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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聿琛笑道,“仗义行仁,扶危济困你倒是做得不错,只是你比阿如应当大不了几岁吧,自己尚且一身孩子气,怎的照顾她长大成人,倒是别把阿如这个好孩子给带歪了。”

他竟小看她,烟景有些生气了,哼了一声道,“我是长的歪了,不矜持不正经,才会上赶着要嫁人家,人家还不稀罕,所以我记住今日之耻,阿如这么好的苗子,一定会把她调理得聪明美丽,知礼大方,将来嫁一个顶好的人家,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进门。如此,你满意了吧。”

聿琛笑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烟景气噎,这人嘴巴怎这样损呢,她压住气,故作轻松地道,“既然我入不了公子的眼,那公子可否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也好长长见识。”

“自然是喜欢跟你不一样的。”

烟景要被他气哭了,“你……你太欺负人了!你不喜欢我,有的是人喜欢我,他们肯定不会像你这样瞧不起我……”她越说越憋屈,忍不住抽了几下鼻子,她好想转身就走,甩他一个脸色,可她却没有掉头就走的骨气了。

聿琛看着她像只炸毛的猫咪一样,眼睛瞪得圆圆的,小鼻头都有点发红了,很憋屈又很无辜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我何曾说过我瞧不起你了,喜欢跟你不一样的是因为不会那么缠人。”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烟景蔫着的脖子一下子直了起来,急急忙忙地说道,“我、我改还不行嘛……”顿了一会,她又没骨气地败下阵来,嘟哝着说道,“这个我改不了的,我不缠着你你都要走了……”

她这样软声软气地说着这样的话,倒把聿琛听的心里勾了一下似的,他眼神飘了一下,说道,“还有,你没有长歪,你长得还算对我的口味,其他方面也还过得去,但我只是个过客,除我之外,应当会有更适合你的人,明白?”

“哦。”看来她的美貌总算发挥了一点作用,可是作用还是不够大,烟景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我马车就在驿站门口停着。”烟景知趣地站起身,她这半天被他惹得心情忽上忽下的,现在心里还是没个着落,虽然不舍得回去,但想着好歹明晚还能再见的。

“能走吗?”

“能的!”这会不能装娇弱了,明天还要参加他的宴会,当然能走了。

休息了一会之后,烟景的脚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虽还有些疼,但还是能忍的,烟景怕被嬷嬷发现,吩咐车夫回了香雪园换了身上的男子装束才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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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园在瘦西湖中心的一个汀屿之上,夜气如雾,因积雪未化,湖面岸上皆白皑皑的一片,望上去银光闪耀,此时一艘巨大的画舫缓缓在湖面上行驶,画舫上精雕细镂,彩饰雅丽,缀着一盏盏的宫灯和琉璃灯,交辉焕彩,照的远近的湖面上一片光华绚烂。

画舫主厅内,此时静悄悄的,一点咳嗽私语声都不闻,正中的主位上尚且空着,右手边站着两淮盐运使卢德才为首的大小盐官,左手边站着许宏,张佑,齐恒等扬州大盐商,身后是一群小厮在陆陆续续地上茶和点心,主厅的前方是一个大戏台,表演的艺人还未登台。

只听前厅有人叫了一声,“珑大人到!”说罢厚厚夹绸的帘子掀进来一阵冷风,夹带着外面刀剑般的霜雪气,众人的神情都微微的一凛。

来人正是聿琛,珑大人是他以朝中珑大人的钦差大臣身份与这帮盐商斡旋。

他今日穿了玄青色羽毛缎绣海水江崖貂皮袍,脖子上围了一圈的貂皮领子,穿着墨绿素绒高靿皮靴,靴子踏在地上橐橐的声音,显得整个人丰神俊朗,威仪十足,他来到正厅后,目光徐徐扫视了厅内诸人,然后便不动声色地到主位上坐下了。

两淮盐运使卢德才领着一帮盐官上前打躬作揖道,“卑职两淮盐运使卢德才参见珑大人。”众盐商也忙下跪参拜。

聿琛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了,都起来吧。”众盐商这才起身站了起来,看架势都知道前头坐的是个大人物,也不敢抬头看聿琛,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双簧

卢德才对众盐商朗声道,“各位都是扬州盐商中的翘楚,身家财力放眼整个江淮都是数一数二的,这次叫你们来,是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你们帮扶一下,高家堰修筑堤坝的工程,尚缺六十万两白银的工费,近几年国家边患不停灾情不断,朝廷缺银子,国库不足,这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希望各位能慷慨解囊,积极地报效捐输。”

卢德才说完,空气中一阵沉默,众盐商都面露为难之色,面面相觑。

姓徐的盐商头领道,“我们盐商仰仗朝廷的恩泽,是赚了不少钱,但这些钱也并不都是自己挥霍,也用到了官府和地方的支应上,兴学、修书、赈灾、济困、育孤,我们都花了不少钱。现在一下子要捐输六十万,我们就是有这个报效之心,手头上拿不出这么多啊。”

张姓盐商哭丧着脸道,“今年天时不好,每逢出盐季便常常阴雨阵阵,盐场出盐比往年减产三成,收成不好,我们哪有多余的钱来捐输河工经费,而且掏空家底捐了这笔钱,明年拿不出钱去盐场收盐,这盐业也经营不下去了,这就是竭泽而渔了。”他这一说,下面的盐商个个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起来。

卢德才甩了甩袖子,焦急道,“你们挟着淮盐之利,个个都富得流油,如今要你们捐输的时候,你们却都在这哭穷,高家堰的堤坝的工程如今正在要紧关头,若是延误下去,到了汛期闹水患,下游各州县就是一片汪洋了,多少百姓要遭殃,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过得去吗?”

盐官们都面露尴尬之色,但又不好出来表态,毕竟要他们捐这笔钱比割了他们的肉还疼,但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齐姓盐商出来打圆场道,“高家堰的修筑工程关系着淮河水患,关系着扬州百姓的安危,我们都很重视,现今灾情不断,大家都在共度时艰,我们盐商也要担起一份责任来,都尽力凑出一点钱来,能捐多少是多少,全凭大家的自愿,家底厚的捐多点,实在拿不出来的,也不能强求,只是还请大人多宽限我们一段时间。”

卢德才张嘴方欲说话,见聿琛目光往他那射了过来,心头一震,忙住了嘴不说了。

聿琛呷了一口茶,然后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他虽是嘴上笑着,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各位说了这么多,怎么都不喝口茶润润嗓子,还是各位平时都饫甘餍肥,喝不惯这儿的粗茶呢。”

盐商们顿时冷汗涔涔,忙道不敢,这桌上的茶成色实在是普通,给他们家煮茶叶蛋都嫌差,他们寻常吃的可都是金瓜贡茶、黄山毛峰、太平猴魁等极品茶,但大人都发话了,他们也不敢不喝。

聿琛似笑非笑地道,“各位手中的茶已经凉了,我让人添上热的茶再喝吧。”说罢便有小厮鱼贯上前撤了原先的茶,换了新的杯盏添上茶。

“今日请你们到这儿来,若只是谈钱的事儿就扫兴了,听说扬州的盐商大都是风雅之士,与那些粗鄙的商人不同,所以我便陪诸位在这喝茶听曲儿吧,各位也不必拘着,今儿在这只有主客之分,都请入座吧。”

各位盐商听到聿琛如此和颜悦色,又是请他们喝茶听曲儿的,原本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不少,这才顺着位序往左手边一溜的椅子上坐了。

不过待他们端起茶杯,看见茶杯里沉着的粗茶梗和浑浊不清的茶汤,脸上不禁微微变色,这劣等茶喝起来实在是又苦又涩,养刁了的嘴巴再喝这种东西简直如同上刑一般难受,盐商们这才领略道了这个珑大人笑里藏刀的威力。

聿琛轻轻地拍了拍掌,烟景抱着琵琶冉冉步入厅内,只见她绿鬓堆云,鬓发上别了几朵玉梅,身上穿着银红色的折枝梅花织金缎貂皮袄,领口和袖口镶滚缂丝蝴蝶边,下着素白色月华裙,用了十八幅布帛,折成数十个细折,行动时裙摆如月光呈辉,飘扬绚丽。

烟景脸上罩着轻薄面纱,芳容如花似雾一般隐隐约约,眉弯两月,露出的一双眼睛秋波婉转,动人心魂。

这些盐商时常流连戏场,倒还没见过这么一个绝妙的人物,见了烟景,都双目放光,恍如春梦来时,顿时将那煎熬的情态抛诸脑后。

烟景款款坐下后伸出纤纤玉指轻拢慢捻着琴弦,轻启檀口,唱道,“大雪纷纷迷失路,前怕狼来后怕虎;朝前进,弯弯曲曲难启步,朝后退,不知那块是安身处;进也不得,退也糊涂,你既相知也该指我一条明白路,指我一条明白路……”

琵琶声时缓时急,嘈嘈切切,曲调如泣如诉,哀怨忧愁,烟景音色清澈亮丽,天生一把好嗓,行腔清纯凄婉,空灵柔美,甫一开嗓,便令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这唱词唱的是雪天之中一个女子行走困难,孤立无援,心中无限愁苦,只待有人能扶携一把,此情此境中,细细一想,分明是另有所指,听的那些盐商们心中极是不忍,原本的偷奸耍滑的心思变作了悲天悯人的情怀,不禁纷纷动摇了捐输的念头。

这便是一种极高明的招数,用出神入化的曲艺来动之以情,融情入理,饱含情感的唱曲可以直抵人肺腑,缠缠绵绵的情思将人带入其中营造的情境,久久不能抽离出来。

茶喝完一杯小厮们又斟上一杯,盐商们喝了一肚子的苦茶水只是吐不出来,口中作苦,心中更苦。

聿琛目光炯炯地望着场上诸人的神态,嘴上扬起一丝笑意,漫不经心地道,“徐老板,我听说你很喜欢养马,在寸土寸金的城东建了一个大马场,里头养了数百匹的五花马,每匹马一日得花费数十金,还在城郊建了跑马场,这地儿应当是占用了几十亩良田才建成的吧。”

“张老板,我听说你对吃的很讲究,家里花重金聘请了数十个天下名厨,每餐饭都要准备几十席的菜肴以供挑选,家里养的老母鸡,喂的都是人参、黄芪、白术等做的饲料,下的蛋一颗便值二两银子。”

“齐老板,听说你花了几千两银子买了苏州的不倒翁,流满了整个小秦淮河,选美选腻了,便又举办了选丑比赛,让秦楼楚坊的花魁脸上涂上酱油在太阳下晒,比谁更丑,还真是有情有致,别出心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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