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
云树深吸一口气,琅捡起地上的木刀,将其归还原处。琅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时的云树还是个小学生,只到琅的胸口,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笑容里也没有阴影。时光总是不饶人,琅没感觉自己有什么变化,但孩子们已经长大,如今的云树已经是个十八九岁的成年人,心事重重却不想和别人袒露。琅偶尔会想,要是导师还在她的身边,她是否能少些烦恼。
“我确实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但你知道我一直都在关心你。”
琅坐到台阶上,望着屋外的庭院,此时暮色四合,黑色的树木投下长长的影子,笼罩在琅的脸上。云树坐到她的身边,扬起脸沐浴夕阳。她缓缓地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拒绝了大学的录取,我不想再为公司工作。可是要想在这个世界立足,好像太难了。”
“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想的事情。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你说话的语气好像老太婆哦。”
很罕见的,琅笑出了声:“对啊,我就是上年纪了,世界以后在你们这群年轻人的手上。如果我现在劝你去认命或者屈服什么的,也太傲慢了。很多事情要经历过才能理解,我以前做了和你相反的选择,,你看看我现在什么样。”说着,琅自嘲的笑起来。云树摇摇头,她自顾自的说:“说实话,我不是因为母亲和你的原因才对公司这么抵触,现在哪个地方不是在大公司的掌控下运作?除非不进入文明社会,不然没有区别。”
“话是这么说”琅思索片刻,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自己以前做业务员时的经历和云树分享。她其实不太明白,云树明明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为公司而死,为何不会产生愤怒和怨恨。
“你知道吗,最近有一个新闻。一环的一等高中发生了一场校园霸凌案,一群出生在一环的孩子们将一个出生在四环的女孩子逼死了。四环能有几个人有资格上高中,又有几个人能考到一等高中去?那女孩就是天才!就那么轻易的被他们羞辱致死。而那群毫无底线又恶劣的孩子有他们的父母罩着,换个地方改名换姓就能重新生活。
你肯定不知道这件事,你才不关注新闻。但是——但是那女孩我认识,她是我的学妹。去年她入学的时候,我还记得她是一个怎样鲜活的人,而如今她却成了一个没法去提及的名字。蜂巢在封锁消息,网上没有她的照片,没有她的信息,甚至连她的遭遇,都变成了违禁词。哪怕现在有不少人在反抗,官方除了镇压之外什么事情也没做。你让我如何去相信这座城市的运行机制?蜂巢,一个号称体制最完备的都市,却黑白不分。别的地方就会比这里好吗?”
琅从口袋里掏出烟,她摇摇头,她只能说实话:“当然不会。”
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云树望向她,突然问出了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琅姐姐,到底是什么支撑你活下去的。”
“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不能死。但我记得你母亲是为什么活下去的。”
琅在云裳去世后就很少在云树面前提及她,云树连忙竖起耳朵,琅淡淡地说:“那个该死的大逃杀游戏,邀请函先是发到我的手上的,公司派我去调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你还记得你十二岁的时候生的那场大病吗?老师说她想让你活下去,她没有那么多钱去给你进行基因工程手术,她把希望放在那场愚蠢的比赛上。她代替我参加游戏,最后却死在那里。她跟我说她不是个负责任的母亲,没有陪伴你的成长,但是她还是想为你做些什么。我说这些,并不是想给你什么压力或者让你愧疚。能完完全全为自己活的人是自私又幸福的,但我们很难做到。你感到愤怒才是正常,说明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你的母亲一定为你感到骄傲。我不觉得你的选择有任何不对的地方,要是你对这些事情无动于衷,那才是真的可悲。”
琅其实没资格说这些话,她感觉自己在欺骗这个孩子。她早已变得对所有事漠不关心,能活一天就是一天,她对未来没有期待,生存对她来说是一种惩罚。但她不忍心让一个孩子失去对希望的期待,她没法恬不知耻的告诉云树去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夕阳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黑夜的冷冽。此时,琅的手机振动起来,露一通电话打来,着急的告诉她自己的侄女离家出走,看她能不能帮忙找到侄女的下落。她语气着急,电话的那头还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琅安抚她的情绪,答应自己会想办法。
“别担心,我会尽力的。”
挂断电话,云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琅姐姐,怎么说话这么温柔,对方是谁啊?”
“我的一个朋友。她的侄女离家出走了,我需要帮忙找一下。”
“现在离家出走了?现在这么乱,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