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他举起手的时候忘记手里还提着朱笔,于是朱砂溅落,不但奏疏上滴上几滴朱红,还飞溅到了他的发丝上。
桓悦:“……”
明湘从袖中摸出块帕子,去擦桓悦鬓边那一点深色。桓悦乖乖低下头,把朱笔放回原处,自有御前宫人来收拾。
“不太妙。”桓悦说,“这封奏折是叶问石上书表示准备归乡的,如果留中不发,他会不会以此为由当做朕在挽留他,留在京城。”
明湘思考一下:“那就发还给他——不过你弄得满本朱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对告老的老臣进行恐吓——嗯?”
她从桓悦发冠里发现一点朱红的珠串:“这是……”
桓悦笑吟吟弯起眼:“皇姐给我的赤玉珠串,自己不认得了?”
“你拿它来束发,还和发冠一起用。”明湘缓缓地道,“不怕扯到头发吗?”
“还好。”桓悦狡黠地眨眨眼,“我的头发还算浓密,扯掉几根也看不出来。”
“我一直都很疑惑。”明湘无言以对地松了手,“你的奇思妙想到底从哪里来。”
“啊。”桓悦笑起来,“其实我最初是想和皇姐结发的,但是皇姐执意不许,只能拿皇姐给我的赤玉珠串束一下发,勉强安慰一下自己。”
他一说,明湘就想起来,她有一天早上醒来,只见桓悦一手支颐笑吟吟望着她,明湘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想要接着睡,忽然头皮扯得一痛,顿时清醒了——桓悦趁她睡得正沉,把她的一绺头发和自己系在了一起。她恼怒之下,责令桓悦尽快放开她的头发,于是桓悦坐在床边解了半天,明湘自己转过头去,又睡着了。
“你管这个叫结发。”明湘说。
她无言以对的神情几乎要满溢出来:“我剪一绺头发给你,你自己慢慢结。”
桓悦摆手拒绝:“不必不必,玩笑而已,皇姐无需为了我一句笑谈损伤身体发肤。”
他自幼作为太孙,金尊玉贵众星捧月的长大,上至皇帝下至僮仆,全都将他看得金贵无比,翻来覆去地在他耳边念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万不可损伤分毫,连他梳头时多掉了几根头发都要大惊小怪半晌。
明湘却不答,她瞟了桓悦一眼,忽而从荷包里摸出一把极其精致小巧的几寸长的匕首,桓悦甚至来不及阻拦,她已经抬手割了自己一绺头发递给桓悦:“拿去慢慢结。”
同时拍了拍桓悦的脑袋。
桓悦:“……”
他捧着明湘的那一绺发丝,忽然抬手,抱了抱明湘。
“皇姐。”他文不对题地道,“有我在呢。”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三千字推翻重写,所以晚了一点,鞠躬
巫蛊
除夕即将到了。
正值南北开战, 徽宁四年向着徽宁五年过渡的这个年并不如何盛大。哪怕是宫里,因为皇帝与太后念及民生多艰,有意尚俭, 宫宴也要跟着从简, 如此一来,百官宗亲更不敢越过皇帝去大操大办。
明湘挑起车帘,望向长安街两侧的朱门高第,肩膀一重, 是盛仪郡主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辛苦你了。”盛仪郡主说,“其实你没必要陪我过去,我看你这些天忙得昏天黑地。”
明湘捏捏盛仪郡主的脸:“是啊,所以我今天休息半天,正好出来陪你。”
盛仪郡主笑起来,但很快又叹了口气。
马车很快到了北司门口, 怀阳大长公主先一步从前面那辆马车上下来, 立在北司门口, 仰头看着上方高悬的牌匾,神情似乎有些复杂。
明湘和盛仪郡主从后面走过来, 早已等在北司门前的日字卫指挥使迎上:“拜见郡主。”
“啊。”明湘欣然道,“风曲让你来了。”
“是。”指挥使笑道,“统领命属下全程护卫郡主。”
明湘点头:“前几天还听风曲说起你, 你想求他当媒人?”
指挥使脚下一绊, 差点栽个跟头,结结巴巴:“那个,那个, 是的……”
明湘被他逗笑了, 先命人引怀阳大长公主进去, 又问盛仪郡主:“你也要去吗?”
盛仪郡主无情地摇头:“不去。”
明湘就带着盛仪郡主,一边往北司里走,一边说:“你护送大长公主下去吧,不必在这里跟着我们,我们随便走走。”
指挥使犹豫:“可是……”
“你叫人把李德音找来陪我们。”明湘饶有兴趣地道。
指挥使脸色又是一红,也难为他那张威武的脸上居然能露出这种近似于娇羞的神色,应声时声音小的像是虫鸣,一溜烟地走了。
两名鸾仪卫前方开道,引着怀阳大长公主走下了地牢中去。
石阶向着地底蜿蜒而去,阶梯边缘锋锐而陡峭,大长公主长裙曳地,还穿着软底绣鞋,有几次险些跌倒,两名女鸾仪卫一左一右搀扶住她往下走,终于在大长公主走不动之前,踏上了平地。
这里并不潮湿,也不黑暗,灯火明亮。然而大长公主仰头四顾,不知为什么,只觉得这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和窒息,胸口气闷。她按住胸口,跟着鸾仪卫走向地牢深处,最终停在了一座监牢前。
似是听到了动静,监牢内地面上抱膝而坐的年轻人抬起头来。他原本清冷的神情早已经消失殆尽,露出了包裹在琴师那层画皮下的,属于南朝睡莲鸿光的森然。
大长公主唇角翕动两下,颤声道:“你是……玄光?你没死?”
这个问题纯属多余,鸾仪卫的笔录上写的清清楚楚。然而大长公主仍然执着地盯着铁栅栏内的鸿光,似是在等他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