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1)
去纽约,是因为母亲病了。
那次见面,拿到了盛棕郁的支票之后,盛闵裳就将母亲送进了戒毒所。他想让她离自己近一些,想送去长岛,去了才发现还需要推荐人介绍,名流的背书。盛闵裳毫无办法,坐在庭院边望着宽阔的河流,才逐渐明白,人世间的关卡b他以为的还要多,好像无论怎么挣扎,他都没有办法越过去。
那一次也是靠苏纹,他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办法,拿到了一个议员的签名,最终将他们母子俩安顿好了。
一年二十万美金,母亲在那里住了足足十年。
她已经不再清醒,也不再理智,毒品戒了x1,x1了戒,终于成为一堆烂泥。那天想要寻找毒品的时候,她摔断了腿,就g脆地坐在了轮椅里,后来也没有站起来过。
飞机落地,盛闵裳匆匆地赶往疗养院,衣服依然是皱着的,在租赁公司约了车子和司机,沿着哈德孙河一路向前。盛闵裳一直不熟悉长岛,他是在曼哈顿长大的,一个叫r0u库区的地方,一度是纽约犯罪率最高的地方之一,那里聚满了没人要的孩子,黑人、拉丁人、白俄人,以及少的可怜的华裔。十几岁的少年,几乎人人都想办法弄来了一把枪,偶有夜莺出没,也都是来寻觅毒品的。
警察和罪犯相互g结,在那个时代,盛闵裳跟母亲两个人纯纯粹粹是夹缝里求生。
后来r0u库区成了新兴的中产聚集地,公寓住宅一幢接一幢地建立,沿着那条着名的桥上花园往前开的时候,盛闵裳感觉自己的童年也被埋葬了,完全不知所踪。
朱碧在那里等着他。
那么多年了,她还是白白净净一张脸,梳着温柔的头发,穿白衣,平底鞋。见到盛闵裳就拥住他,小声说:“不算太严重,骨折而已。”
她讲话总是柔柔弱弱的,跟伊时雨不一样。朱碧是那种看起来需要照顾、实则很的nv孩子,认识的那一年她还在念大学,学的是高贵的纯美术,盛闵裳不大懂,她便讲给他听。她带他去图书馆、去看画展,让他的飘零有了一点深邃的气质。
一个男人,总是要经历很多nv人,才能添出一点与众不同的魅力来。
回国之后母亲全靠朱碧照料,盛闵裳有愧于她,她却毫不介意,对他,她始终是有点怜ai在的。
而母亲就坐在轮椅上静默地望着窗外的玫瑰,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其实不算太老,一双眼睛却已经空洞无物,头发也白了,宛若游魂。盛闵裳跪在轮椅边,仰面望着他哀求:“妈妈,跟我一起回去……”
“我不走……”母亲已经彻底失去了思维能力,却依然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她童年过得不好,在国内很是吃过一些苦的,千辛万苦才跑到美国,结果梦还未开始,就彻底被打乱了。
“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盛闵裳说,“我们会过得很好。”
母亲低头望了他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那些玫瑰,像是完全忘了他是谁。他把头枕在她的膝上,轻声啜泣。朱碧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他住在桥的另一端,回到酒店前去买换洗的衣服,经过珠宝店时忽然停住脚步。橱窗里摆着一串珍珠项链,珍珠不大,但很雅致。盛闵裳想了一会儿便进去把那串项链买了下来,怕忘了,在柜台就嘱咐他们送到公司去。
朱碧侧目,认识盛闵裳那么多年,很少见到他会留意这些东西。曾经是没钱,不懂珠宝;后来有了钱,却不再有讨好nv孩子的心情了。
“是怎样的一个nv孩子?”朱碧好奇。
盛闵裳想了很久,回忆起伊时雨恳求他喜欢自己的时候,说:“一个需要照顾的nv孩子。”
年轻一些的时候,想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想过要为了孩子去奋斗,竭力给它一个美好的童年,那么也许,灵魂深处那些呼啸而过的风,偶尔会停一下,给他带来一点安宁。
后来才发觉,他根本没有资格拥有一个家。
渐渐也就忘了那样的梦想,借着孩子去修复自己,其实原本就是自私的。
但遇到伊时雨之后,会很想到她的童年里去看一看,想知道她当初,又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伊时雨静悄悄地等待盛闵裳回来,坐在窗边,抬头望着蓝蓝的天,像忘记带家门钥匙的学生一样,等着有人把门打开。
跟盛闵裳吃饭的照片被小报记者拍到了,老汪骂她:“你这个下贱坯子!上赶着送过去g什么?”骂完了又说:“不过跟着盛闵裳,也不会吃多大亏。”
唐华为盛闵裳的花边新闻暴怒不已,跑去盛闵裳的公司大闹了一场,盛闵裳不在,全靠苏纹撑着。苏纹毕竟是盛棕郁身边的人,即便年纪跟盛家那两个孩子差不多大,辈分上也还是差着一些的。她对唐华有功,他们都拿她没办法。
后来是盛太太提出要把盛闵裳的公司拆分出去,苏纹同意了。
前后不过一两周的时间,就在金融版登了消息。简贝珊感慨地说:“这样盛先生就要单打独斗了,他没有后台,会不会不大好?”
伊时雨不说话,盘算了一下日子,觉得,盛闵裳其实是故意的。
故意带着伊时雨招摇过市,故意找到借口把公司分出来,可能连出走都是故意的,他不在,他们就好办一些,传出去还像是趁着盛闵裳不在的时候把他扫地出门了,但实情呢?
他想要g什么,伊时雨一概不知,却还是相信盛闵裳想要做的,大概都能做得到。自己在这盘棋里仿若一个道具一般,但如果对盛闵裳有用,她还是满足又快乐。
盛闵裳的秘书找她,伊时雨还是。
“啊!”
伊时雨叫了一声,盛闵裳知道她快要到了,便越发用力,咬住她的脖子。
最后只剩下经久不息的喘息,伊时雨闭着眼睛回味了许久,才望向盛闵裳,满足而快乐地抱住他。
水渐渐凉了,盛闵裳拿浴巾包裹住她,抱着她回到床上,之后重新淋了浴,跟着进来。伊时雨小鸟依人地钻进他怀中,环住他的腰,吻他的下巴。她忍不住将整个身t都贴向他,接着才发现他还是b0起状态。
“你怎么……”
她惊讶地望着他。
盛闵裳有些微的难堪,说:“不用管它。”
是做男妓时留下的后遗症,他没那么容易sjg。那些太太们……她们总喜欢长久一些。十七八岁时盛闵裳就知道了nv人空虚起来是什么样子,但那并不是x能填满的。
每个人都可怜,盛闵裳是,她们也是。
伊时雨却将身t滑了下去,吞下他坚y的yjg,她其实没那么熟练的,但那温润的触感还是让盛闵裳闭上了眼睛,他sheny1n一声,将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小心翼翼地提示着她该怎么控制节奏。伊时雨极尽所能,用舌头轻t1an,深深吮x1,辅以手,将口腔当成了容器,那么努力,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嘴巴逐渐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着急得快要哭起来,盛闵裳拉她起来,熄了灯,抱住她说:“没事的。”
伊时雨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非常的难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理应值得一些更健全的快乐。
“你在这里就行了。”盛闵裳在她耳旁小声说。
第二天盛闵裳早早就离去了,门廊处放了一串备用钥匙。家政工人前来打扫卫生,伊时雨打听到超市的位置,就独自出去买菜。她其实没试过自己烹饪,因为妈妈节约,不许她乱买东西,在电视上看到别人煮排骨,自己也想试一试,存了很久的零花钱才买够食材,却被妈妈骂了。因为排骨没做好,说是浪费钱,哪怕那是她从早餐费里一块一块省出来的。
做饭倒是经常做,却是最简单的那种,煮一点米饭,炒两个青菜,母nv两个人的一餐也就够了。并不是吃不起r0u,只是r0u做起来b较麻烦,中午她放学回家,买了菜已经是十二点半,一点多就要出发去学校,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妈妈不ai说话,也没有什么乐趣,过得像修道士一样,她不追求快乐,连带着伊时雨也只能不快乐。
就是在那个矮小的房间里,伊时雨度过了十七年时光。她很清楚自己必须要走,不然就会变成跟妈妈一样的人,变成那幢建筑的一块抹布,暗无天日地活下去。
可是她不想那样活下去。
在伊时雨看来,烹饪跟做饭是不一样的,前者总是高级很多,带一点闲情逸致,是苦涩生活的一个出口,应该可以缓解什么才对。
脑海里一直记得电视里红烧排骨的做法,一个和颜悦se的男主持人的节目,跟一个获过奖的大厨,教大家怎么做家常菜。节目里的那个厨房如今看起来还不如盛闵裳的好,但那个时候,那是伊时雨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厨房。
买了排骨、配菜、酱料,伊时雨提着大堆东西回去,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迷路了,有点无奈地打电话给盛闵裳,电话却是她的秘书接起的。
“盛先生在开会呢!伊小姐你有什么事吗?”那个nv孩子总是热情洋溢的,伊时雨记得她b自己还大几岁,叫小雅。原先怕她有一点瞧不起自己的,搬家时见过一面,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她是个顶活泼的nv孩子,提起盛闵裳总是高高兴兴的。
“我在他家附近,迷路了。”伊时雨为难地说。
“那我去接你好了!你把你现在的位置告诉我!”
伊时雨看了看附近的建筑物,报了个大厦的名字,小雅便说:“你等着我啊,我一会儿就到!”
不久后小雅才姗姗出现,坐着的是公司的车子,依旧扎着清爽的马尾辫,一见伊时雨就说:“你要做饭呀?我陪你一起好了!”
“你不用上班吗?”伊时雨有些诧异。
“下午有别的秘书接班,我可以随时离开!”小雅冲伊时雨眨了眨眼,道:“公司里最近没什么事,再说盛先生说了,你有事的话我要优先照顾你!”
伊时雨呆了呆,还是想多打听一点什么,问:“他对别的nv人也这么好吗?”
“盛先生说你b较笨,需要多照顾一点!你是苏总的艺人嘛!将来我们还要靠你吃饭呢!”小雅笑眯眯地说。
伊时雨才又顿了顿,像是完全忘记这件事了似的。
可是她每天开销都那么大,要什么时候才能偿还清楚?
还有,他们都叫他盛先生,提起苏纹却是“苏总”,自己到底是谁的人?
ga0不明白的事情还要很多,只好有一天过一天。
有小雅的陪伴,那个上午过得格外快,她似乎也喜欢吃,偶尔也会下厨,一直蹦蹦跳跳地跟伊时雨商量着。排骨炖上了,还需要一些配菜,小雅又跑出去买东西,最后煮了莲藕汤、煨了豆腐,又烤了一个蛋糕当甜点。
蛋糕是小雅做的,伊时雨还不太会用烤箱。
不l不类的一桌菜,味道却出人意料的非常好。小雅喜滋滋地打电话给盛闵裳,大大咧咧地说:“伊小姐给你做了饭呢!你中午一定要过来吃!”
完全不像是秘书对老板,足可见盛闵裳平日多么宠她们。
也没有想到盛闵裳挂了电话就来了,还带上了苏纹一起。推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两个nv孩在厨房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午饭,有水汽的缘故,窗户起了雾。早上离开时还是冷冷清清的一个房子,中午再回来就变了样。盛闵裳有些感动了,立在那里,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苏纹斜睨他一眼,拍了拍他肩膀坐下。小雅不住地赞美伊时雨,说:“可好吃了!我们炖了两个多小时呢!盛先生你快尝尝!还有,这是我做的蛋糕!”
“哪有边吃排骨边吃蛋糕的?”盛闵裳笑,小雅撒娇:“我也难得做出这么好吃的蛋糕嘛!”
有苏纹在,伊时雨就有点紧张,却还是旁若无人地望着盛闵裳,等着他的认可或意见。盛闵裳尝了块土豆,伊时雨期待地问:“好吃吗?”
“烫……”盛闵裳皱眉,张着嘴巴喘气,小雅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因为怕做不好,伊时雨就多买了些排骨,感觉吃不完,就把司机也叫进来了。一桌子人在这个冬日的午后热热闹闹地吃着饭,无论是对盛闵裳来说,还是对伊时雨来说,都是很难得的记忆。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职业使然,不怎么说话。小雅则截然相反,一直絮絮叨叨地讲着公司里的大事小事。听了一会儿伊时雨才逐渐明白了,小雅和苏纹是盛家那边过来的,苏纹跟了盛棕郁许多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选了盛闵裳。小雅那时刚入职,也分不清哪边是哪边,但跟总公司的关系一直不错,聊起来,还是喜欢这间小公司。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市场部和一个业务部,这就是盛闵裳的全部人马了。
其实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公司了,但盛闵裳还是做出了要大事的气质。伊时雨有些困惑,却还是,决定义无反顾地跟着他,随便做什么都好。
过了一阵子伊时雨又搬了一次家,这次是豪华得多的房子,装修jg致而豪华,绣花的真丝窗帘、高雅的装饰画,一个步入式衣柜,塞满了衣服和鞋子。还没有成为nv明星呢,就已经先有了nv明星的派头。
伊时雨诚惶诚恐,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但也不知怎的,盛闵裳和苏纹都从未怀疑过她,仿佛她的明星之路一定会顺通无阻似的。
伊时雨只能半推半就地往前走。
到十一月,伊时雨才正式跟苏纹产生了分歧。苏纹是个谨慎的人,一定要问清楚伊时雨的来来去去,父亲,母亲,前男友,同学……好像什么瑕疵都不许有,但伊时雨,伊时雨本身就是一个布满瑕疵的人。
她缄口不言,苏纹便有些生气,伊时雨站起来就走。
她知道苏纹b较受盛闵裳器重,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不满,都忍着。苏纹让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苏纹让她改变什么,她就改什么……哪怕很多都不喜欢。
好b说,她不喜欢掐着嗓子莺莺燕燕地说话,让她觉得自己造作不堪。虽然她伊时雨并没有多了不起,但她也舍不得抛下那个自己,去做一个假惺惺的人。明知道如今的机会和所有,都是她运气好,换做旁人是求也求不来的,但内心深处,还是想保留一点什么。
苏纹打了电话给盛闵裳,盛闵裳又打给伊时雨,问她在哪里,伊时雨黯淡地说:“你家。”
他给了她一份备用钥匙,像是特意让她放心一般,好让她有个去处。推门进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最后才发现她藏在衣柜里,缩成一团,睁开眼,倔强又愤慨地望着盛闵裳。盛闵裳也不劝她,只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问:“怎么了呢?”
“我爸爸……”伊时雨颤声说:“我爸爸经常半夜去我房间……我妈妈发现了,他们才离婚的。”
盛闵裳心中一惊,呆滞很久。
“我不想讲他,可是苏纹非要问……”说到一半,眼泪涌了出来,明知道自己选了这样一条路,往后不会再有什么ygsi可言,但真正被审问的时候,还是b自己以为的糟糕许多。她高看了自己,以为没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当着外人的面说起,才发现有些话题还是碰也不能碰。
总是忘不了那只手,在她的身上抚0来去。那时候她才十二三岁,已经发育得很好了,心智上却什么都不明白,很害怕,又不知道可以跟谁求救。妈妈就躺在隔壁,她听到了吗?肯定听到了吧?
为什么没有来救自己呢?为什么?
记忆里的暴雨侵袭,那是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那时候的伊时雨还不叫这个名字,叫做伊小雨。是伊夫觉得那个名字土气,改了一个字,顿时就余味悠长起来。伊时雨——那时的雨。
而那时的雨一直都没有停过,伊时雨因此怕南方,那些没完没了的雨,下个不停,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似的。
盛闵裳俯身,像从山洞边上探头一样,低声说:“苏纹会明白的。”
伊时雨这才抱住他的脖子大哭,好像恨意隔了那么多年才出现,想要报仇,回去指着那个人骂他、打他。
但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
就这样渐渐平静了,擦擦眼泪,想着怎么跟苏纹道歉,去解释这一切。
盛闵裳就坐在地上,背靠着床。伊时雨跪在他两腿之间,x1着鼻子乞求:“我可不可以不当明星了?”
“不行。”盛闵裳把她拉过来,抱住她,扶着她的背道:“你会很受他们欢迎的,到时候你才知道当明星的好,你不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得有自己的事情做。”
伊时雨仓皇而茫然,眼睫毛都sh漉漉的,盛闵裳环着她的腰,声音恍若有魔力一般,格外的轻盈。他说:“你得战胜你自己才行,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不能一直躲下去。”
“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她把脑袋枕在他肩上,抱住他的脖子,又哽咽起来,只觉得委屈。
“将来实在不喜欢,你再回来。”盛闵裳哄着她,道:“你现在的那个房子是租来的,我跟你约定,三年之期,你将它买下来,到时候我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
“什么都行。”盛闵裳抚0她的头发,在她耳边小声说。她忽然的又振作了,问:“真的?”
“真的。”
伊时雨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缓缓站了起来,走到门边道:“你说话要算数!”
盛闵裳只是笑,待她离开了,才一直望着衣柜里她方才躲着的角落,怅怅然的,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的天真和愚钝是他最好的伪装,都那么久了,她还是没看出来他要利用她做些什么。也或者看出来了,只是没有问罢了。他喜欢她,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可是此时此刻,又觉得把她拉进了她本不该经历的世界里。除了一点点仿若是ai的东西之外,他给不了她什么了。
他却不知道,仅就是那么一点点ai,能让一个寂寞的nv孩子能走多远。以ai为原点的人生,总是b恨丰沛得多。她能成为一座花园,带他领略许多不属于他的绚烂。在他飘零的惨淡的人生里,那是仅有的为他敞开着的门,好给他一个的容身之所,栖息之地。
伊时雨就坐在沙发上,穿着休闲卫衣,拘谨的,又固执地挺着背。她背后就是她那个粉饰用的“家”,华丽得过了分,盛闵裳觉得不大好,但苏纹觉得,伊时雨并非要走常规路线出道,也就没必要去装什么小家碧玉。
苏纹在她对面坐下来,隔着茶几,等着她开口。
“我父母离婚了,关系并不好。”伊时雨说。
“继续讲下去。”
“我爸爸他……”她四处望着,斟酌着用词。
苏纹默默望着她,其实已经听盛闵裳讲过一遍了,但还是得让她自己讲出来才行。这世界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孩子,盛闵裳是,伊时雨是,苏纹又何尝不是?
苏纹很清楚盛闵裳喜欢伊时雨什么,她是真的美,不同于那种神采奕奕的、亮晶晶的美,而是璞玉,有种钝钝的、彷徨的气质。娱乐圈从来都不缺漂亮的人,甚至绝大多数时候,漂亮也无济于事,得有特se才行。
伊时雨的特se就在于她可以无意地引诱男人,却又不招nv人反感,她的眼角眉梢都是懵懂的,带着自然而原始的x1引力。
“他去过我的房间,趁我妈不在的时候。”伊时雨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讲出来时也抬起了头,望着苏纹说:“我讨厌他,也讨厌我妈妈,不想提起他们。”
“嗯。”苏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继续问:“初恋男友呢?”
轮到伊时雨讶异了,她问:“就这样?”
“就这样。”苏纹很认真地解释给她听:“我问这些是想知道我将来会面对什么,到时候有所准备,不是故意刁难你。”
伊时雨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问:“我可以ch0u根烟吗?”
“最好不要。”
但还是于心不忍,倒了一杯酒给她。她没碰,只是小声说:“我就ch0u过一根烟,是在离家来的火车上,当时我买了y座票,车上很吵,我看到他们在ch0u,就去要了一根……”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好办了。苏纹自己也清楚她不信任她,她只信任盛闵裳——这是好事吗?她还不太清楚,也无法g涉。她能做的只是帮盛闵裳把这个局安排好罢了,他要推伊时雨,那么就是伊时雨。
平心而论苏纹并不讨厌她,她b那些故作jg明世故的nv孩子好得多。
“第一个喜欢的人是一个摄影师,就是帮我拍了穿校服的照片的人。”伊时雨放松多了,坦诚地说:“当时有个同学说我身材好,可以当模特儿,我在网上看到模特儿都要有照片,就去拍了照片。”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相不算好看,很平庸的一张脸,不怎么ai说话。伊时雨也是看了他给别人的照片才决定选他的,他的照片加工b较少,看起来b较自然。一组写真的价格是一千块,钱是从妈妈那里偷来的,最后还挨打了。
但后来,摄影师又把钱还给她了。
她直言不讳地说想要当模特,希望他能把自己拍漂亮一点。网上的模特都穿着很少,尽情展示自己的身t,伊时雨不会,需要别人一点一点地教。可能就是在那个过程里她x1引了他,有一天拍照到一半,他停下来用充满yuwang的眼神望向她,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并不反感他,从头到尾他都有礼有节,充满耐心和善意,没有嘲笑伊时雨想要当模特的愿望,只是跟她说当模特并不容易,不过他会把她拍好看的。当他把手放在伊时雨的胳膊上时,她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紧张害怕,而是觉得,那感觉很好。
被人细细捧着的感觉很好,想要那样的抚0,想要有人触碰自己,皮肤和皮肤之间传递的温暖,跟父母间是没有过的。爸爸的手势是带着粘稠的,妈妈则从来不碰她。在学校里没有人喜欢她,因为那宽大的校服和她突出的x部,显得有些壮硕。男生总是在背后嘲讽她,开着猥琐的玩笑。nv生则不ai跟她说话。因为成绩不好,老师也不怎么搭理她。遇到摄影师后,才知道被人喜欢的感觉有多好,他只是小心翼翼地碰触她,却得到了她的回应。
后来才发现她还是个处nv。
摄影师内疚了,沉默着,伊时雨要反过来安慰他,说:“不管你的事,是我自愿的。”
“他对我很好,把钱退给我了,给我拍了很多照片,还买了很多东西。”伊时雨望着苏纹,眼睛亮晶晶的,道:“但是我后来发现他很穷,还跟父母住在一起,我到北京后赚了钱,就转账给他,打在银行卡上了。”
苏纹点了点头,鼓励她:“你做得很好。”
“真的?可是后来他注销那张银行卡了。”她很遗憾地说:“我也不知道他给我花了多少钱,他给我买了很多衣服,还带我去看了海。我喜欢海,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
喜欢海。苏纹在纸上记了下来。
伊时雨站起来,在房间里绕了几圈,问:“如果将来有人问起,我能不能不否认他?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能让一个nv孩子提起时依然充满感谢的,当然是好人。
苏纹望了她很久,不大忍心拒绝这个要求,说:“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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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一直看到这里的人以及小珍珠,发到一半忘记还在连载,目前存稿大约5万字左右,之后会记得更新每日准时发一点,如无意外也是全免费。
至于究竟要写什么,老实说我自己也还不知道,希望到时候有点眉目。
回头转述给盛闵裳的时候,盛闵裳则讶异地听着:“她?念书时不受欢迎?”
“孩子b你以为的复杂多了。”苏纹道。
“也是,谁让我没做过孩子呢。”盛闵裳自嘲地说。
苏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接着说:“给你一个意外的,她说她喜欢的画家是莫迪里阿尼。”
“莫迪里阿尼?”盛闵裳也是要在脑海中检索半天,才想起那个人是谁,沉思片刻,在便签上记下这个名字,问:“还有呢?”
“有个叫伊夫的男人,是她初来乍到时的伯乐——就是做了那件黑桃裙子给她的人。我查过了,他打理了一间很三流的经纪公司,私生活有点乱,不过人还行,品位虽然诡异,但不算太坏。”
“你觉得可靠吗?”
苏纹想了一会儿才说:“目前对她好的人,应该都算可靠。”
“那就弄过来吧,小雅也一并给她,她好像很喜欢小雅。”
商讨完毕,两个人都对坐着。盛闵裳的办公室三面环窗,仿若坦荡光明,屋子内却还是沉默的时候居多。他将手撑在额前,想了很久,才丢下手中的笔,望着苏纹问:“你觉得她真的可以吗?”
没想到的是,苏纹给了很高的评价,她面无表情地说:“非常可以了。”
又望着盛闵裳道:“她b你以为的还要强一点,自己能修复生活的人,生命力总是很顽强的。”
盛闵裳笑了,说:“你这是说我不顽强了。”
苏纹不予置评,站起来道:“我得带她回家一趟,见见她妈妈。你一起去吗?”
“不去了,我得去见雷呈颂。”
“提防着他一点。”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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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筹备的事情b伊时雨以为的还要多。
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两家公司,分别是一家花店和一家时装店,她后来公布的履历便是:父母年幼时离异,中学毕业后到北京当了模特儿,因为对时装的喜ai和伊夫合伙开了一家服装店,又开了一家花店;又因出se的外形被大导演相中,从而走入影视行业,转型做演员……业余的ai好是看展览,喜欢莫迪里阿尼,喜欢海。
最要命的是,有一半都是真的,有据可查。而谎言一旦有一半真的了,那么剩下的也就很可信了。
一开始伊时雨对此一窍不通,每天跟着苏纹跑,久久都没有见到盛闵裳。直到她要去国外拍照,没有护照,不得不回家的时候,盛闵裳才来看望她。那时已经是隆冬了,伊时雨茫然地坐在家中。第一次回家的时间b她以为的要早,她还以为,要等很多年,等母亲终于肯原谅她,她才敢回去,没想到才一年,就不得不再次见面了。
而这一年里,她连一次电话都没有打回去过。
她也没有找过她。
门铃响起的时候伊时雨就已经预感到了是盛闵裳,开门见到了,还是难过极了,拥住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b的害怕。
房间里无b的温暖,因为那个花店的伪装,到处都是鲜花,暖气开着,香气浓郁。盛闵裳摘掉手套说:“房子里这样很好。”
伊时雨自己也添置了一些小玩意儿,花瓶、水晶杯子、碗碟……都是一般nvx喜欢的小东西。
因为盛闵裳ai喝酒,她便买了很多酒,开始像一家之主一样招待他,到了一杯白兰地给他暖身子,但始终都说不出来话。
盛闵裳带了一套厚重的画册给她,是莫迪里阿尼的作品集,附着一本小册子,是莫迪里阿尼的生平简介。他说:“这个人很有意思。”
“我不知道他是谁,伊夫说我跟他的画很像,我才喜欢的。”
“的确像。”
盛闵裳翻到那张着名的0nv图,伊时雨的脸便红了。无论过多久,她看到突如其来的0t图片都还是有些不适。画上的那个nv人仰躺着,x部坚挺,腰肢细腻,大腿很肥硕。伊时雨b那幅画苗条得多,但x和腰的位置,的确会让她觉得熟悉。
谁又能想得到呢?她曾一度为这样的身t自卑过。十二三岁还在穿小背心,有些凸点,走在路上总会被人盯着看。爸爸也许就是因为那个才下手的吧?可是他是她亲生爸爸啊……
父母离婚之后妈妈才开始给她买内衣,那时候还没有专门的少nv内衣,都是小商店里的ren款,造型要么极为俗yan、要么是极为保守的r0e。妈妈当然是给她买r0e,但夏天的校服太透,领子又大,一不小心就露出肩带来……那真是非常难看的肩带。男生看了会爆笑不止,nv生则觉得恶心。
最要命的是,她的x一直在长,内衣小了也不敢说,继续那么穿着,背后勒出的痕迹看上去像个很胖的人。
发育的阵痛陪伴了她很久很久,直到到了北京,跟许多模特儿一起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大家都不穿内衣,她才习惯了各式各样的x部,好像解放了一样,也不再羞耻了。
想到往事,伊时雨还是觉得苦,低着头,不说话。盛闵裳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安抚她:“你不用怕,有苏纹在,她会跟你妈妈讲明白的。”
“妈妈肯定觉得那是不务正业的工作。”
“那不重要,你并不用常常跟她联系,赚了钱,能证明自己了就好。”
伊时雨始终惶恐,问:“你不能陪我一起去吗?”
“我有别的事情要忙。”盛闵裳歉意地说:“苏纹b我有说服力,等你回来我再陪你。”
伊时雨只好点点头。
他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伊时雨拿起他喝剩下的酒杯,找到他的唇印,在同一个位置将酒饮尽,才钻回被窝看书去了。
回程的路上她一直在翻那本小册子,才知道那是一个极悲惨的画家。一辈子穷困潦倒,放纵不羁,一生都被酒jg、毒品、nv人所包围着。
伊时雨看到一半就转头问:“盛先生的妈妈是不是x1毒?”
苏纹并没有瞒她,说:“是。”
是非常冷门的航线,头等舱里就她们两个人,伊时雨还想问什么,又不太敢,就又沉默了起来。
她对他的过往其实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在纽约长大的,童年似乎也吃过不少苦,与盛家人完全不熟。
仅此而已。
伊时雨想了一会儿才又问:“我要是乱问问题,盛先生会不会生气?”
“对你?不会。不过碰到不想回答的,他会用自己办法阻止你问下去的。”苏纹道。
伊时雨回忆起上次向盛闵裳提问的时候,那是他从纽约回来的第二天,她最后问了什么来着?“你是不是很恨盛家人?”“新公司为什么叫柏珠?”
现在她明白了,他是用什么方法让她知道不需要再问下去了。
想到一半,脸颊发烫,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见他。
苏纹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忽然地说:“你妈妈为了保护你已经付出了很多了,你明白这个吗?”
伊时雨点了点头,说:“我并不是因为这个跟她关系不好的。”
她跟她关系不好,是因为她们没有给过彼此ai的机会。妈妈为了将她养大竭尽了全力,她为了不被抛弃也竭尽了全力。她们表达恨的手段那么多,表达ai和感谢的办法却一个也没有。伊时雨想起那锅被煮坏的排骨,隔了那么久,还是会觉得心里有个位置闷闷的,想着能什么时候坐下来跟妈妈好好说说话,却发现根本没有那样的机会。
即便是苏纹在,也一样。
还是在那幢小房子里,妈妈看到伊时雨回来,也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继续晾衣服。苏纹说清了来意,她就坐在那里听着,看也不看伊时雨一眼。伊时雨低头看自己的脚,为了回来特意穿了一身低调的衣服,在这个暗淡的房间里却还是有些不合时宜。因为通风不好,房间里布满了油烟和发霉的气息。窗外有一棵玉兰树,是一楼的人种的,可是三楼才能看到花。伊时雨有时候就边挨打边看那些玉兰,觉得做玉兰真好,可以只活一两个月就谢了。
挨打的理由是多种多样的,考试没考好、弄坏了家里的东西、做错了事、或者单纯的只是因为,妈妈在路上遇到爸爸了。
她把她的怨怼都发泄在了伊时雨身上,可是伊时雨的怨怼呢?又该发泄到谁身上?
听苏纹跟妈妈聊了一会儿之后,伊时雨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才发现,她的房间已经变成杂物间了。
她一点都没有想念过她。
想到这里伊时雨就关上了门,穿过她们直接离开了家。
苏纹在市区订了酒店,伊时雨就在酒店等她,她到傍晚才回来,也没有说话,独自对着电脑工作着。伊时雨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最终也没有问。
b如说,你觉得我妈妈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很讨厌?
是的吧?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浅薄也好,自私自利也好,虚荣也好……想要过漂亮一点的人生又有什么错?
伊时雨不得不一遍遍说服自己,我没有做错什么,是她b我走的。是,她是保护了她,是很辛苦,是千辛万苦把她拉扯大了,等着她报答她呢,可是她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