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的小说
认真的小说 > 铁血残明 > 第三章 退婚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三章 退婚

 

庞雨两人轻手轻脚摸到正厅外,偷偷从窗缝中看进去。

此时的庞家正厅,两个女人椅子不坐,正站在厅中,双手叉腰的一位正是庞雨的便宜老妈,“我说刘家妹子,咱们多年街坊,姐姐我啥时候说过假话,跟你说了咱家雨儿没事,头伤是不假,也没伤到你说那么要紧。

你这倒好,赶在天刚亮,铺子都没做成头个生意,你就上门说这事,你自家也做买卖的,这时辰可选得真是时候。”

另外那个女人的声音道,“那是当家的非要让我来,我这也是没法子不是,这庞哥儿伤势也不是我说的,人家都说了,庞雨头上定是破了口,怎么破的咱不讲它了。

但头疮入了风,没准被野鬼上身了,庞哥儿脑子原本就有些不太那啥,倒也没出过大事,日子还是能过的。

但这次头伤之后,说话做事都怪得紧,常常崩些没由来的话。

昨日把胡子剃了,非要那剃夫把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满街上有谁这么干的。

还听说要剃头发,亏得那剃夫没敢,这到底是要当和尚还是干啥,把女儿嫁给他,我这心总是放不下啊。”

庞雨骂完摸摸光溜溜的下巴,明代评定帅哥标准,一副美髯必不可少,就时兴留胡子,旧庞雨十七八岁年纪就留了一截,算是留给庞雨的优质资产,但庞雨摸着那把胡子颇为不爽,昨天上街就找剃夫给剃光了,被街坊传得人人皆知。

庞雨老妈声音道,“少年人又不是老夫子,胡子爱留不留。

妹子你想退婚,没得靠这等无聊理由,订婚有婚书为凭,有里老为证,左邻右舍人人皆知,若是由着想退就退,要那婚书作甚。”

“庞家姐姐你看,我们也不想不是,但庞哥儿这脑子越发的傻,那三亲六戚闲话起来,我那当家的面子浅……这个总是不如意,倒是两家各自另找,大家都妥帖嘛。”

庞雨在外面听得发笑,旁边庞丁扁着嘴道:“退婚可耻,少爷你还笑得出来。”

“退婚有个啥可耻,少爷我还找不到媳妇不成。”

庞丁眼睛突然一红,“咱药铺从来没有昧着良心赚钱,怎地还要遭这难,没了药铺,谁愿嫁给你,老天真的不保佑好人么。”

庞雨见他真情流露,拍拍庞丁肩膀道:“别难过,咱家不会垮的,老天爷不保,少爷保。”

庞丁疑惑的看着眼前自信的少爷,“少爷你有啥法子?”

“眼下还不知道,但少爷我从来都是要赢,只要不放弃,希望总会出现。”

“所以你抢我银子?”

庞雨举手要拍庞丁脑袋,只听厅中啪一声大响,不知便宜老娘拍在了什么上,跟着是老娘正义凌然的声音,“大明律,订婚不是你说退就退,夫家五年无故不娶,才准你退。”

刘家婶子也一拍桌子,“我说庞家姐姐,咱们姐妹多年,退不退婚这不还跟您商量呢,犯的着扯大明律。

知道你家庞哥儿是皂隶,那也就是皂隶不是,说好听点衙门当差,难听点就是各房走卒,我家舅叔还在安庆府当司吏呢。

你要扯这个,咱还非退不可了。”

庞雨对庞丁低声道,“要吵架了,咱也得说点啥对不对。”

庞丁肯定的点点头,“该说,不过说啥好呢。”

在庞丁愕然的注视下,庞雨大步走进大厅,按自己想象中的姿势一拂衣袖,呼啦一声,等到两个女人都向他看过来后,庞雨一脸严肃凌然说道:“哼,莫欺少年穷!”

两个女人呆了一下,那刘家婶子愣愣道:“果真魔怔了不是。”

便宜老娘回过神来呸呸两声,“少年穷个屁,咱老庞家比他刘家有钱多了。”

“你怎么说话呢,你庞家不就开个生药铺吗,我老刘家铺子挣的哪一年少了三十两的,说有钱轮的上你们吗。

那年失火的时候,都是我当家的帮你们救火搬药材,胡子都烧个精光,不然你们店子咋能开到今日。”

“咱庞家难道就没帮过你们,哪次你们周转不开,不是我们庞家接济的,你们日子也就好过两三年,转过身就不认人了……”庞雨原以为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没起作用,厅中战事再起,激烈更甚方才。

庞雨既然进了大厅,现在也不想退出去,便找个位置坐下,脑袋转来转去,谁发言就转向谁,饶有兴趣的听两个女人吵了一刻钟,这是他来到大明朝之后,见过最有趣的场景。

连两个女人的口水偶尔喷到脸上,也不能降低他的兴致,直乐得合不拢嘴。

见到战况陷入胶着状态,庞家帮佣的婆子也加入战团,天井之中唾沫横空战况激烈。

便宜老娘占有主场之利,在婆子的助攻之下,攻势一浪高于一浪,连连攻城略地,主队逐渐控制了场上局势,客队刘家婶子招架不住,只得由进攻转为防守反击,一路且战且退。

便宜老娘带着婆子追杀到大门,形成双鬼拍门之势。

刚才躲在外面的庞丁见形势占优,也上场帮忙,庞家变成了三比一,在热心观众庞雨的助威声中,主队两翼齐飞中路包抄,只等传中致命一击。

比赛接近补时阶段,刘家婶子边战边退,防守反击越打越像国足,果然在门口乱了阵脚,一时没有留意脚下,被门槛挂着了后脚跟,一屁股仰天跌出门外。

庞雨在后面兴奋的大喊一声,“一比零!”

刘家婶子狼狈的爬起来,连灰都没拍就扔下一句“你们等着”,便要落荒而逃。

庞雨失望的追到门口,对着刘家婶子的背影大声道:“刘婶你慢些,要不吃了饭再走。”

刘家婶子回头呸了一声,刘家的铺子就在同一条街,在周围街坊注视下,刘婶边跑边拍屁股上的灰,身体怪异的扭动着,很快转弯消失在道路上。

在庞雨的鼓掌声中,便宜老妈得胜回朝,庞雨这时细看,这老娘干瘦身材,一副劳动妇女打扮,虽然现在天气闷热,也穿着深色的硬浆布衣,腰上捆着个围腰,额上满是汗珠,几丝头发贴在了额上,其中已有白发。

她脸上丝毫不见胜利的喜悦,只是一脸慈祥的看着庞雨,声音由高八度飞流直下为低八度,生怕吓着庞雨一般,轻言细语的道,“雨儿不需理她,刘家也是看我们药库塌了,这药材都……没了,刘家这没脸皮的势利眼。”

“娘,我是担心啊。”

“你担心个甚,这婚配总是父母操持,刘家婶子那些胡言乱语,你不可往心里去,咱老庞家能撑过这一关去。”

庞雨严肃的摇头道:“我担心的是,我庞家虽然初战告捷,但这最多是上半场取胜,胜利是暂时的,但退婚是双方的嘛,下半场搞不好得去打客场,看刘家婶子这战斗力不弱,到时候甚有可能被刘家反败为胜。”

“咱家占着理,哪能让她反败为胜了。”

“可是咱家现在遭了水灾,货没了不能变现,外边还有债务,资金链已经断裂了,首要问题得解决资金,有啥固定资产无形资产的,能变现都变现。”

老娘听他口中胡言乱语,以为这儿子傻病又发了,此时又不好责骂他,不由哎的叹了一声,想起最近的不顺,默默的提起围腰擦了一把眼泪。

庞雨抬头道:“娘,刘家闺女长得好看不?”

“呸,有什么好看的,就她妈那个样子,也生不出好看的来。”

“要是不好看,咱们另外找嘛,说媳妇可将就不得。”

便宜老妈翻翻眼瞪了庞雨一眼,“那不成,以前咱家生意好,他们就赶着来嫁,看到走个霉运就要退,有这等好事。

就便是要退,也不是她们打上门来退婚,还敢说你脑子被打傻了,当我们庞家什么呢,日后街坊邻居谁还看得起。”

便宜老妈说完便去了天井清理药材,一边还气愤难平的不断数落刘家的不是,从前十年说到后十年,总之是刘家对不起庞家。

庞雨乘着老妈说话,蹑手蹑脚的溜出了大门,片刻功夫就到了刘婶的门市外,刘婶也在里面大声数落庞家,门口有两个街坊在听热闹,围观群众尚未形成规模,见到庞雨过来,还不等庞雨打招呼,两个街坊便落荒而逃。

庞雨从门市直接到后进,刘婶一见庞雨立即住口,还有点尴尬的道:“雨哥儿,你也知道的,不是刘婶看不上你,只是那啥……”“刘婶,我理解。”

庞雨靠近刘婶低声道,“遇到这种事,当父母的谁不想自家女儿嫁好一点,我都理解的,但咱妈也是顾着我好,她也没错嘛。”

刘婶听到他妈立即眼睛一瞪就要发火,庞雨连忙又道:“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咱妈要个脸面,刘婶刘叔也是要脸面的人,闹来闹去让人看笑话不说,还伤了两家和气,万一再气个好歹的,你说这谁愿意看到。”

刘婶哎一声道:“可不是,我不是找你妈商量嘛,你看她那样,还要扯大明律。”

“刘婶,咱不扯大明律这些不相干的,总之就是你们要退婚,咱妈不退婚,对不对,两方都不让步,这么闹下去不是办法,问题总要解决嘛,侄子这里有个主意,咱俩商量商量……”刘婶看着庞雨这个傻子,满脸的怀疑,“咱俩商量啥?”

“少爷,庞妈出去买菜了。”

“给少爷我盯好,她回来你就在门口大声喊。”

“少爷,喊啥啊。”

“你个笨的,就喊说夫人回来啦,我来帮你拿菜。”

庞丁胆战心惊的道,“少爷啊,你真要偷婚书去卖啊,这就是你永不放弃的法子?”

“会不会说话呢,这不叫卖,这叫无形资产变现。”

“可咱家吵架都赢了啊,你卖了婚书,庞妈就没物证了,庞家的名声咋办啊。

少爷,要不咱别偷了。”

“你懂个屁,就是吵赢的时候才好谈价,不然刘婶那铁公鸡能出到十两么,名声是什么,只算无形资产,刘家闹退婚,咱这无形资产就成了不良资产,我这叫不良资产变现,解决咱家资金链断裂的大事,不懂你少说话,滚!”

庞雨骂完庞丁,悄悄推开堂屋门,往左边进了卧室,根据庞丁提供的情报,迅速找到了枕头下边的钥匙,然后打开了床下柜的柜门。

随手翻看几下之后便寻到了婚书,庞雨再翻找一阵,确定只有一份,立即把柜子锁上,又将钥匙归到原处,庞雨匆匆浏览一遍那婚书,然后往怀里一揣就去了刘婶家。

“刘婶你看看是这本不?”

刘婶伸手就来拿,庞雨哎一声缩回手道:“刘婶,咱可说好了的,见到违约金我才给你。”

刘婶扁扁嘴巴,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来递给庞雨,“这么多年街坊,庞哥儿你还信不过刘婶咋地。”

庞雨掂量一下,其实他根本就掂不出来多少,不过他神色很丰富的惊讶道,“刘婶,好像不对吧,你这是多少。”

“十两啊,你说的那啥违约金,可不就是十两。”

“刘婶你这可不厚道了,我刚看了婚书,咱家当年还给你十一两聘礼呢,还有一对银制的手镯,既然是你不执行合同了,咱得两说,先退订金再说这违约金。”

刘婶口中嚅嚅道:“可咱家闺女等你这些年……”“等啥呢等,难道你闺女七岁就要嫁人的,亏得你还不知道青春损失费,不然您不得套个童年损失费,我还得补你银子是吧,刘婶你就跟侄子我明说,你到底诚心退婚还是想叫我妈加聘礼,不诚心呢,侄子我转身就走,回去告诉我妈,说刘婶退婚是装样子的,只是嫌银子给少了。”

刘婶有点尴尬,随即又打出苦情牌,“侄子你看啊,咱都是老街坊了,也不瞒你说,咱家这铺子,年景好的时候,一年也就赚个十多两,你看那违约金拿走十两,咱家今年可没法过了,侄子你也不能让刘婶刘叔饿肚子,要不就少些,退给婶五两成不成。”

“这我可不信,刘婶你刚才在我家说哪年都没少过三十两,我可听得真真儿的,才转个身你就变成十多两了,婶你可不能看菜下饭,欺负我这晚辈。

十两违约金而已嘛,难道为了十两银子,就能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明知道我是个傻子还让女儿嫁给我,那可害了你女儿一辈子,你想想看,怀一个孩子受多大罪,一把屎一把尿带大了,多辛苦啊,出落得水灵灵的,如花似玉的姑娘,才值十两银子么。

要说这次你侄子咱家,药库泡水了,银子就没了,我傻就不说了,这次偏还伤在头上,日后难保不有个反复,我也不想把你女儿拖累了。”

庞雨见刘婶闷头不语,一脸舍不得银子的模样,舔舔嘴唇继续劝说道:“要是以后你女儿受不了苦,回娘家问起来,娘你为啥把我嫁个又穷又傻的小子呢,刘婶你咋说呢,说你舍不得十两违约金么,您可说不出口。

就即便是算现钱,这边退了不是能新找婆家,就以咱刘家妹子的相貌家世,还不得十两,怎么也亏不了咱婶子。”

刘婶越听脸色越难看,她一向在街市上算能说会道的,今日反而被一个傻子说得哑口无言,心中虽不甘,但思来想去没有说辞。

低头一狠心道:“十两就十两,那咱可说好了,这些都还你,以后你妈过来闹事,你可得当见证人说你答应了退婚的。”

“刘婶你放心,咱可是最讲信用的人,就我办那公司……那店,连续三年评为重合同守信用店面,不信你打听打听去,再者来说,婚书都给你了,咱妈没了凭据,还找你闹个啥,那不成无理取闹了。

但我给你拿婚书这事,你也别满世界嚷去,我才好想法子跟咱妈交代。”

刘婶下定决心,转身从屋里拿出一小包银子给了庞雨,庞雨一看里面除了碎银子果然还有一对银手镯,当即笑眯眯的收起来,又将那一纸婚书递过去。

“刘婶,合作愉快。”

庞雨一秒也不停留,立即就离开了刘家。

刘婶拿着婚书反复看了,虽说有点心痛银子,但了结心中一件大事,把那婚书捂在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害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哎,不对啊……他这砍价的条理,哪像个傻子能干出来的,我……”……“放哪里去了,前几天还看来着。”

庞雨的老妈在天井中一边嘀咕一边到处走着。

“娘,找啥东西呢,要不要我帮忙。”

“不,不要,就是有个药少了些,你歇着去。”

便宜老妈赶紧否认。

老妈低头在晒药的簸箕下面寻找,一一翻了一遍,确实到处都没有了,心头一急快要软倒在地上。

庞雨的便宜老爹也在天井中,他穿着道袍样式的蓝色直身,方方正正的脸下边挂着着一把胡子,虽然不帅但看着很有正气,他对着庞雨他娘恼怒的道:“整天都干些啥事,放在柜子里好好的,没事翻出来看个甚,平日一个东西,就爱这里藏那里藏,藏得最后自己都找不见了。”

老妈委屈的道:“这婚书分明是在床下柜里……我怎地知道。”

庞雨心头发虚,赶快出来打圆场,“娘你是咋地了,啥东西不见了。”

老妈知道迟早瞒不过,欲哭无泪道,“那婚书不见了,平日倒也罢了,正赶上刘家要退婚,那许多定亲的银子可怎么办。”

“娘,肯定老天要我们庞家退婚,把那婚书收回去了,我这几天都作梦来着,有个白胡子老爷爷跟我说,以前我脑子傻,运道不好,就得换一门亲改改运道,这是天意啊。”

老爹摇摇头,“不是又胡说么,梦岂能当真,也是在家里,出去不可胡说,不然不定怎生看你。”

庞雨只用一秒就编好了假话,“真的,娘你看啊。

那白胡子老爷爷是个神仙,还在梦里教过我写字,不信你说药材名我来写。”

说罢便去柜台拿了纸笔,“娘你说药名。”

老妈看庞雨一本正经,虽然压根都不信,又怕扫了儿子的兴头,只好勉强道,“甘草、荷葉、草烏、何首烏。”

她念一个庞雨就挥笔疾书,他小时候毛笔字是练过,只是不太熟练,写出来歪歪扭扭的。

老爹本来没抱有丝毫希望,以为儿子傻病又发了,好在是在家里,鬼画桃胡也没人看见,不是在外边丢人,转头正要出去,晃眼经过庞雨时,刚好看到庞雨写完,桌面上竟然真的有几个字的模样,赶紧凑过去一看,嘴巴慢慢的越张越大,居然只有“葉”“烏”两个字写错了,烏字写成了乌,还算有个行似,葉字则错得离谱,成了个“叶”。

老爹的嘴都合不起来,这儿子从小就傻,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现在居然挥笔而就,而且九个字只错了两个,错误率只有区区两成而已,简直就是奇迹啊。

老妈不会写字,但平时看过柜上的方子,见庞雨写出来跟那些差不多,竟然心头忍不住的激动,连忙问丈夫,“咋样咋样?”

老爹嘴唇颤抖的对她道,“写错了两个,但其他真的都对了,雨儿以前哪会写字,难道真的是……”庞雨稍稍一想就知道自己写的都是简化字,自然错了一些,但也有不少对的。

他赶紧辩解,“是这样的,那白胡子老神仙每次来的时候都是腾云驾雾烟云缭绕的,有时候看不清黑板,模模糊糊的,所以有些写错了,但也记了好多了,他还教我数学英语啥的……你们也不知道,以后再考吧。”

老妈激动的道:“雨儿啊你可看清了,你梦中这白胡子到底是神仙还是菩萨,咱们好找对地方给人家上香啊!”

老爹严肃的斥责道:“有胡子当然是神仙,菩萨都是和尚,哪有白胡子。

明日你去道观里面上香,不要走错了。”

老妈跪在天井中朝着上面一方天空痛哭道:“难道是老天开眼,咱家雨儿不是傻子了,能读书能认字了,老庞家不会断在我手里,祖宗保佑啊!”

庞雨大张着嘴,原来有个傻儿子,这老妈心里面还有那么大的精神压力,等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想起退婚的尾巴,乘着父母激动连忙道:“所以那婚书不见了就是天意啊,您看咱家今年,血光之灾受了,水灾也受了,这运道实在得改。

咱们得听白胡子老爷爷的,改一门亲换换运道,正好刘家也要退,咱们让他退了银子……”“实在退不了银子就算了。”

老爹有点激动的道,“啥银子也比不过我儿子开窍了,爹和你娘以后都靠你养老送终呢。

既是神仙说了的,这亲就绝对不能再结,赶明儿我跟老刘说一声,寻个中人见证一下,两家各自另寻就算了结了,也省得街坊间风言风语。”

庞雨心想自己得跟刘婶对一下口风,一拍胸口道:“我记得还有一副银镯子,定钱可以不要,这定亲信物一定要退回来,爹娘你们等着,我这就去跟刘婶退亲,还得把镯子要回来。”

片刻功夫就到了刘婶家,只说爹妈都同意了,叮嘱了刘婶不要提卖婚书的事情,安心等老爹找中人办手续就行了。

刘婶脸色不太好,满脸怀疑的看着庞雨,看了半天也没说话,庞雨不知道刘婶是怀疑自己没傻,一时没工夫搭理她,调头要走的时候看到西厢房窗户上人影闪了一下,好像身材还不错,再注意去看又没了。

回了自己家中,庞雨把藏在身上的镯子和银子拿出来,笑眯眯的对老两口道,“爹妈,我把镯子要回来了,还把定亲的十一两都退回来了,从今后咱们就跟刘家没关系了。

刘婶说她知道自家理亏,觉得对不住咱老庞家,还多给咱五两违约金。”

老庞头和老妈呆呆看着银子,这十多两银子虽然还不能挽回药库的损失,但真是救了急了,仿佛老天真的帮老庞家了。

旁边知道真相的庞丁都忍不住道:“少爷真的开窍了。”

庞雨看着眼前激动的三人,他们不只是为银子高兴,是发自真心的为庞雨高兴,这个家庭又开始看到了希望,相比于银子,希望更加宝贵。

不禁拍拍庞丁肩膀道:“跟你说过,少爷是永远争胜的人,困难总会过去的。”

老爸老妈对视一眼,“能从刘婶那个铁公鸡那里把东西拿回来,咱家雨儿果然是不傻了!今天是七月十五啊,祖宗终于显灵了。”

夜幕来临时,桐城县中四处灯烛点点。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俗称鬼节,据说这一天地宫不关门,鬼魂可以自由出门,各家各户都给祖宗敬香火烧纸钱。桐城今晚都不

宵禁,街道上人影重重,火光四起烟雾缭绕。老爹老妈敬祖宗的时候还不停念叨,感谢祖宗保佑,请祖宗多领些钱回去用。

一家烧过纸钱,庞雨捧着一盏河灯来到西门水关旁,跟父母一起放河灯。放河灯也称“照冥”,最早是安慰那些水中冤魂的,后

来成了中元节的一种风俗。

西门水关也是人头涌动,大家都打着灯笼或捧着河灯,街上灯火辉煌,连城头上的“宜民”二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河岸边儿童

嬉笑打闹,担郎沿街叫卖小吃糕点,变成一个夜市。

庞雨径自找了个人少的地儿,蹲在河沿上放了河灯,水关的河道中漂满灯影,顺着水道向城外流去。

这条水道发源于城西北的走马岭、屏风岭,溪水汇流称毛家河,自城北东水关入城,横贯县衙的堂前桥往西,直到宜民门南旁

水关出城。

北城的居民沿河放灯,西城的百姓则聚集在水关附近,河灯多种多样,颜色也有红白黄等,水关河灯越来越多,各色灯影倒映

在水中,透过烧纸钱的薄薄烟雾,整个河道朦胧中带着斑斓,犹如幻境中缓缓流出的灯河。

庞雨一时看得入了迷,如在梦中,如在梦外。直到大多人都散去时,庞雨才闭眼合十,“各位先人……不知道你们在哪里,但请

保佑让我过好新的人生,依然永远争胜,同时当个好人……顺便还是多赚点钱,没钱实在没法过啊,也保佑一下我爸妈,主要

保上辈子亲生的,要是还有空,也保佑一下这辈子便宜的。”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