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
===
许莼却不知道谢翊为自己出气,他忙了两日,便见到了从津海卫那边赶过来的盛长天和贺兰宝芝。
盛长天满脸惭愧,他接了许莼派人送过去的消息后,果然和贺兰宝芝见面将两边的帐一对,果然逐年有差。
盛长天低声道:“确实是被钻了空子,因着贺兰小姐这边的押运的家将都是贺兰将军派去的,我虽然验货的时候,听下人报上来说有些差,但不是要紧的军械火炮等,多是一些日用品,虽觉得数量有差,却以为是贺兰将军的家将们从中留了,便没有深究,只让人私下做了货品差额的数量备案。”
许莼跺脚:“你糊涂了!贺兰将军是什么人,贺兰小姐又是什么人?他们若是要留什么货,不会提前说?就算不与你说,总要与我知会一声,怎会私下截留?”
盛长天面上带了惭色:“之前与官府中人做生意,交接之时,都是货单两套帐,绝不会在货单上留下痕迹的……我便按惯例,以为贺兰将军也是如此……只以为是两边心照不宣之事,都是我之过。”
许莼:“……”他知道他这表哥虽然入了军中,仍是有着从前与官府打交道的习惯,当然也不能说不对,而是这世道确实原本就如此。若是别人……还真不保这般……这样明目张胆的截留,贺兰静江还是武将,自然不好在货单上留下证据。
更何况……他看了眼站在一旁明艳照人的贺兰宝芝,几年过去,她出海日久,越发眉目舒展,不复从前的阴郁和怨愤,仅只是站在那里便熠熠生辉,美得让人无法忽略。
长天表哥本就对她有些情愫在,货品差得也不是很多,自然不会追根究底去问贺兰宝芝这货是不是有截留,这也就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贺兰宝芝也道:“是我们这边也大意了,我也有责任。其实盛三爷与我说过一次,说有什么合适的货物,从我这里直接转给贺兰将军就好,不必再从侯爷这里转一手。我当时还笑道给侯爷做人情还不好?竟没反应过来这是盛三爷委婉暗示。如此说来这三年来,断断续续,开始只是少些不起眼的货物,后来数目越来越大,如今竟然是连那最新的枪也敢截留了!”
许莼变了色:“果然真敢留了?不是说只高价买到了三架吗?洋人不肯卖给外国。”
盛长天道:“确实是只有三架,如数交割的,料想当初也知道这样扎眼的东西他们不敢动心思。和之前商量的一样,留了一台在仓库里,昨日盘过货,尚且还在。一台在万邦学堂,让先生带着学生拆了看,也还在。另外一台在火器厂,让师傅们带着学徒们试着仿制。前日刚得了消息,说是不小心炸了,整个屋子都起火,没了,所幸没伤到人。”
许莼冷笑一声:“这是我开了五十万的高价,对方迷了心窍,便冒了这大险。想来之前各种货物流出,也多是这种损耗。你们说,若是这高价采购的是金人,该当如何?”
盛长天讷讷道:“是我大意了,从前做生意,都说水至清无鱼,因此都给下边掌柜伙计们留些余地,留有一定的损耗额度,来了军中……因着怕下边兵丁们觉得我太过严苛,在长途运货出现的货品损耗上,虽然时常看他们报上来淹水之类的损耗,货品数额也不算大,一箱两箱的,也多是日用物品,不涉及军用品,想着也是难免,就没怎么追根究底。”
贺兰宝芝笑道:“我听说盛将军练军其实忙得很,加上待下宽仁,在这方面难免疏忽。只是这些兵器火药,可万万含糊不得,一粒子弹、一把枪,都必须要颗粒归公。这马克机枪,乃是骑兵的克星,若是能仿造出了这个,金人北蛮从此无惧了!我正是知道其珍贵,才花了大价钱买了带回来,是真的一把没给哥哥,都给了临海侯,只期望咱们也能做出来,北疆还有什么担忧的?”
盛长天面红过耳,讷讷对贺兰宝芝拱手:“都是在下治军不严,白白糟蹋了贺兰小姐千里带回的心意。”
贺兰宝芝裣衽还礼:“盛将军宅心仁厚,自然是给我哥和我留余地,偏偏被贼人趁虚而入,非将军之过也。只是今后望将军也多信任宝芝一些,有问题只管明白问便是了。我与哥哥,磊落坦荡,俯仰无愧天地之间。”
盛长天深深作揖,又对许莼作揖:“此事皆在我身上,我来细查此案,责任全在我一人,我拟折向兵部请罪。”
许莼道:“津海卫提督是我,罪自然是我的。皇上已知此事,只说树大有枯枝,如今发现得早,也只损失些货品,尚且未动到兵器,赶紧管起来是正经。”
“只是此事务必要快,从重、从快,以免消息才走漏出去,又招政敌攻讦。”他想起庄之湛,叹道:“如今侯爷我,是一个偌大的靶子,人人都想着踩着我好上位……”连死谏都差点出来了,何至于此呢?
他当日凭着一股热血走上此道,又有九哥一路托举护航,并不曾知道自己做的事如此之大事,竟然是要让天下世家士林都要侧目而视的事业……上千年的三纲五常,他一开始只不过是希望九哥开心,给九哥挣钱而已。
贺兰宝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一笑,美得不可方物,一眼看到一旁的盛长天呆呆看着自己,忍不住又对着他一笑,虽则此事是一场误会,但说明盛长天古道热肠,待他们兄妹是真不错。
她与盛长天笑道:“既侯爷有交代,我们不如且下去商量一番,这边定然也就这几日交货了,我们顺藤摸瓜,料想我这边也未必干净了。利禄动人心,只怕他们可能也以为是临海侯这边要留些货单,收了不干净的钱,便也含糊着了,我还未细审,因着担心打草惊蛇。合计清楚了,雷霆一下,一次全都捉拿清楚,这才能连根拔起了。
许莼道:“不仅如此,便是与此案无关的,也要将其他走私的、以公谋私、敲诈商民的兵船都给查清楚了!此案落地后,便立刻通令津海卫上下十三营,如有行这些不法事的,如数上交,则可宽恕赦免部分罪责,若是执迷不悟,则查出来必当重罚!”
盛长天和贺兰宝芝都应了。
许莼才和盛长天计谋定了,果然夏潮过来报,灯盏胡同那边来了信,古董铺那边送了信来,说今晚就可交货了,必须带现银,不要银票,一手交钱一手验货,要先见到现银验过了,才带去看货。
许莼冷笑和盛长天道:“这是和你们同一天到的,想来是怕夜长梦多,拿到那马克机枪了立刻便要交货,也可不能等,钱落袋为安呢!”
盛长天道:“此事危险,我带人去吧,你不必亲自涉险。”
许莼却想了下忽然忍不住笑了下,对盛长天道:“不必,你点了人马备着。我自有主意——我派人去请了二表哥过来,您先和二表哥吃个饭吧。”
盛长天不解,但也知道这个表弟如今威严日重,不容违逆的,便也应了。
他又和贺兰宝芝道:“我娘也难得见您,请您留在府上用晚膳吧。”
贺兰宝芝笑道:“不必侯爷叮嘱,本就有些生意上的事要与夫人商量的。”
许莼却走了出来,找了定海去宫里传话:“去和陛下禀报,就说灯盏胡同那边鱼儿上钩了,我今晚去看看。人马都齐全,身上也带了家伙,安全无虞,有长天陪着我,让九哥不必担心。”
定海:“……”
他看着许莼:“不若我安排人易容妆成侯爷样子去吧,侯爷何必涉险?”让我去皇上跟前禀报,那不是找不自在吗?定海愁肠百结,这些年下来,他已全然知道眼前这尊大神,谁的话都不听,只有武英公、沈梦桢大人还能略劝上几句,只有在皇上跟前百依百顺。但此事若是禀到皇上跟前,需要皇上来劝解,就已是他们的失职和无能了。
更何况皇上一沉下脸来,谁顶得住!便是苏公公也没敢在皇上生气的时候说什么。更何况他们这些本就不擅长说话的暗卫!
许莼:“……”他道:“你去便是了,就和皇上说对方要求先验银子后才带人去看货,货肯定不在那店里,不是我本人去只怕打草惊蛇了,无妨的,他们利益熏心,一心只想着银子,不会有事的。”
定海无法,却是先调了一回虎贲卫的所有暗卫都先到了国公府,又细细叮嘱了一回春溪,这才自己入了宫去面禀。
谢翊尚且还在文德殿和内阁欧阳慎等人议事,看到苏槐好好的拿了前日刚得的岫玉猫儿手把件上来放在案头,便知有事,几句话打发了欧阳慎,这才问苏槐:“什么事。”
苏槐道:“定海过来有急事禀。”
谢翊传了进来,听定海禀完,果然有些不悦:“你挑个身型和许莼差不多的扮了去不就行了?何必非要他亲自涉险?火器无眼,若是有个万一,对方狗急跳墙,玉石俱焚,如何是好?便是那庄之湛一个文弱书生,都能靠着火雷逃出生天。如今不比从前,他是何等身份,你们也陪着他犯糊涂?”
定海知道果然皇上要不高兴,仍硬着头皮又将许莼说的说辞说了一遍,又道:“我看侯爷很是恼怒此事,必定是要亲自查个水落石出的。盛长云、长天两位大人也在京,手里也有不少兵将,虎贲卫所有在京城的暗卫我都已调齐了,定保侯爷无恙。”
谢翊也知道许莼那是一股犟脾气,不许他去也容易,一道口谕留他在宫里便罢了,但这未免便伤了他们之间的情分,若不是自己,其他人也劝不住许莼。
他想了想便道:“你先挑人,朕来想办法。”
同去
许莼命人从钱庄调了五十万两白银现银来, 竟也花了许多时间,最后还是盛夫人听说了,紧急从国公府的银库了也调了些, 这才凑够了五十万两白银, 沉甸甸的, 装了几辆大马车。
而国公府的家将,盛家请的护卫, 以及凤翔卫、虎贲卫尽皆全到位了,人人都全副武装,满脸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