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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记忆具现

 

陈母叹息着:“阿行,你快三十了都。”

陈立行吐一口气:“妈,我不甘心,想再搏一下。”

电话那边的母亲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等下给你打钱,但不多,只得三千了。”

“不,不用。”

陈立行忙说:“我现在能赚到钱了。”

“真的?”

母亲明显不信的语气。

“真的!现在这个工作挺好的,收入不错,老板也对我很好。我想通了,不再东跑西跑乱折腾浪费钱了,先稳定下来。”

“好,你能想通就好。”

陈母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妈很高兴。”

与音乐相关的工作其实很多,陈立行毕竟是专业出身,虽然只是个专科,绝非名校,但只要肯脚踏实地,任劳任怨,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问题是以前的陈立行想当明星,想出名,于是到处去参加什么选秀,参加各种各样的歌唱比赛,不知扔了多少钱和精力进去。这样的状态根本无心工作,最后只能四处漂泊,打散工,卖唱为生。

又说了一会话,电话挂了。

没过两分钟,叮咚一响,打开q信一看,是一笔转账,刚好三千整。

看着那个转账的数字,陈立行心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

他很清楚家里的状况,虽然父亲当老师,工资稳定,但一个月就那么三千出头;母亲起早贪黑卖水果,收入也高不到哪里去。这些年来,为了支持儿子追逐梦想,早掏空了家底,还欠下不少外债。

这次转账的三千,不知是父母怎么省吃俭用才抠出来的。

陈立行觉得心口很堵,鼻子发酸,复杂的情绪搅合在一起。一时觉得自己真没用,是个混蛋,快三十的人了,还让父母如此操心;一时又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有了钱,好好孝敬二老……

他没有接收转账,发了个语音回去:“妈,这钱你留着用,平日不要那么省了,多买点好吃的,我现在能赚钱了。”

发完,很快起身,回房间换了衣衫,穿戴整齐,又背上吉他,然后锁门出门。

路过面摊的时候,李大爷叫道:“小陈,去哪呀?”

陈立行回答:“去找工作。”

李大爷瞧着他背着的吉他,嘴里嘟囔道:“找工作拿那玩意作甚?去哄小女孩吗?有句话怎么说的?年少不知阿姨好,错把少女当做宝。啧啧,这身条,这脸容,不去当保安真可惜了。”

摇头晃脑,一脸猥琐状。

“你不去煮面,在这嘀嘀咕咕什么?”

猛地一吼,吓得李大爷一哆嗦,转身面对腰围九十的李大妈时已满脸堆笑:“我这就去。”

那边陈立行已出了胡同,走得不见了。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不招人,你到别处问问。”

……

“本店只招年轻的女驻唱,男的,不要。”

……

“你的唱腔太低沉了,我这儿需要的是具有煽情力的高音,这样才能调动客人喝酒的情绪……”

……

从日头高照到日落西山,再到夜幕席卷,忽然起了风,云层密布,想下雨的样子。

四处碰壁,陈立行心情憋闷,就近寻了个大排档,点了四、五样烧烤,一罐啤酒。

慢慢吃,慢慢喝。

灯火辉煌的城市,遍地高楼大厦,街道上的人群如同蝼蚁般微小。

大排档街道对面是一间高档的西式咖啡馆。

二楼临窗,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孩正坐在沙发上聊天,其中一个短发,身材高挑,漂亮得不像话,引来许多窥视的目光。

“若若,你做乐队,为什么不同意赵明加入呢,他歌唱得可好了,还会弹吉他。”

说话的女孩个子略矮,两颊婴儿肥,有一种活泼的可爱。

赵自若把鸭舌帽压低了些,遮掩着如画的眉目,漫不经心地回答:“乐队不缺人了。”

婴儿肥女孩问:“上次你不是说那个主唱不怎么合适吗?”

“是不合适,他已经退出,我又找到个新的。”

“啊!”

婴儿肥女孩疑问:“既然要找新的,为什么不给赵明一个机会?起码,他是同学,大家互相熟悉,做事方便得多。”

赵自若嘴一撇:“因为他太假经,太会装,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说着,目光向外看,居高临下,当目光扫过街道,然后落在大排档某处。

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米黄色,很快,认出了那把吉他,琴套上的图案还是她当初亲自用防水笔描画上去的。

随之,认出了人。

“咦,他怎么在这儿?啧啧,吃烧烤又喝上了。可恶的家伙,不是口口声声说戒酒了吗?”

赵自若莫名来气。

同伴苏元喜疑问:“你说谁?”也伸长脖子往外看,但外面那么大,那么多人,不知哪一个。

赵自若不回答,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在哪呢?”

陈立行嘴里正咬着一串腰子:“正在外面吃饭。”

“你不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写歌,出来干嘛?”

“队长,写歌需要灵感的,我这不是出来寻找生活碰撞的火花和感悟嘛。”

“说人话。”

赵自若很不耐烦。

陈立行迟疑了下:“这段时间你们都忙,无法练摊,所以我想出来找个工作。”

“什么工作?”

“酒吧驻唱。”

“找到了没?”

陈立行干咳一声:“找了几间,暂时还没找好。”

“哦。”

“你反对我找工作?”

“我干嘛反对?那是你的自由。而且当驻唱挺好的,很适合你。那就这样了。”

赵自若直接挂了电话,目光闪烁。

苏元喜眼勾勾看着她,满脸的好奇:“若若,你到底跟谁打电话,语气怪怪的。”

赵自若仍是不答,抿着嘴唇。

外面风越发大了,转眼间稀稀拉拉砸下雨点。

初夏的天气,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下雨了?”

赵自若霍然站起,站在窗前。

大排档一阵鸡飞狗跳,食客们仓促起身,端起盘子碟子去躲雨,老板冲着巍然不动的陈立行叫道:“小伙子,快过来这边。”

陈立行咧嘴一笑:“不用,这雨下不大。”

话音刚落,雨点一下子密集起来,淋在头上,溅在身上。

陈立行抬头:连老天爷也要跟我过不去,不肯让我好过点么?

很快低头,咬一口串,喝一口酒。

站在棚下的老板和食客们看得有点发呆,觉得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淋雨吃烧烤……

陈立行的衣服很快湿透,他没有离开的意思。风雨交加,情绪翻涌,回想狼狈不堪的过往,想到父母日渐苍老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只是泪水跟雨水交织在一起,很快分不清楚了。

二楼临窗,苏元喜跟赵自若站在一起,脸凑到玻璃窗上,想弄清楚赵自若到底在看什么:“哗,那家伙是不是傻的,下雨还不跑,莫非是失恋了,要学电视剧的狗血情节?”

赵自若霍然转身,朝一楼跑去。

苏元喜完全搞不懂她在做什么,一惊一乍的,担心出事,于是也跟了下去,口里叫道:“若若,你去哪里?”

赵自若跑到一楼大门,手已经按上门把,却猛地停住。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怔然出神。

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听陈立行倾诉,说了很多事。她明白陈立行所面临的困境,以及承受的压力。

当压力达到一个临界点,哪怕是成年人,也会在瞬间崩溃。

“他现在的样子,不会希望被我碰见的,这是他所能维持的最后一份体面了……”

赵自若心里默默想着。

“若若,你到底怎么了?没事吧?可别吓我。”

苏元喜追上来了,喘着粗气。

赵自若摇摇头:“没事了。”

……

“没事了。”

房间里,换上干衣服的陈立行对着镜子的自己说道。

淋了一会雨后,他便离开大排档,打车返回胡同。

适当发泄下可以,但不能过度,以免伤身。真着凉感冒了,最后只是自己难受。

他也病不起。

现在感觉好多了。

伸手拿出放在一边的吉他,慢慢检查。吉他有琴套套着,防水的,里面一点事没有。

这把木吉他可是赵自若的东西,还是私人珍藏的上等乐器,价格不菲,如果被雨水淋了,弄坏了,那可不得了。

手机铃声响,又是赵自若。

“在哪呢?回了没?”

“回了。”

赵自若哼一声:“回了就好,下大雨了,记得关好门窗。”

嘟嘟嘟,说完便挂掉。

这丫头片子,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

陈立行摸了摸头:专程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叫我关好门窗?

不管她了。

抱着吉他,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风雨不休,听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声。

其实燕京有一两个月没下过雨了,气候闷热得很,今天这场雨,下得及时且畅快。

慢慢的,又有一番情绪上来。当酝酿到了一定程度,开始拨弦,一段低沉的前奏后,轻声唱了起来:“划一根火柴,将慵倦的夜点亮,吐出一缕烟,飘向半掩的窗,你纵身跃入酒杯,梦从此溺亡……”

一夜大雨,第二天雨过天晴。

陈立行在胡同吃早饭的时候接到了刘昊的电话:“行哥,听说你想去酒吧唱歌,不用找了,我介绍个好地方给你。”

“什么地方?”

陈立行问道。

“归一酒吧,我表姐开的,就在古城区那边,距离你住的燕归胡同不远。”

“谢谢了。”

“呵呵,客气。以你的实力,来酒吧唱歌,那是帮我表姐的忙,她这儿一直缺人呢。其实之前乐队上街练摊,就是想练好点,然后到酒吧表演。现在各有各忙,你作为代表登台,最好不过。”

“好。”

陈立行没有矫情,很干脆地答应了。

刘昊又道:“那就说好了,你下午过来,跟我表姐商讨具体的安排事宜。”

挂了电话,笑眯眯地对着坐在皮椅上的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子说道:“多谢表姐了。”

女子神态冷淡:“你张嘴胡扯的本事越来越厉害,我酒吧什么时候缺人了?”

刘昊赔笑道:“我跟你说,他真得不错的,吉他弹得好,歌唱得好,还能作曲写词,简直全才。”

女子嗤笑:“这么厉害,怎么会沦落到街头卖唱,连份工作都找不到?”

“你不信?我找给你听,《流浪歌手的情人》,发在易听网的。”

刘昊开始扒拉手机。

女子一摆手:“我才没时间听,看这名字就知道是穷酸掉牙的调子。行了,既然答应请他,就不会反悔。养多个人而已,养得起。不过事先说明,进了酒吧,就得守我的规矩。不守规矩的,我会直接让他滚蛋,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

下午五点,陈立行背着木吉他来到归一酒吧门外。

这是一间静吧,地理位置颇为偏僻,显得清净,不仔细找的话都找不到。

一般酒吧白天都不营业,处于打烊状态,到了傍晚六点左右才会开门做生意。

不过打样是打样,店里头还是有人值班的。

很快,陈立行被带到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门外,敲门进去。

“她便是刘昊的表姐郭瑷?挺漂亮的。”

穿一身干练的职场装,黑色小西装,白衬衣,长发盘起,妆容精致,神态端庄,胸前似乎十分澎湃,典型的御姐范儿……

陈立行只扫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郭瑷正在处理一份文件,两三分钟后放下手里的笔,抬头说道:“坐吧。”

随即打量起来:这男人长得还可以,特别一双眼睛,有一种忧郁的感觉。总体而言,在气质上,与酒吧风格契合。

看了会,忽道:“其实你应该蓄须。”

陈立行“啊”了声,有点反应不过来。

“蓄须更显沧桑感,有利于打造出有故事的人设。”

郭瑷慢慢说道。

陈立行摸了摸下巴,对方的建议很中肯,问题是他不留须,正是为了彰显自己还年轻。毕竟长着胡子的歌星少之又少,记忆最深的,大概便是那位有着铁肺之称的小胡子了。

郭瑷话题一转:“我跟你说说酒吧唱歌的规矩。”

陈立行挺直腰身,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首先,酒吧的营业时间从晚上六点到凌晨两点,总共八个小时,又分成四个时间段。包括你在内,有四位驻唱,正好每位负责两个小时,有没有问题?”

郭瑷看着陈立行,一板一眼地说着。

陈立行毫不犹豫回答:“没问题。”

郭瑷接着说:“分工的话,其他三位驻唱都已经固定了的,你新来,就负责六点到八点的场子,酬劳按小时算,一小时五十块,做不做?”

一般酒吧,六七点属于预热阶段。真正开始热闹,往往得八点过后。所以说,六点到八点,属于最差的时间段了。

时间段不好,客人少,工资自然低,做完两个小时,也就一百块。

郭瑷手里转着笔,动作潇洒而美:“坦白跟你说,其实我这儿原本三个驻唱差不多足够了的,你是刘昊介绍来的,我才同意加人,甚至不用试唱,反正做不做随你。”

陈立行斩钉切铁:“我做。”

“那我再说下唱歌上的安排。歌单基本是固定的,你应该清楚,在营业场所唱歌,除非原创,否则都得获得授权才行。”

陈立行点头,表示明白。这是行规,不管是酒吧,还是ktv之类,里面的歌库都需要获得相关授权才行,否则的话,等着吃官司吧。

在知识版权方面,国家管理得相当严格。

郭瑷拿出一张厚实的纸:“这是歌单,你可以任意选取,练好了就能唱。两个小时的时间段,大概要唱十来首左右,不能太少了,少的话容易冷场。同一天晚上也不要重复唱某一首歌,除非客人要求。客人可能还会点歌,因此你的歌曲量很重要,万一点到不会唱的,就不好看了。当然,点歌的曲目都在歌单上,收费的,一首一百,乐手与门店对半分。另外,客人还可以给你送花,一束花五十块,你能得三十。”

点歌送花等于打赏,属于额外收入。如果人气高,受欢迎,有大客捧场,那收入就可观了,甚至远超唱歌的本身酬劳。

所以唱歌的时间段很重要,人多,捧场的几率就高。

陈立行接过歌单,粗粗扫一扫,歌曲数目不少,大部分都是抒情流行类,以及民谣,还有一部分是外文歌。至少有一大半,他都会唱。

这是前身留下的基础。

他以前就驻唱跑场,街头卖艺,歌曲量不少,毕竟是吃这碗饭的。不会多点歌,怎么混?

郭瑷拍拍手:“基本安排就是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立行想了想:“如果我唱自己的原创歌曲呢?”

郭瑷眉头一蹙:“原则上我不反对,但是要成熟的,有一定水准的歌才行。否则的话,弄出个车祸现场来,闹了笑话,你下不了台,酒吧也砸了招牌,大家都不好看。影响恶劣的话,我只能让你滚蛋了。”

顿一顿,冷然道:“我认为你当前最紧要的是把歌单上的歌全部先熟悉了,好好练练。伴奏乐队,而或伴奏带子,都得自备。”

陈立行点点头:“好,我明白了,那我今晚可以上班了吗?”

郭瑷又扫他一眼:“你确定做好准备了?”

“呵呵,郭总,我以前跑过不少场子,很多歌早就会唱,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既然你有信心,那今晚就开始唱了。但我丑话说到前头,唱得太烂,客人起哄的话,自己识趣走人。”

归一酒吧是一间典型的静吧,昏暗的灯光,轻缓的音乐,适合放松消遣,谈天论地,交流感情。四周的墙壁上,还挂着不少涂鸦作品,营造出一种文化氛围来。

六点正,准时营业。

但这时候没有客人登门,显得冷清。

陈立行登台了,既然来这工作,在上班时间段内,哪怕没有客人听众,也得开工。

因为客观条件,他没有选择伴奏,而是自弹自唱。第一首演绎的歌曲叫《归雁》,是一首十多年前的老歌了,抒情流行类。

二楼办公室内,郭瑷点开电脑的监控视频,实时观看。

不用多久,听完了第一首。

“呵,也就那样。”

郭瑷给了句评价。

陈立行的唱功扎实,但唱法和音色中规中矩,找不出什么特色特点。

作为一个酒吧驻唱,当然是合格的。

可也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刘昊缠着推荐,郭瑷不会要这样的驻唱。市场上大把选择,没有特点的,很难获得赏识。

关了电脑,郭瑷拿起小包,出门开车离开了酒吧。她今晚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去赴约商讨。

第一天上班,陈立行稳扎稳打,唱了七、八首,挑选的都是有把握的老歌。

唱歌当然不可能一口气连着唱,每首歌之间会有间隔,或调音、或喝水、或休息。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七点过后,终于有客人陆续进门。有的孤身一人,有的三三两两。

陈立行不是初哥新手,在驻唱这方面经验丰富,见惯各种场面。不管客多客少,心态一直保持得很稳,只管唱好自己的歌。

又唱完一首,抬头一看,见刘昊走过来:“行哥,唱得不错!”

陈立行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表姐告诉我,你选择今晚登台,我必须来捧场。这不,还带了朋友一起来。”

他的朋友们已经坐在那边去了,满满一桌子。

刘昊又说:“等会我来点歌,唱《流浪歌手的情人》。”

正说着,那边又有一大群人进来了,男男女女,很是惹眼。

刘昊看过去,叫道:“队长带人来了!”

戴着一顶米黄色鸭舌帽的赵自若出水芙蓉般,只要她出现,便会成为焦点。

没办法,很多时候,在人们的视野中,颜值总能排在第一位。

他们人多,拼了一大桌才坐得下。

刘昊过去打招呼,赵自若说道:“恰好有同学过生日,所以就来了。”

台上的陈立行不方便下去,只能冲着赵自若微微颔首致意。

赵自若很傲娇地仰了仰头,算是回应。

苏元喜坐在她身边,注意到了这一幕,问:“若若,你们认识?”

“他便是我新找的主唱,叫‘陈立行’。”

“难怪呢,你带我们到这里,敢情是来捧场的。”

苏元喜一手托腮,认真打量:“长得还蛮帅,有一种沧桑的感觉。”

赵自若说:“快奔三的人了,我都是叫他大叔的。”

“大叔?嘻嘻。”

苏元喜被逗笑了,转头把这个信息分享出去。

其中一位个子挺拔的男生趁机凑过来,对赵自若说:“你怎么找个驻唱的当乐队主唱?我跟你说,这一类人可都是老油子。”

赵自若扫他一眼:“赵明,背后说人,可不光彩。”

赵明讪然一笑:“我是担心你被骗。”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好骗?我都懒得跟你说话。”

碰了个钉子,赵明只得退回座位去,跟身边相熟的同学说:“这间酒吧的布置氛围还行,但唱歌的差了点意思,难怪生意不好。”

同学笑道:“那是你的水平高,要求也高了。”

赵明双手抱胸:“让我上去,我唱得比他好。”

这句话就有挑事的味道了。

赵自若听得很不爽,当即怼道:“你唱得好,怎么不见你上去唱?”

另一位男同学有心帮赵明说话:“赵明上台唱了呀,他可是咱们学校第二十一届校园歌唱比赛的季军获得者。”

赵明当即得意地挺直了胸膛。

赵自若瞥了眼:“季军呀,好了不起哦。”

一个“季”字特意拉长来说。

赵明听出了其中的讽刺意味:“下一届,我一定拿冠军。”

“下一届给歌王你当!”

赵自若毫不客气地叱道:“最烦这样的人,见到什么都评头论足,说三道四,不就是想踩人,然后凸显自己如何优秀吗?但真正的优秀,根本不屑于显摆。”

赵明一张俊脸顿时涨红了。

苏元喜赶紧打圆场:“都是同学,一人少说一句。”

赵自若淡然道:“唱得好的人满大街都是,但写词呢?作曲呢?”

苏元喜问:“这位大叔还会写歌?”

“那是当然。”

赵自若掩饰不住的骄傲,不由想起那一首撕心裂肺的《空心》。

苏元喜又问:“写的歌怎么样?发表了没?让我们听听。”

赵自若还没回答,好像配合她一般,坐在另一个桌子的刘昊已经开始点歌。

“《流浪歌手的情人》,就是这一首。”

台上的陈立行说了几句感谢的套话,稍作调整,开始弹唱:“我只有一再,让你相信我,那曾经爱过你的人,就是我……”

《流浪歌手的情人》并不流行,更没热卖过。它的曲调风格注定了小众,但小众并不代表不好,其品质绝对在合格线以上。歌词描写的那种穷浪漫,带着淡淡的忧伤,在物质化的现代社会里难能可贵。尤其对于那些还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少男少女们,有一定的吸引力。

“……在你身后,人们传说中,在苍凉的远方。你,和你的爱情,在四季传唱……”

……

“……我恨我不能交给爱人的生命,我恨我不能带来幸福的旋律。我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阁楼,一扇朝北的窗,让你望见星斗……”

一曲毕。

“好!”

刘昊带头拍掌叫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托一样。他叫好了,在座的朋友们自然不能扫了面子;然后是赵自若这边,也是一片拍掌声。

此起彼伏,带起了酒吧的第一波气氛,引起不少关注。

苏元喜惊喜地道:“这首歌真得可以呀,有一种忧伤的浪漫。”

赵自若道:“自弹自唱稍显单调,发表在易听网上的版本更好听。”

赵明坐在那边,心里酸溜溜的,但说不出什么话来。在音乐的范畴内,会唱歌是一回事,唱作人却是另一个概念了。

《流浪歌手的情人》这首歌可能不会火,但最起码,是一首成熟的作品,拿得出手那种。

台上的陈立行稍作歇息,喝了两口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酒吧内的客人也渐渐多起来。于是干咳一声,说道:“感谢各位朋友的捧场,接下来,是我今晚最后一首歌了,还是一首原创歌曲,叫做《余香》,希望大家喜欢。”

“啥?行哥居然写了新歌。”

刘昊嘀咕道。

赵自若眼睛睁得大大,当她听到“还是一首原创”的时候,下意识以为陈立行要唱《空心》,心里莫名担心,担心陈立行今晚的状态,在没有喝醉酒,没有点烟的情况之下,缺乏情绪的投入,很难唱得出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却没想到,报出的是另一个歌名,叫《余香》。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望文生义,这应该是一首很温馨很有爱的歌吧。

赵自若心里充满了期待。

她没有等多久,一段带着淡然忧伤的前奏响了起来。

“划一根火柴,将慵倦的夜点亮,吐出一缕烟,飘向半掩的窗。你纵身跃入酒杯,梦从此溺亡……”

从第一句歌词唱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营造出了一种感伤的意境,把听众的情绪勾住。

“快将尘埃掸落,别将你眼眸弄脏,或许吧,谈笑中你早已淡忘。而我在颠沛中,已饱经一脸沧桑。思念,需要时间,慢慢调养……”

自然而然的副歌部分,充满了诗意的歌词直击心坎。

赵自若听得无比仔细,不愿意漏过一个字。

“往日记起来,暂能慰藉心肠;详尽来回首,才忽觉是荒唐。别惦记岸边垂的杨,你白色衣裳,只是发间的雨,想来仍留余香……”

酒吧突然变得很静,静得只有那带着些许沙哑的歌声在飘荡。

《余香》这首歌的旋律其实很平,很淡,没有什么复杂的转折变化,更没有高音飙歌之类。

但正因为这种淡,犹如醇酒,经久愈香,耐得住品味,让人回味无穷。而且恰恰与归一酒吧的氛围契合,来静吧消遣的客人,大都来寻求一份宁静品味。

如果换做是在闹哄哄蹦蹦跶的酒吧里唱《余香》,那肯定一点水花都没。

“我唱完了,再次多谢大家的捧场。”

陈立行起身鞠躬,背上吉他下台。

八点钟了,第二位驻唱歌手等在那儿,正准备上场。

这位歌手是个女的,叫做“安怡”,二十多岁的样子,齐耳短发,模样有点小端庄。她显然也听进去了,一脸羡慕地问道:“这首歌是你自己写的吗?写得真好。”

“谢谢夸奖。”

陈立行应了句,笑一笑,转到后台去了。

赵自若醒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没有拿出手机录视频,心急地问:“谁?谁录了?”

同学们纷纷摇头,一般时候,谁会把手机拿在手里随时随地录东西?谁知道陈立行唱得那么好?

“呀!”

赵自若有点抓狂了。

苏元喜小心翼翼地说:“若若,他不是你乐队的主唱嘛,想再听,叫他唱就好了。”

“是呀,差点忘了这一茬。”

赵自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今晚要去胡同,让陈立行再唱几遍这首《余香》。

几遍?

起码十几遍啦!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冷不丁又拿出一首这么好听的新歌。

那么,他到底写了多少歌?

苏元喜眼勾勾看着她:“若若,你变了。”

赵自若眨了眨眼睛:“我怎么变了?”

“以前你喜欢的是那种嘶吼的带着金属性的摇滚,现在怎么喜欢上这种感伤的歌了?”

“呵,那是你对我了解不够,其实我什么歌都听,只要是好听的。”

赵自若振振有词。

“是吗?”

苏元喜表示怀疑,不过刚才陈立行唱的,的确很好听。听完之后,有一种想再听一遍,甚至单曲循环的感觉。

……

夜间的燕京,车水马龙,好像一台庞大的机器,运转不休,永远不会停下来。

白云大酒店,三楼宴客厅,郭瑷坐在包间内等待着,神色渐渐不耐。

又过了好一会,约好的客人终于来到,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脑门光亮,肚子微凸:“哎呀,路上堵车,来晚了,还请郭总恕罪。”

郭瑷脸上带着公式般的微笑:“岳先生客气了,我也是刚到一会。”

男人一摆手:“叫岳先生就生分了,给面子的,唤声‘刚哥’就好。”

“好,刚哥,你请点菜。”

刚哥拿着菜牌,点了几样,嘴里说道:“其实应该到你的酒吧里去谈,那样最好,不过近期真得太忙,只能就近选到白云来了。”

郭瑷说:“没事,哪儿谈都一样。”

刚哥咳了一声:“好,郭总不但长得漂亮,人也大气。既然如此,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乐队在月底能够腾出一天的档期,唱一场,十万。”

“十万?这价格有点高了吧。”

“呵呵,郭总,你应该知道我们别针乐队的情况,现在的行情,只高不会低。实话说,这已经是友情价了。不是你的面子,乐队都不怎么愿意到酒吧去唱的了。”

刚哥慢悠悠说道。

郭瑷默然了。

别针乐队原来只是一个地下乐队,曾经在归一酒吧驻唱过一段时日。但在今年年初,乐队的一首《爱是一剂药》突然走红,流行起来。

不管是歌星,还是乐队,主要都是靠作品说话。有了作品,才有名气。

有了名气,也就有了市场。

酒吧的市场生意,竞争激烈,除了本身的硬件因素,还很讲究音乐人文加成,有水准的驻唱能增加回头客的数量。除此之外,还得不时举办活动,搞搞气氛,提高名气。

搞活动的不二法门,便是请圈内有一定名气的歌手乐队来表演。

这等于是举办一个小型的线下演唱会了,能够吸引不少新客来消费。

普通的驻唱好找,但有一定名气的歌手,而或乐队,又要具有性价比的,可就得费一番周折了。

整个燕京,上档次的酒吧为数不少。相比之下,无论规模还是名气,以及地理位置,归一酒吧只勉强算是中档。

酒吧的生意马马虎虎,节假日还好,平常时候客流量着实上不去。

所以郭瑷想请突然火起来的别针乐队来酒吧唱一场,但没想到对方的行情涨得那么厉害。

这钱她倒给得起,关键在商言商,不具备性价比的生意划不来。其实别针乐队的火,也就相对而言,真正论起流量,可能还比不过乐坛上的三线歌手呢。或者请那些过气的明星来表演,差不多也是这个价。

别针乐队的经纪人刚哥喝着茶,斯条慢理道:“郭总,如果你真得想让乐队去唱,请尽快确定下来,外边还有好几家在邀请呢,实在是忙。”

正说着,手机响,拿出来接,听了几句,眼睛亮起来:“花田音乐节?要请乐队去当特邀嘉宾?……有档期,必须有……好!好!好!”

他激动得脸都红了,挂了电话,站起来道:“郭总,这个对不住了。刚才花田音乐节的组委会打电话来,邀请乐队去表演。你知道,那可是国内排得上号的摇滚音乐节,乐队根本拒绝不了。我得立刻赶回去,叫乐队做好准备,去酒吧唱的事,只能看下一次机会了。抱歉。”

说着,转身就走了出去。

郭瑷坐在那儿,一手扶额,叹了口气。就在刚才,思考一番后,其实她已经意动。没想到又出了这一档事,根本没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别针乐队上了音乐节,以后的行情恐怕又得涨了。

大排档处,人声鼎沸,空气都是孑然的味道。

“让我们敬未来的大歌星一杯!”

刘昊举起杯子,大声说道。

他很兴奋。

一方面真心替陈立行感到高兴,与有荣焉;另一方面,今天在郭瑷面前大力推荐陈立行时,郭瑷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让他很不爽。现在陈立行拿出了足够优秀的表现,等于打了心高气傲的表姐的脸。

这让刘昊扬眉吐气,生出一种“我为伯乐,慧眼识人”的满足感来。

盛情难却,陈立行只得又喝了一大杯酒。

赵自若看不过眼了:“你刚唱了两小时的歌,还喝那么多酒,嗓子不要了?”

苏元喜瞄了眼,忽道:“若若,你不是还想听《余香》吗?快叫大叔唱。”

赵自若有所意动,但嘴里却说道:“现在我不想听了。”

苏元喜“啊”了声,联系到赵自若上一句话,心想她这是心疼陈立行的嗓子的意思吗?可是赵自若平日里,何曾关心过哪个?尤其是男人。

根本不是她的风格!

“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学校去。还有,刘昊,你们也散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赵自若站起来说道。

刘昊一脸懵逼,抬手看了看表:才八点半,时间早得很。

可面对赵自若如水的目光,他只得嘿嘿一笑:“好好,散了,各回各家。”

陈立行确实有点累了,两小时唱下来,十几首歌,虽然强度不是很高,但消耗在所难免。

一位歌者,想要长青,保持状态,日常生活的自律,特别是饮食方面的要求,有着十分严谨的注意事项。否则的话,一旦到了年纪,嗓子会废得非常快。

抽烟喝酒,酸辣烧烤这些,都是忌讳。

只是在潜意识里,众人并未在意太多,毕竟现在,陈立行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酒吧驻唱,根本没有到那么讲究的层次。

反而是赵自若先意识到了这一点。

嗯,她只是关心自家乐队的主唱的嗓子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在返回胡同的路上,陈立行接到了赵自若的语音:“《余香》的版权登记了吗?”

陈立行回道:“登记了,暂时还没审核完毕,不过先唱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版权的归属纠纷,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时间准则:不是看谁先唱出来的,而是看谁在版权局登记的时间最早。

如果没有版权意识,贸然唱给人听,被某些有心人抢先登记,那就欲哭无泪。

版权登记费用不低,把《余香》登记上去,陈立行最后的积蓄花费一空,如果没有这份酒吧驻唱的工作收入,他真得就要用赵自若的钱了。

“明晚我来点歌,你再唱一遍《余香》。”

赵自若的语气不容拒绝。

“好。”

陈立行没有拒绝客人要求的权力,况且对于这样的要求,他乐意至极。

……

星耀公司,制作部。

房间烟雾缭绕,老周坐在里面,打开邮箱,点击查看这两天的自由投稿。

“《落叶归根》?都五十年前的曲风了,现在才想起来投稿,这是睡了几十年才醒过来的老古董吗?”

老周忍不住吐槽道,很快看下一首:

“《毛毛虫》?我还会变蝴蝶呢,这是儿歌呀!”

“‘我愿为你跳河去,爬高山,掉落无底的坑……’写这个词的绝对是人才,一天到晚死来死去,你怎么不去死?”

作为公司里的著名毒舌,老周一边审稿,一边说个不停。

“嗯,《简单爱》?”

“呵呵,真够简单的。写的什么玩意?这是唱歌呢,还是念词?一点旋律性都没。这样的歌有人喜欢听我直播吃翔。”

老周受不了地一拍桌子:现在的自由来稿,质量越来越差,几十首里,挑不出一首能看得上眼的。看来还得抓紧制作部内部的人才培训和发掘才行。

……

热河公司,制作部。

快十一点了,房间里的灯依然亮着。

对于社畜小王来说,加班加点早已成为常态。他今年才三十五岁,可头顶的地中海区域每日倍增,相信不用太久,所有的头发都会随着青春而一地鸡毛,再不复存在。

近一段时日来,为了公司头牌杨曦儿的新专辑,整个公司都忙得团团转。

本就不是什么大公司,杨曦儿的成绩等于公司的晴雨表。更要命的是她上一张专辑成绩颇不理想,如果新专辑再败走麦城,其在乐坛的地位将岌岌可危,莫说进军一线,连二线头部都保不住了。

如果摇钱树倒下,公司还能存在吗?

因此上头的老总下了死命令,要不惜血本请人写歌。

命令是命令,可真正实施起来死都没有用,毕竟预算就摆在那,超一点倒无所谓,真要超出太多,那可真要了老总的命。

本来计划,新专辑要出十五首歌,结果一砍再砍,最后只能出十首了。即使如此,还有一首迟迟找不到合适的。

眼看时间所剩无几,再寻不到好歌,便会错过发歌的理想档期,到了那时,一旦跟那些一线大牌歌星撞期,可就血本无归了。

可有什么办法?该用的人脉都用了,该找的人也找了,好歌哪里那么容易获得?

小王长长叹口气,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他打开投稿邮箱,仔细地搜看起来。

外界投稿,大致分为两种,一种纯文稿;一种则是音频。

相比文稿,音频更为直观,好不好一听便知。

“这个不行。”

“这首也不好。”

“呵,还有更烂的……”

小王越来越不耐烦:咦,这首《光明》写得还可以。

他精神一振,认真看起来,情不自禁哼着:“当灰烬查封了凝霜的屋檐,当车菊草化作深秋的露水,我用固执的枯藤做成行囊,走向了那布满荆棘的他乡……”

手机铃响。

一种被打断的烦躁涌上心头,可一看来电号码,小王赶紧接了,恭恭敬敬道:“明姐,有何吩咐?”

“歌找得怎么样了?”

“还在选。”

明姐声音顿时高了:“没时间了,就用你自己写的那首《萤火虫》吧。明天在公司签歌,按标准价给你,就这样。”

电话已挂断。

小王有点愣神,作为制作部的一员,他当然也会创作,发表了一些作品,在圈内算混了个脸熟。但被成名歌星看中,这是第一次。

“时来运转,我这是要出名了吗?”

狂喜的心情如潮水突来,自己的歌被杨曦儿采用演唱,一笔不菲的版权费不用说,更重要的是明星带来的名气加持,爽,太爽了。

他忍不住在房间内尖叫起来。

至于邮箱里的外界投稿,那些水平良莠不齐的歌,已经不再有意义,统统扫进垃圾回收站吧。

第二天醒来,陈立行先去看邮箱,没有任何回复,心里暗觉失望。

差不多两天过去了,投出去的两首歌泥牛入海,杳无消息,不知是对方公司收稿多,尚没审核到呢,还是已经毙掉。

看来,想靠投稿卖歌的路子,也不好走。

歌曲的水准没问题,问题在于能否碰到赏识的人。毕竟文艺的东西非常具有主观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对于出身草根的无名之辈,机会才是最重要的,得不到机会,一切空谈。

而机会,往往要通过人脉关系。

陈立行去当个酒吧驻唱都得靠刘昊推荐,单靠自己去找,也许最后能找到工作,但耗费的时间精力一定会多得多。

那么,就老老实实先在酒吧唱着吧。

别的,看机会再说。

……

今天郭瑷提前过来酒吧,别针乐队没谈妥,得找别的人来。

“喂,吴老板,我是郭瑷。”

“对,我想问下你手上有没有艺人出来跑场的?价格不能太高,我这儿毕竟只是个小酒吧。”

“梓良?他不是演员吗?我知道他能唱歌,可都六十多了吧。”

“珊妈?呃,不好意思,她个人的形象风格与酒吧不太搭。”

……

“刘哥,我是郭瑷。问下你近期圈内有没有冒出来的歌手,或者乐队。”

“别针乐队我知道,别的呢?”

“张雷呀,他现在那首《燕京燕京》可太火,根本请不到了。”

……

接连打了四、五个电话,一无所获。

要小有名气,要风格搭配,还要价格合适,实在太难。

郭瑷揉了揉额头,感到头疼。她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关键在于别的酒吧都这么搞了,客源就那么多,你这边没有表演,没有活动,没有噱头,客人就会被别家吸引走掉。

这一走,再想拉回来,可就难了。

形势逼人。

现在的互联网时代,人人都是自媒体,人人都能当网红,为了包装,为了营销,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怪招手段都想得出来。个人也好,店铺也罢,都得花费心思来制造话题,才能吸引到流量。

不会变通,跟不上潮流的,最后只能黯然收场。

郭瑷是很想把归一酒吧打造成网红店的,也尝试了不少套路,但都弄不起来。

在经营方面,一直不好不坏地吊着,看似稳定,实则已暗藏危机。

生意场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想了一会,内心越发烦闷。

这时酒吧的副经理敲门进来了,递交上昨晚的业绩表。

郭瑷扫了一眼,不出意外,跟往日差不多,想起一事,开口问道:“昨天新来的那个驻唱,叫什么来着,对,‘陈立行’,他整体的表现如何?”

副经理忙道:“我观察了一阵,还行,气息比较稳定,没有出什么乱子。对了,他昨晚唱了两首原创,据说都是自己作曲作词的。”

“两首?”

郭瑷眉头一挑:“简直胡来。”

她阅人多矣,知道几乎所有的驻唱,都做着明星梦。对于他们来说,不管是在酒吧唱歌,还是街头卖唱,或生活所逼,或为了锻炼唱功和心态,又或者只是把酒吧街头视作平台,希望能一唱成名,被星探发掘,从此踏上光辉熠熠的星途。

那么,陈立行在酒吧唱自己所谓的原创,肯定也是为了找机会自我推销。

简单地说,就是夹带私货。

只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创作出来的歌曲能有什么水准?最多就能做到通乐理,顺口而已。

真有水平的话,何至于沦落到这等田地?

想到这,本就心情不好的郭瑷有点生气:唱一首原创情有可原,唱两首便是蹬鼻子上脸了。万一真唱出个好歹,闹了笑话,责任怎么算?

他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当没事,但对于酒吧,招牌可是砸了,传扬出去,就会成为圈内的笑话。

“陈立行唱的时候,客人的反应怎么样?”

郭瑷严肃地问。

副经理老实回答:“当时的客人不多,还有,刘昊带朋友过来捧场了。”

郭瑷冷笑:“那他肯定使劲拍手叫好。”

“是的。”

这一下,郭瑷心里亮堂堂的,一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手机响,瞄一眼号码,是刘昊打来的,这家伙,正想找他呢,自己送上门来了。

“表姐,我跟你说,昨晚行哥的演唱棒极了,以他的实力,你应该把他安排到十点的旺场。”

郭瑷忍住发火的冲动:“然后呢?”

就听刘昊大言不惭地道:“然后就火了呀,行哥获得更多的听众,酒吧获得更多的客人,两全其美,多好的事。”

郭瑷继续忍住:“确实是好事,听说你昨晚带一桌朋友来捧场了。”

“必须的,今晚我还来。”

“你最好天天来,天天捧,看能捧多久!”

郭瑷咬牙切齿地说,心口起伏,波澜壮阔。

刘昊疑惑地问:“表姐你怎么啦,是有人招惹你了吗?哪个家伙不长眼?”

郭瑷反而冷静下来了:“没事了。”

直接挂掉电话。

望向窗外,暮色开始降临,又到了酒吧开始营业的时间。

今晚,等会得下去盯着,看那陈立行究竟是怎么唱的。如果真是为了出名而乱唱歌,那就让他滚蛋,表弟的面子也不好使。

正想着,副经理快步冲进来。

郭瑷憋在心头的火气再也忍不住:“你敲门了吗?谁让你进来的?”

副经理吓一跳,脸色讪讪然,进退不是。

郭瑷没好气地问:“怎么啦?慌慌张张的。”

副经理连忙说:“郭总,你是在外面拉客了吗?”

“拉客?我拉什么客?会说话不?”

郭瑷柳眉竖起,又处于暴走的边缘。

副经理这才想到“拉客”这个词汇的歧义性,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下面突然来了一大波客,有点不正常。”

郭瑷的注意力被转移了,疑问:“现在,来了很多客?”

“是呀,足有好几拨人,快二十多位了,后面还有。”

酒吧六、七点的时候,可以说是门可罗雀,登门的客人寥寥无几。如今一下子涌进二三十人,肯定不正常。

走错门的?

怎么可能。

但近期我真没有在外面打广告,拉客呀,呸,老娘拉什么客……

难道是刘昊叫来捧场的?

肯定是了。

好小子,他是走火入魔了吗?如此行径,都赶得上疯狂的饭圈了。

“看我怎么收拾他!”

郭瑷怒火冲冲,穿着高跟鞋滴滴哒哒地走下楼去。

不管是捧人,还是捧场,都需要花钱的。

归一酒吧的消费不低,少则人均两三百,多则过万的酒水单。

郭瑷也不可能因为血缘关系而给刘昊免单,没有那样做生意的道理。

在家族的这一代子弟里,刘昊年纪最小,颇得长辈们宠爱,因此养出了这种吊儿郎当的性格。不好好上班,有空就跟着乐队上街卖唱,没个正型。

现在倒好,为了捧人,居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尤其是一个男人卖力捧另一个男人,算什么事?

所以郭瑷很生气,她要狠狠叱骂刘昊一顿,然后让陈立行滚蛋……

“咦,这些人?”

到了一楼,抬头看去,发现不对劲。

客人的确很多,都把场子一大半的位置坐满了。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互动交流,每一桌几乎都是独立的。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捧场的团体。

而且,并没有看到刘昊。

如果他是捧场的组织者,这时候肯定在场才对。

门外还络绎不绝地进人,一个个神情兴奋,嘴里说个不停。

郭瑷特意凑过去,听到些言语:

“是这儿了。”

“真难找。”

“好多人呀,快找位置坐下,等会满座,就没地落脚了。”

“唱歌的呢,怎么不见人?我等着点歌呢。”

……

郭瑷听得一阵风中凌乱,凌乱中带着疑惑,疑惑中带着迷茫,反正就是糊里糊涂的。抬手看了看手表:十八点过五分了,陈立行呢?

上班迟到,必须扣钱!

在酒吧唱歌主要分两种,一种是驻场,一种是跑场。跑场比较自由,可以在不同的场子开唱,缺点是工作不稳定,收入同样不稳定;驻唱就正式多了,每天打卡上班,来不了需要提前请假。

陈立行其实五点过半就到了,提前来可以调音练手,做好准备,当看着一群群人涌进来的时候,他也有点摸不着脑袋,心情忍不住激荡起来。

深呼吸一口气,提着木吉他出来,走到台上。

哗啦啦!

下面的人齐刷刷举起手里的手机,一个个都开着视频呢,镜头全部对准了陈立行,晃得他眼睛都花了。

什么回事?

什么操作?

饶是陈立行两世为人,饱经沧桑,可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懵在了那里。

下面的郭瑷瞧见这一幕,小嘴巴不禁张大,惊讶得胸前处的伟岸似乎又大了一分。

她不是没见过观众人群拍照录频,但基本都是冲着成名人物去的。

陈立行是成名人物吗?

他什么时候出名的?

我怎么不知道?

一连串的问号在脑海浮现,挥之不去。

然后就有许多观众在那抢着大喊:“我要点歌,《余香》!”

“我先点的。”

“快唱《余香》!”

喊声嘈杂而纷乱,郭瑷凑过去瞄,好家伙,这些举着手机的人,一个个似乎都是主播来着,正都在开播呢。

新网络时代,人人都能化身自媒体,直播带货,直播卖艺,直播吃货,直播写,直播打游戏,五花八门。

由于入门的门槛低,并不需要多高级的设备,甚至只要有一台智能手机即可。因此蔚然成风,这年头,你不是个主播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但不管什么行业,一旦形成规模,就必然会分成阶级。按照名气流量,主播分了大中小。底层的主播没有名气,只得默默打拼;而拥有一定粉丝数量的大主播,他们身价不菲,尤其顶尖的那几个,堪比明星级别。

平常时候,请有流量的主播来带货,做营销,都需要支付酬劳。

以前为了推广,郭瑷就找过几位不同的主播来酒吧做客,打广告。

效果有,但并不显著,后来就没有再做了。

那么,今天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主播不约而同地跑来酒吧里,对着陈立行开播。

虽然看着都是些小主播,但也是主播呀!

郭瑷知道主播出动,除了收钱做事之外,还有一个情况。他们就像是飞蛾,哪里着火了,有热点了,他们就会嗡嗡然扑过去。在主播的世界里,热点话题等于流量,等于一切。增热点,找话题,是他们生存的土壤所在。

比如说一个老奶奶在城市的某个旮旯里默默无闻,含辛茹苦地卖了一辈子包子,一天意外走红,产生了热点性质,于是一大批主播扑来,一天到晚对着老奶奶拍照录频,连老奶奶有多少条皱纹都拍得清清楚楚……

又有一个例子,说某个流浪街头的老乞丐,因为会读书,能写字,突然被发掘起来,摇身一变成为大师级人物。一拨拨主播立刻从四面八方赶到,围聚在“大师”身边,跪着拜师,跟前跑后,甚至恨不得帮“大师”洗内裤……

只因为大师是热点,只要跟在热点身边,就能拥有流量。

这是一个资讯发达的时代,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时代,这是一个无处躲藏的时代。

那么话说回来,现在曝光在主播们镜头之下的陈立行,他也成为热点了吗?

凭什么?

……

轰!

摩托机车快速奔驰而至,停在归一酒吧门外。

赵自若脱下头盔,嘴里埋怨道:“都怪你,拖沓那么久,现在都七点半了。”

苏元喜从后座跳下来,笑道:“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嘛,足够你点歌的了。我跟你说,最后压轴表演才是最佳时间段,就像昨晚一样。”

两人走进网吧,抬头一看,不禁愣住。酒吧里的客人比昨天多了不少,但台上不见陈立行的踪影。

人呢?

“队长,这呢!”

刘昊坐在那边,招手叫道。

赵自若走过去,问:“什么情况?”

刘昊满脸红光,神情兴奋:“你们来晚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陈立行呢?”

赵自若一下子急了。

刘昊叫道:“你是不知道,刚才那阵仗,简直人山人海,吓人得很……”

赵自若一把抓住他衣襟:“我问你,陈立行呢?”

刘昊吓一跳,连忙道:“队长,斯文点,行哥没事,他被我表姐拉到楼上去了。”

“你表姐把大叔拉到楼上去了?”

赵自若面若冰霜,转身登登登地就冲上楼。

苏元喜紧跟在身后,嘴里不停地道:“没事的,没事的,若若你要冷静,拜托你冷静点。”

刘昊呆在那儿,一脸茫然:本就没事呀,一个个到底怎么啦?

当初答应加入叛道乐队,说实话,他也是被赵自若的容颜给惊艳到了。不过后来,见识到赵自若的手段后,什么心思都没了,尊敬地叫起了“队长”。

刚才队长,好吓人……

不,我想要票!

半个小时后,办公室内的气氛总算慢慢恢复了正常,硝烟散去,火药味消弭于无形。

“事情就是这样嘛,那些主播一个个都像疯了似的,一首接着一首,每一首都要点《余香》,行哥在台上都唱十遍了。表姐见情况有点失控,只得出来解围,提前让行哥下台,带到楼上来。那些主播们找不到人,也就散了。”

刘昊说得唾沫子乱飞,神情依然激动不已。

赵自若瞥他一眼:“谁让你不说清楚的?”

刘昊还想解释,但面对那双清冷的眸子,只得赔笑道:“嘿,怪我,都怪我。”

郭瑷见不得自家表弟的怂样,哼一声:“那么现在,有没有人能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我想,我找到原因了。”

一直沉默的陈立行举起了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视频,视频里的背景音乐,也就是bg,正是《余香》。

郭瑷拿过手机,仔细看起来。

这是发在b站的一个剪辑视频,名字叫《十大成年人的崩溃瞬间》,里面的片段都源自真实的街拍:

有实业老板遭受洪水天灾,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面对采访镜头哭不成声……

有断腿的乞丐手举酒瓶,腾挪过来对着大排档的食客敬酒……

有美丽的女子站在地铁车厢拥挤的人群里,想起了伤心事,无语凝噎,泪珠在画着淡妆的面庞上滑落……

有年轻人在医院里收到噩耗,当掏出钱包查看里面的钱时不小心将硬币散落一地。他一边哭,一边赶紧把掉落在地的硬币一枚枚捡拾起来……

还有夜归的上班族,坐在公车上,身前摆一个小蛋糕。今天是他的生日,但没有鲜花和祝贺,他一个人,吃着蛋糕,擦着眼泪……

一幕幕生活场景,一个个挣扎的人,鲜活而真实。

他们遭遇苦难,狼狈不堪,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终于瞬间崩溃。

当看到最后,那个被安放在外卖箱子的孩童,面对镜头露出纯真的一笑时,郭瑷忍不住眼睛湿润了。

这就是共情!

这个剪辑视频是昨晚十点多才发出来的,到了现在,播放量已经达到一百多万,一举冲上了该视频网站的热点排名榜,评论也达到了三千多条,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着:

“生活不易,负重而行!”

“每次看到这位小姐姐就想哭!”

“这首bg叫什么名字?好好听哦!”

“为了干净而站着,每个人都要坚强!”

“未经人苦,莫劝人善!”

“我要bg的歌名,哪位大神能告诉我!重酬!”

“世界很好,但下辈子我不来了!”

“人生难免有艰难的时候,加油!”

“哭了哭了!”

“bg叫《余香》,是一首原创歌曲,视频最后注明了的……”

b站的经营方式其实是走了网络避风港的规则,擦边球,使得这一类开放式的剪辑视频不归于商业行为,采用的素材比较自由,配乐也一样,故而无需获得相关授权。不过在制作表上,最好得注明来源。

配乐:《余香》;

歌手:陈立行;

地点:归一酒吧;

时间:晚上六点至八点。

写得很清楚,由此可知,该视频剪辑者应该是昨晚刚好在酒吧里,听到这首歌并且录了下来,然后做成了配乐。

这并不奇怪,那些up主跟主播差不多,经常到处跑,寻找素材,才能制作出有质量有看点的视频。对于他们来说,必须有敏锐的嗅觉,并随时随地做好记录的准备。

就像是新时代的记者。

视频火了,同时带火了《余香》。于是那些主播们像嗅到了血腥的鲨鱼,蜂拥着来到归一酒吧。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很清楚,并不离奇,也不突兀。既然某个推着板车在街头拉面的大叔都能在一夜之间火得一塌糊涂,那么一首有品质有态度的好歌火起来,也是正常的事。

这就是网络新时代,流量就像风一样自由,并且变化无常,一切皆有可能。

刘昊一拍手:“行哥,你火了,你真得开始火了。我就说嘛,以你的实力,怎么会不火?”

这家伙,赫然已化身小迷弟。

陈立行苦笑道:“火不火我不知道,但我真得不想再唱《余香》了。”

哪怕再好的歌,如果让你在短时间内重复来重复去地一遍遍唱,你也会感到想吐。

郭瑷一脸严肃:“不,你想唱,你也必须要唱。”

赵自若冷笑道:“怎么?还能逼人卖唱不成?”

她对于郭瑷有着一种莫名敌意,各种看不爽,尤其是胸前的伟岸,大就了不起吗?本姑娘才不放在眼里。

来了,又要来了!

刘昊与苏元喜对视一眼,感受到了又一场暴风雨的前兆。

郭瑷不理赵自若,对陈立行说:“你是酒吧驻唱,客人点歌的话,你没权力拒绝。当然了,鉴于这种特殊的情况,我允许你一首歌只能被点三次,而且点歌的价格翻倍,两百一次,全部归你。”

这样的价格有点宰客的意思,不过那些蜂拥而来的基本都是来蹭热点蹭流量的主播,不宰白不宰。

顿一顿,又道:“你要明白,网络上的流量热度往往就跟一阵风似的,很快便会过去。《余香》的确是一首好歌,但网上好的歌还少吗?所以趁着这样的机会,多赚点钱,是最好的选择。”

赵自若哂笑道:“我看你是要拉住大叔,给你酒吧带客吧。”

郭瑷双手抱胸:“那是当然,这摆明是双赢的事,光明正大赚钱,不寒碜。”

陈立行没有太多犹豫:“好,我没问题。”

诚如对方所言,赚钱不寒碜,他正需要钱。

刘昊忙道:“表姐,以行哥的实力,应该调到十点的旺场,才能更好发挥他的才能,并给酒吧带来更多的人气。”

“没问题。”

这一次,郭瑷答应得很干脆。

在今晚的事情上,她捕捉到了一个商机,原本压在心头的阻难问题似乎一下子得到解决,感到轻松而愉快,只要不太过分的要求,她都会点头答应。

刘昊又笑嘻嘻地道:“还有,表姐,我把行哥介绍到酒吧,可是立了大功。怎么着,你都得给我嘉奖。我要求不高,给我办一张酒吧金卡就好。”

郭瑷杏眼一睁:“金卡?想什么呢,最多送你一份果盘,爱吃不吃!”

陈立行等人走后,郭瑷坐在办公室内,心情愉悦地哼着歌,哼的就是《余香》。

这首歌,旋律简单,容易叫人上头。

没想到这家伙真有点本事,能写出这样的歌来。特别是里面那几句歌词,郭瑷挺喜欢:

“心门上一把锁,钥匙在你手上……”

来电话了:“郭总,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肖楠知道吧,她可以到你酒吧跑唱,一场八万。另外,介绍费是十万。”

在乐坛上,肖楠属于三线开外的小歌星,这个价格是正常的行情价。至于所谓的介绍费,也是行规。

对方说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确定的话打钱,定好时间,我带人过来。”

娱乐圈中,头部的明星不愁流量,不愁收入。但下面的小明星可不行,他们往往得不停地接商演搞创收,为了赚钱,一天甚至会跑好几场。

商演分档次,受邀参加晚会,综艺节目之类属于高档,到酒吧夜店算低档,更低层次的还有楼盘开业,甚至富豪过生日之类。

反正只要钱到位,莫说献唱,各种奉献都是可以商量的。

如果没有今晚的事,郭瑷肯定很有兴趣跟对方谈,但现在……她沉吟片刻,说:“不好意思,刘哥,我门店目前暂时没有这个计划了,看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那下次再说。”

对方很干脆地挂了电话,小歌星也是星,只要肯放下身段,不愁没活干。

郭瑷找到副经理:“老高,顾辉来了没?叫他到我这里一趟。”

顾辉就是酒吧的一位驻唱,负责十点旺场。歌唱得不错,就是性格桀骜,心气很高。

过了一会,副经理老高跑来:“郭总,我刚才打电话给顾辉,他说要请假三天。”

郭瑷脸色一沉:“又请假?这个月第几次了?”

“第三次,他说有事。”

郭瑷一摆手:“不管他了,从明天开始,十点的场交给陈立行,顾辉调到六点去。”

对于这个调动,老高并不感意外,一方面陈立行的人气摆在那,另一方面,对于顾辉,郭瑷早心存不满:“郭总,如果顾辉不愿意呢?”

“他想走就走,结完工资给他,不用留人。”

“我明白了。”

为了保持新鲜感,驻唱这个行业的流动性非常高,经常两三个月就换一拨。

……

陈立行并没有让今晚的事情搅乱心态,在别人看来,他火了,但他心里很明白这种所谓的“火”其实很虚。随着热度退减,那些只会追逐流量的主播们也会如潮水般退去,转向别的热点。只有真正喜欢《余香》这首歌的人才会留下来,并可能成为陈立行的第一批粉丝。

第二天起床,循例般查看邮箱,没有回复,看来那两首歌多半是被毙掉了。

没事,只要大本子在手,机会便在手里。

再去看《十大成年人的崩溃瞬间》,播放量已经达到三百多万了,评论过万。

毫无疑问,该视频的热度正处在上升期,看这趋势,起码还能维持几天的增长。

几天过后,热度就会降落。

而在此期间,陈立行会因此受益,归一酒吧的人气同样会被带动一波。

中午刚吃过饭,副经理老高打电话来,说有文娱公司的人找上门,要跟陈立行当面商谈关于《余香》的版权事宜。

陈立行一听,心中一喜:果然来了!

来得还真快,本以为得再过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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