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他们对容宁更多是一种对同龄人的钦佩,对容家上一代的战神容靖虎,则是有一种敬仰在。他们光是想到如果自己和定国公一样遭受如此苦难,恐怕一生都支棱不起来,便总忍不住仰视人。
年少丧父丧母,壮年残废,中年丧子。
上天对定国公极其残忍。即便如此,他这一生战功依旧赫赫。
有这等人在前,再联想前段时间永安园的一场乱,所有武将心中都有一种念头:自己足够好运,万不可愧对朝廷、不可愧对天下。
一个侍卫查完一辆运货的马车,挥手示意人进城。他望了望后头排着的队,感觉简直望不见头。他接过下一人递过来的路引,查验无误,再看向来人。
一男一女两人,年纪相仿,大抵三四十岁的模样。长得颇为普通,通身气派则是不太一样。他们随身携带两个简单的包裹,看起来只有衣物。
“芦钟、江平。”侍卫问了声,“来京城做什么?”
女子笑笑:“来看看互助会,听说招女先生。要是不收人,过两个月就南下回江南。旁边是家中替我寻的看护。女子上路,家里人总不放心。”
侍卫见女子看着是有读书人的样,想着刚才的路引,寻思着估计是江南那儿的读书人听见了什么风声,所以过来看看。他指了指京郊外的方向:“互助会在那头,不在城里。”
女子好笑:“那我也不能一过去就住互助会。总得先找个住处。两个月一下子也不知道去哪里租房,还是先住两天客栈,回头再去找房。”
侍卫想也是,挥手放行。
两人没得到任何阻拦,结伴往内走,混在人群中。
明明别有气质,真在人群中又如雨水入海,半点不出众。
“我以为我不会再踏入京城。”女子和身边人说着,带着轻微惆怅,“没想到还是回来一趟。”
男子沉默不语。
她摸了几个铜板,沿路买了点糕点。她顺着道路走着,一点点对比着街道:“在京城里待久了,总以为天下都是京城这般。踏遍天下才发现,京城是稀罕地。”
顿了顿,她再度开口:“连互助会都可以有的稀罕地。”
民间的学子满脑子科举,读书只有那么一条路走。女子不管如何到头来都是嫁人的那点事。即便是最阔绰的江南,不过如此。
整个一条道走下来,似乎只有她一人在说话,自言自语般。而她身边的男子一句话都不说。
找了间客栈,她施施然进门,对着掌柜开口:“订两间房,饭菜一日三餐都送份来。”
她拿了房门牌子,和男子前后脚上楼。客栈楼上住宿,楼下有堂食的地方。她走在楼梯上对着身边男子开口:“今日我不出门。你随意。明日跟着我去互助会看看。”
用着假名假容貌轻易入京城的钟如霜扬起唇角,微侧头看向人:“京城有意思的地方很多,你应该有很多想去的地方。这两月不在江南是有点可惜,但帝王大婚,总该凑个热闹。”
男人深深看了一眼钟如霜,依旧没说什么。
他越过人,径直上楼。
春闱结束, 一群学子仿佛受大难一般,一个个从考试院出来。
要知道几天几夜被关在一个狭小的房间内,吃喝拉撒全在里面, 每天面对的就是抬笔写字, 那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事。
年轻人带着对朝堂的期望,带着一种全然解放的快乐奔出来,和好友相认后疯狂抱怨着卷面之复杂,以及自己几天遭难的痛苦,只想着回家倒头先狠狠睡上一场, 再吃好喝好玩好,等待放榜。
年长者则是已经习以为常,带着疲惫出来,看似安安稳稳内心实则忐忑, 慢悠悠回家。
等他们集体缓过神来, 留在京城这段时日, 自是没钱的开始寻找起活做, 有钱的开始参加各种诗会花会, 有门路的更是一一去拜访这段时间没拜访的人。
其中有不少之前闭关读书的, 选择前往京城互助会, 想要去看一眼是什么情况。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后,这些学子顿时被互助会深深吸引。他们感觉帮老百姓找活做很有趣, 学的算术也很有趣,各种管账算法也有趣。
这里的事务分类管理方式,很像朝堂之上六部的管理方式, 让他们充满兴趣。
就连婉儿公主以及各种女先生,在他们眼里都充满了光辉。
女子如这般, 可谓该名垂千史的。
有几个学子脸皮厚,当场交钱混了个成员位,还多番询问有什么他们可以帮上忙的。一些学子则是脸皮薄但家产丰厚的,则是匿名给了互助会捐了一笔钱。
难怪帝王要支持这等事,是好事。
他们当然不知道,他们来的这个日子是相当巧。既不像初办时乱糟糟有很多疏漏的地方,也不像办久之后会有懈怠之处。此时的互助会,正是上下齐心,每天都在努力变好。
秦婉儿这段日子过得极为充实,忘了被关在宫里的皇太后,忘了被迫成婚的窘境年龄。她总算彻底明白为什么容宁每次出现在她面前,都有一种与一般贵女浑然不同的气质。
那是不倚靠父母,全然靠自身才能,就能将日子过好的洒脱。
她甚至内心悄然认为她兄长配不上容宁。
当然,这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她的七皇兄看着常年病恹恹,实则肤白内黑。她这段时间见多了人,仔细回想便深刻意识到她兄长真正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他骨子里就和她一样,只是她以前骄纵外露,而七皇兄傲慢在内。他只要盯上的,就会想方设法得到。当一个好帝王,也全然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罢了。
秦婉儿伸了个懒腰,一个不慎将墨汁沾染到手上。她赶紧看看周边,见没人发现,悄悄掏出手帕来擦。她现在是互助会的会长,不能如此丢人了。
擦干净手,秦婉儿思考着要怎么把手帕毁尸灭迹,就听见平和的脚步声传来。
“婉儿公主。”来人带着浅淡笑意开口,“我还有些事想要问问。”
秦婉儿把手帕一塞,忙抬头:“芦先生,您不用这么客气。”
芦钟是个长相普通,家中有点闲钱的江南女子。她父母早亡,被师傅拉扯长大。后来师傅也亡了,就一个人雇佣了一些家仆过生活。
“我一点也不客气。”用假名在互助会的钟如霜朝着秦婉儿笑着,“我这不是有什么不懂,全然来问。到时候互助会开到江南,我也好能帮上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