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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周夫人听罢,笑得花枝乱撞。

她给自己?倒了茶,喝了口茶,不可?思议道:“你当?我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么?当?年你们官府的这些人干什么去了?现在让我给他找个良民出身的爹,我如今的丈夫要如何想?”

赵鸢当?然知道让一个女人认别人做丈夫,是一件非常屈辱的事。她提出这个请求,是默认了天下母亲都?会理?所当?然为?儿女付出。

“若不是李凭云身陷囹圄,事关?紧急,我也?不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请求。”赵鸢自知无理?,她抿了抿唇,道,“夫人,我实话跟您说,我不是李凭云的未婚妻,我与他同?朝为?官,李凭云的才能有目共睹,陛下对他青睐有加,他是本朝最年轻的郎中,前途无量,却为?出身所困,寸步难行只要您一句话,上有陛下在,没?人敢细究,更不会有人敢给您的名节泼脏水。”

周夫人恶狠狠道:“这状元母亲啊,你们爱谁当?谁当?。”

赵鸢不解道:“您怎么能说这话,就算他不是状元出身,没?有进入仕途,也?是您的骨肉。”

“我的骨肉我的骨肉何为?骨肉!”周夫人长长的指甲陷进茶几的裂纹里,“未曾掐死他,已是我对他最大的宽恕了。”

赵鸢脑海里全是那个淡泊高傲的身影,就连天上的月光都?偏爱他,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如此对待他,而且这个人是他的生?母。

赵鸢问:“既然想要掐死他,为?何当?初要生?他出来?”

她的诘问戳中周夫人痛处,她拍案而起,指甲崩裂,“你以为?我想生?他么!你以为?我愿意?被人拿铁链绑在船上,不生?这个孩子就被绑一辈子么?你以为?我愿意?被人抢到破船上么!你以为?我愿意?被人□□么!”

这个答案远超赵鸢的想象。她一腔热血为?李凭云挺身而出,却不慎生?挖开了另一个女人的内心。

可?是李凭云又做错了什么呢?

周夫人来到赵鸢面前,裂开的指甲划过?赵鸢年轻的脸庞,“小娘子,我真羡慕你,想为?心上人挺身而出,就有一堆人护送你而来,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想活成你这样。可?那年我已经怀了那个孩子。”

周夫人的语气变成了温柔的耳语:“你知道我是如何有了他的么?要被一个可?怕的男人天天□□,没?日没?夜地□□,我不能逃,因为?那是海上,我若敢逃,他就会把我扔进水里喂鱼,俗话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第一个说这话的人,肯定不知道鱼也?是会吃人的。李凭云不但是贱民的后人,更是反贼,是□□犯的后人,他天性就是个逆贼,世上本就不该有他这个人。”

赵鸢同?情她的遭遇,那无能为?力的感觉再次袭来。

明明是制度的错误,是官府的无能,承受后果的却是女人和孩子。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赵鸢道:“我携了圣谕来,若夫人是依圣谕行事,无功无过?,若是您主动请命,李凭云平安以后,我会尽我所能在陛下面前为?您求一个诰命夫人的封赠。”

“诰命夫人一个诰命夫人的名字,值几两银子?这位小娘子,你朝四方看看,你看看这豪屋,你看看那些狗奴才,你看看我身上的绫罗绸缎,我缺荣华富贵么?区区一个诰命夫人,就想买断我一辈子受的苦,你们休想!”

赵鸢见周夫人情绪起伏剧烈,怕自己?再刺激到她,于是告辞离开。

转身那瞬,她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事:这个女人不单单是李凭云的生?母,在母亲身份之?前,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她尊重了她的选择,可?是李凭云怎么办呢?

他的死路,到底如何才能走活?

赵鸢想到李凭云,两行委屈的清泪簌簌流下来。他无声无息地渗入了她的人生?里,而她却只能做他的旁观者。

他也?是个可?怜人呐。

他明明是最该委屈的人,却从未埋怨过?上天不公。她好?替他委屈,好?怨恨自己?无能。若她再狠心一些,强逼周夫人,一定救得了李凭云。

但她无法狠心。

赵鸢停在回廊的柱子背后,默默擦干眼?泪,她大口呼吸着,平定自己?的心绪,然后摆出温和的笑颜走向院中的六子和胡十三郎。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说什么呢?”

胡十三郎道,“六子说会看八字,我让他给我看一看。”

“你俩可?真闲。”赵鸢扬眉:“六子,也?给我算算啊。”

六子道:“赵大人,八字只出卖小人物的命数,你是大人物,八字命理?对你来说没?有用。”

赵鸢心情糟透了,却也?强挤出一丝毫无破绽的讽笑:“鬼话。”

她昂首向外走去,边走边问六子:“你派来这里盯梢的人呢?”

六子支支吾吾,胡十三郎替他说道:“若是有责任心的人,万万不会出来当?贼。也?就你人傻,连贼都?信。”

这就是人跑了的意?思。赵鸢无功而返,亲卫来询问她明日安排,赵鸢道:“我已向李郎中的生?母传达了圣谕,一切稳妥,明日咱们就不要兴师动众去叨扰人家了。”

几个亲卫客套地夸了赵鸢几句,等?他们离开后,六子愣住:“你脑子抽了是么?女皇的亲卫你也?敢骗?要是几日后,李凭云那娘不肯出面作证,你就是欺君之?罪。”

赵鸢垂下头,不答话,她将桌面上的茶杯先弄乱,又重新摆整齐,再弄乱,这样重复了次。

见到周夫人,她终于明白了李凭云为?何不愿让她涉足他的过?往,他其实是怕再被抛弃一次,怕被她看到身上的疮痍。

六子第一次在她眼?底看到与年龄不符的疲惫。赵鸢这姑娘,说傻那是真的傻,可?这世道上不能没?有她这样的人,若没?了她这样的人,那些泥土草芥还有什么期盼?

他从赵鸢手里夺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把苦茶当?烈酒,一饮而尽,空杯摔地,“李凭云这人,八字邪乎,大不了咱们把他劫出来,一起归隐山林,过?世外桃源的日子。”

赵鸢苦涩一笑:“若真能如此就好?了。”

她倍感悲哀,曾经凌云壮志,以为?考中了进士,就此推开了青云之?门,没?想到这道门后面,是各怀鬼胎,心机重重,连她自己?也?变得如此了。

二人一筹莫展之?际,胡十三郎匆忙跑进来,“赵大人,外面有个妇人,说是周府的仆妇,她从前认识李大人,想要见你!”

赵鸢黯淡的目光重唤生?机,她仿佛抓到了一株救命稻草:“快有请!”

审判1

来见赵鸢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她尚未盘发,应是没?婚嫁过的,脸上虽盘满深刻的皱纹, 却也能?从五官看出美女的模子。她黑黝黝的眼睛紧紧盯着赵鸢, 有?几分紧张。

赵鸢给对方斟了茶,“这?位娘子, 先坐下喝口?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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