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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苏霖玉却道:“要说这京里,如今这花月行里,最热门的倒不是这些庸脂俗粉了,倒是那随喜楼的福星玄微羽客才是炙手可热了,如今那随喜楼的花帖都供不应求,好些人都只求能一睹那玄微道人的风采呢。”

众人少不得问这玄微羽客是谁,只有许莼心里微微心虚,只倒了茶喝着不说话。

苏霖玉道:“说这人你不懂,但说连累李梅崖被贬到城门官的那个楚姬,你们就知道了,贺大人肯定最清楚。”

贺知秋微笑道:“略有听闻。”

一时众人都讶异:“李大人平日孤直公义,我们都说其中定有内情,难道便是这一桩起的?”

苏霖玉道:“那玄微羽客姓楚,本是先摄政王府上的一名姬妾,摄政王薨了后,被发卖流落回了风月行当间也多年了,你们也都知道,李梅崖大人本是摄政王府上的詹事的,他那日去找楚夫人,恐怕是别有内情,却不知为何闹成那般地步,如今当事人也都闭口不言。”

熊文甫道:“我也有耳闻。”

苏霖玉道:“但如今却又有个小道消息,说那楚夫人本来福运极大,摄政王当初是得了相师指点,才纳了她进府,果然进府后越发权重,炙手可热势绝伦。但不知为何,当时摄政王为着王世子年幼反对,一直未曾扶正她。引了红鸾入府,却又未能扶正,这福运反噬,这运气便陡然衰败……”

众人全都笑了,许莼道:“这是无稽之谈吧,成败岂能咎于女子一身。”心里却隐隐觉得,这是那老道又在到处胡说八道了吗?他为什么要败坏自己师侄的名声?

苏霖玉笑道:“就知道许莼心软,本来大家也说是笑谈,但是偏偏这谣言有鼻子有眼,说摄政王生前曾将楚夫人托付给李梅崖,李大人多年未婚,其实就是为了等这一位福气极厚重的楚夫人。谁想到这位楚夫人的福气,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李大人才上门纠缠,便就受了福运反噬,自作孽,把这多年的台阁前程都给丢了。”

贺知秋道:“摄政王都受不起的福命……这牛吹得可忒大了些。他们这般捏造,恐怕也是为了自保,说起咱们诸人,谁敢说自己比摄政王的身份更贵重,福气更深?连李大人那一身刚正也压不住……一般闲人自然也不敢去滋扰她,这也多是风月场中挡客的法子。”

许莼却是深知贺知秋为此案主审,如今说起来仿佛全然无涉,面上一丝不露,不由心中十分钦佩,心道自己若能学到贺知秋几分这官场深沉本领,来日去市舶司,恐怕也能混得开些。

众人纷纷笑着应和,只当是笑谈。盛长洲便说起闽州那边的一些趣谈起来,一时宾主尽欢。

许莼却是接连喝了两日酒,听台上的戏锣鼓吹得有些聒噪了,便起身出来想吩咐罗禹州换个清雅安静唱歌的节目。

然而才下了楼台,便又看到一位女冠道人在堂下与掌柜说着什么,其风姿绰约,如兰花清幽。她抬眼看到许莼,双眸盈盈,唇角带笑,对着他打了个稽首,却正是刚刚说到的玄微羽客楚夫人。

赔罪

许莼看正是刚刚提到的楚微夫人, 心下大奇,遥遥还了个礼,却见那楚微道人已过来, 笑着致歉:“相逢不如偶遇, 上次扰了小少爷, 今日我到千秋园见一位故人,没想到却能见到小少爷。上次扰了少爷的兴趣, 不知小少爷可能赏脸给贫道一个机会,还个席,给小少爷赔礼道歉?”

许莼有些尴尬, 看着这里僻静并无人注意到这边, 解释道:“夫人并无什么过错, 何须赔礼道歉?反倒是我和李大人扰了夫人的清静。”

楚微夫人一笑:“小公子想必出身高贵, 那日是面嫩却不过李大人之面子,才为他出面的吧?那日之后,多次过堂询问, 贫道却再也没有见到小公子,流言满天飞,也丝毫与小少爷无涉, 李大人都被贬了,小少爷却全身而退。少爷背景深厚, 自是有人庇护。”

许莼想不到这位楚微夫人明敏如此,窘迫笑了下, 楚微夫人又道:“不瞒公子, 我如今深陷漩涡之中, 身不由己, 不得不想借一借公子的势力, 庇护一二罢了。此外,我那位故人,亦正是昔日王府的妾室。进王府前是唱南戏的。”

“被发卖后,原来戏班子的武生将她赎了出来,二人青梅竹马一同学戏的,便成婚了。如今经营一个戏班子,四处演戏为生,正在此千秋园内演戏。”

“这些日子,我亦觉得当年蹊跷,想问问她看是否记得什么我不记得的事情。因此刚才邀了她和她丈夫明日也是在这千秋园里相聚,此外我还邀请了李梅崖李大人,都算是王府旧人。小公子身份高贵,来不来全凭您自主。”

楚微夫人原本是微笑着的,但无意间抬头一看,面色却忽然一变,神色带了些惶然,匆匆给许莼行了个礼:“小公子自便,贫道打扰了。”

她转身走了,原本风姿绰约,此刻步履带了些仓促,许莼转头,却看到贺知秋正居高临下看着楚微夫人,目光凛冽,原来楚微夫人是看到他吓走的?

许莼明明知道贺知秋曾经审过楚微夫人,楚微夫人被他吓走的,也知道贺知秋既然主审,自然知道自己和李梅崖那一日的所作所为,但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在贺知秋跟前承认自己看过那些审讯口供,知道皇上的打算。

只厚着脸皮回去,笑着对贺知秋说话:“楚微夫人说明日邀了李梅崖大人、还有昔日王府的旧人一起在这千秋坊小宴,说是王府故人相聚,也邀我参加,说是兴许能想起什么来。”

贺知秋面色又变回温和:“你若是想参加,我可以陪你一起参加。”

许莼有些犹疑:“我想想。”却是想回去问问谢翊。

贺知秋笑道:“我才借着出来找你的借口离了席逃酒,且在外面歇口气。”

许莼却隐隐看出来贺知秋是有什么话想要和他说,便笑道:“这旁边的茶室空的,贺大哥过来喝杯茶解解酒吧,我让人倒杯梨子汁来给贺大哥缓缓酒。”

贺知秋顺势也就进去了,这茶室其实就是许莼平日用的,十分清静,墙上挂着数幅自己最喜爱的画,插着应季的银桂,一进屋便香气满屋。

贺知秋跪坐在蒲团上,与许莼相对而坐,看许莼娴熟地沏茶,露出腕如白玉,整套茶壶都是碧玉雕成,精致非凡,他本是心细如发之人,看这墙上字画和茶具、家具花瓶摆设都是极昂贵不俗的,绝不是给普通客人用的茶室。

一时又有童子送了解酒用的新鲜梨子汁上来,放了恭敬的拜了拜才下去。

几相映照,贺知秋看他如此熟稔,已反应过来:“这里其实也是你家的产业吧?和闲云坊一般。”

许莼笑了:“贺大哥如今是断案如神,好一双利眼。”

贺知秋道:“说来惭愧,我第一次在闲云坊见你,也只是赞叹你是富家少爷,不知人间疾苦,浪掷几十两银子只为订南风的话本子。既觉得你是膏粱公子,不识稼穑之艰难,又觉得你一表人才,耽于风花雪月,沉溺南风,十分可惜。”

许莼面上微微一红:“贺大哥贫贱不能移,自强不息,科举出身,我自幼富贵,不知世事,让贺大哥笑话了。”

贺知秋却正色道:“非也,我后来才知道,你不过是借口收南风本子,资助于我,又顾全我脸面,故意说得逼真,让我信以为真,以为你是真要高价收本,我是凭自己才华赚钱。我当时一叶障目,自高自大,竟不识恩人心性,反倒以自己那点眼界,看低了恩公的心胸,更是恩将仇报,说起来实在惭愧!”

“一直想找机会与元鳞说开此事,道谢兼赔罪,你却不是离了京,就是又去游学,倒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如今眼看你又要离京了,此事一直梗在我心中许久,到底不能释怀,今日有空,且先赔罪。”

说完他已在座上长跪下拜,给许莼端正拜了三拜。

许莼看他如此慌忙微微侧身不敢受礼:“贺大哥平日帮我良多,当日我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如何能当此大礼?更何况我那时候确实荒唐,不怪贺大哥看不上我,不过是心里轻看些,怎用到赔罪如此重的词?万万不可。”

贺知秋直起身来,满面羞惭:“此事皇上虽替我周全,不曾在元鳞跟前揭穿我当日小人之心,但我日日受良心煎熬,如何能含糊过去?当日我中举后,担忧在你那里留下的南风艳情本子,终究不成体统,他日流传出去,名声有瑕,前途有碍。便与人借贷,想要重金赎回在你那里的南风话本,不料你却说被兄长拿走,且神情心虚,目光躲闪。”

许莼:“……”

贺知秋道:“我家的事街坊人人尽皆知道,我中状元的事想来你们亦知了,我当时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以为你是知道了我是状元,奇货可居,想要扣留我的手书,以期获利。”

许莼羞惭道:“当日我确实拿不出书,也不怪贺大哥怀疑我。”

贺知秋却道:“我熟读法条,当时却是生了毒计,以你书坊中的藏有禁书为由,向京兆府举报,希望能封了你的书坊,以绝后患。”

许莼大惊,此事他却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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