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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烟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两道眼泪齐刷刷地滚落,“女儿不孝,负了爹爹素日来的悉心教诲,女儿有错,失了体统规矩,还请爹爹责罚。”

柳燊茫然地看着烟景好一会儿,方才道,“你性子任性大胆,自由散漫,不爱受拘束,不守规则成习,行事自作主张,因此才会闹了这一出,唉,事已至此,爹爹再怪你也无用,只是爹爹只得你这一个女儿,不求你荣华富贵,只盼你平安快活,怎忍心看你去到那规矩深严、不得见人的地方,爹爹只怕会折损了你,痛哉我也。”

烟景知道爹爹是忌惮他的身份的,大约他真是侯门公府里出来的贵重公子,有权有势,那种世家大族自然规矩严套路多最重礼数,人心复杂难免有一些勾心斗角,她家是寻常官宦之家,根基尚浅门户简单,何况她性子又是如此不拘,爹爹怕她经受不住也是常情,但现在她不想去想这些,她只知道认定他了,后续的种种她便持一种“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态度。

“爹爹本欲为你选一个人品贵重、模样俊朗、家世清贵的男子做你的如意郎君,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爹爹知道你的性子,你对这珑大人定是极其上心的,爹爹再不舍再不愿,也不敢阻拦你。只是珑大人行程紧张,明日一早便要带你离开扬州赶赴京城了,许多事也来不及操办和准备,只能委屈你了,这一路车马劳顿,风刀霜剑,你身子骨柔弱,怕也要吃许多苦头,只是你这一去,我们父女不知何年方能见面了。”说到此,柳燊的眼眶红了,两滴泪从眼角蜿蜒流下,他急忙背过身去用手指悄悄摁掉了。

爹爹这一番话令烟景心如刀割,她亦舍不下爹爹,爹爹膝下孤寒,娘亲走了十几年,爹爹的枕畔一直是孤身一人,她却还未好好尽孝,她这一走,更没人侍奉左右了,想到此,烟景眼泪簌簌落下,俯身拜下,“爹爹,女儿不孝,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保重身体。”

烟景泪珠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怎么也停不住,爹爹多疼她,从小到大,她再怎么顽皮闹事,爹爹何曾打骂过她一句啊,总是万般顺着她的意,而如今,她只顾念着自己的私情却罔顾他老人家的心愿,多伤他老人家的心,爹爹将近不惑之年才有了她,如今也年逾五十了,想到此她内心愧责万分,她好想陪伴在爹爹身边尽心侍奉,让他老人家享受天伦之乐。但是……

如此情景,柳燊原本伤离的心绪又更添一层,他仰头望着窗外,目光凄茫,只觉这日光愈发惨淡了,“爹爹知道,你不必挂心。女儿大了,终究是留不住的,爹爹也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烟景哀哀地道,“爹爹,你莫伤心了,女儿亦不忍这么快便离开爹爹,女儿会去找珑大人,让他容女儿在家多陪伴爹爹几日,他应当会同意的……”

“罢了,罢了。珑大人的行程确实仓促了些,但他身居要职,政务繁重,行程紧要不可耽搁,他能亲临府中已说明对你的看重,爹爹只希望他能好好待你,也不枉了你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去。你就放心地去吧,假以时日,爹爹若能调任京中为官,你我父女二人也方便见面了。”柳燊弯下腰将烟景扶起,“快起来吧,地下冷,仔细冻伤了膝盖。”

柳燊目光越过她的头顶,好像透过她看着谁似的,

烟景还欲说什么,柳燊却摆了摆手,“爹爹有些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珑大人还在前厅,你替爹爹应酬一下吧,你便说爹爹头疾突然犯了,病体难支,无法再见客,请他谅解一下,你这就去吧,别让他久等了。”

烟景迟疑了一下,担忧地望着爹爹,应了一声“是”。

柳燊转身背着她,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烟景觉得窗外白晃晃的日头像一把大刀劈在他的背上,他的头他的背皆染上一片苍白,像白色的血,淙淙地流淌了一地,明明是满室的光华,却填补不了爹爹的悲伤和空虚。

烟景禁不住泪眼潺潺,她悄悄掩上书房的门,她刚转身,便听到爹爹苍老的声音在哀叹,“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她步履沉重地往前厅走去。

聿琛背向她负手而立,望着厅上的那扇紫檀雕花边座字画插屏出神,待听到她的脚步声近了才转过身来。

|委屈

她还未踏入门槛的时候便看见了他峻拔磊落的背影,他墨发高束,发髻以小小的玉冠束着,发间垂下两条苍青色的缎带,添了几分翩然之态,穿了玄青色松鹤纹妆花缎锦袍,领口和袖口镶滚着一圈银鼠皮,腰上系着镂雕松鹿纹玉带,将出众的身姿勾勒得越发俊挺,就这么端端站立着,身后的衣裾纹丝不动。

不知为何,再一次望见他的背影,虽也那样的高高在上,但却不再觉得遥不可及。因为今后,她都可以陪伴在他身边了。这个在她心目中世间最好的男儿,终究会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一定会的!

她的身影滞了一下,七八日不见,相思成疾,此刻望见他的背影觉得魂魄都被他吸去了,心头千潮涌起,一步一步走近前去。

此时聿琛已转过身来,原本沉静如水的眼波因她的到来泛起了一丝微澜,望了她片刻,方走近她面前,看她眼睛红红的,低声道,“你哭了?”

他这样问了,原本堵在心头的潮涌像决了口似的在眼眶里汹涌而出,本不想在他面前哭的,但还是忍不住了,“与爹爹分别在即,总有诸多的牵挂割舍不下。”

她是那种不哭则好,哭则越哭越凶的,全然不顾在他面前失态,如羽翅般浓密的眼睫毛垂覆到眼睑上,都被汹涌的泪水浸湿了,少女如花的娇颜上挂满了泪珠,像极了在一夜潺潺细密的春雨之后,清新纯白的茉莉花瓣上挂满了露珠,小小巧巧的水珠子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在人的心窝里打下一圈圈的涟漪。

聿琛声音低醇,温温的语调,如柔风一般拂过她的耳畔,“也是,你尚年幼便要离家,难怪如此伤心,论起来,我不该这样着急的要带你走,若你不忍这么快便要离家,那待我回京后再派人来接你如何?”

他这样说,她反而哭得更凶了,好不容易把握住的机会,她不要离开他的,谁知他这一去,会不会从此将她忘在脑后,“不好不好,你知道我是要跟你一起的,不然也不会闹得如今这么伤心了,你若是丢下我先走了,我又不知道要眼巴巴盼望多久,我要像狗皮膏药一般,到哪都黏着你。”

可真是个黏人精,聿琛被她逗笑,露出左颊的一个浅浅的酒窝,打趣道,“小姑娘家的也口出诳语,把自己比做狗皮膏药,羞不羞啊。”

“但你这样哭,好像是我硬生生要拐了你似的,明明是你千方百计地来求于我,如今哭鼻子的也是你。你这样,倒显得是我的不是了。”

“你还说!你方才分明是在激我,”烟景掏出袖中的帕子,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还不都是因为你,我三魂六魄都丢了,神思方寸都乱了,不然断不至于如此。”

这样炽热的话听得他心中被什么挠了一下似的,偏偏他吃她这一套,他从她手中拿过帕子,替她擦着脸上的泪,哄着她道,“好了,有我在,便不要哭了。伤心归伤心,但你与你爹爹,并不是一别之后便不能相见了,只是他现在有官在身,还要为扬州百姓谋福祉,日后待机会成熟,将你爹爹调往京城为官,你们父女俩也方便见面了。”

他是堂堂太子,要将她爹爹调到京也不是难事,何况她爹爹政绩也不坏,不过他倒想借着这个由头好好逗她一阵,这姑娘性子如此生动鲜明,戏弄起来倒是蛮有趣的。

他这样一点醒,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爹爹也是有这个意思的,心中的难受劲缓了一下,果然收住了泪,尤带了几分不可置信道,“真的吗?”

他挑起眉头,目光灼灼,“自然是真的,不过,得看你的表现。”

他这样一说,她又有些不明白了,有些懵懂的道,“爹爹是个好官我知道,可是我养在深闺,见识粗浅,官场上的事我一概不知,更是不懂要如何表现?”

聿琛笑道,“你不是费尽心思要来侍候我吗,把我侍候得舒服了,我心里头高兴,办事自然更得力些,在官场上多多走动一下,你爹爹的事岂不是更有眉目了?”

烟景听了倒也不恼,只是睁大眼睛瞧着他,扬起脸哼哼道,“是是是,我这般上赶着你,所以你可以时常拿出来作文章,我也只对你这样而已,换了旁个我才不理会他。”

可她一看他的神情,便知他存了一些别的心思在里面,回过味来后耳根子便有些红了,她背过身不看他,嘟囔道,“你当我是什么了,净拿人家来开玩笑。”

他笑起来,目光湛湛,“只许你在我面前哭得花容失色,就不许我春风一度么?”

她扑哧一声笑了,小脸却更红了,“什么歪理。”

他轻轻握住她的肩,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痕都擦干净了,“明日辰时,我的车马在大门口接你,你做好准备。”

“嗯。”她小声地应了声。

聿琛走了没多久,诗荃姐姐便来看她了,依旧是打扮得彩绣辉煌,光艳照人,她一进门,烟景便觉得自己的房间耀眼争光起来。

烟景携诗荃姐姐在临窗的炕上坐了,诗荃见烟景卧房里面的衣箱开着,缀儿和另一个小丫头在拣出衣服来装进行囊里,不免奇道,“怎么烟妹妹,你这阵子要出远门吗?”

烟景眉目之间有几分羞涩之色,怪不好意思地道,“我遇上了喜欢的人,明日便要跟他一块儿去京城了,行程比较赶,本想去到京城后再写信告诉你的。”

诗荃那双美丽的眼睛露出惊诧之色,“这才几天的功夫你便觅得良婿了,未免也太快了些,应当还没行过三媒六聘吧,《春秋》有言,女为人妾,妾不娉也,正妻可是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来的,妹妹你这样跟着他可是甘当妾室了?”

烟景闻言有些黯然,“他还没有娶我的意思,可我真的不想错过他,只能先跟着去了。”

“我知你天真烂漫,心中只有情意万重,可是妾室终究是低了嫡妻几个头,在夫家也妄谈什么地位,所仰仗的,也唯有丈夫的宠爱,一旦色衰爱驰,则更不堪了。依我对妹妹的了解,此君人品才貌定然十分出众,才会让妹妹这般迷了心窍。”

听诗荃姐姐数落妾室的种种不堪,烟景倒也不以为意,若果真她为了他尽了所有他还是娶了别的女子为妻,那她只好放手成全他的幸福,烟景有些自嘲地笑道,“他太出色了,是我想要跟他在一起的,何况我也不是做他的妾,只是侍候他的侍女,若能成为他的嫡妻,那一定是全天下最幸运之人。”

妾已经不堪了,竟还只是个侍女,若是收用在房中,地位比妾还更低一等,不过这般行事做派,确实像是她能做得出来的,正经的千金小姐矜贵得很,怎会这般自轻自贱求着去当人家的侍女的,真是闻所未闻的滑稽奇谈了,诗荃心中冷笑数声,不过她还真对这男子的身份好奇,不禁问道,“他如今在京城可有什么官职在身,家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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