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侬思稷道:“我听说他性情极冷傲,平日几乎不与人往来,又是少年领军,我翻看过他打的几场仗的一些记载,智计百出,但十分独断,他弟弟方子兴又是皇帝近卫,几乎不与人结交。这样的天之骄子,定然是目无下尘的。我不擅长与人结交,实在是心忧,害怕来日将帅不和。”
许莼道:“不必担忧。”他满脸促狭笑意:“你去了就知道啦,再好不过的人。”
侬思稷看他如此笃定,倒也放了一半的心,许莼却道:“兵部什么时候任命下?你远道而来,恐怕身边用的未必齐备,缺什么只管和我说。”
侬思稷道:“想来也是这两日了,听说新罗的使臣今日一大早已去了礼部,要求面圣求援,应当是已打起来了,只是如今我在京里,消息不灵通。”
许莼精神一振:“打起来了?”他心下不由暗暗后悔,早知道今天新罗使臣进宫面圣,自己应该再多留一会儿……只是在宫里宿了几日,饶他年轻力壮,也有些感觉到力不从心,加上惦记着家里的事情,今天一大早他趁九哥上朝赶紧先回府看看,结果才回来府门口就被贺知秋带着侬思稷给拦了。
他心里盘算着,要不下午还是再进宫……求一求九哥,好歹让自己去海上打几艘船练一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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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谢翊打发了新罗的使臣,回了岁羽殿,却听苏槐道:“世子说回家处理点事,今夜不一定进来伴君了。”
谢翊知道昨夜确实闹得过了些,孩子大概怕了,微微笑道:“你让裴统领去给他传话,就说让他传话给侬世子,上折请战,请贺状元参详参详这折子怎么写好看些就行。”
苏槐道:“是。”
谢翊却又道:“昨日让你去找的银烟罗找出来了吗?”
苏槐道:“找了,也让人裁了抓紧做着。这颜色确实好看,皇上眼光就是好,今儿世子穿那一身绯罗袍,真真儿的神仙一般的人品!想来再衬上这银烟罗的内衫,就更好看了。”
谢翊微微一笑:“让他们抓紧送来,他今夜必定还进宫。”
以碧青如意挑开浅绯烟霞一般的衣襟,看着那银红纱袍如水一般滑落,那确实是轩轩如朝霞举,灼灼似桃花开,烂漫可爱,秀色可餐。
万寿
元徽三十年十二月十三日, 新罗使者面圣求援,短短数日,倭国长驱直入, 新罗八道失了四道。此事并未如何引起朝堂注意, 毕竟万寿节在即, 偏远藩国的小动静,并不如何让人关心。只有内阁和兵部引起了重视, 纷纷上奏。
兵部自然是请皇上派兵援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假之数年, 必为我朝大患, 不可不拒。”
内阁却有些不同意的声音, 以为劳师远征, 靡费饷粮,得不偿失。
十四日,广源王世子上书请为讨倭先锋, 洋洋洒洒一篇奏折写得锦绣满纸,文采飞扬:“臣请执殳,为王先驱, 以寇首为皇上寿。惟愿陛下静摄深宫,总揽万象, 圣体康健,万寿无疆。”
皇上大喜, 破格封了广源王世子侬思稷为靖逆将军封号, 赐闽州提督军职, 蟒袍一件, 着率闽州水师讨倭。
另下了旨意, 着浙闽总督方子静为总帅,领兵分水陆两路讨伐倭国,闽州、津海两地提督侬思稷、秦义听其调度。津海、浙地、闽州三地市舶司着即调度筹措粮草军饷。
此事一时沸沸扬扬,朝廷上下议论不休。
而此时夷洲的常驻京中的使臣,正议大夫丁振大惊失色,去求见了侬思稷:“殿下未经王爷同意,怎可如此冒撞,贸然上书?王爷是绝不会同意出兵的!”
侬思稷微微一笑:“我为朝廷尽忠,父王怎会不愿?平生自负须眉,自当建功立业,父王若是在,自也是同意的。至于出兵,朝廷天威莫测,自有兵将战船,哪里用咱们出?我不过是领个名头,为君效忠,也是为我们夷州攒些功绩,博些名声。”
使臣们除了侬思稷的自己带来的谋臣家将,其余诸人都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少不得只能飞书命人送回去,但无论如何等送到夷洲,侬思稷早已远赴闽州去了,此事显然已无法可挡,侬思稷又身份高贵,使臣们也只能都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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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暮,白日下过一阵子雪粒子,后来又出了太阳,傍晚难得天边有了些霞光,预示着明日万寿节会是个好日子。
许莼从马车上下来,转身命侍卫们从车驾上小心卸下一个大箱子,苏槐出来迎着他,笑道:“世子这是什么东西?”
许莼悄声道:“小声点,苏公公,是我给皇上的寿礼,先找个地方放着,一会儿给皇上个惊喜。”
苏槐小声道:“那就放在西阁这里,世子让我们送了我们再送。”
许莼道:“好,九哥在忙什么?”
苏槐悄悄笑道:“看书呢,昨儿以为世子会进宫,等了好久。”
许莼:“……”他面上微微发热,低声道:“不是说了家里有些事,晚上不进宫吗?苏公公没提醒他?”他心中十分内疚。
苏槐道:“那还不是新罗那边事发了,皇上知道世子一直关心着,以为世子会进宫和他商量商量的。”愣是真的没来,今天又是抻到了晚上才进来,让皇上那叫一个好等啊。
许莼心中越发负疚,低声道:“我那是寿礼有些地方没准备好,想拾掇好了今儿一起送进来。”
苏槐悄悄道:“世子一会儿好好哄哄皇上呗,明儿就万寿节了,皇上这些年躬行俭德,服御之器、古玩器皿,都不讲究,历年万寿节也不行庆贺礼。还是如今和世子在一起,这才仿佛得了些意趣。”
许莼道:“好。”
他蹑手蹑脚进去,看谢翊果然歪在暖阁上看书,他悄悄坐过去,看谢翊眼皮都不抬,悄悄笑着道:“九哥生我气呢?”
谢翊抬眼看了他一眼:“生你什么气?”
许莼满脸笑容靠过去,悄声道:“九哥莫怪,明日就是九哥生辰了,我是看那给九哥备的生辰礼还不够好,又安排人仔细拾掇了下,怕下人不精心,我亲自盯着弄的。昨天没能陪九哥,今晚补上。明日是万民给九哥庆圣寿,今夜我先给九哥贺生辰。”
谢翊道:“嘴甜舌滑的,才回京这几日,你陪着朕就是最好的生辰礼了,何必劳神。”
许莼挨着他挽了他手臂,只夸口道:“费了小半年呢,九哥看了就知道了。”
谢翊抬眼看许莼双眸亮晶晶,十分期盼,十分炫耀,勉强道:“倒要看看你送朕什么礼物,这么费神。”
许莼满脸雀跃着:“放在西阁了。”
谢翊起身,两人并肩往西阁去,进去果然看到苏槐已命四下都掌了灯起来,十分明亮,几上端端正正放了个方匣,盖了丝绒红巾。
许莼轻轻推谢翊手臂道:“九哥看看。”
谢翊过去伸手揭了丝绒红巾起来,露出里头一个玻璃匣子,里头扣着一尊地球仪,碧蓝为江河湖海,青绿为山川谷壑,灰白经纬脉络贯穿于其中,精细非常,紫檀底座八角嵌着龙头。
他有些意外:“这是地球仪?钦天监倒也有一座,只没这尊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