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苏霖玉嘿嘿笑着,显然是想起了那白发苍苍的周守和在琼林宴上奉诏探花,手捧花枝蹒跚归来的趣态来。其实他也未能亲见,不过此事传为一时佳话。
人人都说皇上英明,点了个状元才貌双全有潘安之貌,点了个探花白首皑皑,雪须皤然又有姜太公之贤。倒是榜眼鲍思进不偏不斜,样貌周正,并不突出。
许莼放眼看过去,只见那穿着玉色圆领袍的庄状元骑在马上驰骋如风,他并未和其他人一般穿着胡服,倒像是才从翰林院出来,匆匆上马组的队,一领宽袍大袖的玉色儒衫在骑马中袍袖纷飞,露出手臂肤色皎然如玉,又因热极,面透粉色,姿容极盛,果然有潘安之貌。
一时却见金锣敲响,二队胜负已分,却是禁卫队多胜了三球。
许莼忍不住心中笑,子兴大哥这让球让得可真是出神入化,刚好三个球,让人家太学的宗室子们没有太丢人,还挺有面子。
眼见着队员要下场,却见两位内侍手捧着彩缎出来笑道:“赛得精彩,皇上有赏。”
一时两边队员都又惊又喜,都忍不住抬头去看了眼上边的万象楼,却只看到纱帘隐隐,背后似有人。他们今日知道万象楼戒严了不让一般人进去,但有些权贵家有女眷的话也会包下万象楼,加上赛事激烈,并未注意,却没想到竟然是皇上来看球了!
一时众人连忙要谢恩,内侍却笑着道:“皇上说了不必拘礼,他略看看就走了,请列位卿家随意玩耍,不必以此为意。”
说是如此,但这下众人争竞之心却更炽了,下一场却是国子监武学监的马球队对上了五军都督府的城守营的马球队,两边都是精于武事,队员个个都是人高马大,如今对视着,空气中仿佛火星子都要迸飞溅起。
场上捉阄开球,许莼看准了方子兴和侬思稷那边,便要走过去,却被苏霖玉拉住了手臂笑道:“元鳞弟,我给你介绍下,这是礼亲王世孙谢骊。”
话音才落,那谢骊已站在跟前,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带了些居高临下:“你就是靖国公世子许莼?”
许莼:“……”他不得不拱手作揖:“在下见过骊王孙。”
谢骊道:“我听说你家正在招绣娘要开绣厂,做西洋的生意?可能给本公子也参一股?”
许莼:“……”
盛夫人正招揽绣娘,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也是故意放出风声去是要售出洋的,不会抢如今京里其他绣庄的生意,如此才不会得罪人,否则就是捞过界了,少不得人人都要来使绊子。不过这位骊王孙可也真消息灵通了,许莼看了眼苏霖玉,这人一向势利油滑,刚才非要扯着自己说闲话,显然是早有目的了。
苏霖玉笑道:“骊王孙也是听说许世子为人极仗义,一直想找机会结交,今日相逢不如偶遇,也是缘分,这里人多,不若找个清净地方坐下来慢慢谈。不若小的做东,邀一席?”
谢骊看着许莼脸色却有些不快道:“许世子该不会觉得我没多少钱,看不上我这股份吧。”
许莼笑道:“骊王孙要做生意参股,我可高兴极了,岂有不允之理?只是那绣品生意,是我娘与那贺兰家的小娘子合伙做的生意,不过挣点脂粉钱罢了,除去请绣娘、包的食宿、工钱,绸缎线的费,出洋来回的运费,还要和那西洋的银币折算,不仅没什么赚头,还琐琐碎碎的,难道两位兄弟还有着耐心去和内宅夫人小姐们算账掰扯不成?我这里倒是有一项大生意,若是入股了,那利润可大了,我只怕骊王孙不敢做罢了。”
谢骊冷笑一声:“什么生意我不敢做?莫不是风险太大,你故意激将哄我罢了。”
许莼却道:“那倒不是,风险虽说是有,但我却敢给骊王孙这边打包票,赔了算我的,赚了按约定分红,绝无虚言。”
这下连苏霖玉都有些眼热起来,问道:“这样好的生意,我可也能参一股?”
许莼笑道:“霖玉兄是自己人,嘴也密,怎不能?只是这生意本钱所需甚多,因此一万银算一股,霖玉兄可找人合股,只一条,必须嘴密又能守信的,还要家世背景过得去的,如此一来,人就少了,因此霖玉兄确定了人再与我说罢。”
苏霖玉一怔,失声道:“怎要这么多本钱?一万银才算一股?”
许莼一笑:“这里人多嘴杂,我就不细说了,改日我那边章程拟好了,给骊王孙和苏兄都送一份,若是有意,参股便是了。”他压低声音:“此事如今还在筹划阶段,但确实是缺银子,也缺可靠的人,又要嘴密,又要家世过得去,又要磊落拿得出钱的,我正犯愁呢,正好骊王孙找我,可不是天定的缘分?”
谢骊看许莼神秘兮兮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你该不会想做……吧?这可容易犯忌讳!”他含糊起来,已想起许莼掌着津海卫的市舶司,那自然是有走私门路的。他又在军中任职,此次刚得了军功,都传说他要封侯了。而他如今这么神秘兮兮的样子,怕不是要做军械生意!那确实利润极大,但若是没有朝廷恩准,那随时便是株连九族的罪!
许莼一笑:“我自有法子。骊王孙放心参股便是。”
却见一位禁卫走了过来向许莼行礼道:“许将军,那边武英侯和我们统领有请您过去一叙。”
许莼抬眼看过去,果然看到方子兴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遥遥拿了马鞭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一侧的凉棚,满脸不耐烦。许莼嘻嘻一笑,对谢骊拱手道:“既是方侯爷和大统领有召,我先过去了,来日有机会再与骊王孙细说。”
谢骊心内正犹豫要不要借此机会趁机过去结交方家两兄弟,又怕贸然过去引了那两人的不快,毕竟方子静从不结交外臣,方子兴更是油盐不进谁的面子都不给。略一踌躇,许莼已脚步轻快地奔过去了,抬头与方子兴说话,竟也不行礼。
那方子兴翻身下马,一边不知道和许莼在说什么,但见禁卫们都过来将马都牵走了,方子兴一旁的广源王侬世子,平日也是一副高高在上冰冷傲慢的样子,此时也对着许莼笑着不知道说什么,还将手里刚才得赏的彩头红玉手串递给他,显然是要送他。
许莼却只推拒开去,满脸嫌弃,显然三人十分熟络,然后进了方家的凉棚内,人人都知道今日那凉棚里还有着一尊大佛,刚刚得胜归来的武英侯方子静,今日亲自来看弟弟方大统领打马球的。
谢骊若有所思,苏霖玉在一旁小心翼翼问道:“世子,您看这生意……”
谢骊道:“背后的人多半就是武英侯了,方家可是东南王,有他支撑,什么生意做不得。只是方家有钱,还稀罕我们这三瓜俩枣?”
苏霖玉道:“恐怕是许莼自己的生意,方家愿意给他行方便吧。盛家也是豪富的。只是,许世子说得也有道理,倒不是说不敢。而是……宗室结交武将,乃是大忌。更何况若是真是那犯忌讳的生意……这风险,可不在海上。”他支支吾吾,其实自己是已绝了参股的心,甚至还替谢骊担心起来,他可是前途光明的王孙,何必掺和这一脚?
谢骊咬了咬牙,到底年少,终究没拿的定主意:“我再想想。”
狐疑
方子兴正与许莼说话:“你与那谢骊说话那么多做什么?你一来我就叫禁卫等你过来带你去我哥那里, 结果硬是在那里啰啰嗦嗦站着不走了。”
侬思稷道:“子兴眼倒尖,我时不时看一眼门那边,倒没看到许莼什么时候到的。不过怎么来了不下场打球呢?穿得也不像个打球的样子, 那说话的刚才不是和我们对战的吗?既是太学生, 想来是宗室子了, 人家叫住了,也不好不应酬的, 下午也没什么事忙。”
方子兴道:“和那些人不要接触太多。谢骊天天一副脾气直莽撞无心机的样子,谁知道私下怎么样。”
侬思稷道:“这也是,许莼太单纯了些, 没什么心眼。”
许莼:“……”
三人并肩走进看棚里, 方子静正坐在榻上喝着茶, 听到他们对话嘲道:“我看许元鳞比你们俩个憨子心眼还是要多一些的——小许又坑人了吧?”
许莼嘿嘿笑着:“谢骊自己来说要和我参股做生意呢, 我那债券正想着怎么发行才能筹到款。听我娘说民间一些银庄发行债券,都不容易的。多的是今天买了明天就反悔,又或者是中途要求退钱。若是听说主家生意不顺, 略微有些捕风捉影,那一蜂窝都拥过来要兑银,一挤兑起来, 可不得了,经不住人算计的。”
“可巧他来问我, 这不是瞌睡来枕头了?我这灵机一动,就势搭个桥埋根线头呢。这债券呀, 我若真的直接发行, 恐怕大家犹豫着, 没人愿意认购。毕竟咱们是要造船造炮造军械, 这些确实风险大, 回报低。但若是这消息遮遮掩掩,只露出些消息,一般人想买都不一定有门路的时候,我看可能效果反而好呢。”
他洋洋自得坐了下来,自己倒了杯茶喝:“归德侯世子苏霖玉一直就是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人,从前觉得谢翡有前程就贴着谢翡,现在大概觉得这谢骊有前程,也跟着谢骊,但他嘴巴不严实,我这里有生意的事,肯定能传出去。”
“他们定然觉得我商贾习气,又靠着津海卫,定然要走私,不赚钱怎么敢做,越是神秘,越不让他们买,他们就越上赶着。”
方子静道:“归德侯本人也就是这种钻营的人,才能平庸,侯爵爵位到第三代了,马上要降爵了,这才急着投靠。你倒会想法子,这京里想投钱参股发大财的勋贵是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