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的小说
认真的小说 > 未嫁已倾城 > 第22节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22节

 

聿琛来时便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团小小的身影双手抱臂在树下蜷缩着,一盏孤灯在她脚边倾斜着。他呼吸一滞,忙快步走了过去,走近后发觉她只是睡着了,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可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丫头,这么随随便便坐在冰冷的地上,头上又有风吹着,会着凉的。

聿琛注视着她,她脸儿小小的,原本圆润的下巴如今瘦的可见下巴尖了,眼底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她还这么小,为了他离家几千里到了这深宫里,那么形单影只,除了他便再无什么可仰仗的了,却从不曾听她抱怨过什么,把一副心思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可他却没办法给她想要的。

聿琛看的心疼了,只觉得心里被什么狠狠的揪了一下,不忍叫醒她,伸手将她轻轻地抱了起来,出了花园,往自己的寝室走去,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他看着她又香又甜的睡颜,原本又大又水灵的眼睛闭着,睫毛弯弯翘翘的,像两把小小的羽毛扇子盖在眼睛上,嘴唇如桃花瓣一般红嫩润泽。

他昨晚其实也没怎么睡好 ,想着她灿烂如云霞的笑靥和含着委屈水雾蒙蒙的泪眼,迟迟不能入睡,此刻她就在面前,触手可得,他忍不住俯下身去,吻上了她的唇,他想好好儿地吻她很久很久了,却一直忍着没怎么动她。

他想着她出身虽不算高贵,但他选妃并不太看重女子的出身,反而女方若家世显贵,倒有外戚干权之弊。只是那日在紫云山,她亲口说了只想做他的妻子,奈何他早有了父皇指配的婚约,故那段时日他内心也时常郁郁,若先封她为侧妃,他知她现在十有八九是不愿的,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所以,对于她,他也耐着心在等,若真到了不得已的那一天,他希望这段时日的两情相对,她会做出他想要的选择。

烟景在做梦,梦见自己在吃那道她自小爱吃的扬州菜拆烩鲢鱼头,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身上,鱼肉肥肥嫩嫩的,汤汁又香又滑,她很贪吃,夹了好几筷子的鱼肉在舌尖上细细品尝着,又舀了好几勺子的汤汁啜饮着,吃了一碗又一碗却还想再吃,怎么都吃不够的样子,斯味如此之美,她在梦中也禁不住连连赞叹,心中快活得像开满了遍地的鲜花。

只是她吃着吃着突然发生了怪事,盘里的鱼头突然活了过来,弹跳到了空中,烟景一急,禁不住伸手去捉住了那条鱼,那条鱼在挣扎,她却不肯松手放开,然后眼前一道白光,她便一下子醒了过来。

她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很大的黑漆嵌玉的架子床上,四周悬着缎绣龙纹的床帐,帐内萦着一股甘爽清润的气息,她的手正牢牢的抓着一个人的手,他的手指节白皙修长,很是好看,再顺着手往上看,便对上了一个双如星子般光彩熠熠的的眼睛,竟是聿琛。

她赶紧放开了他的手,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道:“殿下,我……怎么会在你的床上?我今天绝没有贪睡,早早的就去了小花园晨练的。”

方才偷偷得了她的香吻,聿琛此时心满意足,禁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中笑意甚浓,“真是个糊涂虫,你自己昏昏睡在树底下都不知道。还好宫里没有人贩子,不然你现在不知被卖到哪里哭去了。”

几缕晨曦从窗边照了进来,落在他的眉眼上,刻画得如此深刻隽永,像是可以永生永世铭记的样子。烟景心中悸动,垂眸低声道:“哪里没有,明明殿下才是那个最大的人贩子……”

把我的整个人整颗心都拐走了……

聿琛将她抱下床,双眸深深,“好,我是人贩子,那你有种一辈子都别逃……”

“不逃的,我是最没骨气最没种的被拐少女,逃了就是自绝干粮了……”

聿琛被她逗笑,捏了捏她的粉脸,“甜嘴蜜舌的,趁天色还早,我今天教你扎马步和练一些简单的把式吧。”

“好呀!殿下我要拜你为师!”烟景眼睛亮闪闪的,追在聿琛的背后去了小花园子里。

烟景因是初学,难免有些吃力,半个时辰下来,身上香汗淋漓,胳膊和腿脚又酸又疼,一个脚软,便禁不住又扑到在聿琛的怀里,趁机抱住他的腰身不撒手,嘟嘟哝哝地撒了一回娇,聿琛见她娇弱,也不忍她太累,便停了今天的晨练,半拉半抱着她回房去了。

聿琛用了早膳之后,便见崔公公领着尚仪局的掌事女官钱嬷嬷到了正殿门前的台阶下站着等候他的指令。

钱嬷嬷见聿琛高大仪伟的身影从日影里走出来,忙跪下行礼,“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恭请太子殿下圣安。”

|规矩

礼毕之后, 聿琛便温言吩咐了几句,“钱太史,你从前是母后宫里的掌事宫女, 深得母后的信任,你做事细心周全,资历也深, 因而孤将这个差事交给你, 她是刚进宫里来的,对宫规礼仪所知之甚少,需要你耐烦些好好教一教她,宫里头讲究多, 需拣要紧处逐条逐条的切合事例细细的讲清楚了。她是江南官宦之女, 懂文墨, 一些基本的礼数都是知晓的,但那请安,回话, 叩拜等对宫中不同位分品级之人的规矩礼仪则要着重去讲, 其他的略略带过便好。若教得好了, 自然给你记功,除按例赏赐外, 孤再额外加赏。”

宫里头的规矩最是磨人的, 她又烦这些条条框框拘人的东西, 聿琛知她若是一整套的学下来定会吃不消, 因而少不得吩咐将这些繁文缛节的规矩礼数择其要紧处讲一讲便好,到了应有的场合能不出错, 应付得过去便可了。

钱嬷嬷见聿琛讲到这女子时目光炯炯发亮, 眉梢眼角皆含着笑意, 又知东宫素来是没有女眷的,今儿也是第一回来东宫教女眷宫规礼仪,且能让太子殿下这般周详吩咐的,便知应当是太子爷十分看重的女子,将来自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忙笑着应了,“太子殿下放心,奴婢必定好好教引姑娘,不负殿下所望。”

聿琛含笑点了点头,便摆驾到文华殿去了。

崔银桂领着烟景到东宫小花园的四角亭子里见钱嬷嬷,钱嬷嬷在宫中几十年,是宫中的老资格,可谓阅人无数,尊贵如太后和皇后,卑贱如做粗役的宫女,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今日见了烟景,心中便有几分喜欢,觉得此女子与别个不同,一眼便能从芸芸众人中辨识出来,且不说美貌如天仙般醉人心魄,更是胜在一股子令人难以捉摸的灵气,是别人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的。尤其是那双微微上翘的眼睛,明媚又灵动,是跳脱的,没有被驯化的,而不是那种娴于礼法,谨守规矩的闺秀淑女。

只是再怎么如猫睛石一般的眼睛,在这深宫里呆久了,也要变成鱼眼珠子的,钱嬷嬷心内轻轻叹息一声。

当下烟景便和钱嬷嬷见了礼,她学规矩的时候,崔银桂便遥遥的站在的廊子下伺候着。

钱嬷嬷嘴角含着一抹笑意,目光灼灼的看着烟景道:“姑娘瞧着这皇家大院,红墙黄瓦,金碧辉煌,看起来多么气派,单是殿宇便有上万间,人数有万万之众,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帝王之家,处处都透着一股子的威严,人人都怀揣着一颗敬畏之心。这宫里头是最讲究规矩的,也最重等级高低,身份位次都有则例,一言一行,都要合乎自己的身份等级,谁也不能差了样子,更不能行僭越之事。人呢要谦恭和顺,接上以敬待下以礼,要从眉梢眼角里透出笑意来,这才是宫廷里的祥和之气。”

钱嬷嬷第一条讲的宫规便是“后宫女子不得与闻政事,更不得干政。”这是圣祖的遗训,也是历朝历代都明令禁止的,若有触犯是要治罪的,轻则杖责,重则降级、褫夺封号甚至打入冷宫,钱嬷嬷还举了前朝的几个例子来告诫她。

接着便讲了后宫不同位分妃嫔的仪仗卤薄及服装等级,陆续又讲了“入宫探亲之规”以及“不可自伤自尽。”“不可私出宫外”“不可在宫内争吵斗殴”等等,又亲身示范了怎么拜见磕头,怎样回话,怎样退下,怎么侍膳等种种严格的规矩。

在家之时,也请了教引的嬷嬷来教她闺秀之姿,走路要怎么步态盈盈款款而行,微笑时要怎么笑不露齿眉目宛然……今儿宫里的规矩比家里的更磨人百倍,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说,而且这里还这么多眼睛盯着,不比家里可以时常放飞自我。

好在烟景知聿琛让她学这些都是将来应付场面的,要是天天按着这些规矩行事,那她岂不是成木头人了,做人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她觉得自己如今就如同折了翅膀的鸟儿一般,望着笼子外的天空,好生怅茫。

烟景特特喝了几盏参茶,强撑着精神听钱嬷嬷连讲了五日,该记得都记了,该照着学的也学会了,态度也很认真端正,更没有露出一点点的不耐烦,学得烦的时候,想一想聿琛那俊逸非凡的样子,唇角勾起甜甜的笑意,很快便又来了精神。

烟景知道钱嬷嬷是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而聿琛是先皇后的嫡子,便生了好奇之心,想跟钱嬷嬷打听一些先皇后的事,只是话刚问了一半,钱嬷嬷就示意她噤声,神色严肃地道:“姑娘,宫中有规定,宫女太监不可在背后议论主子的是非,奴婢现在是尚仪局的人,更不能失了规矩。”

说着还看了一眼崔银桂所在的方向,烟景顿觉好生无趣。

如此,经五日的勤学苦练,烟景进宫的规矩是学完了。临了,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钱嬷嬷轻轻叹了一口气,“宫里是不许流眼泪的,再大的难过与伤心都要藏在心里,轻易不能让人看见了,更不能在主子面前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来,熬得久了,眼泪便不会流了。”

烟景听了不免触动了一些心事,想起她刚进宫的之时在聿琛面前一时受了委屈,便哭了一缸子的眼泪,聿琛非但不哄她,还训斥了她几句。大概这宫里的为人上者都喜欢演戏一样的笑,所以下人们连哭都不能有了。烟景第一次感觉到了宫里一派祥和背后的冷酷无情。

聿琛这几日都三更时分方回来,他每天进宫门的时候,视线往廊庑的方向轻轻掠过,那一团娇小的身影不在了。今日倒是见崔银桂等在那里,见聿琛回了,忙跟了上来,聿琛边走边问道:“有什么事吗,她今日学得如何?”

崔银桂忙道:“回主儿,姑娘学得很用心,人又聪明伶俐,许多规矩教一遍就会了,学得又快又好,钱嬷嬷还夸了姑娘呢,后面又考了她一下,她都能回答得丝毫不出错儿。只是……姑娘学得太刻苦了些,许是过劳了神,今儿晚上便嚷着头疼,一直没有睡下,奴才要为她请太医,她又不让请,还让奴才不要惊动了殿下,奴才不敢瞒着,只好来禀告殿下。”

聿琛先是听到她这般用心的学规矩便嘴角扬着笑意,再听到她犯了头疼,忙加快脚步往后殿的方向走去,沉声道:“还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聿琛来到烟景的房门外,见门虚虚地掩着,里头的灯还亮着,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缀儿在房内值夜,见聿琛进来,忙出门将房门带上了,聿琛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烟景的寝室,撩开床上的帐子,低下头去轻声道:“烟烟,头怎的疼了,可会很难受?”

床头的花梨木小方几上放着一盏青玉烛台,烛台上点着豆大的烛火,这么一点光半昏半暗的,与那青玉的质地糅和在一起,清透又温润,就这么静静的照在床边躺着的人儿身上,那人玉脸侵枕,乌发堆云,淡眉轻蹙,在孤灯暗影下,真真是我见犹怜。

烟景听见聿琛来了,揉着头坐起身来,双眸盈盈如水,软语哝哝地道,“这么晚了还惊扰了殿下,是烟儿的不好……现在已经好些了,不劳殿下挂心了。”说着浅浅一笑。

那柔密如云的乌发裹在身上,越发显得身子小小,脸儿小小,聿琛心疼道:“你病了,怎么不让太医来瞧瞧?”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