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指挥使对金铭悟确有几分疑心,倒不是真因为长命锁和马,而是金都指挥使在三司长官中是最热情的。过犹不及,热情的过了头,便像是心虚。
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一转,却没说出口。金铭悟掌握朔州一地军权,除了极北处数个重镇外各有边将,朔州其他地方都要受他辖制,和金铭悟硬碰硬,无疑是不智的决定。
因此指挥使得拉个愿意为他冲锋陷阵去试探金铭悟的帮手。
他选定的帮手还在赶回朔北的路上,急不得。指挥使没多说,只命人送老仵作回去休息,自己趁着空闲小睡片刻,不多时亲信便过来,喜气洋洋道:“大人,景尧大人手下的采风使进了朔北城门了!”
京城,福宁殿
天色渐晚,漆黑的夜空上繁星闪烁,暖风夹杂着淡淡的香气吹来,长廊下宫灯照不到的暗处,几声蛙声蝉鸣次第响起,此起彼伏。
先帝晚年少眠觉浅,一点风吹草动都受不了,当时一到夏日,明湘来给皇祖父请安,福宁殿外永远都有宫人蹑手蹑脚忙着捕蝉。
桓悦不在意蝉鸣。
他一天到晚待在宫室内处置政务,偌大的殿宇一片死寂,任是谁都受不了。旁人听了蝉鸣呱噪,桓悦却拿它调剂心情。不但如此,他还命人在福宁殿窗外挂了几只鸟笼,批奏折批的烦躁,就打开窗户逗弄鸟儿。
明湘在宫人的簇拥下穿过殿外的长廊一路走来,还未走到近前,只见半开的窗扇中探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伸向窗外的鸟笼。
那些鸟儿机灵,桓悦时常喂食,鸟儿们只要一见桓悦伸手过来,立刻就开始叽叽喳喳脆声鸣叫。
“衡思。”明湘唤了一声。
一张端丽无匹的面容从窗中探了出来,下一刻桓悦缩回殿中,很快地,还没等明湘走到近前,桓悦已经从殿门中迎了出来。
宫人自觉地分开让到两旁,桓悦牵起明湘的手,笑吟吟道:“皇姐来了。”
明湘目光一扫,只见桓悦头发已经拆了,满头乌发披散,拿一根杏色绸带松松一束,披着件宽大的黛色外袍,隐约可见雪白中衣。
这已经是一幅即将睡下的装束了。
桓悦仿佛知道明湘在想什么,挽了她的手进了殿在窗下的榻边落座:“我还有兵部的战报没看完,皇姐来得正好。”
他忽的抬手,一拢明湘鬓边松松挽就的发丝:“皇姐这是刚沐浴过?”
“实在太热。”明湘道,“你又不准凝和殿用太多冰,我就是过来看一眼你,顺便告诉你,明日我回府去。”
桓悦立刻道:“我问过李太医之后,早已经不限制凝和殿用冰了,皇姐的这口黑锅我可不背。”
“是吗?”明湘从善如流地点头,“那我明日也要出宫去。”
桓悦原本正殷勤地给明湘倒一杯温凉的花茶,闻言手腕一转,把茶盏端到自己面前恨恨喝了一口:“我生气了。”
明湘示意喻和给她斟茶。
喻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看看桓悦又看看明湘,最终表现出一幅略带惶恐的、手足无措的模样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放在往常,借喻公公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永乐郡主的话置若罔闻。然而喻和公公侍奉桓悦多年从未出过差错,靠的就是无论何时永远将皇上放在首位。桓悦没开口,喻和绝不会冒着违逆圣心的风险动作。
明湘看看喻和,又看看桓悦:“我连一杯茶都喝不得了?”
口中说着自己正在生气,别过头去的桓悦回头,重新提起茶壶给明湘倒了杯茶,然后重新别过头去。
“……”
明知道桓悦是在装模作样,明湘还是习惯性地倾身过去,她抬手轻柔地把桓悦的脸扭回来:“你生气了,那我可就回凝和殿歇下了。”
桓悦没有坐直,因此当明湘看着他时,二人的眼睛恰好持平。他乌压压的睫羽一颤,眼梢微微上扬,那双美丽含情的眼睛掠过明湘的面颊,直直对上了她的目光。
下一刻,桓悦毫不顾忌地环抱住明湘的腰身,直接将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他的下颏压在明湘肩头,柔软的面颊贴上明湘的面颊,语声哀愁地道:“皇姐动不动就将我一个人丢在宫里,还不肯说几句动人的话哄一哄我吗?”
桓悦一时没有等到明湘的回答,于是越发不满地抱紧了她,蹭了蹭她的面颊:“皇姐?”
明湘挣扎着试图推开他:“快放开我,太热了!”
明湘实在受不了桓悦在她面前做出一幅可怜的模样,挣扎了两下,见桓悦放松力道,只松松环抱着她,就偏过头去吻了吻桓悦面颊:“风曲和雪醅入宫不方便,我总不能毫不过问鸾仪卫上下,等过两日我再回宫来。”
桓悦婉婉地道:“皇姐要说话算数。”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明湘偏着头去看他实在太累,于是在桓悦怀里转了个身,面朝桓悦。
她玩笑道:“入宫来住,我的一应份例都从宫中来出,倒省了郡主府一笔银子。”
然而桓悦没有立刻接话。
明湘感觉他好似忽然僵住了,她疑惑地抬首,只见桓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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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一手朝外轻轻挥了挥。
喻和一改方才的装聋作哑,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你怎么了?”明湘问。
桓悦温热的吐息吹拂在明湘颈间,他的声音有些发闷,没有抬头,抱着明湘的手却没有松开。
“皇姐。”桓悦清澈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微哑,他轻轻地、低低地附在明湘耳畔,低声说了什么。
明湘顿时僵住了。
她在桓悦怀里,呆成了一只木鸡,甚至忘了挣开桓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