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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节

 

傅希言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莫翛然就像漫画里没有脸的黑影一般,笼罩大地,只露出闪着白光的阴险眼眸和弯起嘴角的狡诈笑容。

不,不能这么自己吓自己。

如果这两个人联手,那储仙宫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可转念一想,裴雄极明明讨厌赵通衢,还让他在储仙宫蹦跶这么久,真的没有人暗中捣鬼吗?

人在黑暗中,思绪就会格外清晰与发达,正面反面,翻来覆去,奔腾不休,然后倦极而眠。棺材上虽然有气孔,却很小,每当他心情起伏,呼吸急促,内里的氧气便有些不够用,他昏昏沉沉地睡去,又在某个时刻昏昏沉沉地醒来。

段谦开棺过几次,喂点牛乳、稀粥,傅希言每次喝归喝,吃完以后再破口大骂。倒不是希望唤醒对方的良知,纯粹是发泄旅途无聊,想了诸多讽刺,可惜往往还没有完成,就掩埋在大馒头柔软的躯体里。

值得庆幸的是,馒头一直在换新。

最近一次开棺,段谦给他喂了一口肉包子。

傅希言幽怨地看着他:“我已经好几天没有上厕所了。”

段谦说:“对入道期武者而言,忍住并非难事。”

傅希言愤怒:“老子还没辟谷!”

这种情绪段谦都已经看习惯了,也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我们就快到地方了。”

傅希言心下一沉。

在棺材板合拢之前,段谦俯下身,凑在他身边轻声道:“放心吧,事情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我不会害你,小师弟。”

这突如其来的称呼不但没有安下傅希言的心,反而叫他更加紧张了。

他和段谦在何等情形下才有这师兄弟名分?

自然是傀儡道门下。他们虽然一个是银菲羽义子,一个是金芫秀亲子,但师祖是同一个——莫翛然。

这样一想,段谦反水也不足为奇了。或许莫翛然早就知道他和银菲羽的关系,之前没有挑破,是因为银菲羽还活着,如今人死了,他无依无靠,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时候。

以莫翛然“剧抛”般的演技,他若真心骗人,大概没几个能逃过去。他对段谦的智商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

躺棺材这些天,他天天盼着裴元瑾快点追上来,如今却不这么想了。既然要接下来要面对的人是莫翛然,那自己独自前去,也许更好一些。

在他看到母亲留书以后,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在他预期中,相逢应该来得更晚,自己应当更强,起码到武王境,这样,他们会面的时候,自己才更有底气。

不过莫翛然大概不会放任自己做好准备。这么一想,他被恐惧占满的心绪里,不免又产生了几分不和谐的轻蔑。

强大如莫翛然,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居然抢在自己茁壮成长之前,就想把自己掐灭在幼苗时期。

极端的情绪让他忍不住哼起了歌。

塞了几日的馒头,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被撑大了,哼出来的歌声也粗犷许多,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

啊呸呸呸!

进入华蓥山后,他就感觉棺材脱离了轮子,被人抬了起来。抬棺者脚步很稳,速度很快,只是不太注意棺中人感受,他躺在里面,像是个没有固定的球,前后左右来回撞击,好几次都觉得吃下去的肉包子就要原路返回了,塞在喉咙里的馒头就像瓶塞一样,把它堵了回去。

时间一久,他不得不暂时放过满心的担忧,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这样糟糕的交通环境,让他身心俱疲,想着接下来要面对的考验与压力,自己必须养精蓄锐。

尽管经脉被封锁,但武者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远比普通人要来得精深,比如现在,不过须臾工夫,他就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将跌跌撞撞、摇摇晃晃抛到了脑后。

他途中短暂的醒来过一次,发现棺材还在动,就又睡了过去,等棺材完全静止下来,他立刻解除了睡意,精神抖擞地清醒过来。

外面充满了大自然的声响。

鸟儿在叫,溪水在流,还有缓慢而悠闲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不是段谦,也不像是莫翛然——莫翛然神出鬼没,悄然无声,并没有这么朴素的步伐。

正想着,棺材板被缓缓推开,一只苍老的手伸进来,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按了几下。然后他就感觉一股冰凉的寒流从极大穴位退了出去,湿漉漉地贴着皮肤。手很快缩回去,一个苍老的声音轻笑着说:“这么多天了,还没躺够吗?”

傅希言抬起手,先将馒头从喉咙里拔了出来,然后一脚蹬掉棺材板,从里面翻身跳了出来。

脚下是某个山顶。眺望前方,霞云缭绕,气象万千,身后坐落着一间普普通通的茅草屋。小溪绕着篱笆从脚边淌过,两旁桫椤、银杉挺拔俊逸,遮天蔽日,形成大片密林,好似是谁的隐居之所。

莫翛然居然住在这样的地方。

傅希言一边搓了搓皮肤上那湿漉漉的寒水,一边偷偷摸摸打量着把自己从棺材里放出来的白须白发老头。

那老头也笑吟吟地看着他。

傅希言见他始终不说话,忍不住说:“你是莫翛然的老年态?”

老头微愕,苦笑着摇头:“我是师一鸣。”

……

傅希言惊恐万状!

说实话,人长时间待在黑暗里,精神上是会出问题的,为了避免自己罹患焦躁抑郁等精神病,他只要醒过来,就会想东想西,让自己尽量忽略所处的状况。

尽管他最后得出了诡影组织首领是莫翛然这个结论,可在推理过程中,不是没有其他人选,秦岭老祖,天地鉴首徒,班轻语,乌玄音,甚至北周皇帝,有一个算一个,他都盘过一遍了,唯独没想过天地鉴主和储仙宫主。

说他是理想主义也好,天真单纯也罢,他总觉得,这个世界的黑暗面已经够广袤无垠的了,对唯二的正道之光,他还是保有最基本的敬意和信任。

可眼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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