第100节
观御将她扶起,眼底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会看好他。”
“可如今桑女入世,魔骨复生在即,殿下,他要是真成魔——”
“若他成魔,”观御垂眸,袖下五指紧攥成拳,眉眼间却冰凉一片,无分毫不忍,“我会亲手杀他。”
算计
瑶山地处东南,其山多梧桐,春夏之季葱郁苍翠,秋冬之节金黄赤红,遮天蔽日。
涟绛急匆匆赶至瑶山时,宴席刚开。
他与云沉环视四周,最终带无烟子一道挑了个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但位子还没捂热,步重便拽着他去大殿正中。
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走在一处,其中一个又是今日摆席做东的人,难免惹得众人侧目。
步重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也不顾涟绛的推拒,强行按着他叫他坐下:“行了,你就坐这儿,反正这位置早就是留给你的。”
涟绛拗不过他,而这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也不成体统,便遂他的愿,心想坐一会儿填饱肚子便开溜,熟料这一坐便是大半个时辰。
殿中歌舞升平,鼓乐震天,宾客齐聚一堂,欢声笑语,欣然快活。
但涟绛在这热闹里只感到头昏脑涨,掐着眉心摆手拒绝一个又一个捧着酒杯前来搭话的人。
他算是琢磨出来了,这些个神仙面上看着憨厚老实,但其实一个两个都精明得很,知道他与观御关系好,便搭着笑来敬酒,更有甚者笑眯眯地往他手里塞金子,盼着他能在观御面前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全都是虚伪小人。
涟绛将金子还回去,嘴里不饶人,三言两语直说的那些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想发作又不敢,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
楼弃舞便是在这时来的。他与那些神仙截然不同,手里既没端着酒,也没拿着金子,只是躬身作揖道:“上次在桃山,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涟绛囫囵咽下嘴里的栗子糕,抬头瞧见他时稍挑起眉,显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他的眼睛和观御实在相像。
但涟绛记得人,却没记住名字,开口时难免迟疑:“楼?”
“楼弃舞。遗弃的弃,飞舞的舞。”
“楼弃舞。”涟绛恍然大悟,颔首喊他的名字,末了心觉他不止是来道谢的,便多问一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听金公子说,”楼弃舞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直直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无烟子身上,“公子执意从他手里救下观音恶相。”
涟绛坦然承认,紧接着又听他说:“我知道真正作乱的妖魔是谁。”
闻言,涟绛起身,嫌殿中太过嘈杂, 招呼着他往外走。
直到院中涟绛方才觉得清净几分,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你觉得是谁?”
楼弃舞答:“天帝第七子,止戈。”
“哦,”涟绛对他这话并不感到意外,倚在树上懒洋洋地打呵欠,只问,“你亲眼瞧见了吗?”
楼弃舞没接话。
“这世上的事,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涟绛伸伸懒腰,见状轻拍他的肩。
掌心碰到他的肩膀时,涟绛心下微惊,脸上却未加以表露,继续道:“更何况是未见之事。”
话说到这份儿上,有心听的人自然会明白话里的意思。
涟绛以为楼弃舞会是个聪明人,便纵身跃上梧桐树,身子后仰躺倒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迟迟等不到树下的动静,他不禁疑心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的太含蓄了些,以至于楼弃舞真没听懂,于是索性挑明道:“你还是回去吧,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而且牵连甚广。你法力低微,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
鬼知道止戈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楼弃舞在这时抬头看向他,又在触及他的目光时很快低下头,盯着树干说:“我有办法抓到他。”
“什么办法?”涟绛摸摸肚子,饥肠辘辘,可明明才刚吃饱。
楼弃舞沉默良久,终于在他扛不住饿打算折回去再吃一顿时缓声说:“他喜欢吸食楼里小倌的精气,我可以帮你引他出来。”
涟绛不曾听说过楼里小倌,便追问几句,一边听一边稀奇地睁大眼。
他倒是不知,原来人间还有这种地方。
“人间好玩的地方还有很多,”楼弃舞看着他,随意说道,“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带你去逛逛。”
涟绛点头刚想说好,陡然想起观御还孤零零地待在天宫里,也不知道吃没吃好、睡没睡好,顿时没了兴致,转回正题说:“你这法子倒是不错,不过扮小倌这事我来就行,你不必去冒这险。”
“你不擅长此事,恐怕瞒不住他,”楼弃舞还想再与他商量,“还是我来吧。”
涟绛摇头拒绝,越发觉得楼弃舞不对劲。
要说好心,那他这好心也太过头了;可要说他别有所图,一只连尾巴都没长全的狐狸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缩骨、易容。
总不能是丑到无法见人才出此下策,他到底是谁,又想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怕被猜忌,在涟绛再次出声拒绝时,他终于松口,不再同涟绛争。
涟绛朝他道谢,转身回殿中寻步重时听见他在身后说:“我不会害你。”
涟绛驻足,回头望向他时脸上挂着很浅的笑意,心里却忍不住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