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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安莹鼻孔微微地张着,双眼都红了,激愤不已地道:“你夺了本该属于臣妾的皇后之位,不就是想娶南台的那个贱蹄子做皇后么,臣妾真是恨啊,但臣妾不敢恨皇上无情,臣妾只恨毒了那个女人,是她夺走了臣妾本该拥有的一切,让她如愿坐上皇后之位踩到臣妾头上来,臣妾是决不能容忍的。”

聿琛不语,只是冷冷得看着她怨愤不平地申诉,双眸沉静如深潭。

“臣妾知道皇上送那个贱蹄子去守陵,不过是应付先皇帝的遗旨,过不了多久就接回来了,然后便要册封她做皇后了,臣妾不能束手待毙,臣妾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夺走臣妾的后位,所以臣妾写信给爹爹,让他动用人手,在两淮盐引案中使人设法陷害柳燊,坐下大罪,让南台那个贱蹄子背上罪臣之女的恶名,即使皇上再想抬举她,她也做不了皇后了。”

看着聿琛深若寒潭的双眸,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越是这么不动声色,便愈有一种危险,安莹突然感到脊骨一阵发寒,禁不住有些哆嗦地道,“皇上,臣妾这么做只是自保而已,臣妾也是被逼无奈。”

聿琛目光如剑,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好,既然你已经承认了是你主使谋害柳燊,那么这笔账朕等会儿再跟你算!”

聿琛一步步走近她身前,嘲弄地道:“你说朕冷待你,践踏你,你怎么不去想一下,你当初是怎么嫁给朕的。安瑄在朕婚事上做的手脚,你应当比朕更清楚,皇考最重祥瑞和天象,正因如此,安瑄买通钦天监数次蛊惑皇考,又买通皇考的宠妃和近臣,在皇考面前称赞你的美名,一步一步,设计得如此精密周详,皇考竟被你们父女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些事情你以为朕不知道?朕早就知道了!朕平生最恨受人设计摆布和外戚专权,你们父女敢把手伸到皇后的位子上来,下一步便该是图谋朕的江山了,朕岂能让你们得逞!朕隐忍至今日,早已耗尽耐心!

你这太子妃之位得来如此不正,你还想让朕怎么待你?还敢肖想皇后之位,真是恬不知耻,一切恶果皆是你人心不足,皆是你咎由自取!”

安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嘴巴也张着,却是说不出话来,原来,原来他早就知道了,那么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她的意志好像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拳,一下子被打得趴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安莹虚弱地辩解,“皇上,臣妾冤枉,此事是臣妾父亲一手所为,臣妾也只是听命而已……”

“冤枉?你还敢叫冤枉,你不也觊觎皇后之位许久了么,分明是你们父女合谋才是。”聿琛冷笑道:“如果你没有做下陷害柳燊的丑事,朕看在皇考的面子上,还会放你一马,遣你出宫去另择婚姻,可你心术如此不正,那么便休怪朕无情了。”

“传朕的旨意,安氏心术不正、欺上瞒下、诬陷贤良,从今日起,褫夺贵妃的身份,废为庶人,逐出皇宫,罚去永陵思过。”

安莹双眼发直,身子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声音嘶哑地道:“皇上,臣妾知错了,求皇上饶过臣妾,臣妾若去了皇陵,跟活死人有何分别,臣妾这一生便全完了,臣妾才二十一岁啊皇上……”

“朕罚你去守陵,便是让你好好跟皇考忏悔,赎清罪过。”聿琛不再看她,再多看一眼都觉憎恶,转身便要离去。

安莹匍匐在地,痛哭出声,她抬起泪眼看着皇上绣着祥云金龙和江崖海水的衣摆渐渐离开眼前,心中好似被毒蛇咬了一块,发散着冷森森的毒气,她突然喊道:“皇上,你早就视臣妾为不得不除的障碍,所以你早就开始谋划要扳倒我爹爹,你暗中收买、怂恿爹爹的门生故吏搜刮和揭发爹爹的罪状,步步为营,一桩桩一件件,将数十条大罪扣在我爹爹的头上,心思何其阴险。”

“皇上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娶那个贱人,你说我恶毒,你处心积虑除掉一个有功之臣就不狠毒吗?”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让将军见太平,皇上诛杀有功之臣,就不怕天下非议么?”

聿琛停下脚步,转过头沉沉地盯着她,喝道:“放肆!你是疯了么,竟敢对朕说出如此大胆狂悖之语!安瑄犯下滔天之罪,是自取灭亡,他犯下的罪罪证确凿,朕依律惩处他,正大光明,否则如何服天下人之心?朕来之前,已经下令将安瑄赐死,朕留其一条全尸,没有株连全族,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聿琛说完便大步走出了钟粹宫,无视身后安莹失去修养体面,状如疯妇般的嘶喊。

次日清早,烟景便坐了软轿随着崔银桂进宫了,到了宫中,崔银桂竟笑着问她说,“姑娘,皇上这个时辰还在前朝听政,要巳时才能回养心殿。如今时候尚早,要不要咱家陪你到御花园里先逛逛。”

烟景想起上回天还未亮他便安排她悄悄出宫了,这回青天白日的,竟可以随心在紫禁城各处走动了,果然是待遇不同从前了,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聿琛了,她根本无心去逛什么御花园,她都半年多没有见他了,她只想快些见到他。

烟景摇了摇头道,“不了,崔公公,我到乾清门等皇上回来吧。”

崔银桂小心提醒,“姑娘,乾清门是紫禁城内廷的正宫门,除非皇上有令,内廷之人不可擅自出入的……”

烟景盈盈一笑,“崔公公放心好了,我就在门口等着他,不会随意走动的。”

崔银桂无法,只得领着她到了乾清门广场西侧的隆宗门等着皇上回来。

烟景站在门边,望着乾清门广场上几座金碧辉煌的殿阙,她日思夜想的男子在那儿临朝听政,身上光芒万丈,出一言而盈廷称圣,发一令而四海讴歌,多么光明磊落,浩气长存,烟景看着看着竟有些看痴了。

过了不多时,一众太监簇拥着当中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皇极殿西边的角门出来,烟景心砰砰跳着,忙缩头将身子藏向门边。

聿琛坐着肩辇,经过建极殿的时候,便看见了隆宗门旁边一抹盈翠的裙裾,心中不禁一动,忙摆手停了肩辇下来,大步走向隆宗门。

烟景刚探了半个头出来,却见他已经快步走过来了,这才从隆宗门转了出来,笑盈盈地望着他,然后俯身行礼,“烟儿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你怎的来这儿等我。”聿琛嘴角不禁扬起笑意,目光熠熠发亮,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牵着她从隆宗门走回养心殿了,扔下身后一众的太监们。

|尾声4

从隆宗门到养心殿也不过百来米, 聿琛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回去,十指交缠。太久没见了,积时累月的思念早已积聚成汪洋, 这会儿两人牵着,那种绵绵的情意仿佛经由勾缠的指尖丝丝缕缕地钻进心里,挠的人心里头痒痒的。

蓝盈盈的天上飘着白絮絮的云, 春日明媚的阳光从重重叠叠的琉璃瓦上斜照下来, 只觉得满眼都是光彩闪烁,连宫墙上的红也分外娇艳起来。

阔别已久,相见欢喜。

烟景一路禁不住偷偷地抬眼看着他,他身上穿着缎绣云金龙纹朝服, 衣袍上绣着祥云金龙及七章纹样, 那么尊贵又奢华, 全天下只有他一人才配用的纹饰,密密织就的金色丝线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仿佛又有点恍惚了,他真的会一直都喜欢她吗, 毕竟他才是全天底下独一个的人物, 而全天下像她这样的女孩有很多很多呀, 比她还要好的亦有很多。

门外响起击掌声,养心殿的太监们皆站到一旁垂手恭立, 等着皇上进来, 谁也没有敢抬头往门口看一眼。

聿琛牵着她走到门口, 便拦腰将她抱起, 穿过庭院,直往着西暖阁而去。

烟景鼻端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 是她贪恋的味道, 心中不禁漾起一圈圈的甜蜜, 但看着养心殿四处都站着人,脸上便浮上一抹红晕,小声地道:“皇上,快放我下来,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子不得体……”

聿琛笑着,温醇地在她耳边道:“何为不得体,朕便是得体,我就想这样抱着你,烟烟,分开了这许久,我甚是想你。”

他的话像一阵热浪般涌进她的心里,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融化掉了,她只好微微垂首,任他抱着她进了内殿。

到了养心殿西暖阁,聿琛才将她放了下来,抱着她的时候,只觉她腰身那里空落落的,纤腰不盈一握,比从前又瘦了一些,小下巴也瘦得冒了尖。聿琛心疼极了,他的小姑娘在皇陵的那段时日真是受苦了。

聿琛的双目紧紧地注视着她,她穿了苹果绿的春罗夹衫,荔枝色的杭绢百褶裙,头上梳了个小鬟髻,肩上垂下一段燕尾,发髻当中上插了一支红宝石嵌碧玺缉米珠翅的蜻蜓簪子,旁边斜斜地插了支灯笼流苏挑簪,长长的几串米珠宝石流苏直垂到颈边,又俏皮又活泼,可见是精心打扮过了的,嫩鸡蛋似的面庞上,长着水灵灵的杏眼,小巧秀挺的琼鼻,红润欲滴的唇瓣,是那样新鲜美好,大半年未见了,聿琛只觉得眼前的人儿越看越美,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两人相视了好一会儿,他黑漆漆的眸子像是凝住了一般,烟景浅浅一笑道:“皇上,我有一事想求皇上开恩,皇上答应我好不好。”

聿琛隐隐猜到她所求何事,含笑道:“你是想让我在林蔚文侵吞国帑、诬陷柳燊一案中宽免林书钧吧。”

烟景微微惊诧,她都还未开口他便知道她所求之事了,嘻嘻笑道,“皇上真是有读心术,看来我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

聿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虽严格整饬吏治,但也知道不可严刑苛政,若要政通人和,开创太平盛世,须宽猛相济才好。林蔚文侵吞国帑、坐赃诬陷良臣,依律判处抄家籍没,流放到东北北部边疆充军,林书钧在其父一案中没有过错,且查案有功,没有包庇他父亲的罪行,所以我不会追究他。”

烟景顿感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一种光明照耀的感觉,不禁甜甜地笑道:“圣明无过皇上,国有明君,真是天下百姓之福,烟儿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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