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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隐隐摆在眼前

 

“长恨歌里说行g0ng见月伤心se,夜雨闻铃肠断声。小典,今天的雨像不像唐玄宗蜀道听到《雨霖铃》,开始思念杨玉环的那一天?”

阮郁心下摇头,此铃非彼铃。唐玄宗为避安史之乱入蜀,途中杨贵妃被迫自缢而si。y雨连绵的奔亡道中,玄宗听到道观铃声,十分感伤,思念起宠ai却不得已赐si的杨太真

至于《雨霖铃》,又名《雨淋铃慢》,是唐玄宗后来命人所作。这内侍不懂唐史,一句就漏了陷

叫小典的内侍似乎通文墨,犹豫着说:“大人见解独到。《雨霖铃》者,寄思念之情,si别之恨。乃唐玄宗奔蜀失玉环,返回长安时闻雨淋銮铃,命梨园弟子张野狐采铃韵,作此曲悼念贵妃。因这桩缘故在,大人便记混了。”

“玄宗老儿还挺痴情。”那人哼笑,“小小一曲雨霖铃都能说出这么多故事。那小典可知碧螺春别名媚春波?”

叫小典的内侍摇头,“小人曾闻碧螺春多产自洞庭,别名吓煞人香、佛动心。这媚春波之名,是当地人方言的一种叫法吗?”

那人语气很骄横,“不知道了吧?我刚取的。”

这撑伞的小典脾气极好,温和颔首,“小人愿闻大人之详。”

“王会之不是写过什么山光浮夜气,柳se媚春波吗?”那人咯咯笑起来,伸手去戳小典的腰,“有人喝了碧螺春,腰扬如柳,这茶改叫媚春波,很如其分。”

挪用先人文墨胡言乱语,听得人直想叹气,阮郁默默上前一步,“在下翰林院五品侍读郎,敢问二位公公驾临,所为何事?”

那人终于转过脸头来,出乎意料的一张脸。不仅不猥琐歪斜,还很柔情绰约,眉梢眼角瞧不见被森严g0ng规训出的低顺,反而颇灵动狡黠

他挑着眉,“不关你事,别挡着我们等人。”

心中爬起一丝熟悉,阮郁压下这种莫名的感觉,点头道:“既如此,烦请二位公公借过,容阮某归家。”

你正单方面和邓典斗嘴,满意地看少年面se变如桃霞,身后忽有一男声道:“在下翰林院五品侍读郎,敢问二位公公驾临,所为何事?”

你追查疑似娘亲的肖像出g0ng,然而娘亲之事岂是什么人都能过问的,当下开始赶人:“不关你事,别挡着我们等人。”

男人淡淡一点头:“既如此,烦请二位公公借过,容阮某归家。”

今天的雨带着靡靡的味道,细密如烟,你不由走出伞,眯着眼打量来人

来人一袭银红长衫,左手举着伞,右手抱着一扎糕点。柳眉下的凤目潋滟,有一种锋利的冷光。整张脸净若冠玉,唯有右眼眼头处,生了一颗淡红小痣。他身高八尺,秾纤得宜,发如泼墨,怪不得顾珵称之俊眉修眼,确实是个侧帽风流的美男子

男人身量高出一个头,你不得不仰起脸,彻底走进雨里,邓典在身后低低叫了一声大人,你摆摆手,让他不要担心

“哦,原来你就是阮郁。”你思索着,微微一笑,“那没事了,本公公等的就是你。”

阮郁推开木门,作个请的手势,“寒舍简陋,二位公公先进来吧。”

映入眼帘的是是一间小小的院落,露天摆了一张桌子,两三木凳,不过现在下雨,已经不能坐了。你们跟着他进屋,屋前台阶生着淡青苔痕,踩起来有点滑

屋子里很g净,门附近一张四方桌,没什么陈设摆玩,靠窗摆了云案、纸笔、烛台。书桌对面就是架子床,挂了天蓝se床帘,看不到里面,衬得墙面微微泛h

不是你看不起人,不用掀开都知道里面只有一个枕头,这虽称不上家徒四壁,但也到了没必要锁门的程度

你心生感慨。怪不得聊斋ai写冷yannv鬼,蒲松龄自己也知道,除了不在尘世的jg怪,愿意在这种地方红袖添香的美娇娘,恐怕不多

阮郁文采jg华,却屈居简陋瓦房,邓典有点局促,连忙说:“阮大人,我们非为公务而来,不用泡茶的。”

阮郁已把水已烧开,提着小壶道:“来即是客,无妨。”

茶叶x1水浮起来,晕出碧绿的茶汤,倒是好茶。你再放肆,也有了一点实质的不好意思,清咳一声,“阮大人,听说你藏有张萱的洛yan花神图,可有此事啊?”

阮郁倒茶的手一顿。他知道这内侍为什么眼熟了

“某于幼时确实见过,不过此图属于河洛蔡氏,非某私藏。”青年的凤目平静抬起,“说起来,花神形貌倒与公公有几分相似。”

河洛就是现在洛yan一带。你早已打听过,阮郁母家姓蔡,古时候也是一方望族

“殿下对张萱的作品很感兴趣,有意收购。”你淡定扯谎,“不知阮大人何日有空,同本公去一趟洛yan啊?”

“公公取殿下手令来,自是何日都可以。”凤眼潋滟的青年挂着浅淡的笑,话语却针锋相对,“翰林院直属陛下,只听圣上、太子宣调,太子殿下既命公公收画,必写了手书吧,某也好予掌院,作个交代。”

ga0什么,邓典刚说过不为公务,已是表达了其中的暧昧含义,阮郁不可能不懂。你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外面响起敲门声。阮郁告了声抱歉,起身去开门

院子里,月白蟒服的小少年举着伞,稚气未脱的脸庞带着一点不安。他眉上勒着米珠抹额,通身清贵气派,莅临瓦舍,更如明玉生辉

“殿下!”你高兴得飞奔进他伞下,“殿下怎么来了?”

“雨天路滑,我见下雨,就来接你们。”他在阮郁面前极为规矩,老老实实道:“阮先生好。”

“六殿下客气了。”阮郁微笑

你把顾珵拉到一边,小声说:“唉,我想要你先生娘舅家的花神图,阿珵,帮姐姐想想法子。”

顾珵迟疑着,“这,抢人财物犯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笑出来,拧了一下他的脸,“不犯法,只要你和你皇兄求个情,放他几天假带我去洛yan,到时候我自去摆平蔡家。”

ga0定了手令,你再面对阮郁时都多了几分底气,“阮大人,手令明日送达翰林院,届时我来接大人,还请大人提起收好行装。”

阮郁缓缓说:“既有手令,阮某自当听令行事。”

顾珵点头,“一路上就有劳先生照顾了。”看了看昏沉沉的天空,他沉y道:“天se不早了,不如……”

雨水靡靡,窄巷幽长,这么一看像能吞人。你心里生出一种彷徨,拽着顾珵挤在一块,偷偷和他说贵妃送来的茶叶有问题,又说他这先生实在不痛快,磨磨唧唧算什么男人

顾珵小声说,阮先生有很多身不由己,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随心所yu

“哼。”你哼了一声,“反正我不喜欢他。”

少年踌躇着,“姐姐,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你不要总说他坏话。”

你背过身去,“我就说,不仅说,还不理你了。”

顾珵笑得腼腆,“我吩咐了小厨房做桂花糕,这会应该蒸好了。姐姐,不理我事小,耽误了回去吃桂花糕事大,是不是?”

你瞧了瞧坑坑洼洼的路面,再瞧瞧自己再糟蹋就要泞烂的鞋面,“不吃了,这路这么cha0,怎么走人啊,我今晚就要住阮状元这。”

微扬的凤目注视着你和顾珵,似乎在问说完了吗。小皇子颇感难为情,附在你耳边轻轻说:“姐姐别气了嘛,阿珵…背你回去。”

耳上热气痒痒的,你突然想起那年满城g0ng灯,江南王骑着白马拈花一笑,步若闲庭。人丛中,是另一个人这么贴着耳朵说话

彼时,一个内敛如玉,一个人面桃花

少年蹲下,青涩的身躯曲成一张弓

你举着伞跳上去,顾珵只b你高一点,下盘却很稳,甚至抱着你的腿往上托了托,基本功很扎实

少年的背很结实,肌r0u鼓出流畅的线条,薄薄的衣衫下饱含热意,熨出皂角清香,你趴在他背上,聆听每一步踏出的啪嗒水声,身前暖暖的,像个小太yan

“阿珵好有力气。”你半阖着眼,“不知以后会便宜哪家nv娘。”

他耳根红红的,“是姐姐太轻了。”

你哈哈笑起来,“会说话,从实招来,哪个小g0ngnv教的?”

“……”他低低道:“你教的。”

背上人像一朵柔软的云,若有若无的气息撒在耳后,伴随着撒娇一样的笑,可能是x腔共振发出的,总之能感受到在起伏的x膛,每一下都要刻到他心上

就连耳边轻轻的呼x1,都像他自己身t发出的。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亲密,融为一t。因为三年前的惊鸿一面,今日得以雨中漫步,这就是佛家说的昨日因今日果么?那你们,又为何会有这样一段因缘?

顾珵突然怀疑,这三年都去哪了,为什么他只觉得恍如昨日。难道因缘的种子本就要三年才能破土?

“巷子好短,”少年遗憾地颠了颠,听你带笑的急呼,“想多背姐姐一会的。”

“阿珵这么有孝心啊。”你美滋滋的,“可以把我背回g0ng里呀,给你背。”

他把你放到车上,摇摇头,“那姐姐ai吃的桂花糕该蒸烂了。”

院门外,邓典行礼,“阮大人,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阮郁微笑,“公公慢走。”

面容漂亮的内侍短促地笑一下,撑起伞离开

袖中软糕已凉透。雨势渐微,阮郁关上门,院中青草冒出一gu土腥味,有蜗牛趴在草叶上,慢吞吞汲取露水

凤目中淡淡嘲讽

“皇室勋贵,富贵风流,理应如此。”

有的人,六马疾驰只为她品尝糕点时微末的笑

有的人,明明一出笼就排队包好,凉透了也还没吃上凤姿,龙飞凤舞,龙凤呈祥啊!蔡子季见过公公,这厢有礼了。”他嗔怪道:“表弟,怎么不早说g0ng里来了人,来人啊,给公公换最好的茶!”

蔡家多年未有人出仕,并不知蓬莱g0ng是哪一处殿宇,还以为你是皇帝身边的小太监。阮郁轻咳一声,“表兄,公公与我并非为公务而来,不用如此…大张旗鼓。”

蔡子季哈哈一笑:“来即是客,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这让人为你们收拾厢房,表弟啊,你难得回来,必须好好住两天,话这个说回来,公公说出g0ng办事,办的是什么事啊,是g0ng里要选秀nv了吗?说起来挺巧,表弟你也知道,咱们希儿妹妹年纪正合适,要不让公公引荐引荐?”

当今皇帝得有六十多了,这叫希儿的姑娘b阮郁还小,那不得十几岁,和顾珵一个年纪。你盯着茶盏里的香汤,不知道怎么接话

“表兄,”阮郁慢慢道:“太子有意收购老舅公的洛yan花神图,公公此行是来收画。”

“哦,这样。”蔡子季失望,又连忙道:“原来是太子身边的人,东g0ng妃位可有空悬?正妃做不了,太子嫔、太子良娣也是可以的,咱们希儿如花似玉,太子见了保管喜欢,公公,你见到我妹妹就知道了,她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实在可惜了……”

此句似不祥谶语,蔡子季赶紧住嘴

阮郁放下茶盏,“表兄,我先去祭拜舅舅灵位,老舅公住的还是回雪院吗?我带公公去看画。”

“是的,还是回雪院。”蔡子季陪笑道:“那你们先去玩玩,晚上用膳再来。”

阮郁进了祠堂,你知道他在祭拜蔡子季的父亲

他说蔡家上下不待见,可大约这个舅舅对他还是不错的吧

等的无聊,你蹲着发呆。排水g0u对面有小儿掉落的半块麦芽糖,而这面有一群蚂蚁正急得团团转

你找了根树枝架在排水g0u中间充桥

地上照下来一片影子,你抬头,是阮郁

蚂蚁们利用树枝到达对岸,迅速合力抬起那块糖,你看得皱眉

“我的小树枝可载不了这么大一块糖啊,就不能每只蚂蚁沾一点,分几次运回去吗?”

而对着糖急了半天的蚂蚁们早失了理智,y是抬着糖晃晃悠悠地踏上树枝

“走罢。”阮郁似乎看穿一切,出语催促

你不舍地起身,才走了一步,忽听到扑通一声。那块麦芽糖已卷着大部分蚂蚁翻进了水里

回雪院是很偏僻的一处清雅小院,阮郁说蔡氏族中的这位老舅公,是蔡子季爷爷那辈的堂兄弟,因x子古怪,终身未成婚未分家,一直住这祖宅里

老舅公如这称呼,已经是个很老的老人家了,能直呼其名的人都相继离开了人世,只剩这些小辈从叔叔叫到爷爷,渐渐有些看着长大的小辈也不在了,他便不怎么再出去,天天坐在小院里晒太yan

稀奇的是,他似乎还能认出阮郁

“你是…小妧家的娃娃?”

小妧是阮郁之母小名,青年的凤目漾出一点笑意,“舅公,是我,我叫阮郁。”

这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老人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我记得…小妧是个很文静的娃娃,侄儿们里就她最省心,你的鼻子下巴很像她。”

他打量着青年,“眼睛不像,小妧眼睛圆圆的,像一枚铜钱。”

“舅公说的是。”阮郁轻轻道:“母亲也说,眼睛不是她生的,是阿父生的。”

老舅公满意地点头,“是了,小妧眼睛像铜币,但她ai洁,最厌铜钱恶臭。怎么只见你,不见小妧与她夫郎?她是嫌小叔叔老了,跑不动为她捡纸鸢了么?”

青年沉默,凤目微动,“舅公忘了,母亲与阿父已经去世了。”

“噢,噢……”老人一连噢了几声,院子里一时只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阮郁才提起看画的事

老人没有拒绝,一边说着好孩子,一边让你们跟他进去

回雪院配备的书房不大,推门进去,堆满画卷的书架最中一格摆了一大座红珊瑚,虽然有些许落灰,但还是吓人的气派。桌上摆着各式文具,如红木松鹤镇纸、豆青釉砚滴、象牙雕鹤笔筒、青铜馏金荷叶笔洗,都是旧时的好东西

老人从书架中ch0u出一个卷轴,随着软绳被ch0u去,画卷的全貌终于显现出来

这幅曾被用心装裱,至今保存完好的牡丹美人图上,一nv子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与你别无二致,只是下巴上多了一点美人痣,不错,这是娘亲的美人痣

或许因为画中的人雪天裙边仍遍开牡丹,所以被误传成了花神

老人自顾自问道:“美么?她是我见过最美的nv子…为此,负了余娘…”

那时的蔡家主母安排给回雪院的人中,有一个叫余娘的通房丫鬟。因他年轻气傲,非花神一般绝yan的nv子不娶,余娘到十八岁还是完璧之身。后来由主母做主,嫁给了一家药铺伙计。随伙计回乡过端午时,被突来的洪水淹si了

花神明明是你的模样,你故意道:“老爷爷,是我美还是这花神美?”

“她美,她是最美的…你…没她漂亮……”老舅公看了看你的脸,好似根本没发现你与画中人之相似

你摇摇头,小声和阮郁说:“老爷爷好像老糊涂了。”

究竟是老糊涂,还是从余娘离开那一日起,花神像在他眼中渐渐变成余娘笑靥?

答案只有老人自己心里清楚

从大大小小的落尘来看,已是许久无人踏足这里。你微笑,“老爷爷,这画放着落灰好可惜,卖给我如何?价格好商量。”

老人摇头,“不卖,落灰也不卖。”

你撒娇,“老爷爷,咱们好好商量嘛。其实这图与我有缘故,是我娘亲的像,老爷爷可怜可怜我嘛。”

“为讨殿下欢心,管大人真是信口就来。”阮郁从旁讽刺。张萱印鲜yanyu滴,这是两百多年前的古画,真欺负起蔡老舅公年事已高,是老糊涂了

老人叹息,“娃娃,老朽守着这画过了一辈子,你说说,花有重开日,人可有再少年?这桩商量谈不成,除非日出西边,江水倒流。”

日出西边,江水倒流?你一噎,“老爷爷,你在口出狂言什么,这些就是金仙来也未必能做到,你想变回年轻我还能想想法子,这么把我惹急了,我……”

你一时想不到什么狠话,一个耋耄之年的老人家,难不成要挠他咯吱窝?

不过在阮郁眼里就不是这样了,他冷着一张俊脸拽你,“管大人想g什么?”

“g什么g什么,g你!”猛然被打断思绪,你心情差到家了,“阮郁,不要以为这里没你的事了,不能拿到画像,我就把你说我像路贞儿的事宣扬出去,诽谤皇室之罪按律可判三年,你去牢里当状元吧!”

反正你明面上是蓬莱g0ng的g0ng人,路贞儿听起来不是好人,那就是拐弯抹角把顾珵也骂上了

“管大人咬文嚼字的功夫令阮某大开眼界。”他眼头的小痣yan如鲜血,面无表情地俯视了你一会,“希望阮某出狱时,大人还身t康泰,千万不要和路贞儿一样是个短命鬼。”

你气疯了,拽住他的袖子乱咬,“阮郁,亏我还夸你宰相之才,怎么除了犟嘴什么用都没有,我不管,你快想想办法……”

灵光乍现,你冷冷吐掉袖子,“你舅舅待你还是不错的吧?既然他nv儿生的如花似玉,圣上也才六十五岁,寿典时再纳个希妃,来日长眠也不好有佳人相伴……”

蔡希儿这个点入g0ng,等老皇帝殡天就是白绫一条。本朝为绝武后之事,年轻后妃无子皆殉帝陵

锋利的丹凤眼凝在你身上,你笑纳,“本公公这就去告诉蔡子季这个好消息。”

“等等。”阮郁语气淡淡,手指已盖在你的圆纱帽上,“希望管大人将来别后悔。”

他摘掉你的圆纱帽,拔下你盘发的双gu云纹金钗,满头青丝瞬间如瀑倾泻

“喂!”你大叫一声

他罔若未闻,摁住你一齐向老舅公跪下

“舅公。”即便跪着,青年身姿也如松俊挺

“阮郁甘以千金之价求取洛yan花神图,作求娶管姑娘之聘礼,恳请舅公成全。”

“嗯…小妧?”他一连用了两个求取,打盹的老人睁眼,“噢,是你,小妧的娃娃。”

他眯眼瞧了瞧你和阮郁,慢慢笑了,“肯ai千金轻一笑,小妧当年也莫不如此。少年人,舅公已经老了,这图在舅公这没用了……你拿走吧,拿去成全有情人。”

还没大喜过望,你被阮郁掰着后脑对老舅公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老人家悠悠伸个懒腰,朝院中枯榆树y道:

“弃置今何在,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可惜你si了几十年,再未开花过,有时啊,真想回到那年三月,再见一见你开花的模样。”

老人家对着榆树y诗的样子,让你有些怅然

这位老人不是有意口出狂言,所剩年月不多,他只是想在不断经历失去的人世间留住一点什么

子夜时分,你悄悄进到回雪院,决心成全老舅公的小愿望。si木开花,固然可遇而不可求。但办法总b困难多

将手掌贴在g皱的树皮上观察,这棵枯榆b想象中还要老许多,如果正常生长,现在应该也是参天大树了

0了一会土壤,你闭上眼,c纵灵力生成丝线潜入,控制着灵力一点一滴灌进土里

夜空中,破军与开yan并立闪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树根完全没有反应

“不应该啊,为什么……”丹田将要见底,你不甘放弃,将另一只手也cha进土里,忍着酸软做最后的拼搏

夜se将尽,你累得眼前直有星星打转。群星渐渐黯淡,唯有破军开yan光芒如旧,这两颗传说中是战争的星宿

枝头,新白se的花安安静静地开,相b桃李,榆树花个头太小,没有花瓣,只有花蕊,一串钱一样垂坠在枝间,堪称默默无闻

熟悉的脚步声在靠近,一抹银红茜纱摆动,来人眸光淡淡,眼头有一颗淡红的小痣

“阮郁……”你拽了拽那银红衣摆,“花开了。”

对方并不看花,凤目只映着你苍白的脸

而门边,满头华发的老人家维持着推门的动作,迎风流下一双浊泪

你大为震惊,摇摇晃晃站起身,“老爷爷,你不开心吗?”

“莫待花落空折枝…原来…莫待花落空折枝,是老朽错了。”蔡老舅公流泪呢喃

多年前,nv孩侍弄着榆树,最后一次在树下朝他微笑,“少爷,我要嫁人啦,您会想我吗?”

他二十岁就听过最好的琵琶伎唱金缕衣,却到了八十岁才想明白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你一呆,这就是一个老人家被蹉跎的一生吗

守夜小厮慌慌忙忙跑进来,嚷着不得了了,城里桃李梨杏,不管什么季节的草木,都在一夕之间开花了

“反常有妖,恐非吉兆。”阮郁口吻寻常,一双凤目却定着你

你不意外,这是周围土地受灵气播散的结果

老舅公拭泪,“或许花神的传说是真的…孩子们,洛yan城屡受神恩,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奇迹了。”

传闻武则天冬日登基,长安草木凋零。nv皇不悦,诏令百花齐放以表庆贺,众花迫于天子严威,不敢不从。登基那日花团锦簇,唯有牡丹一根枝叶也没有生出

nv皇大怒,将长安四千株牡丹贬往洛yan,却想不到牡丹到了洛yan愈发娇yan,落地生根。从此洛yan牡丹甲天下

但鲜为人知的是,武皇晚年常驻洛yan上yang0ng理政。蔡氏当时出过几位nv官,老舅公的太nn就是之一。她对小孙子讲述盛唐风采时,提到过上yang0ng花园冬天也照常开花,g0ng人们都说是牡丹花神后悔了,在向nv皇陛下示好

身后忽传来轻语:“听起来是花房培育了变种,借鬼神之说讨好武则天。”

你转过身,cha话的少nv正站在门边,眼中饱含歉意

老人抚着长须不语,少nv提裙而来,t态曼妙,“舅公康安。”又对你点头示意,“希儿见过公子。”

她对众人不卑不亢,礼节恰到好处。唯有面对阮郁时轻顿,柔柔叫了一句表哥

你觉得很有意思,仔细观察这名少nv。她身着樱桃红的罗裳,鹅蛋脸儿,水杏眼,举止娴雅,正是官宦闺秀理想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蔡希儿,怪不得蔡子季不甘,确实是个美人

你和阮郁一道出了回雪院,婢nv等在门口,轻声细语地说请贵客们花厅用膳。去花厅的回廊很长,蔡希儿始终跟在你们身后三步

用饭的人没多少,桌上只有几个两三个没见过,一个挺着大肚子,眉眼疲倦,是蔡子季的妻子王氏。还有一个与王氏有几分神似,但更活泼年幼,是王氏接到身边教养的幼妹,闺名菡菡

你入座,蔡希儿食不言寝不语,菡菡就孩子气多了,炽热的视线一会瞄在你脸上,一会盯在阮郁身上

饭毕,老仆送身怀六甲的主母回房休息,回来时忧心忡忡地说起外头大旱,城里却四处开花的异象

蔡子季不以为然,“我看是好兆头,而且咱家一二百年的积攒在这,有什么能应到咱们头上,你们说呢?”

正说着,看门小厮拜进来,在蔡子季耳边说了几句

蔡子季神情一振,兴奋地说:“郡守为异象请了白云观观主扶乩,原来是花神为圣上贺寿,在洛yan布了百花盛宴。郡守大人已将此吉事上奏,预备城中挂灯,街市不眠,庆祝洛yan有此殊荣。”

什么花神贺寿,这郡守真是马pjg,你默默翻个白眼,菡菡嘻笑着问:“管公子,上京也有灯宵会么?”

蔡子季再纨绔,也知道nv儿家面前哪些该避讳。只和nv眷说你是京城来的大人,隐约和g0ng里有些关系,王菡菡似乎因此把你当成了皇亲国戚,有心亲近

你微笑,“自然有的。不过没有你这样可ai的nv娘,没甚么意思。”

王菡菡抿着嘴儿笑,你颇感有趣,还要继续说些顽话逗她,一旁阮郁投来不咸不淡的目光,你不禁越发挺x抬头,凹出一副翩翩佳公子的风采

虽说都是自家人,蔡希儿一言不发,愈发衬得王菡菡长袖善舞,蔡子季心里不是滋味。他瞧过世面,单说管小公公今天穿的窄袖长衫,这种绸光叫天yu雪,价格昂贵,铁定是g0ng里说得上话的红人

蔡子季清咳一声,“希儿啊,管大人远道而来,你自幼习箫,为何不演奏一番?”

丫鬟立马捧了紫竹洞箫来,蔡希儿眸光从你身上瞟过,“箫声含蓄深沉,单听落索,希儿恐败了大人兴致。”

蔡子季急了,“妹妹,你怎么这么si板……”

蔡希儿不语,半晌轻道:“希儿听闻,表哥的笛子,吹得极好。”

你很稀奇,“是么?阮郁还会吹笛?”

“去库房取白玉笛来。”蔡子季吩咐完,扭头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当年姑姑未嫁时,音律造诣称第二,洛yan无人敢认第一,连太后都对姑姑赞不绝口。表弟师从姑姑,自然不会差。”

“还是希儿周到,眼下有花神祝寿这一门喜事,管大人必介意箫声单调。”仆人取来长匣,蔡子季把匣子推到阮郁面前,“姑姑出嫁匆忙,连闺中最ai的玉笛都没带走,如今便物归原主。表弟啊,哥哥请你与希儿合奏,权当助助兴。”

箫声落索,笛声清亮,合奏自是最佳。但这话说得,好像你多稀罕阮郁演奏一样,正想说不介意

凤目男子已摩挲着匣中玉笛,淡淡道:“如此甚好。”

当年蔡妧出嫁,除了几床新被,一分嫁妆没有。如今拿到母亲旧物,却已是物是人非

“既是哥哥的意思,希儿便献丑了。”蔡希儿略一思索,低头将唇抵在箫边

低沉的箫声幽咽,阮郁听出曲目,将玉笛举到唇边。你啧啧称奇,这笛声后起,竟同箫声缠绵融合,阮郁这一手笛何止是不会差

一曲终了,蔡希儿额上冒出细细的汗,蔡子季拍案叫好,只有王菡菡在轻笑:“连《雨霖铃》都奏得这样好,希儿姐的箫又jg进了。”

这曲《雨霖铃》是唐玄宗悼念杨玉环所作,寄思念之情,si别之恨,以箫演绎再合适不过。不过吹笛讲究心到其境,蔡希儿年纪轻轻,居然能吹出曲中的哀恻

莫非……你仿佛窥见了什么大秘密,看看阮郁,再看看蔡希儿,恍然大悟

蔡子季问:“管大人见多识广,瞧我妹妹如何啊?”

你知道他一直想把蔡希儿送进g0ng,含糊道:“令妹之才情,绝代佳人呐。”

蔡子季期期艾艾,“那,大人你看……”

你一把g住他的肩,“蔡小姐如此美貌如此才华,蔡府门槛恐怕都会被求娶者踏破,蔡兄,来,小弟敬你一杯。”

蔡希儿与王菡菡起身告退,你继续拖着蔡子季糊弄,暗地里冲阮郁使个眼se,示意他快去追

男人凤目罕见地出现一丝犹疑,看着你挤弄的眉眼起身:“管大人与表兄慢用,阮某就先告退了。”

“啊,去吧去吧。”你抢答着,“蔡兄啊,c持这么一大家当真不容易,小弟心里钦佩,来来来,再敬一杯,咱哥俩臭味…啊不,意气相投,必须好好把酒言欢一下。”

晚上有灯宵会,这么好玩的事你当然不会错过,天一暗就溜出了蔡府

城里的主街道高挂彩带,香烛辉煌,一排彩灯铺开,似仙nv织铺地锦。箫鼓、戏班儿笙歌不断,热闹得不行。路边彩带串着糊了谜语的彩灯,有羊儿灯、兔儿灯、青狮灯、白象灯、白鹿灯、金鱼灯,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过,更令人称奇的是,有一位劲装g练的nv子摆出了cha旗擂台,旗上书着b武招亲四字

你趴在栏上,别有趣味地旁观。杏花楼的酒美名远扬,初入口鲜如果浆,然而三杯下肚,后劲渐渐显出来,你享受着半醉的醺感,手指跟着那nv子的招式b划起来

她身姿灵动,冲动上台的几名壮汉都出乎意料地败下阵来。手心麻麻的,你正觉技痒,恰好那nv子在台上朗声道:“丝丝略施小计,洛yan就无英雄好汉了吗?”

“姑娘,此言差矣。”你一阵风似的跳下楼,径自撸起袖子走上台,接受四方目光的洗礼

nv子打量着你,“小公子就不要戏弄妾了。”

你笑笑,“哦?我能戏弄你什么呢?”

nv子摇头,“公子手掌白皙,可见出身富贵,若想寻乐子还是快下去吧。擂上刀剑无眼,丝丝实在怕弄伤公子。”

你负手傲道:“丝丝姑娘的名字很美,可b名字更美的,是姑娘你这双会说话的眼睛。本公子思慕佳人,已将生si置之度外,姑娘可明白?”

丝丝这才认真起来,“妾明白了,不知公子贵姓?”

你眨了眨眼,“免贵,耳刀元阮,单名一个郁字。姑娘别客气,喊我阮郁便好。”

“好,阮公子挑兵器吧。”她作了个请的手势

你看一圈台边罗列的九节鞭、红缨枪、狼牙bang等诸般兵器,最终将目光投到nv子背上的长剑

“您是想要妾的剑么?”她无奈,“此剑是妾祖传,只有妾的未来夫婿可以用。”

“不。”你摇头,随意ch0u出台上普通的青铜剑,“我只是好奇,待会它出鞘的模样。”

摆下擂台这么久,还无一人能令丝丝拔剑。她听出这番弦外之音,含蓄道:“妾也很期待。”

四周爆发一阵嘘声,有大声骂你装过头了的,你不在意,握着铜剑在磨刀石上正反蹭两下,“丝丝姑娘,开始吧。”

她轻叹,“公子先吧。”

你无所谓地耸耸肩,“行吧。”

下一秒,剑尖直直向nv子脖颈掠去,她愣了一愣,下意识后退拔剑出鞘。两把剑铛的一声碰在一起,台下哗然一片

地上还是落下了一根青丝,丝丝一身冷汗,眼中满是惊疑。你看了看她的剑,失望溢于言表

这柄剑在鞘里时与洛神剑有些相似,可拔出来后就全然不像了

丝丝起势,“公子深藏不露,是妾托大了。”

你挥了挥剑,“无妨,再来?”

剑招代替了她的回答,长剑眼花缭乱,一招又一招绵绵不绝地刺来,可惜无一命中,皆被你灵活避开了

直到步至擂边,你才横剑x前,格挡nv子砍下的攻势,紧接着手腕一转,角度刁钻地挑飞她的长剑,铜刃架于她脖边半寸

四下寂静,直到长剑叮声落地,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漂亮

丝丝满头大汗,“公子技高一筹,是妾输了。”

你松开剑,“姑娘的招式好生有趣,就像海浪一般绵绵不绝。”

丝丝秀脸微红,“这套剑法唤浪cha0剑法,为家祖所创,郁郎…这都能看出,真是好生厉害。”

对方陡然换了称呼,你正奇怪,台下一汉子起哄道:“亲一个!”

丝丝不语,你看看四边挂的b武招亲大旗,先前饮的杏花酒全醒了,捂着头自言自语道:“等等,我把剑挑哪去了,丝丝,你歇会,我来找找祖传的宝剑……”

说着就自然地下擂挤进人堆。正yu开溜,右手猛然被谁握紧不放

你回眸,银红茜衫的男子拉着你的手腕,凤目映出你木然的脸

“哈哈,阮大人,巧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先。”你扯扯唇,去掰他的手

可惜男人握的极紧,好像找着了哪个十恶不赦的战犯

“不巧,”他平淡道:“从你说不必客气,喊我阮郁便好的时候,阮某就在了。”

丝丝在台上看你们俩拉拉扯扯,起身道:“郁郎,你遇到认识的人了吗……”

阮郁习惯x回头,你一咬牙,趁机拽着他飞一般逃出人群

围观群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你们跑到人堆边缘,才有人惊醒地大喊一声:“那个小公子想逃婚!堵住他!”

喧嚣远去,你靠着城墙喘息,终于可以狠狠甩开阮郁的手

剧烈奔跑后的男人面se微红,一双凤目难言地盯着你

你扯扯嘴角,吹声口哨,“郁郎,挺快嘛。”

男人平复着呼x1,“管大人把阮某拉到城门,就是为了说这个?”

你莫名其妙,“什么叫我拉你,明明是你自己……”

阮郁面露讥诮,“大人冒充阮某上瘾了么?不会要说是阮某自己拉你来的吧。”

你一时语塞,g巴巴道:“郁郎,你这么凶巴巴,小心希儿小姐玩腻就不要你了。”

他皱起好看的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正要说话,黑夜里猛然爆发一阵争吵,在夜se中尤为突兀,而且吵架的两个人声都十分耳熟

你蹑手蹑脚到巷子边,探出半张脸

一名少nv严厉道:“城内严禁流民出入,这人出现得莫名其妙,这么诡异的事你也敢cha手?蔡希儿,亏我叫你一声姐姐,你居然蠢笨至此,没有金刚手段,也敢菩萨心肠?”

另一名鹅蛋脸的少nv护着车里昏迷的少年,语气坚决,“出了事我一人做事一人担,菡妹放心,这点担当希儿还是有的。”

是王菡菡和蔡希儿,而那少年衣衫褴褛,瘦弱不堪,像是废了大力气逃进城的流民

这事看着不大,但洛yan城四个城门都有军备库、军械库,还有充足的巡城守卫和普通人绝不可能翻过的城墙,小小男孩若无人里应外合,提前熟知换防时间,怎么可能一下出现在城里

城里一定有熟悉这一切的人在偷偷指导流民进入,若郡守追究,蔡家在劫难逃

啪的一声,你吓了一跳,纳闷地看到天边绽开烟花

冲天pa0一枚枚s入夜幕,绽开绚丽烟花,红的、蓝的、绿的,五光十se

“阮郁你看,好漂亮的烟花……”

你回到城门边,阮郁正盯着烟花不知道在想什么。绚丽的彩光在凤目中飞逝。你拍拍他,刚想说蔡家两个妹妹刚为一个流民小孩吵架,要不去管管

阮郁转过脸,神情不算轻松地说了什么

“什么?”你没听清,因为城门外,骤然爆出了奇奇怪怪的巨响

就像雨天下水道的老鼠聚在门外,争先恐后挤进来觅食的吱吱声,令人头皮发麻,不像人声,像老鼠们错乱的语言

阮郁拽着你的手向反方向跑去,这回真是他自己拉的你了,但好像所有事这一刻起变得无法预计,进入了不受控的路段

“一、二、一、二……”号子与撞门声一下一下击打着城门

朱红木门终于不堪重负,发出轰隆一声,尘土四扬,密密麻麻的人争抢着涌入城内,像是蚂蚁…老鼠……总之是不通人x的东西

他们明明是人。蓬头垢面,甚至光着脚,被天灾折磨到失了人形的人

阮郁熟悉城中布局,拽着你直接拐进小道

进入小道前,你最后一次回头,就这一眼,你一路再说不出俏皮话

那是一张张饥饿、癫狂、看不出本来生活轨迹的脸,一张张扭曲、烁jg光的脸,如果洛yan是一块糖,绝对会被啃得一点渣都不剩

可是,就在一月前,他们还不是这样

还是说,这一个月中没有变成这样的,都已经无声消失了

哗变的洛yan城内外,依旧享着同一轮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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