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魏邵看着她嫣红的笑唇,不动声色地倒退了一步,“原来这鸟儿是娘娘的爱宠,是臣失敬了。”
嘉月愣了一下,脚下却不迟疑,见他倒退,又往前迈了一步道,“哪里哪里,这绿衣的脾气向来犟,定是它冒犯了你,本宫这就把它带回去,好好教训它一番。”
说道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便伸了过来,接过了他手心里的绿衣,天气尚寒凉,她的指尖有些冰冷,像是潺潺的一股清泉淌过他温热的手背,稍触及分。
他瞳孔微震,寒毛倒竖了起来。
他分明能感受到那柔嫩的指腹,轻轻地刮过他手背。眼神一扫,却见她那卷翘的睫毛动了动,微弯的桃花眼里流光滟涟,尽是天真无辜。
魏邵拱手又道,“臣还要面圣,这便先行告辞了。”
嘉月让绿衣停在自己的手上,一手捋着它的绒毛道,“燕王慢走。”
魏邵躬身退开了两步,踅身就走。
嘉月也不再停留,掉头往永熹宫而去,脚下却磋磨着那层薄薄的冰,没走两步,果不其然,便滑得身子止不住往后仰倒。
“嗳呀!”
魏邵也才刚走出几步,听到动静已转了过来,朱袍裹起一阵风,一下子到了她跟前,在她差点后脑勺点地之际,伸出大掌扣住了她柳枝一般柔韧的腰。
“娘娘当心。”
嘉月抚了抚心口,耳边攀起一阵灼意,抿了抿唇,嗫嚅道:“多谢燕王相助。”
“娘娘不必客气,”魏邵说着,却仍定在原地,加了一句,“皇上还在等着臣觐见,去迟了,可怕他怪罪。”
这是怕她又要搞幺蛾子,先提前拿话堵住她的嘴,嘉月再睇了他一眼,见他一动不动,气质凛然清冷,竟是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禁有些气馁。
不过这才只是开始,她也无意看他被责罚,于是退了一步道,“那你不必管本宫,快去面圣吧。”
魏邵再度行礼,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去,未几,那朱殷色的身影就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不错眼地看着,慢慢弯起了嘴角。
未出正月,穆皇后就病故了,宫里挂上了白幡,一月内禁娱乐,原本就百无聊赖,以打牌度日的妃嫔们,愈加度日如年。
穆皇后故去之后,嘉月顺理成章地成了继后,在她的掌管之下,后宫倒也鲜少出了争端。
妃嫔们从一开始对她到底心存不满,可见她并不专宠,反而进劝皇帝雨露均沾,甚至还主动往他床榻里塞了几个人,那些人,总算是不恨了。
嘉月熬到了这份上,也不必上赶着讨好了,反而尽职尽责,扮演好一个贤后的形象。
再说了,怀过一次身子的她,心里早已敲响了警钟,她不能让自己再度怀孕,便以自己无子为由,从而劝燕无畏宠幸旁人,待诞下皇嗣时,再抱过来养到自己膝下。
燕无畏对她始终抱有愧疚,也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她倒好,不必再应付床榻之事,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雾霭沉沉的阴雨天直到了四月初,才天光放晴。这日天蓝如碧海,只有一丝浅淡的云,仿佛蚕丝一般,横亘苍穹。
嘉月拽紧了手中的缰绳,夹紧马腹,身下棕红色的马便健步如飞地跑了出去,马蹄之下,扬起一片草絮。
今日的她穿着轻便的棠梨色的卷草缂丝窄袖缺胯袍,脚上则穿着一双乌皮六合靴,一头墨发用发带高束成马尾。虽不施粉黛,却纤秾合度,英姿飒爽。
大盛曾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因而对于皇室子弟的骑射有很高的要求,永德年间更是每年举行两次围猎,只是她的阿父、阿弟生来病弱,并不擅骑射,反而是嘉月自小跟在皇爷爷身边,对此不过是手到擒来。
皇爷爷不止一次斥过她阿父:“此子凡才浅识,不堪重用!”
他也屡次夸她:“蔺家的子孙都资质平庸,还是阿宁肖朕,若是男儿,储君之位必定是你的。”
阿宁是她的小名。
皇爷爷在世之时,给了她无边的宠溺,同时,她也遭到阿父深深的嫉妒、冷遇。不过,这些她从来没在皇爷爷面前提过。
阿父、阿弟即位后,便取消了围猎这一项活动。直到今年,才被燕无畏重新提及,是以这场围猎声势浩大,非往年可比拟,光是猎拨兵便动用了万余人,分批三班,随行于各部官员。
燕无畏率领王公大臣行围,而她也被提前允许参加。
燕无畏检阅将士后,射出第一箭,行围便正式开始,按规定在日落之前,谁在牡兰山围起来的区域□□中的猎物最多,谁获胜。
而这时,皇帝还会再次回到看台,以臣子是否能骑善射,作为考察官员的一道标准。
如此难得的机会,嘉月自然不会错过与魏邵的交锋。
她这里的地形她想当熟悉,扬鞭催马,一下子将随行的拨猎兵摇摇地甩到了身后,再回首时,身后已经不见半个人影。
她拨转马头,转入了一条密林小道。
将才,她见魏邵往这边而来,料想他并未走远,于是渐缓下来,转着眼睛巡睃了一遍,果然见东边的小路有马蹄踏过的痕迹,于是收紧了缰绳,调转方向,再加紧马腹跟了上去。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终于听到了来自于另一匹马哒哒的马蹄声,她弯唇一笑,寻声而去,便见魏邵和拨猎兵的身影。
“燕王!”她朝前面大喊道。
那厢的魏邵攥紧缰绳停了下来,掉转过马身时,嘉月已到了他跟前。
他垂下深眸,声音很沉,“皇后娘娘万安。”
嘉月瞥见他身侧的拨猎官,马背上已经挂了一头鹿、两头獐子,便点了点头,赞赏道:“燕王果真勇猛,不过才刚刚开始,就猎这么多了?”
他眼皮都不抬半分,声线也平得如一汪湖水,“承蒙娘娘夸奖,臣当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