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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明明她才?刚刚得知?那些尘封两世的?情谊。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他为?她喊一声怨;为?她辗转千里;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君。

她还没来得及报答他,怎么他就忍心睡着呢?

秦姝意曾觉得自己何?其有幸,得天道垂怜,重活一世,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她保住了?整个尚书府,保住了?兄长的?信仰,保住了?自己的?自由身,保住了?在萧承豫面前能够选择的?权利,甚至保住了?凝姐姐的?一生。

此生她无愧于任何?人,可是现在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离开。

秦姝意不禁放空思绪,只觉得往日那些本?就令她生疑的?小细节,如今也有了?答案。

成婚之前,这人接连两次吐血;在扬州时?,他时?不时?地出神;叶老大夫特意将她支出去后,裴景琛突然要说?去广济寺上香。

他明明自幼习武,缘何?身子骨这般差?秦姝意见过心悸之人,倘若保持着平顺的?心绪,至少也能活过三十岁。

可是裴景琛现在才?刚及弱冠之年。

叶伯分明是名满临安的?医者,裴景琛有痼疾,他却突然建议世子去广济寺;只有一个原因。

秦姝意合上双眸,彷佛已经想到了?他们的?对话。

得道高?僧能解决的?事?,可不是世俗之间的?病痛,而是天、是命,是用药草治不了?的?心病。

何?况那是玄空,是初见就认出她身份的?大师。

少女跪着的?双腿已然麻木,一双桃花眼中是凌厉的?亮,彷佛寒夜里的?一把刀,锋芒毕现。

她伸出攥得发白的?手指,替青年将散乱的?长发撩起,露出一张苍白俊美却毫无生机的?脸,彷佛承诺般地执拗开口。

“裴二,既然我能活,那你也能活,你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四月正?近尾声, 临安却罕见地下了一场雨,明?月被遮掩在乌黑的云层之后,广阔的夜空之中只残留着几颗零散的星子?。

国公府往日都会在府门口点上明?亮的灯笼, 这几日却将高挂的灯笼摘了下来,狭长的街道, 连打更的更夫都绕过此地。

哪怕发生在深宫里, 可也挡不住悠悠众口。

恒国公世子?散席后晕倒的事情?早已传遍了都城的大?街小巷,国公府如今封闭府门的做派, 更坐实了众人?的猜测。

然而?国公府内却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纷乱,反而?是井然有序,只是大?家的兴致依旧算不上高昂, 仍担心着屋子?里昏迷许久的世子?。

竹清阁内点着满院的灯,照亮这一方天地。

床边,两鬓斑白的老者坐在凳子?上, 给床上的人?施针。

老者额上流下两滴汗珠, 手上动?作却不敢有丝毫迟疑, 看着青年的脸更加不忍。

很快,青年的胳膊上已然扎满了一排银针, 可他却恍若全无直觉, 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老大?夫一面切他的脉象, 一面叹了口气。

秦姝意坐在床脚, 始终握着青年的手, 终是忍不住, 开口问道:“叶伯,他怎么样?”

叶湛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停在青年腕上的手指没动?,“秦丫头, 距世子?昏过去多久了?”

“半旬有余。”少女轻声回答。

“施了半月的针,却丝毫不见好转。”叶老大?夫浑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酸涩,“不是长久之兆。”

“怎么会呢?”秦姝意似乎不信他的话,连声反问,“不会的,叶伯。”

她?近乎哀求地看着面前的老者,颤声道:“叶伯,您是名满临安的神医啊!”

少女转头看着榻上安然阖目的青年,笃定地反问:“他说这是宿疾,既然是宿疾,想必您从前一定诊治过,怎么会没有法子?呢?”

见状,叶老大?夫亦是心有不忍,手从裴景琛苍白的手腕上挪开,一根根地捏起银针。

“世子?没同夫人?说过,他这是十年痼疾。”  一把?银针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冷光,老者细心地将其重新放回布包,眼前却恍然出?现许多年前的情?景,同今日并?无差别,只是多了个世子?妃。

“国公夫人?离开的第?一年,世子?便患上了这样奇怪的心疾,这个病纠缠了他整整十年。”

“老朽的父亲早年间曾收留过国公和皇后娘娘,有旧日之情?谊,故而?太夫人?去世后,皇后娘娘带着这个病仄仄的侄子?求到了我这里。”

叶老大?夫看了一眼榻上的人?,摸了摸青年仍旧有微弱跳动?的颈侧,这才稍微放下心。

“家父是先帝时的老太师,老朽却并?未承他衣钵,反而?背着所有人?,偷偷学了医。”

他的话音一顿,语调越来愈轻,“老朽在那年秋天,见到了此生的第?一个病人?。”

“就是世子?。”叶老大?夫的声音中依然带上了一丝哽咽,那些昔年的旧日情?景如今说起却彷佛是一瞬之前发生的事。

秦姝意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强咬着唇。

“最近一次差点死掉,是世子?十四岁时,深夜带兵攻入北狄人?的后营。”老者的眼眶微热,低声说道:“也是像现在这样,呼吸弱的几乎听不到。”

少女一听,红肿的双眸却亮了亮,“可他还是醒了,所以他还是有救的,对不对?”

叶老大?夫却躲闪着她?灼灼的目光,只将布包收在药箱中。

“那次,老朽和国公都做好了世子?再也醒不过来的准备,世子?如今不过二十岁,可走阎王殿的次数,却比任何人?都多。”

“可是叶伯,他是裴景琛啊,他可是那个驰骋疆场、意气飞扬的少将军”秦姝意的话堵在喉头,双肩彷佛千钧之重。

“老朽劝过了!”叶伯苍老的双眸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悲痛,“老朽劝过他,身负恶疾,勿要动?气,勿要多思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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