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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胜天半子1

今日的国子监问审, 受审的人是以贱民身份欺世盗名?,参加科举,入仕为官的状元郎李凭云, 审他的是这条仕途上的其?他人。有他的先行者, 也有他的后来者。

这场审判的地点在国子监中央大?殿,大?殿中央, 屹立着一尊三米高的孔圣铜像, 在孔圣铜像后是一颗活了三百年的古榕树,它见证了两朝三百年间选官方式的变革。

鱼符是大邺官员身份的象征物, 太傅问审之后,判李凭云无罪的官员, 便把自己的鱼符挂在那株古榕树的树枝上。

问审尚未开始, 古榕树上已经挂了一枚鱼符,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鱼符为金制,五品以上的为银制, 其?余的为铜制,那是一枚银色的鱼符,阳光掠过它的表面, 迸发出一层刺目寒光。

那是一枚新制的鱼符,不必猜, 百官也知道他隶属于新上任的中郎将, 裴瑯裴侯, 过去长?安城有名?的纨绔。

这位裴侯承袭安都侯府爵位,他的祖辈都是安西的大?功臣, 其?身份尊贵, 并非普通官员可?数落。

陈国公领着尚书省众官员站在孔圣铜像右侧,他问今日的主审官赵太傅:“太傅, 问审尚未开始,裴侯就把鱼符挂在了树上,是否不合规矩?”

这样的问审是大?邺头一遭,没有可?参考的先例。

赵太傅不慌不忙走到孔圣铜像脚下的鹤膝桌前,拿起上面盛放着的圣旨。

“依陛下同中书商议出来的规矩,并未规定悬挂鱼符的时机,没有不合规矩一说。”

在陈国公鹰眼追视之下,赵太傅合上了圣旨,放回原处。

这时裴瑯道:“我与李郎中相识于边关太和县的穷乡僻壤里?,他在那蛮荒之地?垦出片片绿野,这鱼符,我是替太和县百姓替他挂的。”

一只鱼符挂在树上,多少显得寒酸可?怜,对陈国公并不造成威胁。

陈国公不再追究,赵太傅终于暗中松了口气。

他眼前的这幅圣旨,打开后,竟是一片空白,上面什么都没写。

他凭着多年经验揣摩女皇的意思,实在揣摩不透,看来今日只能听天?由命。

这整一国子监的大?臣,光尚书省就占了一半。依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李凭云都赢不了,更何况,国子监那四方镇守的禁军,都是陈家人培养出来的人,有武力镇压,谁还敢帮李凭云?

朝廷里?的破事,无非你争我夺,已很难嚼出新鲜感了。今日实在是个?例外,李凭云被禁军押送上前时,所有大?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包括赵太傅。

赵太傅不上朝,他对李凭云的了解还仅限于四年前的科举,至于他这几年的情况,只听旁人提起过几句。孟端阳说,此?人为人倨傲,但做事有分寸,知进退,是个?异常聪明的人,府上的管事忠叔说,这是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难怪小姐喜欢。

那些听闻此?刻化作了一个?具象的人。

他身穿一席低贱的白衣,被剥夺了发冠,但白衣素洁,黑发如云,昂首向前时,目空一切。

今日汇聚在国子监的大?臣,都是所谓的国之栋梁,他们要?出身有出身,要?党羽有党羽,就连自己这样慎独的官员,为官多年也难免有一两个?朝中好友。

那个?名?作李凭云的贱民,他只有他自己。

赵太傅听说他生?父是个?船户,而国子监是大?邺最高的学府,从?那艘船上走到国子监,他其?实已经赢了。此?刻他跪在百官的目光中,被低视,被嘲讽,可?他不低头也不折腰。

有些人跪着,也能顶天?立地?。

赵太傅道:“李凭云,洛川县令举证你身份尚为贱民,未曾赎身,可?为实情?”

李凭云从?未否认过这事,被关在大?理寺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贱民身份供认不讳。百官面前,依然如是。

他回道:“是为实情。”

在世人心中,贱民就该是自卑的,是低着头的。

李凭云却不是那样。

他刺目地?笑着,不卑不亢。

中书省官员中发生?一阵异动?,有人道:“他是在嘲讽我们么?”

嘲讽他们一帮酒囊饭袋,靠着几代祖宗的荫庇,混的还不如他一个?贱民。

赵太傅又问他:“五年前,你伪造良民身份,参加洛川县秋闱,可?为实情?”

李凭云道:“是为实情。”

赵太傅:“你以贱充良担任朝廷命官,欺上瞒下,可?为实情?”

这一条,其?实是不属实的。他殿试之后,就向女皇禀明过实情,当时赵太傅就在女皇身侧,女皇近臣,都知道他的身份。

何谈欺上瞒下。

李凭云目光与赵太傅对上,道:“是为实情。”

赵太傅沉默一阵,走向百官面前,“李凭云对贱民身份供认不讳,诸位可?还有要?问的?”

李凭云的坦荡使?得诸人一早准备好的腹稿做空,陈国公四处看了看,见没人吱声,他冷笑道:“这李郎君也是难得一见的俊俏,陛下被这么一个?货色蒙骗,也情有可?原。”

赵太傅道:“陈尚书,勿妄论圣上。”

他看回李凭云,“李凭云,你可?有话要?说?”

李凭云和赵太傅对视时,他陷入了短暂的放空。

他突然想到了赵鸢。很快,他逼自己集中注意力。

抛开赵太傅是当朝唯一官居一品的大?臣不谈,其?本身的学问也令人臣服。李凭云道:“太傅是天?下之师,学生?有几处不解,想请太傅答疑解惑。”

赵太傅回想起四年前那场殿试,他见证无数次科举,围观了那场殿试,也会?兀自感慨:李凭云之后,大?邺再无状元郎。

他对李凭云的发问不敢掉以轻心,慎重道:“只限你三问。”

李凭云淡淡道了声谢,然后发出第一问:“请问太傅,何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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