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顾兰因看着她略显倔强的眉眼,忽然伸出手,何平安下意识后退,只因这一处无人在意,她生怕他想出什么新法子来折腾自己。
水上雾气被风拂散,有两个小小影子渐行渐近,日光被云絮遮掩,天地间暗暗淡淡。
“欲迎还拒?”
眼前的少年说话声音温柔,只是猝不及防的动作令她眼前一花,失重感骤袭,伴随着的是扑通的落水声。
何平安浑身冰冷,仿佛被冰锥钉死在了水中,而岸上的少年提着衣摆,慢条斯理蹲在一旁看她在水中奋力挣扎。
“如何?”
何平安眼睛泛红,张着嘴像个哑巴。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溺水之时连呼救声都喊不出,遑论回答他这摸不着头脑的两个字。
顾兰因于岸上袖手旁观,缓缓道:“你过了几天好日子便忘乎所以,我的耐性耗尽了,今日且让你在水里照照自己,他日若再惹我不开心……”
话到这里,少年笑而不语。
涟漪一圈一圈散开,何平安闭着眼,心知躲不过这一劫,又想起昨夜里的梦,今日如此,说到底都怪自己患得患失,一句话竟就引着了火。
顾兰因将错就错又如何,自己但凡说起与婉娘有干系的字眼,在他眼中都是占死人的便宜。
他最恨的,就是如此,这大抵是他的一道底线。
黑暗里,冷水呛喉,何平安思绪乱成一团。
朦朦胧胧中,似有一道落水声出现。
何平安在窒息中昏昏睡去,未几,头顶又冒出一个大水花。
岸上几道人影缠在一起,看着分外热闹。
腊月寒天,水冷刺骨。
李小白将背上的长剑一丢,立马跳下去救人。
顾老爷带着几个下人赶过来还是迟了一步,望着顾兰因像个没事人一样,他给自己的仆从使了个眼色,那位跟着顾老爷十多年的忠仆转眼就将顾兰因一脚踹下水。
“这样欺负家里人,真是长本事!”
“当初是谁吵着闹着要把人娶回来?家里为了你再三妥协,你倒是好,娶回来了就不当人,这样大冷天你把她推下去,岂不是要她冻死?”顾老爷指着水里的少年气的不知说什么好,“现在不当回事,你总有后悔的一天。”
顾兰因识水性,一个人默默又爬上岸,那一头周氏得了话一路找过来,见他浑身湿漉漉的,顾老爷又在指责儿子,颇为心疼,忙道:“媳妇不小心失足落水,自己不长眼与他有什么干系。你休说这些恼人的话,快去请大夫!”
原来方才下人去传话时说的是少奶奶失足落水,周氏看着李小白将人推上来,一面感谢他,一面让柳嬷嬷带着人把何平安抬回去。
李小白最后爬上岸,脸色发白,他捡起地上的剑,顾老爷将自己的鹤氅脱下给他披上。李小白谢过他,望着身旁俊秀的少年犹豫片刻,小声喊了他一声表弟。
顾兰因翘着唇角,没有睬他,周氏一转身,顾老爷抬脚就将顾兰因踹回水里。
周氏不知发生了什么,急的哭了出来,顾老爷冷笑一声,拽着周氏跟李小白就要走,撂下话道:“你这样脏的人,该洗洗才是,可别污了我顾家的门楣。”
他知道顾兰因这几年背着他们偷偷做的那些事,因怕周氏伤心,便一直装作不知晓,今日见顾兰因如此无情,顾老爷不由想起昔年的事,走到路的尽头,忍不住对周氏道:“你不需如此溺爱他,因哥儿如今成家了,不是小孩子。”
周氏抹着泪,就是不听,一路怪何平安的不是。
经此一遭,晚间本打算为李小白设的接风洗尘宴也就延后了。何平安被抬回去后得亏命大,吐了水后捡回一条命,周氏把柳嬷嬷指过来照顾她,自己则是衣不解带地照看自己的儿子,生怕顾兰因染了风寒一命呜呼。
院里丫鬟不知内情,连宝娘都有些心惊,她看着何平安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样子,眼里露出极复杂的神色。
她是知道何平安不会水的,之前在赵府里时她就被几个丫鬟戏耍推到了水中,还是自己路过把人捞回来,自此何平安行走水边都会分外小心。今日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失足落水?
宝娘趁着去厨房给她煎药的时机与白泷套话。
少爷跟着一起落水,白泷这些天在周氏的眼皮子底下过得很是煎熬,如今见面,她眼底青黑,满面憔悴。
“少爷出门也没人知会我一声,我那时还在屋里给少爷缝制鞋袜,哪知有这样一出,太太一过来就将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欸。”
宝娘安慰了白泷一番,而后问道:“少爷身体如何?”
“少爷近来咳嗽畏寒,屋里每日都烧炭火,暖烘烘的,大夫说定期服药,修养上一个月便好。”
“那我就放心了,少奶奶这几天躺在床上大半时候都是睡着的,神智不清,夜里时常做梦,欸,一个月怕是好不了,也不知……”
白泷见宝娘如此担忧,宽慰道:“家里不缺这点钱,老爷吩咐郎中只管用最好的药,奶奶还年轻,想必能挺过来,年三十指不定就能下床了。”
宝娘想呸她一声,心想还年三十呢,又不是摔断骨头,呛个水都要躺十天半个月,那干脆趁早准备后事。
“少爷是怎么落水的?”宝娘蹲在药炉跟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提了一嘴。
“我听说是、是被老爷踹下去的。”
宝娘啊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哪有老子这样的?少爷不是他的独子吗?”
“是呢,不过老爷向来如此,两人之间其实并不亲近。”
宝娘啧啧,嘀咕道:“我刚来顾家,看到这么大的宅子,心想老爷还真疼自己儿子,没想到我猜错了。”
白泷叹气:“也不怪你,这事若说给别人听谁信。”
宝娘点点头,她回去后想着白泷的话,总觉得何平安落水与少爷脱不了干系,本打算等她清醒了问一问,谁知今日何平安昏了一日,迷迷糊糊中梦话不断,她凑近了,勉勉强强能听到她在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