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钟疏出身襄州望族,是家主的嫡出幼子。生下来极其孱弱,母亲以为他养不活,哭的差点死过去。父亲请来老名医替他看诊,最终险而又险地把钟疏这条命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许是因为命是老名医救回来的,钟疏自打记事起就对医术异常感兴趣。往往大夫给祖母和母亲诊脉,他都在旁边看着,眼睛一错不错。父亲有时请了老名医来给他复诊,钟疏总是跟着老名医问东问西。久而久之老名医随口问他几个问题,发现这小小的孩子居然不声不响记住了许多和医术有关的东西。
老名医觉得他有天分,跟他父亲提了一句,他父亲心中惊奇,把小儿子抓过来问了问,发现钟疏居然是真的喜欢医术。转念一想小儿子身体本来就弱,钟家家大业大,既不指望他一个小儿子继承祖业,又不需要他顶门立户,倒不如一切由他开心就好,指不定学点医术,身体就能更好些。索性和妻子商量之后,备下大礼送到老名医那里,把钟疏送给了老名医当小徒弟。
钟疏学了几年,不但先天落下的体弱养的好了,还能给家里人诊脉,一开始祖母和母亲让他诊脉只是出于宠爱,纵着孩子玩儿。直到老名医跟她们说,钟疏可以独立给病人把脉开方,大多数常见的小病小痛都能治,钟家才惊觉钟疏在医道上居然真有天分。
钟疏十二岁那年,老名医八十九岁,于睡梦中含笑而逝,无病无痛。
师父去世后,钟疏没有搬下会仙山,而是跟着师兄师姐继续在山中钻研医术,给前来求医的病患诊治。一晃五年过去,钟疏从小童长成了俊秀的少年,也遇上了前来会仙山的盛仪郡主。
或许对于四年前的盛仪郡主来说,钟疏只是她格外心动的一个少年人,最多心动的程度较其他人多了点,但对于钟疏来说,他是真真切切地倾心于盛仪郡主,为此甚至离开了襄州,前往太医院供职。
对于其他医者来说,能入太医院供职是梦寐以求的至高梦想。然而钟疏不一样,如果没有遇见盛仪郡主,他大概此生都不会愿意离开襄州,离开他从小长大的会仙山。
盛仪郡主哭的面色发红,明湘一边给她倒茶,一边探手去把窗子打开,想要让风吹进来透一透气。
“……”
明湘唇角颤抖,伏在窗框上,和桓悦面面相觑。
桓悦乖巧无辜地抬起头,双手合十无声请求明湘恕罪。
“咣当!”
明湘把窗子重重合上,不理鬼鬼祟祟盘踞在窗外的桓悦。
然而她不理桓悦,桓悦却抑制不住地想参与其中,他礼貌友善地抬手敲敲窗户,隔着窗子疑惑发问:“钟疏为了你背井离乡,在京城守了四年,确实有几分真心,朕看你对他也并非没有情意,为什么不试着给他一个机会?”
“!”
盛仪郡主不意桓悦神出鬼没,被窗外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抖,哭声戛然而止。
明湘再度打开窗户,对友善的桓悦报以不善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早一点更新,没有二更啦!
明湘的一天
“郡主。”梅酝从外面进来, “奴婢去和夏院正说过了。”
明湘一手揉着眉心,靠在榻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桓悦正从后殿走出来,闻言奇怪道:“说什么?”
梅酝看了看明湘, 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 才说:“回皇上,郡主让奴婢示意夏院正,把钟太医的辞呈多压几天再批复。”
“多压几天?”桓悦听得有趣,“十天半个月?”
“三天。”梅酝比了个三。
桓悦:“才三天?”
明湘道:“妙仪如果愿意改变主意把他留下, 三天就够她想通了,三天不够的话,再久也没用,万一钟疏以为是妙仪不让他走,岂非白白给他希望?”
桓悦站在博古架前,一边赏玩新到手的小玩意儿——那是一只半臂高的宝石盆景, 盆景上还栖息着一只花里胡哨的假鹦鹉, 只要以指节规律敲击盆景, 盆景上的假鹦鹉就会鸣叫起来,叫声足能持续半盏茶——就是声音难听了点, 只会单调的嘎嘎嘎,不像只鹦鹉,倒像只公鸭子。
呕哑嘲哳的嘎嘎声中, 桓悦感慨万千地摇头:“表姐真是……看得清楚明白啊!”
在明湘“快端走快端走”的催促声里, 喻和公公忙不迭地从博古架上把嘎嘎不休的鹦鹉带着盆景一同端走了。
桓悦摇着头转过身来,回想起从盛仪郡主那里听到的答案,一时间无语凝噎。
——“我爱他。”盛仪郡主抽泣道, “但我也爱别人。”
“什么?”桓悦下意识脱口而出。
明湘递过去的手帕已经被盛仪郡主的眼泪完全浸透了, 她从明湘手中接过一块新的手帕按在脸上, 挡住即将脱眶而出的泪水:“钟疏有他自己的傲气,他希望能和我长长久久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是我三心二意。”
她对其他年轻貌美少年郎的喜爱就像是风中的柳絮,枝头的花苞,一阵风、一场雨后就迅速的消散,甚至不需要风和雨,只要过了那短暂的花期,一样会消泯于无形。
钟疏对她来说始终是不同的,盛仪郡主多情又薄情,旧情人总是迅速地被她抛在脑后,却唯独整整四年都没有放下钟疏。
但这对于钟疏来说不够。
盛仪郡主最爱钟疏,却不是只爱钟疏。而她本性中风流自在,丝毫不能被拘束的那一部分,又使得她万万无法强行压抑多情的本性,弃众而择一——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那样压抑自己的本性,盛仪郡主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呢?
“即使我能留住他,又有什么用呢?”盛仪郡主说,“我做不到今后几十年只爱他一个,难道让他眼睁睁看着我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吗?”
美艳的、高傲的郡主终于垂下了头:“我天生滥情,做不到为了他而压抑自己的本性,又怎么能强求他违背自己的心意留在我身边。”
桓悦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居然不知说什么好。而明湘却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显然她早已经了解了盛仪郡主的心意,只是伸出手揽住盛仪郡主的肩膀轻轻拍抚着。
——“在我看来,这世上最大的阻碍不是权势地位,反而是人坚定的心意。”
明湘从福宁殿的软榻上坐直身体,看向立在博古架兀自慨叹的桓悦:“你觉得呢?”
盛仪郡主面临的这个死局和权势家族都没有关系,或者说,当皇帝和另一位实权郡主愿意无条件站在她这边时,能阻碍她和钟疏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