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小狗这麽一摔,就蹬着腿,怎麽也站不起来了。
沈长策抱去给谭郎中看,谭郎中气得破口大骂,说自己这店里只医人,不医狗。
他吹胡子瞪眼:“除了那皇g0ng里的狗讲究些,别的狗不就是放着就能好的麽?”
伏江把百子柜一个个打开,本看着百子柜里的药草玩,听他朝沈长策发火,便侧了头看向他:“既然医人,为何不医狗?既然皇g0ng里的狗讲究,别的狗为何不讲究?为何别的狗能自己好,皇g0ng里的狗不能自己好?”
这本该是最简单不过的问题,简单到并不成会为“问题”,所以也没有人想过如何去回答。
这答案却也不是没有,但它似乎是从孩子时便被听着的,等得听着长大了,这答案就说完了。所以伏江问起来,谭郎中要答还不知从何答起。
他气在头上,又被人呛了一道,最後只能瞪着伏江:“我不医狗,也医不了你的脑子!”
最後,谭郎中还是挽起袖子,给小狗上了药。
沈长策正要拿钱时,谭郎中看那伏江的眼睛扫过来,好似又要问出什麽奇怪的问题,便忙不叠道:“去去去,这一点药,不要你的钱了。下次就要了。”
两人走时他又没好气地嘱咐:“这狗也一样得好好看着。再摔命就没了。”
伏江不会照顾,沈长策听着医嘱,卖饼时便把小狗也带去。
沈长策今日便遭了不少刁难。
今日有人买饼,便加了许多条件,什麽“半y不y”,什麽“半咸半甜”。
等沈长策做好了,又说他是要这边咸那边甜,而不是那边咸这边甜。
如此一两次,沈长策便明白了。
李家是名门大户,被碰了一点灰,也不敢把沈长策欺负得太紧。再欺负下去,怕是要遭人口舌。
大户人家什麽都有,吃穿不愁,最怕的便是口舌。好似名气不好,这富足便少了意义。那李老太太说着仁心宅厚,却也并非不恨沈长策,否则也不会气火攻心伤了身t。
先前怀疑是妖怪时,她还没那麽难受。如果是妖怪,好歹是天灾。可如果是沈长策,那便可能是李家自己招来的——堂堂李宅,还能让个懦弱无能、人人唾弃的“沈大郎”自由进出,实在丢人现眼!
明着欺负不成,但对於这无父无母又贫穷的小子,再添点难实在太容易。
可沈长策即使明白在心,可知道如何反抗都是没用。沈长策不ai说话,便不看他们,任由他们折腾。
可他的沈默并没有让折腾的人望而却步,反而是一个接着一个b拼着欺负起来。
这些人围着久了,终於有人注意到那小狗:“哎哟,沈长策,你这笼子里放的是什麽?”
“是只狗!”
有人把那笼子扯了出来,小狗被摇晃得ch0u了ch0u腿。
沈长策手指一动,手却没拦下那笼子。
但那些人也只是ch0u着笼子出来看看。
小狗站不起来,动了动脑袋,一双水汪汪又迷糊糊的眼睛看着头顶上陌生的人。
有人哄道:“小狗叫一声。”
小狗他身子难受,早哀叫了一晚上,现在哪有力气叫。
“小狗不叫,那沈长策叫一个。不然,这小狗就归我们了!”
沈长策才十六,这些人平日欺辱他,正好说是跟年轻人开玩笑不算数,有时这话里便带着逗孩子的语气。越是恶劣,便越自当作风趣,越可为自己开脱。
“汪!汪汪汪!”
众人听到学的狗叫,轰然发出怪笑。等笑了一会儿,却见沈长策仰起头来四处张望。
“汪汪!”
他们这才看到,那沈长策嘴巴分明是紧闭着,那学狗叫的另有其人。
循声看去,便看见一个衣着轻纱的少年,正朝沈长策走来。
伏江的衣裳向来引人注目,垂顺轻薄,随风轻动,好似是飘在天上的。
这里就算是斯文的书生道人,穿着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知道庄严正经,可伏江的衣衫,却能透着光看到身形。
人间只有妓-nv和小倌,会穿这样美而不矜的衣衫。
但妓-nv和小倌也只会在青-楼里穿,只有伏江,不仅穿着走在街上,还衣衫不整,东歪西斜。
谁都认出了伏江。
伏江也不在乎旁人,他迎着沈长策的目光跑到他身边,愁眉苦脸道:“今日没什麽好玩的,我来找你。”
沈长策朝伏江身後嘈杂的人看了一眼,对他低声道:“我这里也没什麽好玩的,你怎麽不去找淑莲。”
沈长策在催他离开,伏江却径直坐在他身边,纳闷道:“淑莲今日怎麽叫都不出来,我今日就陪你在这里。”
沈长策刚要再找理由把他赶走,可一旁边立刻有人凑来问伏江:“伏江,你认识那几个字吗?”
沈长策心里一咯噔,他不必看,便知他指的是什麽。
伏江望了一眼那“沈大郎”三个字,那招牌在家里便见了许多次。
他道:“知道。”
那人早说听他平日疯傻,现在和沈长策蹲坐在一起,两人又是矮了一截,看着便好惹。好似这时不在他们身上施展一些恶趣味,便浪费了大好光y。
他又逗伏江:“你知道是什麽意思麽?”
沈长策想去阻拦,可他平日少开口,此时竟然一句话也跳不快。
而伏江已经好奇了:“什麽意思?”
那人道:“有一人叫武大郎,人也是卖饼的,他生得矮小丑陋,却娶了个身材高挑的美人,後来那美人不甘寂寞,和风流多金的好se男人好上了。你······没听过这个故事?”
说到这里,这周围的人便嘻嘻哈哈笑了起来,眉目间交流着猥亵和兴奋。
沈长策听这样的笑声已经许久,可现在却从未觉得如此刺耳。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真正听到心里去。
他想着这些人在捉弄伏江,暗暗攥紧拳头,竟然开始隐忍。
沈长策低声道:“别理他们。”
沈长策难得出了点声,一帮人一怔,又笑得更厉害。
那人更要问伏江:“你说你会不会和别人好上?”
伏江痴楞楞看着他片刻,忽然也笑道:“以後的事,我怎麽知道?”
“你不知道?”
伏江的回答含糊,更激起看热闹人的兴奋。
伏江却看了一眼沈长策:“我只知道现在,怎麽知道以後。你们ai的人,下辈子也会和ai上别人,难道现在就要不舒服不成?”
众人听了,全都大笑,他只要不否认,他们就有笑的理由。
又有人问:“你是怎麽与他一起?”
“因为······”
沈长策立刻朝他望来,唯恐他又说那句“因为他想和我洞房花烛”。
可伏江在人间生活了一段日子,也已经深谙不少无须赘述的人间规则。这一条因为沈长策强调千百次,他便早早懂了。
“因为他教我吃红薯。”
“哈哈哈!”一夥人笑得声大如雷。
伏江瞧沈长策看着自己,便朝他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
沈长策心知肚明,借着笑声的掩饰,对他低声道:“别闹了,你回去玩。”
伏江也低声道:“你在这里,我不回去。”
他说话时凑近了沈长策的耳朵,说完话便细细观察沈长策。
沈长策虽不动声se,呼x1却陡然小心粗重起来;一双眼依旧安静着,却从si气里透出一gu痴劲。
伏江看着就高兴。从昨日起,他便不知疲倦地逗沈长策,当两人的目光缠在一起时,他便觉得其妙无穷。
那便吵闹够了,又有人问:“要是别人教你吃红薯,你便跟着别人?”
伏江如今知道如何逗弄人,便也已经知道如何规避人的玩弄,他只道:“你猜猜?”
他这麽问,这一下子谁都要参一句,七嘴八舌,没有一句话听得清楚。
伏江在这听不清楚任何话的吵闹中怡然自得,他又抱着沈长策的手,也朝他笑个不停。
“他们每日围着你,难道就是因为武大郎这个故事······人间这麽多好玩的,他们怎麽b我还要无聊。”
从那以後,伏江每日都要来,沈长策要阻要挠,都拦不住。
他觉得此处有趣得多,一是可以来看沈长策,而是来看那些看着沈长策的人。
那些人如今是来看伏江的。
伏江每日看他们无聊,便觉得沈长策有多有趣。他不说话也有趣,低着头也有趣。
忍着不看自己最有趣。
伏江在他耳边问道:“这围着你的人那麽多,一天又一天,怎麽就没看见你真正的有趣之处?”
自从他知道一人与另一人可以亲密至此,便无时不刻都在挑逗沈长策,好似能多品尝到一点新鲜的乐趣。
沈长策心知肚明,却也没想要拒绝。
他看着伏江:“哪里有趣?”
伏江道:“你心里特别想、特别想吻我,却不来吻我。你特别不喜欢他们,却不去恨。你念头这样多,却不动。”
伏江说得乱七八糟,可沈长策竟然听懂了。
沈长策垂眸道:“人都是这样。”
念头隐忍不住,但举止要隐忍住。
伏江却望着沈长策:“也许是。”
沈长策看着他自言自语,自我推敲,又笑又愁,像是拿着新的玩物,玩在兴头。
伏江又道:“可你现在不用忍了,你特别想亲我,虽然现在不亲,但今夜便非要亲到我嘴上。”
沈长策听得呼x1粗重,不由得张嘴唤出他的名字:“伏江······”
平时伏江不在,沈长策做饼时便已经心不在焉,如今伏江在身边故意扰他,他脑子里便都是伏江。念头是隐忍不来的。
就像现在,沈长策看他过来,一双眼便像是无风时倏然暗下的炭火,黑的,却滚烫。
他看着伏江的灼热,有一种心无旁骛的独特,让伏江时时留意,目光愈发移不开。
小狗躺了几天不见好,沈长策又去谭郎中那里看了一次,这次谭郎中那里有病人,看沈长策抱着个狗来,不停地使眼se。
沈长策懂了,可伏江不明白,张口便问:“郎中,你眼睛怎麽了?”
沈长策赶紧把他拉到一边,伏江却笑:“我知道,我和他玩。”
等谭郎中送走了客人,便对着伏江和沈长策吹胡子瞪眼:“要是被人发现我还治狗,还有人愿意来吗!”
他手又去0了0那小狗,片刻後,惋惜地摇摇头:“好似好了一些,但效果不大。人伤筋动骨尚且要一百日,狗说不好······我再开些药你看看。”
他说着又扫了两眼沈长策:“你的药该是用完了吧?今日也拿一点?”
他说拿,不说买,好让人不太觉得他要的是钱。
沈长策把钱袋拿出来时,谭郎中眼睛就盯着那钱袋里头。沈长策翻看几下,又忽然改口道:“我的伤好了些,过两日再来要。”
谭郎中的眼睛几乎掉进他那钱袋里,他看着他钱袋里的钱不少,只闷闷道:“不管什麽事,b起钱财,人还是身子重要。”
沈长策闷声不应,过了片刻又重覆道:“我过几日再来要。”
出了那医馆,伏江问他:“你为何不吃药?”
沈长策低头看他一眼,又别开眼睛,光彩暗敛:“不为何。”
这三个字惹得伏江追问。他越是追问,沈长策心里却越是柔情,连带着他的眼神开始柔情,发丝开始柔情,手指开始柔情。
他在袖下把伏江的手缠住了,用手指一根一根地,把伏江的手指缠住。
夜里,沈长策便跪伏着把伏江压在身下,受宠若惊又急不可耐,品尝啮咬身下的人。两人在那张不大的旧床上喘息着,摇晃着。
那床晃了几乎一夜,每晃一下,那夜便旖旎一分。
夜一旖旎,便如梦似幻,好似回到幼儿时午睡的摇篮中,母胎之中,或是是没有天方没有地圆的混沌中。
支撑着两人的木架脆弱又破朽,它危危地架着浑噩世界,而这浑噩世界好似要被摧毁崩塌,萌动出什麽来。
伏江肆意地扭着身子,像一条屈服於天x的蛇,在沈长策身下愉悦地放纵、挑逗,把沈长策越缠越紧,缠得沈长策也和他一起放纵、挑逗。
两人食髓知味,白日便作夜里的前戏,夜里便纠缠不休。
有了这种瘾,沈长策白日跪着不知痛不知苦,伏江也哪里也不去,每日便眼巴巴地等着隐秘的t0uhuan。他的人在等,眼神在也在等,整个人让沈长策神魂颠倒。
两人沈浸在肌肤之亲的新奇和愉悦里,如蜜的酝酿,在这一日达到了充沛的饱满。
这日张老板来收钱,沈长策b往常多给自己留了两个铜板,再一算钱,已经足够了。
他把钱暗暗收起来,伏江未有留意,只在一旁玩耍,她把宽大轻薄的袖子拉开,雪白的手臂在沈长策一晃:“你看。”
白净细腻的手臂上缀满红印,像是梅花落在了雪上。沈长策赶紧把他的袖子拉上,那些红印又被仓促地没在如雾如烟的衣衫里。
他观察着伏江的神se,这街上人来人往,他如今已分不清他是无意露出来的,还是故意来挑逗戏弄自己。
伏江也观察着他。
两人都在试图探测对方的想法,却不开口问。这样隔着一层难,反而更有意思。
忽然,伏江不知看到了什麽,眼神忽然晃到了别处,把两人藕断丝连的目光生生断了。
沈长策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边只有一摊糕点摊,那家糕点伏江不ai吃。
下一刻,伏江已经从他身边站了起来。
“我今日想去别处玩玩。”伏江兀自说着,忽然弯腰下来,便往沈长策唇上一碰,然後便跑远了。
他神se恍惚,他早坠入了梦里,还是个好梦、美梦,求之不得却又突然造访的绮梦。
他望着伏江远去,0了0x口的钱袋,又像是隔着钱袋和血骨,0着自己的心跳。
小狗在篮子里汪汪地叫,好似jg神也好了一些。
他伸手在它背上轻柔地安抚。
伏江在街上穿梭行走,他不必看到那人的身影,只需要跟着自己的心思意愿走。他好似有无穷的视野,还有无穷的嗅觉。
身侧越来越冷清,他的双脚停在一间无名的茶馆。
他擡脚便进去,立刻感到彻骨的寒冷,这里没有掌柜,没有热水的炤,没有客人。空荡无光,b仄狭小,望一眼谁都不会想进来,可他却偏偏往最y冷一处走。
他一手掀开帘子,一眼看见里边坐着两个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虽是一模一样,但只要细看便发现,这两人嘴角眼角的味道却是不同的。再多多细看,连发丝都能发现不同来。
清晏坐在椅子上,他手边放着一杯清茶,他的眼睛与茶水一样清淡无味,端着一gu冷漠无yu的距离之感。他是个远避r0u酒,意yu挣脱俗世的修道人。
另一个清晏就坐在他脚下,一根绳索捆缚着上身,就连双脚也被铁索和一块重铁相连,那重铁与他双脚之间的铁索绷得紧,他已经把自己挪到了最远的地方。
他坐在地上,双脚便只能被迫规矩着。可双膝y是要大开,好让一边膝盖能碰着另一人的小腿。他一身骨头懒成一滩,歪斜地凑近了另一人。
他朝伏江看了,随即展露了一个笑。
“是你。”
他拖曳着声音,说的话都是飘在舌尖上的。
伏江远看着那清晏身旁的空椅子,那应该是为自己准备的。
他踩着地下那条的铁链,又跨过那妖jg的身子,终於坐到了那处。
地下那妖jg不高兴地望着清晏:“我还以为今天这椅子是给我的,害我白高兴了。”
清晏睨他:“你少多话。”
那妖jg又抱着清晏的腿,讨人嫌地问道:“是少话还是多话?”
清晏一动不动——也可能是那妖jg的双手蛇一般缠紧了清晏的腿,清晏只能在他双臂狭窄的空隙里动,动得并不多。
清晏又道:“你最好一个字也别再说。”
那妖jg又腆着脸:“我一个字也不说,说五六七八个字怎样?”
清晏不理他,偏过头来,他看到伏江在一旁歪着头打量他俩。
伏江看着他们笑:“我好似在哪见过你们这样。”
清晏双眼盯着他,似在想着什麽。那妖jg听了却兴奋得很,整个人便往伏江这边靠,嘴里道:“你当然见过。”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是谁都要多追问一句它的意思,更何况伏江这般对什麽都好奇的。
可伏江却只是平静道:“原来我真的与你见过,是我的上辈子,还是上上辈子?”
那狐妖盯着伏江,黑se的眼睛倒映着朦光,黑珍珠一般灰亮,眼里那团光又转着,一簇鲜亮的hse在一瞬间晕开,他的眼睛一下变得澄h透亮。那gu眼睛里的妖灵之气浓郁透骨,他一笑,那五官立刻被那gu气感染沁入。他的五官也变了模样,他不再是清晏。
那狐妖凤眼飞斜,薄唇白齿。一头朱红长发披在身後,好似从地狱淬成的烈火。
是妖。
妖与人不同,妖的yuwang更深,行事更无章法。
他们慵懒散漫无度,做一只兽或者一株草时,便每日不知做什麽,变成了人的模样,更是上天意料之外的事。
他们无所事事,便带着seyu、残暴和贪婪入侵了人的领域,因此在这世上没有什麽好名声。
有少数是有好名声的。妖让道貌岸然的人尝到了seyu的妙,又摇身一变委身作了人妻,贤良t恤。他们让人尝了禁忌又主动背负罪责,还让人担当起劝慰娼妇从良的好名。
那狐妖不是那一类,或者还不是。
此时他眼里盛放着敌意,像是要把伏江吃了:“可我这辈子,一点也不想见你。”
伏江听出了他的意思:“我曾经很遭人恨吗?”
那狐妖不给面子:“你没察觉你现在也遭人恨麽?”
清晏呵住他:“漱丹,别再乱说话。”
那叫漱丹的狐妖不听,他轻蔑地扫了清晏一眼:“我哪里乱说话,你这次叫他来,不就是要去劝慰他注意言行,不要参合凡间。我是在帮你,你还要关我起来。”
清晏冷声道:“你去蛊惑、玩弄那沈长策,还说是帮我?”
原来沈长策无缘无故要去自首,果然是因为这狐妖。
“凡人吃一次亏就知道厉害,可那人本就是个倔牛,这伏江还又去给了他一颗糖,所以这次才没用的。”漱丹嘴上是与清晏说话,一双耀眼的金se眼睛却看向了伏江。
伏江歪着头听他口无遮拦,可清晏却捉到了他一个词:“这次?”
漱丹特地提出的词,就是让伏江挑出来问。可没想到,这问出口的却是清晏。
这嚣张的漱丹竟然又露出为难之se,他瞟了清晏一眼,声音放轻了,话里有些敷衍:“二十年前,这伏江也认识了一个和沈长策一般的朋友,後来······si了。”
伏江双眼愕然。
漱丹一句话带过那事,一双眼又贼兮兮地观察了清晏,看他神se没有变化,便好似松了口气。清晏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皱眉,只觉得他话里有话。
漱丹又道:“你明知道天地的规矩,为何还要隔三差五下来,还要作这番无知无畏的模样。你这次不怕又把人害了?”
伏江不知为何想起沈长策身上遍布的伤口。
可他思量片刻,却还是笃定道:“我绝不会害人。”
漱丹听了,张张嘴,却没说话,眼睛往清晏那里飘。
清晏只道:“说。”
漱丹又笑:“你不是让我少说话麽?”
清晏道:“是让你少贫嘴。”
漱丹又拉扯着脚下的链子,过去抱着清晏的腿,像大狗一样蹭着他:“可我不想说了。”
清晏盯着他的头顶看了片刻,又面向伏江:“我不知仙人的曾经,但师父说,自古以来,神仙若要g涉人间,只会害了人间的规则。”
伏江却道:“可我不过是下凡来玩,又没有g涉。”
那狐妖听了,竟然夸张地笑了声:“每次你离开人间,都说後悔下了凡,可过不久你又忘了再来······一次又一次,到底要到什麽时候才结束?”
伏江实在想不起来:“每次都後悔?”
漱丹道:“不记得了?莫非你又去孟婆那里讨了一碗汤药?”
伏江摇头:“我只是不明白我为何要忘?我只会忘了我不想记得的事。”
漱丹瞪着伏江,眼里全是厌恶:“现在不记得,但你最好想起来,省得又得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像是碍於一仙一妖,他不好发火。可又气不过,便扭头挨着清晏的k脚,不愿看他。
清晏看了眼漱丹,却对伏江道:“沈长策从前眼只盯着地,不盯着人;步履稳实,从不狼狈;腰脊笔直,不知屈服。如今他倒是有了些人情,但身上的伤却只多不少。我不知其中会什麽因果,但沈长策看你的眼神却有极深的痴态,怕是受到了仙人影响。”
伏江突然笑了,他话中有话,那日看见伏江与沈长策在庙里偷尝yu的,果然是清晏。
伏江却道:“那是因为他喜欢我,他喜欢我,怎麽我也不对?”
“他不信神。”清晏突然道,伏江盯着他看,知道他话中有话。
“信神的人喜欢供奉神,不信神的人更喜欢供奉人。供奉人要花更多的心血,你不会害他,可也不会救他。”
伏江又道:“话虽如此,可他ai上别人,不也会花费这麽多心血?”
清晏却厉声道:“可那人会与他互相扶持,相依白首。而你呢?他为你受伤时,你可会为他伤心?你不为他伤心,便是害他,你为他伤心,就一定会对别人起杀心。无论如何都是逾距,只不过你g涉的人不同罢了。”
字字珠玑,伏江愕然,一时反驳不了,坐立难安。
他看狐狸一双眼睛盯着他,如鬼火幽明,仿佛也看透了他。
伏江的心很乱,他喃喃道:“哪有人天生不信神?”还是他那样孤立无助吃尽苦头的人。
清晏叹道:“那要问天。”
空气忽然变得沈重,伏江待不下去了。他突然想着沈长策还在街上。
他法。为何今夜会如此淋漓尽致,就和这雨一样把天地搅得一团乱。
伏江喘了几声,又依附在他耳边:“你吻我时,偷偷给我吃了药。”
他的声音搔得沈长策心痒,他脱口而出:“没有。”
“要是没有,你为什麽这麽凶?我为什麽这麽快活?”他把手伸到两人jiaohe的身下,告诉他是什麽凶,什麽是快活。
沈长策呼x1一滞,久久才又道:“没有!”
沈长策狠狠撞了几次,两人抖着身子,接着什麽也想不了。
酣畅淋漓後,伏江躺在沈长策怀中:“没有人会让神随自己开心做事,也许我是人。”
他好像是喝醉了,喝醉的人会忽然把矛盾不清,颠三倒四、无从下手的事想通。
“我是人。我这辈子是。”他又看着沈长策,乐颠颠道,“你这辈子也是。”
“那我上辈子是什麽?”
“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几个月前,伏江也说他像石头,但现在他是人。
沈长策竟认真想了想,又怔怔道:“我的这辈子,是从看见你开始的,还是从你把它偷走开始的?”
这问题问得有些傻,伏江突然把脸埋进他的x膛,嬉笑道:“我喜欢你。”
从那天起,伏江每日的兴趣不再在卖东西上。他每日都出去,回来时便和沈长策说今日遇见的新鲜事。
“今天有一只鼠妖,把许多猫都杀了,我本不愿收拾它,但他又开始杀狗。我只好把他变回了一只老鼠。”
又一日回来絮絮叨叨:“蛇和狐有灵气,最容易修成妖,但今天我看到一只麻雀jg,她竟然也吃人。她以为吃了人就能长命百岁,长命百岁就能找到si而覆生的办法。殊不知她的丈夫早就投胎转世了。”
沈长策忽然问:“为什麽人间只有妖,没有鬼?”
伏江笑道:“地府秩序森严,神仙什麽都不管,只管地府。。”
他每日出去,都是去看妖,好似从来没看见过。沈长策一开始担心他的安危,也悄悄跟去,却见他毫发无损又乐在其中,便稍稍放下些心。
他是神仙,这是谁该担心谁?
伏江日夜不寐在外游玩,就在沈长策快要担忧他对人失去了兴趣时,他一日回来又面secha0红,气喘吁吁。
“百花街有一只灰狐妖,每天都混在好看的男人nv人中玩乐,我看了几日,今日他们玩得厉害,我就想和你试一试······”
“嘘。”沈长策怕他又口无遮拦,一根手指压在他唇上。
可伏江已经不是那个什麽都不懂的伏江,他口无遮拦不是因为他不懂,是因为他急。
他把沈长策拉近房间里,也不管这是大白天,就手忙脚乱把彼此的衣服扯了。
那平福镇的妖好似少了很多。不知是因为那怪事越来越少,还是人已经渐渐习惯了那妖的存在,大家又开始四处走访,采购粮食。
人是怕寂寞,不甘心被关在屋子里的。
淑莲也穿着先前买的鹅h轻衫来了,这世道一乱,反而没人对小事多家口舌,她还有些沾沾自喜:“这街上si气沈沈,只有我穿得最好看。”
那闹妖闹得严重的日子,她回了娘家躲避,现在再见时脸se红润,又略施粉黛。别人都瘦了一圈,就她好似b闹妖前还要好看几分。
她与吴六嘱咐让他送红薯来,便在这里等着。她要烤几个,给那卖菜的少年送去。爹娘终於让她出了门,她心情便很好,说话时神采飞扬,伏江一直盯着她看。
等吴六送红薯来,淑莲引他进屋,沈长策便问伏江:“你盯着她看做什麽?”
伏江故意歪曲他的意思:“我什麽也不做。”
沈长策盯他片刻,又忽然道:“这平福镇一乱,淑莲也不必被si去的丈夫困着,她也能与她喜欢的人成婚。”
伏江一双眼就这麽望着沈长策。
沈长策忽然低下眼睛:“我只是随便说说。”
伏江却毫不留情要说破:“你不是随便说说,你是不高兴了。因为淑莲变得好看了。”
沈长策悄悄看伏江,试探道:“为何她好看,我会不高兴?”
伏江粗着脖子道:“我怎麽知道!”
这两人都不说话了,也不知沈长策问的是真是假,伏江答得又是真是假。两人从前好像都不是人,现在都一一变成了人,傻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这气氛好似不苦不涩,两人都安静地斟酌着。
伏江忽然笑道:“但淑莲她确实喜欢乱世。”
沈长策诧异:“为何?”
屋内传来一阵淩乱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便赶紧往屋里跑去。
小狗在後院的泥里打滚玩闹,那吴六手中的红薯一一落地,他颤抖地指着那小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沈长策看到,吴六的眼睛又瞥向了不远处沈长策家的後院,那里小狗的坟依旧还在。
吴六离开时还神情恍惚,虽然伏江与他解释是另一只小狗。
淑莲看着他的背影,倒是淡定:“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是什麽事呢!”
她捡着红薯去洗的时候又嘟哝了一句:“大惊小怪的人总是那麽多。”
伏江瞅着她背影,又问道:“还有谁?”
“那卖菜的老爹爹有个朋友,是个孤苦伶仃的老头,他看我不顺眼,老是与他们父子说我坏话呢。他叫什麽来着······”淑莲想了想,“哦,是孙nv被h鼠狼妖杀了的那个。”
伏江问:“他是不是与他们父子说你是妖?”
淑莲浑身一僵,回头好好地看了伏江一眼,眼睛黑窟窟的,声音很低:“他在胡说八道······”
伏江见他如此,又笑道:“他是在胡说八道,他囡儿si後,就ai胡说八道。况且就算是妖又有什麽,上天可没规定人和妖不能在一块。”
淑莲看着他的眼渐渐缓和不少,她朝伏江一笑,又唱着更轻的歌去洗红薯去了。
沈长策眉头一皱,他好似想起什麽。
伏江却摇晃着他,腆着脸要求:“沈长策,我想吃饼了。”
沈长策蹲在地上调弄着火,他手摆弄了几下柴火,又吹了几口气,那火像是被施了仙法,很快就旺了起来。
伏江看了半晌,便道:“我从没看过,这火吹吹还能旺起来,那蜡烛的火不是吹了就灭麽?”
他是神仙,怎麽对许多东西好似一无所知。沈长策看他,嘴角有些扬起:“看你这口气,吹的是蜡烛还是烈火。”
伏江看沈长策竟然笑了,便迫不及待蹲了下来,一张嘴胡乱就往他脸上凑,y是在他嘴角印了一下。
等伏江後退了些,看着沈长策一双眼火光辉映,正望着自己,只觉得心神danyan,实在好看。两人这麽看了一会儿,沈长策看伏江一双眼愈发脉脉,竟然觉得不能再看,便一手钳着柴火拨动,注视着那刺眼的火焰。
他找了话头:“你今日不去看妖了?”
伏江道:“我看了。”
沈长策一顿,沈声道:“淑莲是妖?”
伏江讶异道:“你倒是开窍。”
沈长策:“是你说破了。”
要是从前,伏江才懒得多管闲事,现在做的事又碎又杂,沈长策看不出都难。
伏江道:“我第一次见她,就发现她是妖。像她那样瘦弱的身子,要是被那人打成那样,早就si了。可她父母却不是妖,他们早把她抚养成了‘人’,要是寻常的妖,不说被打时要把那刘砍柴杀了,一开始便不会嫁给她。”
沈长策问道:“刘砍柴是她故意杀的吗?”
伏江笑道:“她虽然是妖,但ai守着人的破规矩,过得又苦又累。我怎麽知道。”
沈长策道:“她最近好像不守了。”
沈长策从前心中万般思虑,也憋着不说,现在他倒是愿意说两句。好似那ch0u去的aiyu让七情六yu都找到了宣泄口,全部活络了起来。
伏江道:“人有了yuwang,也像妖。”
沈长策道:“那仙有了yuwang,也像人?”
两人相视,伏江笑了,他又去拉沈长策的手:“你别弄了。”
沈长策问:“你不是要吃饼?”
伏江道:“我不想吃了,我想看看我像不像‘人’。”
沈长策不看他,只盯着自己的手。他手因为常年劳作,即使尚且年轻,却也有青筋浅浮,那晃动的火光打在上面忽明忽暗。
伏江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光洁无瑕,就和玉刻的神像的手,灯火在它上面映着的光泽让人触目心动。
沈长策怕他太大胆,便道:“这里是厨房。”
可伏江道:“在厨房就不能做人了?”
伏江凑过来,沈长策看着他的眼底星火闪烁,心狂跳不止。唇上一阵濡sh,两人闭着眼睛享受这屋中安静的共处,柴火声炽热燃烧,劈啪作响,冒出木头的烟火气味。
沈长策被伏江欺得蹲坐在地上,伏江又得寸进尺跨在他腿上,沈长策不得不将他整个人抵开一些,否则他的热情会把两人压到满地柴灰里。
“啊!”屋外忽然传来淑莲的尖叫,後院好似传来什麽异响和争斗。
两人对视,赶紧把那後院的门打开,便见那只有篱笆相围的後院里多了一人。除了那倒在地上的淑莲,另一个面se狰狞、扬刀而起正要朝淑莲砍去的,竟是方才所说的崔老汉!
沈长策这才想起,自己去找清晏之时那林中所见的,不就是崔老汉吗?他当初跟踪的,是不是淑莲?
崔老汉手中那刀上贴着一道符,那符上g勒的朱砂,是专为斩妖所绘!
伏江已经在沈长策身後,倒x1一口凉气。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那崔老汉的刀像是被无形的手擒住,他双腿呈弓字站立,手上青筋暴起,使出浑身的力却y是斩不下去。
这副僵持的模样看着实在怪异,那老汉汗流浃背,身子好似不为自己所控制,活像是中了邪。只有那黑溜溜的眼珠子划向了眼角,正看着伏江两人。
地上的淑莲抱着头,发现那刀没落在自己身上,一双明眼看向那老汉。
突然之间,那老汉x部像是被一双手用力推了一把,整个人便向後栽去!
人砸到地上,落地时已是一动不动。
两人走到那崔老汉身边,只见那崔老汉脸se苍白,双眸紧闭。他x前冒出一gugu血。沈长策不禁哑然——他的x前左边竟被戳出一个个小窟窿,不难想象,他整颗心脏已经和莲蓬一样千疮百孔。
那淑莲也痴傻傻看着那崔老汉。
就在此时,天空一道破空声呼啸而过,沈长策微一侧头,神se陡然僵住,他竟然看到了清晏。他正身着一身素衣,站在那不远处,眼睛sisi盯着伏江。
沈长策看到一条细若无形的丝线,在天光之下闪着熠熠白光,它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游来,顷刻之间,它已像是活了一般,把伏江身子缠住!
伏江的身子立刻软了下来,沈长策将伏江抱住,只见他紧闭双眼,眉头紧蹙,而他身上那一道丝线,也化作了扭曲的纹路,烙印在他皮肤里,如虫子钻进了他皮肤中。
沈长策看得心惊道:“伏江!”
脚步声音迫近,沈长策擡头一看,来人面se肃穆,正是清晏。
清晏不看他,他蹲下身子,伸手在崔老汉鼻间一探。那崔老汉已经si了。清晏打量着崔老汉x前的创伤,又看向那地上的淑莲。淑莲被那眼神看得浑身一缩。
清晏道:“不伤人的妖,我从未g涉。可你今日伤了人,就算只是失手,也已经尝了在人之上的滋味,今後难免受了诱惑徒生害人之心。我会把你收服在榆丁庙。”
淑莲听了直摇头:“不······不!”
如果是曾经,与其在那受尽折磨的屋子里过日子,她还不如跟着清晏,去什麽地方都好。可她现在却不再愿意。
淑莲知道清晏的厉害,她眼睛滴溜溜转着,正想办法要走,可他这等与模样一般大的小妖,那里逃得过擒妖无数的清晏的掌心。清晏只在心中默念一串咒,那淑莲便动弹不得,只得又惊又怕,嘴里呜呜地哭叫着。
这时,小狗不知从什麽地方横冲了过来,对着清晏尖声咆哮,大张利齿。清晏看他一眼,ch0u出身後长剑往地下一指,那小狗便像被风浪掀倒,往後翻滚了半丈,一下子便缩着身子不敢动了。
清晏看那小狗担惊受怕,双目灵动,与别的小狗别无二致,一时竟然觉得有些奇异,嗫嚅道:“竟真能si而覆生?那这活物究竟是si的,还是活着?”
他又听一阵悉索,沈长策还妄想带着伏江从自己眼皮子下逃走!
沈长策双腿重伤初愈,又抱着个人,跑时一脚深一脚浅,没跑几步就已经是气喘吁吁。这样一个从来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在人之中就已经和蝼蚁一般任人辱骂掠杀,在天地法度之下,能跑到哪里去?
屋子外有一条路,一边通往仙香缭绕的树林,一边通往人气旺盛的集市。
沈长策正要抱着伏江往那集市奔去,双脚却忽然沈重起来,像是霎时间鞋里灌满石头。
他抱着伏江栽倒在地,吃了一嘴灰!
清晏看着他,只觉得可怜又可悲。
清晏将伏江从他手里拖扯出来,沈长策的双手却sisi不放,清晏眉一皱,ch0u出了长剑,横在沈长策脖子上。
他冷声道:“放手。”
沈长策却看也未看那剑,一双眼睛只盯着伏江。
清晏只得暗念一段心法,沈长策忽然急促大喘,他用尽了劲,那双手竟然擡不起来!
伏江被清晏从他怀中ch0u走,他怀里一下空落落的,一片冰冷。
沈长策急道:“你要带他去哪?”
清晏道:“榆丁庙。”
沈长策却道:“那是榆丁的庙,不是他的庙。”
清晏道:“他犯了禁,再不离开人间,我会杀他。”
清晏从地上搀扶起伏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伏江的衣衫垂落下来,在沈长策额上一晃,沈长策的目光便随着他的衣摆看去。那衣摆轻飘飘的,好似云雾飘渺。
沈长策又急道:“他不想离开!”
清晏却道:“由不得他。”
街上才恢覆一点生气,人不算多。平福镇闹了一大场妖,大家现在看到争执,非但不愿和从前一般再来看热闹,还得赶紧回家去,把门窗掩上。
更何况清晏提着剑,正一身寒气立在此处,一看便是大事不好。
方才那会儿动静,已经把门前这条路扫得gg净净。
清晏睨着沈长策:“人间的恩怨,自有化解的规律所在。但神仙cha了手,让不该si的人si了,已经是大乱了律法······我早该来制他。”
说着清晏也一顿,他为何不早些来?
清晏眉头紧蹙,他不由得看向了伏江。他分明罪无可赦,可他心中却无杀他的决意。
“我不明白。”沈长策辩驳道,“他做的只是人之常情,他只是喜欢淑莲,不愿它si。”
清晏的目光从伏江身上移到那沈长策身上。
“人之常情?”清晏重覆一句,“他不是人。”
沈长策一怔。
清晏道:“天上的神仙在普度众生和绝不g涉之间,选择了後者。从他们把命运还到我们自己手上开始,他们的偏ai就是逾矩。你看他的ai,不就逆转了这妖和人的生si了吗?”
沈长策看他就要带着伏江要走,喉咙发出无可奈何的喘息声,他拼命挣着身子,却不见有效。
他的情感又不能冲出他这渺小r0u骨,追上伏江!
沈长策额头的血管突突跳着,他心中痛苦万分,b骨r0u分离更痛苦。他望着伏江,预感到一种永远阔别的可能,瞬间那莫大的、强烈的思念就已经充斥薄弱的心脏。
他非有伏江不可!他非有伏江不可!
他的眼睛漆黑又浓郁,和si人一般无神,可其中好似又萃出一gu黑se焰火,让他身子颤抖不止。他的身子几乎承受不住这份灼热。
沈长策目眦yu裂,他崩溃道:“我求你,我求你!”
这个苍白的人歇斯底里,嘴里腥甜,他跪了下来,好似在向天祈求。清晏闻言看了他一眼,他除的妖都是凶神恶煞、遭人憎恶的,未见过人祈求自己。此时不得不被撼动。
他此时就似仙人或地狱的判官,要处决人的ai恨生si!
突然那缚仙丝所化的符文似被无形长剑一斩,忽地簌簌不见,飘散空中!
清晏低头一看,心下不妙,大喊一声:“漱丹!”
四处空荡,无人应他。
清晏只得又默念心法,可那缚仙丝却只在他手上拧成一道,软瘫瘫的好似被褪去的蛇皮,不听使唤。
伏江缓缓睁开眼睛,眉目困倦、劳累又迷茫,然後渐渐清明。他又看了看清晏手上的缚仙丝。
他终於醒了过来,一双眼盯着清晏的眼睛:“哦,我忘了你。”
他如此淡然,既不为自己被擒而暴怒,也不为突发的而惊讶,语气中又好似有些懊悔之意。
清晏的双手应该抓住他,就像是抓住那些y险狡诈的妖魔一样。就算是那缚仙丝已经无用,他也应该让他降服在自己的剑法之下。
可他只是盯着伏江的眼睛,动弹不得,就好似方才沈长策那一般。
“你······”
他甚至问不出话来,脑海里一片混沌,他忽然不记得自己因何来到此处?
伏江跑到沈长策身边,他的手如此轻巧,不过才触碰到沈长策的衣,清晏施下的那些束缚便一一消失。
沈长策立刻抓住他的手,生怕他要走。
伏江又看向一旁冷汗涔涔的清晏:“我不想走。”
伏江看他的眼神温柔淡漠的,即使刚从他手中逃过一劫,也无事发生一般。他好似什麽都知道,甚至可以不计一切前嫌。
他看自己,好似画中神仙看人的模样,既不ai他,也不恨他。
清晏脑中一片空白,耳边轰鸣巨响。
接着伏江的眼一低,看了一眼清晏手中的缚仙丝。他眼底流光转动,又笑了一下,好似看到了什麽自己心知肚明的把戏。
他不想走?那是什麽意思?
他不想走,就不必走,就不必受到天法的束缚?
道道树g参天而上,清晏走在回榆丁庙的路上,此时树叶遮天蔽日,唯有笔直的树身掠过身侧。一道又一道。
这一道又一道的树影将他的身子遮挡又显露,他每走一步,便愈发清醒。
清晏忽然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的脚,又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缚仙丝。
他举目四望,惊奇自己为何会走到了这里?
他想起了方才所发生的事。
身後的脚步声惊起,清晏心下一缩,突然ch0u剑转身。那长剑破空而出,就正端端停在那人的喉前。
漱丹显然被吓了一跳,他呆看了清晏片刻,见他神se警惕,又展颜一笑,用手指将那剑轻轻压下了。
清晏看到是他,半晌才回过神:“你方才为何不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好似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埋怨。
漱丹却眼睛一亮,接道:“你想要我帮你?”
可他很快又可惜道:“你是第一次要我帮,要是我知道你这麽想我帮你,我赔了这条命也要帮的······可就是我,也帮不上。”
清晏蹙起眉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漱丹望着他疑惑的眼睛,下巴朝他手心一点,笑道:“一次又一次,你那东西就是捉不到他。”
清晏眉头越蹙越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漱丹凑来,“你还不知道吗?你好好想一想,我这每天都想着和你一起,你不在了,我便得赶紧去找你的另一世。这麽忙碌,为何能如此了解伏江?”
清晏方才才从伏江的震慑之下回过神,此时他向来执着的眼神却迷茫着,漱丹看了,心中只觉得可怜。
漱丹告诉他:“还不是因为你的每一世一定会和他纠葛上,这是命中注定。”
清晏身子一震。
漱丹看他身t还虚,脸se苍白,便y是搀住了他的胳膊,把拉到一旁的树下,他费了些心思收拾g净了一片地,要清晏坐下。
清晏任他摆布,又问道:“你方才说的,是什麽意思?”
漱丹竟然一楞,好似想起什麽,他又笑道:“上次你也是这麽问的,那麽这次我也一样回答。”
他说这话时,神se有些落寞。重覆的问题,就有重覆的答案,好似暗示着重覆的因重覆的果。
清晏看在眼中,却低下头,冷声道:“不要糊弄我。”
漱丹望着他,眼神温柔地看了他片刻,才道:“你每一世都能从神仙手中得那缚仙丝,发现他逾矩法度之外,都想用这缚仙丝缠住他。但这东西总是没用的,因为这缚仙丝是他的,他若不想,你便使不了。”
漱丹的话引起清晏更多疑惑,可漱丹却按住他的手,暂且不让他问。
他道:“这平福镇为何多灾多妖,那是因为此地发生过颠倒生si之时,机缘错生,x1引妖灵。这实际上,与伏江的心yu有关,他是太界上仙。”
清晏诧异:“什麽意思?”
漱丹道:“他是至高无上的神,他的无意能影响许多事,b如他的贪念开始不受控制,便能生妖。这天下是这番局面,都是他屡次下凡酿造的。你师父要你防备的,一直都是他一人罢了。你想,天规之严,什麽神仙下凡还拦不住?他就是定下这天地律法的神仙,也是唯一犯了这大戒的神仙。”
他忽地惊起一身冷汗,又问:“可这缚仙丝······”
漱丹笑道:“这缚仙丝是伏江交给榆丁的,你那师父就是榆丁。每一世他都会把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委托给你。所以你每一世都要那麽辛苦。”
清晏不明白:“这缚仙丝既然伤不了他,他何必把那任务委托予我?”
“这缚仙丝伤得了,只是你没有决心,下不了手。他下凡来做的是人,你只杀妖,杀不了人。”
清晏道:“不是将他交给仙众就好?”
漱丹冷笑:“仙众里,谁能罚他?”
清晏一双眼瞪着他片刻,又偏过了头:“我也并非下不了手,可我方才就是接近不了他。”
漱丹却道:“你当然下不了手,因为他杀妖,你觉得他和你一样心系天下。可他杀妖,只是为了赎罪而已。”
“赎罪?”
漱丹道:“见si不救之罪。”
清晏道:“神仙没有这种罪过。”
漱丹却笑:“神仙没有,人有。见si不救是人之罪,cha手人间是神仙之罪。他现在是犯着神仙的罪来弥补人之罪。他每次下凡都是来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