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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我本是想再向公子道谢的,奈何那日你匆匆走了便没来得及说,多谢公子及时出现把那两个贼人扭送官府了,我虽救了那对母女,但也等于是公子救了她们。”

“她们如今好些了吗?”

说起阿如母女,烟景目光中便透着担忧,“那小女孩小名叫阿如,醒来后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染了时疫,又将疫气传给了她母亲沈氏,请医诊治后阿如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但沈氏的病却一日比一日更重,眼看怕要挨不过去了。今年江南的天灾几乎夺走了阿如的家和亲人,水灾冲垮了她的房屋,上个月父亲因这场雪灾冻死了,母女衣食无依,在街角冻得奄奄一息,沈氏因冻伤严重落下病根需卧床养病,如今又染了时疫加重了病情,若她母亲不好了,阿如便要成孤儿了。”

聿琛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灾情肆虐,民生困苦,若不亲眼所见,也不知他们艰难如此。自古弊端,匿灾为甚,地方官员因防灾减灾的疏忽,怕朝廷追责便瞒报虚报灾情,延误了对灾民的赈济,以致灾民流离失所,死伤无数。朝廷必会查实并惩戒这帮欺上瞒下的官吏,缓解灾民生计之艰难,帮这些无家可归的灾民重建家园,休养生息,便是这些孤儿,也会有官府收养在慈幼局中,养育成人,或交由民间无子者来抚养,官府每月给钱粮作养育的资费,使他们得以长大成人。”

这一番陈词,烟景听了只觉得心中的忧虑不安都慢慢消弭,渐生澎湃,不禁灿烂一笑,笑意明媚得如同冬日里的暖阳,嘴角和眼睛里都洋溢起光芒。

“惟愿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我在想,阿如不幸,遭遇了这么严重的天灾,幼年失怙失恃,但她又是幸运的,有你这样心系天下苍生的好官匡扶社稷,让她得以平安长大成人。”

聿琛目光炯炯,“致理之道,惟在于安民;安民之道,在察其疾苦而已。为政者只有深切体察民情,知百姓疾苦,所施方针政策方能为百姓谋得切实的利益。这也是我这一趟来扬州考察的目的,便是为了体察民情。”

烟景想不到他会和她说这些,可见他是不讨厌她的,关系也比上次相遇更近乎了,这么一想她心中便有种意外之喜,不禁俏然一笑,眼波婉转,“叔夜公子,噢不,是叔夜大人,你这般体察民情,必能为百姓谋福祉,您来了一趟扬州,我作为一名扬州的小百姓,也得了您带给扬州的福利,心中十分欢喜,若你能常在扬州便再好不过了。”

聿琛不置可否地一笑,露出左颊上一个浅浅的酒窝,目光在她嘴边定了定,带了几分轻俏,“你今早吃了什么,嘴这么甜。”

烟景垂下眼眸,心笙摇动,她咬了咬唇,实在忍不住了,语带娇羞地道,“恕小女子大胆问一句,公子可曾婚娶?”

|怀春

聿琛颇有些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便撇开了视线,沉吟了一会,带了丝不悦道,“你问这个作什么?”

烟景用手指卷了卷鬓边的头发丝儿,嘿嘿笑道,“没什么,就是……公子若娶了妻,就想着跟公子家中的娘子问个好。”

“公子不说,那就是未曾婚娶了?”

聿琛没有回答。这小姑娘的确有些大胆,才见了几次面便敢这么直白地窥探他的情感私事。

她方才观察了他好一会儿,若是已娶妻,绝不是这个反应,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他没有明说,那自然就是未娶喽。

烟景心中窃喜,嘴角扬起笑意,既然他未娶,她未嫁,她又那么喜欢他,那就她来主动一点,赶在他未离开扬州之前抓住机会表明心意好了。

“我还有事,告辞了。”聿琛不欲久留,此地是衙府,他的身份终究有顾忌,转身便欲从她身边走开。

“公子等等,我有个东西要送你。”她又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大恩不言谢,公子救了我和阿如,送你个小泥人,”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泥人举到他的眼前,小脸飞红,“小小心意,望公子笑纳。”

只见一个小泥人躺在她的手掌中,那泥人捏的很是精巧,身穿广袖长袍,发束长巾,面目神情都捏的真切,神形兼备,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照着他的样子捏出来的,但比起这个小泥人,更吸引他注意力其实是她的小手掌,小巧细嫩,粉扑扑软绵绵的,手心里有些出汗,濡得掌纹里湿津津的,原来小女孩的柔荑这般可爱诱人,聿琛的呼吸微微一滞。

烟景红着脸道,“这泥咕咕可是我一点点想着你的样子捏出来的,我为了捏这个,手都起茧子了,还生了冻疮。”说着把另一只手也举到他面前,那几根如青葱般嫩白的手指果真有些许的红肿。

聿琛双眸微微闪烁,小女孩的心思七窍玲珑,但他要这小小泥人做什么,他有些头疼,但看她红肿的手指,又有些不忍心拒绝。

见他还没要收下的意思,烟景也顾不上什么了,把小泥人往他胸前一送,也不管他接不接,便掉过头走了。

那小泥人从他光滑的织锦衣袍上滚落,眼看便要掉进雪地里,他的衣袖轻轻一挥,便将它笼进了袖子里。

她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道,“过几日便是冬至了,扬州年年这个时节都很是红火热闹,我在东关街那儿支了个小摊子,专售冬酿酒,公子若有兴趣,也可过来尝一尝我亲手杜做的冬酿酒,消一消冬日的寒气。”烟景说罢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也不待他回答,便踩着碎雪一下子跑远了。

她刚转出花园的月亮门,雪珀又来到她脚下,她蹲下身去将它抱在怀里,虽然四下无人,但也不好在这停留太久,这会儿想必诗荃姐姐已经回来了,可别让她好找了。

烟景回到暖阁里,便见诗荃姐姐坐在榻上做针线。原来诗荃姐姐也才回来,知她来了,便换了衣服,到这暖阁里来,手头上也不闲着,拿了一个针线活在做。这数十日不见,烟景只觉得诗荃姐姐出落得更明艳动人了,身上添了一种待嫁少女的娇媚风韵。

诗荃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色闪光缎镶金丝牡丹凤凰纹的窄身袄子,头上插了一支翡翠滴珠大凤头钗,项上戴了赤金盘螭多宝项圈,通身金光四射,很是华丽,烟景知诗荃姐姐素来喜欢雍容华贵的衣服。每每见她,都觉得鲜艳夺目,光彩灿烂。

“烟妹妹,回来了。”诗荃忙放下针线,笑盈盈地拉着烟景的手在她身边的坐下了。

“才刚去哪儿了,我回来听嬷嬷说你在暖阁,来了却不见你人影儿。”

烟景笑嘻嘻地道,“雪珀这小调皮一不留神就跑去后花园了,还跟我玩捉迷藏呢,我寻了好一会儿才抱了它回来。”

“雪珀一向是很乖的,你一来便是染了你的习性,喜欢瞎跑玩闹呢,” 诗荃说着从烟景怀里抱过雪珀,轻柔地抚了抚它柔软的脊骨,像哄孩子似的道,“雪珀儿,要乖乖儿的,可不许再到处乱跑让人好找了。”

烟景瞧了瞧诗荃姐姐的针线,原来是个蟹青色暗花缎的袜子,以五彩丝线扎了江山河水、富贵祥云的纹样,因笑道:“荃姐姐的针线活越发出众了,既精致又生动,不过,这个绣袜左右看着不像是女子穿的,想想那个他也真是好福气,有荃姐姐这般体贴细致,这还未过门呀,就开始为他做这般贴心的活计,要是过了门,可不知要好成什么样儿呢。”

诗荃顿时羞红了脸,作势便要来撕她的嘴,“瞧你这贫嘴滑舌,净是喜欢拿人来取笑,我倒要看看将来哪个好脾性的郎君娶了你,由着你去编派他,让他好不受用。”

烟景忙躲开身子,咯咯地笑个不停,“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诗荃觑了她一眼,笑道,“下回再敢乱嚼舌头,可不轻饶了你。”

烟景又凑了上来道,“女子出嫁前要做这么多针线活阿,饶是你针线活这么伶俐,仍然没个安歇,说来也是惭愧,我旧年一年的功夫才绣了个手绢儿呢,就我如今这绣工,将来怕是没有人家肯要我了。”

诗荃知道烟景素来不喜做针线活,因此也顺水推舟道,“按理说这纺织针黹是才算是你我的正经事儿,专心纺绩,于妇功来说也是必不可缺的,若是一个女孩子家连针线也拿不上手,还能指望她做什么呢,的确是要惹人笑话的。要我说,这针线活你还是要认真的做起来,有了这等本事,将来就算不济,也可做傍身之用。烟妹妹,你也及笄了,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若有了合适的人家,这婚姻上面是很快的,莫让将来这绣嫁妆一事,就把你给难倒了。”

又说道,“你道我为何能嫁入忠义侯府,以我的家世来说,也是比不上的,不过是媒婆拿我的几样针线活儿和闺阁时作的诗画给他们看了,便就允了亲事,这忠义侯府如今正是赫赫扬扬鼎沸昌盛的时候,京城里有多少姑娘家上赶着想嫁进去呢,单单选中了我,我想这针线活的功劳可是不小。”

林家在扬州的家业有多大烟景又不是不知道,忠义侯府自然是看中了林家在扬州的权势地位。在他们那等人家娶媳妇,琴棋书画和描线刺绣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最要紧的还是家世。诗荃姐姐这样说,不过是规劝她罢了,但听她说到姻缘,便又触动了心事,她在琴棋书画方面很是寻常,针线活更是拿不上手,她以前是不在意的,只现在有了喜欢的人,若他喜欢的是会做描线刺绣,知书识礼的姑娘呢?一想到此她心里便有些没底,说道,“荃姐姐说的是,是烟儿荒废了,回去有功夫了也做几样针线活玩玩。”

烟景又和诗荃说了一会话,见时辰到了,便告辞回去了。诗荃自然是要留她一块用午饭的,但烟景有心事,且答应嬷嬷要早些回去,便婉拒了。

诗荃起身送她,两个人并肩而走,诗荃裹了小脚儿,走路时屧廊缓步,芳径轻移,故烟景只得也随着她一起慢慢地走,诗荃直送她走出抄手游廊方止住了脚步。

烟景走出抄手游廊,正好遇上了林家的大公子林书钧,两人打了个照面,这林公子她见过许多次了,诗荃姐姐也常在她面前提起哥哥的好,让她好生羡慕有哥哥的姑娘。有好几次都听得诗荃笑着对她说,我们这么要好,我又有这么好的哥哥,要是你将来嫁到我家来,我们便可做姑嫂了,我虽比你大,但也乐得叫你嫂嫂,那岂不是亲上加亲,好上加好了。烟景听了怪不好意思的,只是笑着岔开了话。

书钧忙顿住脚步,向前作了个揖,“烟妹妹好。”

|相约

“钧哥哥好。”烟景向他行了个万福礼,笑了一笑,便从他身边过去了,到了角门上,阿文叔正等在那里,见她出来便接了她回去了。

书钧今年十九岁,是诗荃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前年乡试考中举人,明年正好是大比之年,便欲进京赴试,因此这一年都在紧锣密鼓的备考。方才本在府里的学馆里上学,便接到了妹妹的消息,说烟景来了,他便寻了个理由跟夫子告假,赶去了内院,刚进了院门,正好迎面碰见烟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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