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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顾修颠了颠手里的暖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迈着步子进了院子。

镇国公府占地很大,前头是待客,举办宴席,会见朝臣的地方,顾修穿过照壁走向一条长长的甬道,沉碧正好拎了食盒走了出来。

“爷,厨房炖了竹荪鸡,可要去书斋用膳?”

通往西苑的廊芜,拳头大小的灯笼连成两条长串点缀在两边,夜色中浮着微弱的暖光,像河灯浮在水波中荡漾,顾修微微眯眼,手背在身后,看着灯笼。

小童揣摩着顾修的神色同沉碧道,“少夫人做好了饭菜,爷今晚在主院用膳。”

顾修果然没有反驳,闻言脚尖转了个方向。

沉碧半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又很快恢复,“爷慢走。”

跨向走向通往西苑的廊芜,灯影落下的光,映在疏疏密蜜的梅枝上。

“爷”

顾修一路禁了婢子的请安声,先是在明堂扫了一圈,扫到黄花梨槅扇上的清瘦影子,绕过花鸟折叠屏风径直去了内室,沈星语半坐在贵妃塌上在做针线。

晚山茶的叶片落在她裙摆上她也不知,熏笼里,白绸云香吹着袅袅白烟,一根发丝贴着下颚散落在唇边,薄薄的眼皮垂在绣品上,眼帘投下一片轻薄阴翳,瘦白的指尖捏着针,丝线被拉长,收回,再拉长。

影子投在塌上,另一半折在墙上,竹棍支着摘窗,花圃在她侧脸边

顾修驻唇“咳”了一声。

“爷。”

脖颈往侧转转了弧度,对上他脸的一刻,发自内心的笑从她唇边浮起,像目睹了一支花绽放的过程,握着暖炉的手指痉挛了一下。

沈星语搁了绣品,扶着扶手作势要起身。

“你有伤在腿上,不必起身,养伤为重。”

顾修摁住她的手,将暖炉塞给她。

“武将之家当有男儿血性,家风长立,才是兴盛之像,不可用你江南的柔美习俗败坏门风,这些都撤了。”

沈星语面色僵了一下,“是我思虑不周。 ”

顾修没接话,屋内安静下来,炭盆里火星的轻微爆声,院子里风拍打着窗。

清冷的风雪寒气笼在脸上,沈星语半垂的眼眸不动声色扫过他腰间,再抬头,笑盈盈的,“爷刚从外头回来?用些热汤暖暖胃吧。”

“嗯。”顾修极淡的一声。

唤了婢子呈了热水进来,沈星语将衣袖叠上去一截,将帨巾投入热水中,脊背拱出弧度,脖颈折向他递过来的双手,他的手指根根修长,像倒置的扇骨,沈星语鼻息堪动之间,她闻见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爷受伤了?”她仰起脸问。

“没有,”顾修很难得的多问了一句,“为何这样问?”

“爷的手上有一点血腥气。”沈星语用帨巾给他擦着指缝回,身子侧一下,掀开了一只红木匣,捡了一只黄豆大小的东西扔进了水中。

顾修有些意外,他用皂角洗了三次,没想到她还能闻出来,便又问:“这是何物?”

“这是降真香,”沈星语说:“能驱除腥味,低温焚烧时会发出一种洁净的清香味,是爷用的沉水香主要原料之一。”

“你对调香颇为通?”

“略通。”

洗好了手,沈星语用干净帕子给他擦指缝的水珠。

顾修鼻尖绣了绣,那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全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暴雨冲划过的洁净感。

撩起眼皮,恰好看见沈星语垂眸注释着他的手指,唇边含着笑,便问:“笑什么?”

沈星语贝齿咬了咬唇瓣:“一些女儿家的江南柔情,爷不喜,妾便不说了。”

盯着花枝灯的影子映在脸上,眸光暗沉,顾修喉结如弹珠滚动,一时竟失语。

“在榻上用成吗?”说完,沈星语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腿伤着,可是又不想同爷分桌而食,会不会不成体统?”

她有点小心翼翼的轻柔语气,不安的看向他,嗔怪自己的不懂事,眼睛里又分明是想要的希冀。

这点子小事,顾修自然没有异议,“……可。”

倒是丹桂,听见将晚膳摆在榻上这个决定,纹丝不动的石头表情差点就裂开!

她做了公子十年的婢子,一路从洒扫升上来,公子向来都是站如松,坐如钟,什么时候做过在塌上吃晚膳这种不正经的事?

“你们下去吧,我来给爷布菜。”

知道阿迢害怕顾修,沈星语打发人全下去,包括阿迢在内,盛了一碗老鸭汤端在顾修面前,“爷的经肺偏弱,老鸭味甘,最适合润肺养经,正适合将养,多用些。”

汤色清亮,上面浮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煎蛋色黄油,用了鲜红的枸杞和绿色的葱末点缀,白色烟雾裹挟着咸清香的肉香萦绕在鼻尖,看着很有食欲。

“你如何知晓我的身子?”顾修问道。

“妾昨日问了丹桂爷的作息,知道爷日日早起忙于朝事恐睡眠不足,想着调些安息香给爷助睡眠,昨日里通过如玥要了爷的脉案配着着调,还有些蒸馏拧干的过程,过两日好了爷可试试喜不喜欢。”

白色雾气氤氲了顾修的脸,程亮的油汤在他眼中映出一个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薄的眼皮缓慢动了一下,淡声道:“不必布菜,你也一道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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