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9-3/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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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未见,他的模样却好像没有丝毫改变。
轻松撑起白衬衫的宽肩,衣领外延伸出来冷白的后颈,偏头时下颌线划出的弧度,眼睫颤动的频率,向来平直落在正前方的视线。
甚至连额前碎发垂落的长度好像都没有改变。
阮嘉梨看着他在如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中走上台,垂眼偏头,伸指调整了一下话筒。
而后再度仰头,沉下肩胛骨,抬起眼来。
眼尾依然平直锋利,瞳孔漆黑如旧。
但好像又什么都变了。
整个人身上的气质好像不一样了。
好像变得更加冷漠,更事不关己了。
他看什么东西都好淡,视线明明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有落入眼底。
声音明明也从礼堂上方的音响中传来,传到每一个地方,却依旧让人觉得疏离。
有种时过境迁的遥远感。
哪怕确定这件事之后,依旧感到不真实。
像夏日午后趴在教室课桌上,并着窗外似火的骄yan,被暑气蒸出的一个幻梦。
转瞬即逝,如泡影云烟。
朋友还在身边压低声音惊呼,“卧槽了,真他妈跟照片一模一样啊…好帅啊,晕了……我们前几年怎么不知道这号人啊……”
阮嘉梨隔着层叠起伏的礼堂座椅,看了台上的人一会儿。
看他像从前一样,站在所有人的前面,站在舞台中央,站在一个小小宇宙的中心,想,
是啊。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号人呢。
她以为的几百几千公里,几千天,竟然都是假的。
他们这几年都在同一个学校。
但却偏偏没有见过。
她甚至连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是命运作祟,还是人为?
毕业那年填报志愿时,秦英修改了她的密码,跟她协商后,按照她的意愿和要求进入志愿系统,替她填报了学校,不允许有一丝差错发生。
但她还是偷偷生过其他心思的。
翻出高中时使用的手机,登录上从前的qq号,思索再三后,还是给列表里许久未联系的人发去了消息。
【小栀?】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她这个账号也已经废弃大半年,找回密码尚且不容易,何况是对面的人。
但好在对面没有让她忐忑太久,几乎是蹦跳着回了消息。
【!!!】
【我以为你不用这个qq号了!!】
【很久没看你登过了】
【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啊?】
阮嘉梨抿着唇,一一回应她。
【用的,只是之前手机被收了。】
【最近蛮好的,考试结束了,在这边的生活也b较适应】
【你呢?】
姜小栀还是一如既往,噼里啪啦地输出,像个pa0仗一样,消息提醒一声又一声地响,震得她手麻。
一阵寒暄叙旧结束之后,阮嘉梨才犹豫着在聊天框打下几个字。
【小栀,我想问一下…】
【你知道裴时璟去哪里了吗?】
对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良久,才蹦出回复。
【不好意思啊,嘉梨】
【我是真不太知道】
【那件事之后就没再听过他的消息了,我也没再见过他】
沉默许久之后,阮嘉梨回了个“好”。
【谢谢】
【祝你暑假和大学生活愉快】
【你也是】
……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然后就是她规规矩矩地听从秦英的安排,选了个本地最好的大学入学,连专业都是秦英对着近年来就业趋势的册子选的,一手包办,她完全没作声。
直到如今。
阮嘉梨看了一会儿后,倏然收回视线,垂下眼,漫无目的划着手机,等着回过神来时,已经无意识地点开许久未关注的校园论坛。
非官方的,计算机学院的同学们自己做的一个专属小程序。
实在太久没关注,礼堂信号又不好,圆圈转来转去许久,迟迟不见加载完毕。
于是她被迫听见前后左右人的窃窃私语。
“好帅…”
“学弟又怎么了?学弟才好呢……”
“算了吧,都要毕业了,也不嫌害臊。而且这可不是普通的学弟,这是那种,你出了学校,在职场上碰见,都要叫一声老板的那种学弟啊。”
“taade做人要有梦好吗…万一直接混个老板娘当,那不是名利双收……我不管我等会儿要去要微信!”
手机页面卡顿一瞬,校园论坛加载完毕。
毫不意外,首页目之所及的帖子,全都带着同一个名字,仿佛筛选过关键词一般,蜂拥到她眼前。
偶尔有几个还在首楼带了照片。
各种各样的角度,有近有远,但中心总是那个人。
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成为大家讨论的重心,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
b起那些纷繁的八卦历史,令人眼花缭乱的titles,还有半真半假的揣测与传闻,那些照片反而更x1引阮嘉梨的注意。
她的视线落在照片上几秒。
镜头总会让人有一定程度上的失真,因为距离远而显得模糊,又或是因为记忆实在太遥远,而显得有些陌生。
有种明明曾经很亲近,又实在隔得很远的疏离感。
……b起高中那时候,大概现在才是真的陌生吧。
指尖落在屏幕上许久,阮嘉梨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关掉页面,摁灭屏幕,重新抬起眼。
后来的典礼仪式都像水流一般过去,平静无波,没有留下波澜。
结束时,她起身往外走,逆着上前的人群,与无数调出添加好友页面的nv孩儿们擦肩,独自走到礼堂门外。
室外暑气侵人,让人脑子有轻微的发昏,但也b室内好呼x1一点。
阮嘉梨站了片刻,完成了几个深呼x1,就低头给朋友发消息,说我先回去了。
刚发出去,就被人拍了拍肩膀。
“嘉梨。”
她回头,看见何一洋站在她身后,举了举手里的相机,有些局促地问她,“可以吗?微信上问了你,没见你回。”
阮嘉梨迟钝地“啊”了声,“不好意思啊,我忘记回了。”
“没关系。”何一洋说,“我朋友在那里,我们在这儿快速拍几张就可以了,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阮嘉梨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把手机装进口袋,说好。
“对,脸正过来一点。稍微放松一点。”
“可以稍微靠近一点吗?现在有点太远了。”
“……何一洋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紧张!感觉你牙关都要咬烂了!”
朋友举着相机在两个人前面,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吼出声。
何一洋脸红透了,“说啥呢你?”
“都表过白了你还害什么羞啊!装什么啊!”
两个人就此拌起嘴来,何一洋恨不得冲上去打他,被朋友嬉笑着躲过,回来时才轻松许多。
“不好意思啊。”他红着脸道。
“没事。”阮嘉梨摇摇头,看了眼时间,“我们再来吧。”
但两个人刚摆好姿势,就是站着稍微靠近的姿势,礼堂门口忽地有人群涌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三三两两路过镜头前和他们身前,又被迫中止了这场拍摄。
“怎么今天大家都从后门出来啊?”何一洋有点疑惑。
前门宽敞,有重大活动时,大家一般都从前门进出,很少有人会绕远从后门出,所以他们才选了后门附近的树荫下,没想到也被打断了。
阮嘉梨也往门口的方向望去,“可能是前门太挤……”
视线掠过几步远那人时,却倏然一顿。
不远处的人群里,穿白衬衫的人站在中央,被许多人簇拥着,垂眼点开手机页面,而后散漫抬睫。
猝不及防,目光隔着人群遥遥相撞。
裴时璟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两秒,然后平静转开,向她身旁的人投去一眼。
何一洋抱着一束花,站在她身旁,因为拍照而抵住肩膀。
他的视线在两个人肩膀接触的地方停留两秒。
空气仿佛凝滞片刻,所有人声都飘远。
阮嘉梨心脏悬停一秒,然后毫无预兆地加快,努力控制住自己拉开距离的动作。
几秒后。
那人眼皮冷淡地耷下,像没看见一般,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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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嘉梨抿住唇,呼x1滞了好片刻,也迅速移开视线,像没看见一般。
倒是何一洋,在好奇和疑惑中跟那人对视了几眼,后颈不期然一紧。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拉开了一点距离,让两个人相触的地方重回自由。
“……现在人少一点了,我们接着拍吧。”
“好。”
闪光灯闪烁几下,三下五除二ga0定了这场拍摄,阮嘉梨没有再看向另一边,挥挥手跟大家道别,走到路边去打车。
穿越过层叠拥挤的人群,她的神情显得十分平静,步伐平稳,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也不想再过多停留。
何一洋跟在她身后,一路送她到校门口。
他看着她上车之后,才缓慢回身,往学校里面走,时不时还回头望望,若有所思的模样。
朋友拍了他肩膀一下,调侃道,“哎,表白被拒了还这么殷勤?不si心啊?”
“滚。”何一洋骂他一声,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哪儿那么容易si心。”
“你说她大学四年也没有谈过恋ai,有没有可能是分不清喜欢或者是别的什么感觉?”
“不好说吧,感觉她安安静静的,有点像其实心里门儿清的样子,也有可能是还没开窍……”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准备往回走,朋友忽地瞥见什么,压低了声音,用手肘t0ng他,示意他看不远处。
“诶。”
一片供行人通过的青石板地之外,一辆低调却又显眼的车缓慢从校门口驶过。
通t漆黑,车身线条流畅,车漆在yan光下泛出灼人的冷光。
车辆进出校门需要登记,于是短暂地在门口停顿一瞬,车窗半降,露出那人一半眉眼,垂睫漫不经心递出证件。
冷白的手从车窗中伸出一截,松松握住证件,衬衫袖口下滑,露出分明的腕骨。
“那不是刚才演讲的那个学弟吗?姓裴是吗?”朋友兴致b0b0地八卦,“听说绝大部分时间都没在学校,半休学的状态还是学校特批的。”
“还说请了很多次,什么校庆活动、优秀学生表彰都在邀请,但都没来过,只有我们学院毕业典礼,一请就来了……”
何一洋没说话。
他站在原地,望着裴时璟的方向,停下脚步。
对方仿佛察觉到这道视线一般,微微倾身收回证件,低颌垂睫,随手往中控台上一放,而后才缓慢抬起眼来。
视线隔着青石板路和门口清浅一撞。
直来直往,目标明确,不偏不倚。
没有一丝闪躲地和他撞上。
又来了。
那种后颈发麻的感觉。
何一洋的脚步定在原地,从这几秒钟的对视里,确定了一个事实。
方才在后门时的对视,因那视线而产生的压迫感,并非是他的错觉。
他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看着裴时璟的视线只是极其冷淡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而后又兴致缺缺地偏回头去,单手抚上方向盘。
车窗升起,冷调的单向玻璃隔绝了他的视线。
车辆重新启动,驶过学校大门,昂贵的车标在日光下一晃,转向提速,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朋友不明所以,望着车的影子啧了两声,叹道,“都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我们要打多少年工才能买得起迈巴赫啊?”
“诶,好巧啊,他拐的方向好像跟嘉梨回家的路一样啊……那片儿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看着一点也不像学弟,气场太强了,哎。”
“……”
阮嘉梨下车后没急着回家,去小区附近的公园里散了会儿步。
她不是一个喜欢闷在家里的人,尤其心里思绪很乱的时候,希望出去走走。
大约慢悠悠地晃了半个小时,在草坪上逗了会儿野餐人家牵绳的金毛,跟人闲聊了几句,感觉心绪真正平静下来,才缓慢地往回走。
路过楼下超市,还买了点日用品和小菜,才拎着袋子走进小区。
楼道里的声控灯好像莫名其妙坏掉了,用力踏了几声也没见亮起,仍是一片黑暗。
阮嘉梨蹙起眉,扶着身旁的栏杆,摩挲着缓慢往上。
走到家门口,放下手里的塑料袋,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
钥匙cha进锁眼中,锁芯转动,发出轻微金属碰撞的声音,也掩盖了一些别的声响。
阮嘉梨毫无察觉,拧开门锁,拉开老式防盗门,再弯身去拎地上的塑料袋。
袋子摩擦,发出窸窣的声音,被拎到手上,然后再度提起。
她的腰刚刚直起来,因为低血糖起得太快的眩晕还没过,就隐约感到身后有人接近。
很奇怪的,动静极轻,却又带来压迫感的接近。
大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但还没来得及有动作——
她的腰就被人猛地向后箍住,一只手从身后覆上口鼻。
心跳停了一瞬,然后剧烈地在x腔内跳动起来。
塑料袋猛地落地,阮嘉梨在挣扎,手和脚却都被对方轻松地制住,无法动弹分毫。
她向前伸手,微乎其微地去拉扯横在她身前的手臂,却依旧没什么作用。
覆住她口鼻的手极冷,掌心宽阔,手指修长而又有力,似乎还能从艰难的呼x1之间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味。
但没几秒后,她感觉大脑一片混沌。
像有什么外力强制入侵,从呼x1中侵入,再随着血ye遍布全身,直到逐渐失去力气和意识。
楼梯间依旧一片黑暗,随着挣扎渐止,又归于一片沉寂。
只有半开的门,落在地面上的塑料袋,还有模糊的身影停留在原地。
——
癫公上线。
都看到这里了,应该不用我再预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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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9-1
叮当,叮当。
有清脆的锁链碰撞声在耳边响起,时断时续。
阮嘉梨闭着眼,眉尖轻微地蹙了蹙,从一片昏沉中缓慢苏醒过来。
大脑一片混沌。
像刚刚陷入长时间的沉睡,有些转动不过来。
她眼睫颤了颤,浑身没劲,感觉费了很大力气之后,才真正睁开眼。
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睁开眼后的黑,反而好像是更浓厚的黑。
视线漫无目的,无法聚焦,直到好片刻后才能看清眼前的东西。
似乎是一片黑布。
轻微偏头动作时,能感到布料在鼻梁和眼眶周围轻轻摩挲。
眼罩。
她眉尖蹙得更深,开始尝试着动作身t的其他部位。
失去视线之后,其他感官缓慢开启。
手腕上有束缚感,动作时,那阵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复又在耳边响起。
锁链。
手环。
冰凉的金属环扣在她手腕上,在动作中随着她的幅度而动,贴在手腕皮肤上,冰凉刺骨,让她意识迅速回笼。
有束缚感,有限制x。
双臂被向两侧高抬,链条扣住手环,似乎铐向更高处,活动有限,只能在极小的幅度内震动,发出金属的碰撞脆响,连带着链条也在空气中晃动。
空气里一片安静,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她尝试活动身t时带来的声音。
阮嘉梨的理智缓慢回笼,依稀想起在此之前的事情。
漆黑的楼道,黑影,从后而来的强y束缚,不知今夕何夕的当下…
心脏后知后觉地疯狂跳动起来,呼x1都急促不少。
她抿住唇,清浅地深呼x1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再去探索身下的东西。
软的。
膝盖抵住的东西是柔软的,面料细腻,像是在床铺上。
呼x1静了一秒之后,她开始缓慢地挪动身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