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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当年那家人就此住下,又陆续收留了几家逃荒的,一来二去适龄男女互相结婚,人口不断发展壮大,就成了最初的冷河镇,后来民国年间逃荒人数继续增加,镇子规模不断扩大,解放后军垦兵团的加入,更是让这里成为一片生机勃勃的地方。

看着四周都是荒地,但镇子和冷河流域两旁却绿树成荫,秦艽也不得不感慨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此时冷河边的大柳树下,已经坐了不少兜售东西的倒爷,一个个大热天的穿着大棉衣,袖着手,很明显是里头藏了东西,看见他俩进去,先是警惕的看向贺连生,大家彼此交换眼神——这小子应该是个当兵的。

但当兵的也要过日子,很多买不到的东西都得找他们,所以大家也不排斥,观察一会儿见他没有掏证件吹哨子,估计不是红袖章,这才主动凑过来,“哟,兄弟,准备淘换点啥?”

来的路上小秦同志就已经说过想买的东西,贺连生直接问:“木板、钢板、螺丝螺帽。”

倒爷顿时眼睛一亮,“哎哟兄弟你这都是硬货啊,啧啧……难搞。”

见贺连生皱眉,他又连忙说,“但你找我就是找对了,我这里有上好的老榆木,南边来的,打家具最是好看耐用。”这一看就是刚结婚或者准备结婚的小两口,买木板绝对是打家具呗。

秦艽知道他说的“南边”就是石兰省南部,那边深山老林多,土壤肥沃,树木种类和品质都非常好。

贺连生见她神色似有满意,这才开始说自己对数量品质的要求,完了问他多少钱能拿到。

倒爷摸着下巴,“至少这个数。”他伸出食指和大拇指。

贺连生皱眉,“八十太贵,最多六十。”

秦艽挑眉,没想到他居然会砍价!

以前买鱼买鸡总是比她买得贵,她为此没少数落他,可他却说她白天做手工活太累了,早上就多睡会儿,他上班顺路经过菜市场买了就是,也贵不了几个钱,可现在看着怎么还挺会……过日子?

倒爷嘴唇颤动,心说这当兵的砍得也太狠了,“你们要的老榆木多,还有那么多钢板螺丝螺帽,六十我是真拿不到,大兄弟你就给我留条活路吧,大家都是在外讨生活的,都不容易……”

看着他苦巴巴的脸,秦艽都差点要松口同意了,八十块虽然多,但她去年卖药材攒了两百多块,实习期基本没花多少钱,也没租房子,拿来买点家具她也能接受。

毕竟,家,就是要让自己舒服的地方嘛。

然而,贺连生却不为所动,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倒爷立马脸色一变,“成,六十就六十,明天早上八点,还在这个地方,你们来拿。”

直到走远,秦艽才好奇地问,“喂,你刚跟他说啥了?”怎么感觉老贺有亿点点腹黑。

“没什么,你不是还要买点别的?”

秦艽被这一提醒,赶紧又去看布料,她想扯两米碎花布去做窗帘,但这边交通不便,发展落后,外头时兴的花色也进不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

“诶对了,你不是还要帮单位买材料嘛,赶快去吧。”秦艽提醒他,这家伙一路跟着她一句话不说,她都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行,那你先去停车的地方等着,大概半小时我回来接你。”

秦艽对这片实在是太熟了,哪里有棵树哪里有块石头都知道,家属区物资供应紧张,但跟外头普遍的紧张不一样,家属区里的布料、粮食、油、肉、罐头这些逢年过节都有,因为单位特殊性,专门有保供的,会节省的人家还能省下寄回老家去,但像绿色蔬菜和水果,以及木料,就属于紧俏货。

目前的冷河镇还没开始植树造林和治沙工程,只有冷河流域能种出少量蔬菜和水果,而这两样东西又恰好是不适合长途运输保鲜的,所以不仅价格昂贵,还一菜难求。

她找到卖蔬菜的地方,看着蔫头蔫脑的青菜,发黑烂心的大白菜,软了吧唧的老黄瓜……那价格也是肉疼,顿时打消买菜的想法,要知道就这样的品相在红星县那都是菜市场收摊扔掉的。

倒是土豆胡萝卜洋葱这些对土壤和水分要求不高的作物很多,也很便宜,几毛钱就能买一麻袋!

秦艽当即各买一大麻袋,她经常锻炼身体,力气比一般女孩子大,腰一弯,卖菜的将大麻袋往她肩膀上一放,扛着就能走。

走着走着吧,经过一个卖旧家具的地方,又不由自主停下来。

上辈子她很喜欢逛旧货市场,却不买,因为赵青松觉得用旧家具丢人,尤其是那些掉漆掉边的,看着就磕磕碰碰的,很拿不出手,那时候为了仕途,他很在意形象。现在,秦艽谁的脸色都不用看,又捏着丈夫上交的家用,想买啥买啥。

“大妹子喜欢这炕桌?挺实用的,而且还八成新,只掉了一点点漆。”见她盯着一张黑红色的小炕桌看,信托商店的售货员主动问。

现在的正规旧货市场其实就是信托商店,相当于部分地区的国营典当行,但跟后世鱼龙混杂的典当行不一样,来这里卖东西必须持有单位或者户籍地开具的介绍信,也必须把买(卖)的物件及特征登记清楚,一般过了约定好的期限不来赎回,那就算交易生效,找不着后悔药吃了。

“这张炕桌的主人不会来赎了,你要的话四块钱拿去。”

炕桌在北方很常见,秦艽记得以前奶奶也有一张的,只是有一年没粮了,四个孙女饿得嗷嗷叫,她狠狠心拿去卖掉换来三斤粗粮,后来很多年奶奶还经常提起,倒不是要挟恩图报,而是这张炕桌是她生孩子时丈夫给打的,大概是她短暂婚姻里唯一的见证者。

秦艽讲价,“三块,三块我就要。”

售货员很是为难,“咱们这都是定价销售,要是收少了,这钱就得我自个儿贴啊……”

秦艽指着柜子最底下的一个花瓶,“这个一起,最低多少?”

“花瓶要贵些,这可是上好的玉壶春瓶,算你五块吧,九块钱一共。”

秦艽本来只是觉得瓶子有点好看,肚子圆润脖子细长,线条婀娜,像个娉婷的唐代仕女,心想插花肯定好看,现在一听名字也这么好听,立马就来了兴致,“七块吧,两个我都要了。”

信托商店的规矩,其实定价是最低价,经理为防内部人员买低卖高倒腾差价,售货员报的价都是比底价高的,这样要是有多得的,大家内部也能分点零花钱。

“成,那就七块。”反正这花瓶主人也不会来赎了。

秦艽看中那花瓶是想着哪天遇到野花可以摘两把插上,到时候放炕桌上肯定好看。

回到家属区正好是中午十一点半,秦盼和奶奶都没闲着,一个在用黄泥混着稻草拌泥浆,将泥浆浇灌进一个长方形的模具里,两天之后风干就是一块硬硬的土坯,相当于低配版的砖块。

“奶,咱们这是要干啥?”

“脱坯,盖间灶房,我听人说了,每家能盖六个平方的灶房,到时候我再悄悄在灶膛底下掏个鸡窝子,咱们这两只老母鸡就有窝了。”秦桂花不无得意地说。

“还有一只兔子。”秦盼纠正。

“奶,这里不让养鸡,一只也不行。”兔子至少知道定点大小便,不会弄脏公共环境,老母鸡就算了吧。

“我知道啊,刚才听人说了,但是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秦艽:“……”您这思想已经大大滑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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