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二人从水神?庙出来时,天上的日头圆滚滚,正是接近晌午。
喻姝有些?饿,指了街角一家卖馄饨的摊子。
魏召南迟疑了下,他从未在大?庭广众的地方用过膳。本来想要带她寻家酒楼,可她嗅到馄饨汤飘来的葱香,腿一酸,连步子都迈不动。于是,他只?好硬头皮,在来来往往的路人旁吃着馄饨。
“你从前都在大?庭广众的地方吃吗?”
喻姝见他舀的勉强,只?觉好笑:“这怎么能叫大?庭广众,殿下只?好好吃着,无人会回头瞧。”
她喝一口汤,又道:“我?知晓世族的女子是不准这样出来,只?是以前在扬州,规矩少没人管,四处撒野。要是有一日”
她刚想说——要是有一日殿下随我?下扬州看看,我?必带殿下一领扬州风土
可是话到嘴边,便被她咽进喉咙。喻姝想,不会有这一日的,他要一步步往上爬,要回去也是她自己回去。
魏召南见她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急着催她:“要是有一日怎么?”
喻姝又笑说,“也没什么,要是有一日殿下发觉妾就是不守规矩之人,也是有源可追的。”
“怎么不守规矩了?”他不满瞪她一眼,哼笑说:“我?夫人可是贤良大?度,最得体之人。”
二人吃完,魏召南去解马绳之时,喻姝正放眼四望——这镇子说大?不大?,又是这么偏远之地,街上竟会有一家盐行?。
如今白?盐都归官府所管,有盐引才能运销。在中原富庶地方的集市,盐行?也就一家清水镇的盐行?,莫非假借官府之名私营的?
魏召南牵马过来,顺着喻姝的目光,正看见盐行?,目光突然一凝。
近几年私盐泛滥,即便官家抓得紧,情势也没多大?好转。他想起官家要他回京后,着手吕家贩盐案。如今眼前就碰到了一家古怪的魏召南沉思半晌,对她笑道:“夫人在外稍后片刻,我?进去看看。”
喻姝牵着他的马,在门?口等待。
不过须臾,他又从盐行?出来了,手中还提着一包盐。他什么话也没说,只?绑了盐包在马上,等二人走出清水镇,喻姝忽而听到他问:“夫人可知扬州的盐价是多少?”
喻姝想了想,道:“每年都不一样,但盐价贵,左右都是每斤一两。”
“中原各地盐价都相差无几,你猜这里多少?”魏召南脚步一顿,“三斤一两,如此低,简直难以置信。”
出了清水镇,遍野的黄土荒原,被日头炙得火热。
远山穹宇,沙丘起伏,此等漠北风光,是两人十几年都不曾见过的。地广又苍凉,只?有他二人和?马,一点?小?小?的影子。
魏召南提她上鞍,他再?翻身上马背,衣袂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他坐在身后,握紧缰绳,将她圈在了两臂之内。
“那家盐行?里会不会是私盐贩子?”
这种杀头的罪,她问得略为谨慎。
“并不是,我?看过他们的盐引,是真的,想来这一带的官府也是知晓此事。”
真盐掺一点?,假盐掺大?半,自然能卖得更?便宜。且江浙一带的盐沼虽多,但管辖严格,私盐也不敢在那卖,只?能运来西北这样无江无海,不建盐沼的地方,藏匿于此。
难怪吕家向来不把他放在眼中,这回却急着要在西北杀他难怪皇帝派人暗中探查,却怎么也抓不到吕家藏私盐的罪证,原来西北才是窝赃之地。
这种贩盐牟暴利的灭门?罪,九族都不够砍。
汴京要变天了。
魏召南冷笑想,吕家何等风光,可惜很快就要败了。让鄯王亲眼看见族人一个个惨死,不知是何种滋味呢?
胜战
且说多?日前卢赛飞曾乔装, 混进吉鲁地界打探。最后虽负伤而归,却也把王庭摸了个二三。
魏召南从清水镇离开后,便直接去了兵营。
主帐内。
卢赛飞同他道:“狄戎懂个屁道义!他们果真无谈和之心。要我说, 他们就是看出官家无心作战的念头, 先假意谈和, 等我们松懈。这几年南蛮地的匪况严重,待官家宣我还朝,带兵南下清剿山匪。他们吉鲁养精蓄锐,再出兵, 到时反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将军之意,是想乘胜追击?”
“是也。身而为将, 就没有?怕打战的。此战如?今不打, 日后更?难打。如?今战事不是能不打就不打,而是必须要打。只有?打怕狄戎, 重挫吉鲁, 才能警示北疆十五个部落。吉鲁自立为漠北王,猖狂这么多?年, 早有?部族看不惯他们。待到吉鲁兵力大伤, 由得他们内讧,我朝也可?安稳很?长一段时日。”
魏召南沉吟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也同你说过,官家此回之意, 乃是不想生战,争取不费一兵一卒就谈和。”
只见卢赛飞轻轻勾了唇角, 似是冷笑:“不敢打, 怕输,一味议和只会让狄戎小瞧我们。再说官家想二十万岁币就谈下, 岂不是低看新可?汗的胃口与实力?”
卢赛飞念起朝廷挟了他弟弟,还有?他那戎马为大周,却被官家忌惮,暗算冤死的父亲,心下更?有?怨怼。若不是卢家世代忠良,铮铮铁骨,一心为中原黎民,他又?何必想为那位四处征战?
他知晓盛王的野心。
一个想登基,一个只想替父平怨,快意恩仇,两人早已不谋而合。
卢赛飞也不掩饰,眸光沉了沉:“官家不应也无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杀了我,又?有?谁替他平北狄南患。这战我不是为他打,我是为大周西北的百姓打。”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忽听帐外将士来报,道是手下们在襄城抓到五个可?疑人,疑似狄戎细作,收在狱里看押着。
卢赛飞脸色一变,忙传亲信进帐询问,想了又?想,便跟盛王辞别,带一队人马往襄城去。
卢赛飞一走,魏召南也没想再逗留。
现在是黄昏,月溶风淡,练兵声夹着山风从远方?飘来,兵营有?轮班巡逻的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