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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节

 

夜色静谧,月白风清。

有风拂过窗牖,吹开桌前一页书册。纸张发出哗啦轻响,被月华映照白纸黑字。

施黛安静看着,目光蓦地顿住。

空无一人的书房里,一根莹白食指悄然垂落,轻按书页。

如同泼墨落笔,一道人影在半空徐徐浮现,起先是纤长五指,继而显出躯体四肢,最终浓墨重彩,勾画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虞知画。

比起如今的处惊不变,她的神色懵懂许多,初生于世一般,对身边的万事万物充满好奇。

“这是……”

施黛讶然:“虞知画诞生的时候?”

“您说得没错。”

白九娘子若有所思:“看看她内丹里的记忆吧。”

虞知画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件事物,是书。

画中仙由天地灵气孕育,无父无母。她生于一户书香门第的书房,一睁眼,便见月下墨字。

虽是首次化形,虞知画已知四书五经、丹青妙笔,那日后,在大昭境内四处游历。

她无牵无挂,习惯孤身一人,遇见秦箫,源于偶然。

江南富庶,多行商来往,也多山匪打家劫舍。

虞知画孑然独行,又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女郎,行于山道上,一日路遇山匪。

未等她出手,突如其来的剑光急转而过,横在山匪头领颈上。

是个身着青衫的少年,目若朗星,意气飞扬,因他动作,随意扎起的马尾轻晃。

“这么精神。”

那人对手执刀戟的山匪们笑道:“不如来和我打一打。”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群起而攻之。

他剑术不差,青光上撩,击得好几个山匪毫无还手之力。奈何敌手数量太多,他单打独斗,身上被划开数道血口子。

彼时虞知画已化形十几年,略懂化虚为实的能力,见他左支右绌,化出玉笔。

一笔落,长刀凌空起,直斩一人前胸,骇得山匪们接连后退,以为遇上了不得的山野鬼魅,狼狈四散逃离。

再看那执剑的少年人,正用余光偷偷瞥她。

与虞知画四目相对,他颇为赧然地别开脸去,一手捂住侧脸:“别看我,太丢人了。”

想要英雄救美,却发现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姐深藏不露,甚至于,他反而被她帮了一把。

虞知画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少年以一敌多,受了不轻的伤,遍体血肉模糊。

荒郊野岭找不到大夫,虞知画只得亲自为他上药疗伤,听他自报家门,名叫秦箫。

她颔首,语气听不出起伏:“虞知画。”

“虞姑娘是修道之人,还是妖?”

秦箫双眼漆黑,满怀兴致看向她,瞳仁里只剩她的轮廓:“你的笔,能让画出的东西都成真吗?”

明明带着伤,被疼得直抽抽,说起话来,却像活蹦乱跳的小狗。

虞知画觉得此人很奇怪。

她性情淡然,并无亲朋好友,与旁人相处,素来礼貌疏离。

秦箫是与她截然相反的性格,对什么都好奇,对谁都热忱,如同不熄的火。

虞知画无法体会这样的情感。

说她不近人情也好,本性冷漠也罢,被书墨浸淫久了,凡人的七情六欲于她而言,是难以理解的东西。

比起金银珠宝、花前月下,虞知画更沉湎于看书作画。

总而言之,她与秦箫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相识,为他包扎伤口时,找了个山洞暂时坐下。

秦箫在苏州长大,父母是武师,受此熏陶,他自幼苦练剑术,天赋不错。

说起自己名字,少年眼笑眉舒,带着点儿雀跃地告诉她:“因为叫‘秦箫’,我特意学过吹箫。你想听吗?”

虞知画没多大兴趣,习惯性点头。

秦箫兴冲冲从包袱里掏出竹箫。

他的箫声显然不如剑法有天赋,加之满身血痕,又疼又虚弱。

一曲零零散散吹完,秦箫红着耳根,再次掩面:“我平日里不这样的。”

虞知画眨眨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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