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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卫生棉’…想到它的用处,我就觉得——作为一个药剂师,我倒是没有普通人那么在意这个。但我想那些女士们自己都接受不了,她们绝不会冒着丢脸到死的风险来药铺买它的。”

“事实上,我也搞不太明白,我是说女人真的要每个月花钱买这个吗?。如果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愿意她花这个钱的…过去没有使用过它也能行,为什么要用呢?当然,站在药厂的角度,我希望其他人能多多地买。”

“保康药品厂真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雇主了,奥斯汀先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希望这样的工厂能有好报。”

药剂师威尔逊先生忍不住笑了起来:“哦,那是你的想法,要我来说花钱不是问题,至少一开始不是问题。”

卫生巾要花钱确实不是问题,毕竟一开始没钱或者少钱的人根本不会想要去买,她们已经习惯或者被习惯不花钱度过经期了。在最初,会被‘卫生棉’这个产品吸引,但又因为月经羞耻迟疑的女士,本身就该是不缺钱的。

简单来说,推广卫生巾首先要过的关是‘月经羞耻’,然后才轮得到‘月经贫困’。

不能越过月经羞耻的难关,谈月经贫困有什么意义?因为羞耻不会买卫生棉这种产品,当然就不‘月经贫困’了。

而‘月经羞耻’这一关也是真的不好过,虽然各家药铺,还有一些别的合作过的零售商店,都看在以往的面子上愿意卖一下‘卫生棉’。但正如所有人预料的,效果真的很不好。

大家真心不好意思去买,也就是打的是健康牌,所以一些经期比较难过的女性,有人用一种买药的心态买过。而且一个个都戴着带面纱的帽子,特意去了离家比较远的店——不是大家约好这样做的,就是不约而同。

范尼·莱兹华斯就是这样的,她从小就痛经,这年头又没有安全的止痛药。要是用鸦片混合白兰地(这年头最有名,也最有用的镇痛剂),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消受的,至少她不行。很多时候,范尼只是忍耐而已。

哪怕是现代社会,也多的是女性将月经时经历的种种不适和不方便,当成是一种必须的忍耐。和别人说,或者花钱去缓解,反而会被很多人当成是没事找事。现代社会都是这样,这个时代就更是如此了。

相对于此时大多数女孩儿,范尼好歹受过一些教育,家里的风气也比较开放。所以当她在报纸上看到广告说,‘卫生棉’,保康药品厂生产,‘守护女性虚弱期健康’时,就在想会不会对自己的痛经有用。

说实话,卫生巾当然是不会治痛经的。不过,如果是因为用的围裤,或者别的什么吸收经血的东西不卫生,导致了感染,换用干净的卫生巾,肯定会觉得舒服一些,甚至今后慢慢解决问题根源。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范尼在帽子上挂了自己最厚的一块面纱,步行了挺长一条路,找到了一家自己从没进去过,过去甚至连路过都没有的药店。在走进这家店前,她敢确定这里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认识自己!

走进药店,眼睛在药店货架间瞟过,终于找到‘卫生棉’时,她根本不敢仔细看,只匆匆忙忙看到了‘健康’‘自由’之类的字眼——为什么是‘自由’?她还在胡思乱想着。

不敢看药店店员的眼神,她飞快地付了钱之后,迅速将那包卫生棉塞进了自己早有准备的手提包里,然后逃一样地跑掉了。一路回家,她都像是在做贼,心情紧张,生怕路上遇到熟人,然后不小心被看到自己买了什么。

范尼直到回家,回到自己和妹妹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才敢将那包卫生棉拿出来仔细看。

卫生棉的包装纸袋正面有印刷的广告,背后还有卫生棉和卫生带配合使用的方法等。范尼注意到,卫生棉除了之前就主要宣传过的‘保护健康’的用处,在外包装广告里,最多的就是在说它能解除经期对女性的约束限制,让女性在经期也是自由的。

虽然过去范尼的月经,最强烈的是‘痛经’,自由什么的都不在她的考虑中。但她也确实清楚月经期间做什么都不方便的感觉,而这其实是过去没人关心的!大概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非要去说反而很奇怪。

现在被一件商品关心到了,范尼忽然就对这件商品有了微妙的好感。

等到这个月的月经来临时,范尼按照包装纸袋上的说明使用了月经带和‘卫生棉’…痛经当然是没有被缓解的。

“难道是‘卫生棉’不管用吗?哦,亲爱的,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妹妹伊丽莎白和姐姐范尼住一间房,也已经是来月经两年的女孩儿了,怎么可能没注意到范尼买了并使用了卫生棉!所以当范尼这个月依旧痛经时,她就忍不住说。

“不,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卫生棉’原本也不是针对痛经的外用药,它只是强调干净卫生,能够守护女性流血的虚弱期。我是见过一些人,经期用的是比抹布还脏的破布料,相比之下,洁白柔软的卫生棉当然好得多……”

范尼虽然有些失望卫生棉没能解决自己的痛经问题,但大概是因为当初那点儿微妙的好感,她还是在妹妹面前主动为卫生棉说了好话…好在她虽然痛经,却往往只是经期第一天痛,第二天就只是一点点疼了。

等到没那么疼了,她几乎是立刻发现了卫生棉的好处。真的就像包装纸广告上说的那样,她自由了……

她在房间里走动,做家务,和平时一样不需要小心这小心那。这张感觉太畅快了,以至于她经常忘记自己正在‘流血’,还跑出了门办事!半路想起来后,又是惊讶,又是担心,然而却还是想了想,将事情办完了才回去。

回去之后,确定经血没有弄到衬裙上——别说衬裙了,卫生带都还是干净的!就安心之余又有些感动。她也不知道自己感动什么,但就是感动。她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可能以后是离不开卫生棉了。

一包卫生棉,帮范尼度过了这个月的经期。

一包12片卫生巾,度过一次月经,听起来不太可能,其实这是有原因的。首先,晚上睡觉时范尼从不用卫生棉,她觉得睡觉时反正不知道、不能动,用不着‘自由’。那用卫生棉,或者用老办法,差别不是很大,那为什么还要浪费卫生棉呢?

其次,后期量比较少的时候,她发现用了4个小时后,卫生棉上还‘半新’呢,就舍不得按照‘说明’上说的换掉。一片用半天,甚至一天都是有的…这样可不就够用了么。

之所以这样,还是因为卫生巾是额外开支,范尼不是完全负担不起,但也不能随意消费。

生产卫生巾时,薇薇安是真的没打算靠卫生巾赚钱,她就是想让更多女孩儿能经期好过一些、不被经期束缚住。出厂价的标准大概就是成本上加了一点点,加这一点点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让卫生巾厂能够比较健康地维持下去。

如果没有一点儿正常的利润维持,那只要原料或者别的什么波动一点点,是不是卫生巾厂就要亏本生产了?亏本生产是一个很糟糕的事,一时的亏本生产完全没问题,但长期如此是可能扼杀这个产业的。

薇薇安还希望不只是自己生产卫生巾,而是能有越来越多的卫生巾厂呢!

更退一步说,薇薇安要是做卫生巾不赚钱,甚至还要倒贴钱,那她做一些别的有利于民生的产品,是不是也要这样做?而真要是那样了,奥斯汀家的财富根本做不了太多事——奥斯汀家现在的财富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很多了,但对于这个世界、这个国家,又算什么呢?

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一笔很大的钱投入到社会上,那也是一笔小钱了!

此时的百万富翁们,哪怕将全部身家100万镑都投入到社会上,要修一条铁路,要建几座济贫院,要赈济一个教区的无家可归者等等——可能一两个项目就耗尽了这笔钱了。

不过,卫生巾对薇薇安这个女孩儿来说肯定还是很特殊的,所以这个项目属于是特殊照顾了。利润真的就是一点点,而那也是为了平衡将来行情波动才有的…这样一来,卫生棉的出厂价真的不高。

奥斯汀家的商品又喜欢设‘指导价’(虽然很多分销商不喜欢这点,但因为按照指导价卖,利润还是很不错,大多也勉强接受了),卫生棉的最终零售价就很‘可控’,是真的不贵!

当然,真正的穷人肯定还是买不起,毕竟卫生棉的成本就摆在那里,而真正的穷人是连成本都负担不起的。

但对于范尼这种底层中产阶级家庭的女性,每个月多这样一笔开支,也不是不行。而且她都自己做抄写员赚钱了,花钱上还是有一定自由的。不像有的家庭,即使负担得起,女性本身也不见得能够用这样一点儿钱,让自己的经期得到‘解放’。

正如范尼所想的,她是真的离不开‘卫生棉’了。在用过一次卫生棉后,她不仅决定自己用,还向母亲、妹妹,以及最亲近的朋友玛格丽特推荐——很真实的是,对不是那么亲密的人,连推荐都不好意思推荐。

事实上,她也就是对妹妹伊丽莎白说的时候自然一些,对母亲和玛格丽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让她们一定要试着用,试着用就知道了!更具体的,就含糊其辞、满脸通红,说不出来了。

然后下个月快来月经时,她又去了那家药店购买卫生棉…依旧是偷偷的、像是做贼一样。只是她在购买的时候忍不住观察起了她之后走进药店的一个女人,她看到对方,立刻就认为对方的目的和她是一样的。

她们都穿着非常低调的衣服,帽子上垂下一层在这个季节来说未免太厚了的面纱。而且显得小心翼翼,完全不想让认识的人发现自己走进药店的模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范尼用一种‘我全都明白’的视线和对方对上了,不需要说一个字,她们就互相理解对方了。

范尼最终也没有留下来和那位女士交谈,而是就这样离开了,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嘛。只不过当她拎着手提袋走出药店,脚步轻松了很多,虽然还是不想手提袋中的卫生棉被人知道,但就是觉得手中的手提袋也轻了不少。

等到范尼之后的那位女士也结账离开,店员忍不住对这时走出来的药剂师说:“威尔逊先生,真不敢相信!您来看看这个月‘卫生棉’的销量吧…相比起上个月要多了一倍呢!我以为,能大胆地来购买‘卫生棉’的女士,之前就来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这个月还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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