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全盛已被震到面无表情,只能麻木应下:“喏。”
容宁听秦少劼这话,差点把木鸟砸过去。怎么就变成去见列祖列宗了!
她忍不住:“陛下你不会还要让人带酒吧?”
秦少劼真的应声了:“当然要带。祭拜怎么能够不带酒?你知道他们爱喝什么?可以和吃食一并让全盛挑出来一并拿去。去都去了,总归要按照人喜好来。”
容宁:“……”对这皇帝无话可说。
全盛对帝王的命令一向遵从,调整过来情绪后,热情问着容宁:“容中将要多准备一套衣服么?总穿着戎装让列祖列宗看挺无趣,晚上弄脏了正好换一套。这样容家各位列祖列宗就能看到您两套衣服!”
容宁:“……我替我家列祖列宗谢谢您。”
本来内心对撬自家兄长棺材非常有压力的容宁,第二天晚上换上了女子衣裙,裙子挽起手上袖口扎上,背着铁锹,提着大包小包和秦少劼一同来到了容家墓场。
大晚上挖墓,总归人越少越好。
于是知情的全盛负责驾车,不知情的宝坤被秦少劼支开,侍卫们还以为皇帝已经在寝宫睡下。秦少劼穿戴着一身帝王常服,头上顶着个镶金珠宝头冠,手上一样大包小包,在漆黑夜中行进。
容家的守墓人被容宁轻易药倒。
当三人真的到达了容轩少将军墓前,容宁估算了一下自己要花的时间:“挖土大概要一到两个时辰,埋快一点。我们只把盖上那层土给刨了,解约点时间。”
她犹疑看了眼帝王:“你行吗?”
秦少劼一直以来都脆脆的。
被问到的秦少劼放下了所有东西:“可以。”他将容宁手上的东西接过一并放下,替她将铁锹也取了。这时候,他又忙着将容宁裙子和袖口处理好。
容宁嫌麻烦:“不用松开,等下挖土还要重新弄起来。”
秦少劼拉着容宁的手腕,不让人将手收回去。他垂着眼:“还是要先让兄长见一见。朕几乎从未见过你穿女子衣裙,束女子发髻。”
容宁微怔。
她是很少这么穿,更很少梳女子发髻。
今天特意拿了套月色的衣裙,让宫女替她打理头发。宝坤还以为她和秦少劼之间有点什么,才想要支开他,所以走得非常主动。
裙子被放下,很快拖曳在脚处,袖口松开,自然垂落。风一吹,似飘飘欲仙。
秦少劼整得很认真。
大门大户年纪一上去, 都喜欢穿深一些或者亮眼一些的颜色,年轻的姑娘为显稳重,多半跟上。各家府邸里常见各种鸦青、柳绿、豆红。年纪轻的则多选择一些水湖蓝、桃红、鹅黄。
像容宁嫂嫂林芷攸那样喜穿素的不多, 很多都是府上丫头才穿浅淡素色一些。
不过由于她嫂嫂喜欢穿素, 所以容宁虽也有喜庆夸张色彩的衣服,但也有像月白这种雅致的款。她寻思着这种到墓地来,穿红穿绿都有点喜庆,要么穿黑要么穿白。
纯白家里没有,月白这种透着浅蓝的正好。
她穿得再温顺雅致, 就刚才大包小包背铁锹的模样,也是和京城闺秀相差甚远。到现在东西全部放下,衣裙袖口松开,眉眼间才终于有了点神似。
只要不动不开口不展露气势, 容宁的容貌很是能唬人。
秦少劼再抬眼对上容宁的脸, 见着黯淡墓地间微弱的灯光下, 被烘托着如同嫦娥再世的容宁, 又是一阵恍惚。在宫女替容宁打扮好的那会儿, 他恍惚过一瞬。
他此时此刻认为自己很庸俗。
庸俗到见着容宁穿衣裙就内心摇曳, 下一刻想见她穿嫁衣, 再下一刻想见她穿皇后朝服, 再下一刻想她愤愤不平和繁杂礼服斗争的模样。
庸俗一如天下百姓苍生。
容宁果然憋不住,不习惯。
她拉扯着衣裙:“太宽松了, 感觉衣服像是飘在身上。”能感受到风从任何一个刁钻角度钻进来。大晚上瘆得慌。
她抬了抬脚:“走动起来也不方便。踩门槛算好,走台阶简直像是在和裙摆斗智斗勇。”
再晃晃脑袋,容宁感受着脑袋上的珠串颤动:“头上这些也是麻烦, 重。”
摇头晃脑,明艳俏皮, 令人心动。
秦少劼很喜欢容宁这样子。不是说喜欢容宁穿女子漂亮的衣裙,而是喜欢容宁这副敢说喜敢说厌,自由自在的模样。她该长空啸天,不羁如风。
哪怕只是极为偶尔,极为偶尔如现在这般,将羽翅任他轻抚。
他扬起唇角:“嗯。给兄长倒酒吧。”
容宁后觉后觉发现,秦少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直接称呼容轩为兄长了。她内心轻微啧了一声,假装自己没发现,转身去给兄长墓前摆吃的倒酒。
永安园里不能出现纸钱,帝王当然不可能带头去让人准备这个,太过显眼。
他们只是在容轩面前摆满了东西,再安置上酒杯。
容宁将酒满上,没说什么废话,对着墓碑一饮而尽。随后,她将给兄长倒的酒洒在他墓碑前。
将军墓当然不是小土堆。上面用石头覆盖,防止风雪轻易将墓穴弄坏。墓碑上刻有墓志铭。字字泣血,句句带泪。曾经大乾风头最盛的少将军,如同话本里的断页篇章,一生戛然而止。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如果再给容轩一点时间,这大乾会不会又有一个新的姿态。当年他兄长有很多想要做的事。
想要镇守好边塞,想要一点点让边塞百姓富裕起来,想要适当军改。
只是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