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下了楼梯,他也跟了下来,一直出了小区,我回头一看,他已经朝另一个方向回去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真是有病,我暗暗地骂着他。
广州的演出团是舞厅老板介绍我们过去的,这是我们第一次到广州。虽然已经凌晨了,但车站里仍然人挤人压得喘不过气。在一片混乱中小舟的包还被偷了,好在我们人多,键盘手运动细胞发达追上了那个人给抢了回来。
因此,即使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的情况下,大家都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照看着自己的行李。我们在车站外的广场找了块空地靠墙坐着休息,直到天亮才出发去往演出团。
演出团离车站这边还有挺远,在一个县上,转了好几趟车,最后打了个的士才到。
他们定的是后天就开始走穴,后续的安排有去区县的,也有去各个夜总会舞厅的。
第二天中午我们和团里一行十几个人,连带着演出用的音乐设备坐在敞篷卡车后面,准备去踩点。
卡车原本是拉面儿煤的,风一吹糊了我们满头满脸的黑灰,看着大家狼狈的样子,我们相互在那儿大笑了起来,我的心情也由此好了不少。
一路颠簸到剧场,没多作休息就开始了排练,一直到晚上快11点才结束。
由于时间比较紧,这半个月高强度的排练和巡演下来,每天晚上即使是做梦,我的脑子都在转着现背的那十几首流行歌曲和谱子。
这些年的南方作为经济特区,娱乐业很是繁荣,也吸引了很多搞音乐的人涌入其中。即使是小地方,来歌舞厅消费的也不乏有各行业的大老板。很多客人都是拿公款消费,钱都不是钱,一晚上烧掉两三万都是常有的。
我们也因此多少沾了点光,直到结束,拿到手的小费加起来竟然比团里给的还多上几倍。
回去前一晚,我们都很高兴,点了很多当地海鲜,喝了很多酒。
期间还接到了蒋磊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说又给我找了批摇滚带子。我乐呵呵地答复了他,我们又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回到旅店,借着酒劲,小舟又滚上了我的床。比起上一次,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接受了这种灵肉分离的关系。
甚至在想要发泄点什么的情绪下,我比之前还要主动。
小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只口红,涂在嘴上亲的我满身都是,还趁我不注意在我肩膀上咬了个牙印。
我笑着骂他有病。
他也笑着回应我:“情趣嘛。”
他又凑到我耳边说:“今天不准洗,就这样回家,再洗掉。”
“你可真变态。”我瞅着他,继续骂道。
完事后,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找陈开。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腻了啊,我和他现在就是,他妈的拍下我屁股,我就知道换哪个姿势真的没意思,做的想睡觉。”
我忍不住笑了出声。
“怎么,你对陈开有想法?”小舟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想了一下,作为一个纯gay,陈开的身体的确很具有吸引力。但是我两手一摊,满脸无可奈何:“我俩撞号了。”
小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机会的话,还真想看看你俩谁让谁。”
我没再回答他了。
也不知道是长期练鼓的原因,还是我骨子里本身就潜藏着些暴力因子让我喜欢上了打鼓。总之,投射到性方面,我难免有些冲动性和发泄欲。
至少现在,我绝不可能愿意在毫无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做接受的一方。哪怕是以往看片时的任何性幻想中,我也从未将自己代入进下位方。
第二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三点了,我进门放下行李,把外套脱了正准备收拾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谁?”
“我。”
我犹豫了下,把门打开了一半。
“这么晚,你怎么来”
我正说着,他便整个人挤了进来。
“听磊子说你今天回来。”他瞅着我:“怎么,不让进?”
我没说话。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他眼底越来越不耐烦,像一只不断鼓气的气球,随时要爆炸了一样。
“你他妈能不能说句话?”
“我现在很累,你别没事找事。”我皱起眉,尽量维持着冷静而毫不留情的口吻。
“嗬现在这么不待见我了是吗?”
“我没有。”坐了几十个小时的车,我实在没精力和他吵架。
他哼了一声,自顾地从冰箱拿出了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喝了起来,还打开了电视,午夜档根本没有什么能看的,他皱着眉一个台看一会又一个台的换。
看他这不像是会讲理的样子,一时也争执不出什么。我懒得再理他,拖着行李就回了卧室,然后又去浴室快速的冲了个澡。
再出来的时候,那家伙已经躺在逼仄的沙发上睡着了。
我走近了过去,坐在茶几的一角,电视机屏幕的蓝光打在他脸上,他皱着眉,看起来睡得很不舒服。即使是睡着了,也是满脸烦躁而又任性妄为的样子。
可就在安安静静的状态下,即使是这样任性又不耐烦的模样,我竟然也觉得很可爱。
我又默默地看了一会,然后推了推他。
“你干什么?”他闭着眼不耐烦地呢喃着。
“你回家睡吧。”
他睁开眼,大叫着:“你有病,这么晚了你赶我走?”
我叹了一口气,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我今天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你等我?有什么事吗?”
他烦躁地搓了下脸,瞪着我:“没什么事不能找你吗?”
我无奈地看着他一会,他也这样默不作声地和我对峙。可我真的拿他没办法,无比疲累的我放弃和他再纠缠下去的念头,转身回到卧室,门一关,倒床上睡觉。
正要睡着,门被拧开,他突然挤了上来。
“你家沙发太小了”
“那你回去睡。”我闭着眼,在困意中敷衍地推了他一下。
“想得美”
耳边他的声音好像都隔得很远,我实在太累了,来不及辨认他在说些什么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意识朦胧中感到耳垂上有点痒有点湿,这感觉又蔓延到后脖颈上,我还没反应过来,耳边突然传来暴跳如雷的声音。
“这他妈是什么!”
我突然被惊醒,扭头看去,他的脸都青了。
我愣了一会,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没什么情绪地回应:“牙印啊,你是眼瞎吗?”
他像是看仇人一样眼红地瞪着我,我看他这幅表情,也烦得很,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而他却突然暴起,从后面掐住我的脖子就往床上甩下,我的脑袋重重地磕在床头的挡板上。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中,他已经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将我的裤子扒了个干净,然后压了上来。
我气急地和他扭打在一块,还踹了他好几脚,他一时也没法完全压制住我。不知道踹到他肚子还是哪里,他痛叫一声,然后狠狠地甩我一巴掌。
“姜沉,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我右边脸一瞬间就麻了,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嗡嗡的耳鸣,我大口喘着气,嘶吼着:“对!今天你不弄死我,我他妈就杀了你这个混蛋!”
“行啊,你看我干不干死你”
趁我还在持续的耳鸣和晕眩中,他又压了上来,抽出裤子上的皮带飞快地将我的手绑了起来。
他往上面吐了口唾沫,试了几下,然后几乎是毫无前戏地就撞了进来。
我彻底叫不出声来,我甚至觉得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让你看不上我你他妈什么东西大鼓手了不起啊是不是我现在都不配和你玩了?”
他疯狂地抽插着,嘴里喃喃不清地说着胡言乱语。这场暴力的发泄其实并没有持续很久,可我却感受到度秒如年的痛苦。
他倒在我身上喘着气,休息了一会后,又开始在我的身上胡乱吻了起来,准备再来一次。
我挤出一个奇怪的笑:“喂,我说你……真不怕我有艾滋啊?”
他停止了所有动作,整个人都僵住了,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我们俩谁也没再出声,比起刚才的混乱,现在的房间安静得可怕。
突然,他跳了下床,飞快地拉开门冲了出去,连裤门拉链都没顾得上拉起来。
看着他狼狈而逃,如避洪水猛兽的背影,我不无恶毒地感到一股十足的畅快。
窗外天已大亮,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了。我忍着恶心和不适到浴室冲了个澡,把自己清理干净。
经过客厅的时候,我突然瞥到茶几上放着个长方形盒子。我停顿了下,走了过去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对胡桃木色的vf鼓棒。
我看了一会,拿出来,推开窗户就给扔了出去:“操你妈的……”我胸口用力起伏,破口咒骂着。
我闭了闭眼,把窗户啪的一声关上,然后回到卧室把窗帘统统拉上,倒在床上继续睡觉。
又睡了一个下午后,我饿得不行,起来拍了拍脸,炒了碗蛋炒饭。
吃完后,恢复了些体力的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拿上钥匙出门去理发店把头发剪了。
师傅问剪多少。
“全剪了,寸头。”
师傅剪完后,很满意地称赞:“小伙子这样才对嘛精神!帅气!留什么长头发,男不男女不女”
我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我心口冒火地黑着脸付了钱就跑了。直到走到楼下,我前前后后兜转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笨拙地跳到居民楼下的灌木植篱中。
天色太暗了,我不得不弯腰找了找才把那对鼓棒捡了回来。
我瞪着这对鼓棒,瞅着上面刻着的我的名字,忍不住低声骂了句:“妈的傻逼。”
可是一开口,我都被自己吓到了,沙哑的嗓子里竟然憋出了一丝哭腔。
我用力搓了搓脸,真不像话啊,还是不是男人。
我又开始失眠。
在漫长的夜晚反复回忆着这段时间的混乱。我花了很长时间都没从那些不堪的记忆中找到任何带有感情色彩的温存和爱意。
即使是那张cd,为我弹唱的那首歌,还有那对鼓棒,也仅仅是他追逐猎物时惯用的伎俩。
早在很多年前,蒋磊就对我说过他的这一套手段了。可我还是愚蠢地陷入这虚假的温柔圈套里。
我不得不在那些粗鲁、暴力、毫无耐心的行为中,认清楚这个事实——我只是他空窗期里发泄欲念、寻找刺激的工具。
没有任何责任与义务,只用享受即可。
男人就是这样,即使是对着毫无感情的对象,也会占为己有,也会拥抱做爱。
就像我和小舟。
他和我。
直到开学,我和他都没再见过面。蒋磊来送带子的时候,还奇怪地问到我们俩是怎么了,脸上同时挂彩,不会是打架了吧。
我心情烦躁,忍不住迁怒于他:“对,那傻逼欠揍,我和他玩完了!你他妈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
说完,我把门一关,无视了蒋磊的敲门声。
蒋磊在外面扯着嗓子劝了半天,见我不为所动,没有要开门的意思,也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这一整个学期,我都异常暴躁。
学校也待不下去,室友同学们见了我跟见到瘟神一样避之不及。大部分时间,我都混在地下室里和他们搞音乐。
我们乐队其实都是想搞原创的,尤其是陈开。
随着这几年的磨合,我们几个的默契越来越好,也逐渐明确了想要做什么样的音乐。
但我们也常常吵架,甚至打架。
几个人一起搞音乐,不可能没有冲突,没有冲突的,只能说明这个乐队全是没想法的傻逼。
不过我真的很喜欢他们。
不论是陈开那一口与他性感脸蛋有着强烈反差而极富生命力量的黑死嗓,还是小舟华丽炫酷能给人神经干高潮的贝斯,抑或是凶狠高速到尖锐失真的键盘lo,都无比令我着迷。
我们的风格越来越极端,可每次排练完,我们汗涔涔的脸上都是满足与畅快。
我已经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把鼓棒敲断,更不清楚我虎口处的伤口什么时候能愈合,或许会在这一次又一次地磨损中形成坚硬的茧,然后期待某天再度崩裂,绽开柔软的血肉。
可我很享受,这点疼痛完全算不上什么了,如果不是结束时,看着鼓棒和鼓面上的或干褐或鲜艳的血迹,我根本意识不到这些伤口。
“这首歌的lo你给改了?”键盘突然叫停了。
陈开头都没抬,冷酷地说:“有问题?”
“你都跑到d调去了!”
“我要的就是这种矛盾不和谐的感觉!你懂吗?”
“我不懂!?你他妈一个野路子出来的说我不懂?”键盘手语气尖锐地叫了起来。
陈开几乎要冲到他面前:“你这没想象力的蠢货!”
小舟朝我扮了个鬼脸,我没做声,转了下鼓槌,继续打起了鼓。
他们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然后扭打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键盘和吉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紧接着是低沉又抓人的贝斯声,都与我的鼓声融为一体。
有时候晚上,我们也会躺在一起抽点草,这种眩晕到要飘起来的感觉比我连抽三包烟还要来得猛烈。
小舟有点意外我突然的改变,而我什么也没解释,就连我自己也说不上具体的原因,或许仅仅是因为我想我的鼓更high一点。
除了我,他们都算老飞,又开了几罐啤酒,跟着喝下肚后,我直接跑到厕所吐了半小时。
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亢奋到又开始弹弹唱唱。小舟直接把上衣脱了,抱着贝斯倒在沙发上摇晃着,一边用手弹着贝斯,一边邀请我一起。
我坐在凳子上,拿起鼓棒便开始敲打起来。同样亢奋的我疯狂地甩动着脑袋,整个身体与动律融为一体,甚至感觉整个人要飞了起来,连凳子都坐不稳了。
这晚结束后,我很可耻地落下了一个后遗症——第二天早上,我的脖子没法朝左转动了。
小舟陪我到医院扎针的时候,死活嘲笑了我一整天。唯一庆幸的是,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理疗了小半个月就恢复了。
学期尾声,我回学校考了个试,不出意外我又是全院理论考试成绩最低的那一批,并得到老师的警告:下学期的补考通过不了,就别想毕业了。
暑假里,蒋磊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回去了吗。我告诉他我没打算回去。
他便乐呵呵地说:“也好也好,过两天我到市里玩,咱们见见面吃个饭怎么样?”
我犹豫着还没开口,他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都行,看你时间。”我最终答应了下来。
除了乐队,他和陆江明算是我仅有的两个朋友。虽然现在和姓陆的那混蛋算不上什么朋友了,以前做的那些梦也彻底沦为天真的笑话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几年和蒋磊也是有情分在的,他对我一直很照顾。
到了约定那天,我早早地就订好了个小隔间。
点菜的时候,蒋磊正踩着点来了。
听到声音我抬头看去,圆滚滚的蒋磊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
他侧对着灯光,半边脸都陷入到阴影当中。好像瘦了,头发还长了不少,衬得整个面孔深而憔悴。
我脸色一变,把手里的菜单往桌上一扔,噌的一下推开凳子就往门口走去。
蒋磊急忙伸手拦住我:“哎……别着急走啊!”
“你什么意思?”我冷冷地看着他,又转动视线看向陆江明:“你又是什么意思?”
陆江明见我的举动,脸色也很不好看,他皱起眉:“这么久了,你至于吗?”
我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着,抬手就挥出一拳要往他脸上打去。
蒋磊用力拦住我:“别动气啊!不是我说你们俩现在怎么和仇人一样?真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别伤了感情!”
蒋磊噼里啪啦地劝着,我都要听笑了:“他妈的都不要脸了,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见我毫不留情面,陆江明登时咬紧了后牙槽,看得出他已经在忍耐的边缘了。
我挣脱蒋磊的手,靠近了他恶意十足地低声警告:“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叫上蒋磊一块来,就别怪我把我们那破事全抖落出来。”
说完我就一把推开了门。
“姜沉!”他在身后又沉又重喊了一声。
我脚步一顿,然后头也没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我根本受不了他用那种语调叫我的名字,更不用说回头看他的神情,一定又是那副带着一点儿隐忍的脆弱、委屈和示好的眼神。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不撑起强硬的姿态,如果不走快点,我一定又会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的确,过了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法像他那样轻飘飘地说上一句“至于吗”。
虽然几次的混乱纠缠都绝不是我所希望的,但是从一开始我又何尝不是被他引诱到失去理智,然后一步一步纵容他到如今的地步。
什么惨痛也好,强迫也罢,归根结底都由于我在反抗时的不够坚定、消极放纵才让他得逞。
倘若我真能撕破一切脸面和情意,把他当成个陌生人,全力与他斗得头破血流、不死不休,又怎么会形成这样不堪的局面。
甚至,我还有点隐秘的期望,他就这样折磨我吧,把我记忆里喜欢的那个人毁得一干二净,那我是不是就能彻底放下这些年愚蠢至极又永远见不得光的暗恋,重获新生了。
放下,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如果我真能像电影里描写的“在某一瞬间,突然就放下了”那样就好了。
我无数次期待这奇迹般的“一瞬间”,也曾想象自己变成这样。在乐队放纵自己到灵肉背离、沉溺虚幻快感的地步之时,我的确好像放下了他,我脑子里甚至没想过他。
可是,“放下”这玩意太具有欺骗性了。
在我见到他的每一眼,我就清楚地认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我远没有那个阅历和功力让我做到说放下他,就真的放下了。
我想,是不是因为从来没得到过呢?
在这些年的自我消耗中我还一无所获,甚至连表达爱意都做不到,如今更是连朋友的身份都失去。
而他,已经毫不留情地变成了另一幅模样,与我熟悉的样子相去甚远。我们曾经所具有的那些隐秘的相似性,好像就是一场巨大的错觉和想象
我错得离谱,也无法甘心。
小舟听了我的事,从一本的后面探出头来,像盯傻子一样盯着我。
“你还真是一头装在套子里的蠢猪。”他对我作出如此的评价。
最近热爱看书的他,骂起人来也颇具艺术。
我耸耸肩,继续玩着鼓。
小舟沉思一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长叹一声,伸出手指把屋子里的人点了个遍,最后指着自己的脸:“完了,我们好像都是套子里的猪。”
陈开直接拿下嘴里的烟头朝他弹去:“滚!蛋!”
小舟大叫一声,跳起来就去掐陈开的脖子:“混蛋,你烫到我手了!”
或许很多年后,我们才能明白,小舟说得一点也没错。
我们都是不自由的蠢猪。
我们燃烧自我去追寻摇滚,又追寻金属,就像“垮掉一代”的反叛者,疯狂地追寻sdl,追寻精神上的每一刻欢愉那样。
可这玩意一直就在那儿,也仅仅只是音乐而已。
临近开学,我却还在考虑重修的事。
因为不想重修,也因为我们乐队即将踏上新的旅途,我做了个惊人的决定——我要退学。我结束了于我而言毫无意义的学生生涯。
启程前,我的call收到了陆江明发来的讯息,我犹豫了下,还是给他回电。
听筒那端传来他的声音:“我们聊聊吧。”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或者会不会回来,因此我什么也不想考虑,给了个时间,直接答应了。
又过了几天的一大早,我还去了趟我爸家。我爸是个典型的画家、艺术家,属于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养尊处优并富有文化修养的那一类人。
由于我只想把手里剩余的学费退给他,并遵循这一家三口无声的暗示和意愿,我选择只站在了门口。
开始我们还算客气。他了解了我的来意后,便立马摆出那副失望痛恶的样子。
“退学?”
“你还在玩鼓?”
“我当初怎么没把你手打断”
“你好自为之吧,以后,也不用来了。”
出于文化人的矜持与清高,他没收钱,反而便宜了我。
我把钱揣兜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裤兜反而让我的心情变得极度恶劣糟糕。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坐上回镇上的大客车,到家里收拾行李。
他在傍晚的时候敲开了我家的门。
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的他看起来风尘仆仆,脸色疲惫。他解释地说着刚开学,昨天班里联谊聚会,一晚上没睡。
我点点头,让出一个身位,他走了进来,看了眼墙边的行李:“你还没开学吗?”
“后天开学。”我平静地看着他编着谎话。
“收拾好了吗?”
“嗯。”
“在看电影啊?”他看了眼开着的电视。
我继续点头回应着他。
他也跟着坐到了沙发上,我们默默地看了一会电影。
电视中传来伊瓜苏大瀑布振聋发聩的水声,在穿梭的飞鸟声和呢喃的歌声中,他率先打破沉默,寒暄着:“最近过得怎么样?上次就想问了,你头发怎么剪短了。”
“还不错,头发是想换个新发型。”
“哦”他点点头:“还是挺帅的。”
简直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对话。
我们又不咸不淡地聊了会,比起和他聊天,我更被影片剧情所吸引突然发现,我和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我们之间的问答也逐渐由我的敷衍和他越来越长的停顿变得断断续续。
“我有时候还真想回到高中的时候”
他突然也像蒋磊一样感慨起来了。
“我记得是高一吧,那会我们也才熟起来,我打球磕到头了”他靠在沙发上,语速变得缓慢。
而我仍然盯着电视,没有说话。
“你小子,二话不说就背着我跑去了医务室,陪我打吊瓶到凌晨,后来还给我打水带饭那会儿我就想我认定这个朋友了姜沉你那时候真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想你了”
耳边传来绵长沉缓的呼吸声,我转头看去,他歪着脑袋靠在沙发上,这个说着要和我聊聊的家伙,在说了一堆废话后,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邀约探戈”的旋律从电视中缓缓流出,而他的脑袋也滑落到我的肩膀上,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迷离而流光溢彩的光影将他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阿斯托尔皮亚佐拉的音乐在房间回荡,仿佛陷入一个梦幻的空间当中。
这种令我颤栗的熟悉的感觉又席卷而来,我好像被拉回高中那些他与我一同听歌毫不设防、单纯安静地睡在我身边的午后或晚上。
我默默地盯着他,他的脸上隐隐浮现出轻松而开心的神态,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我收回视线,把音量调低,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独自看完了整部影片。
影片里的主角最后都没有重头再来过的勇气,而我也还陷在这段畸形情感的怪圈里反复轮回。
我感到一阵无力,想打破这个怪圈。
于是我把他推醒了:“不早了,你找我不是为了来打个盹吧?”
被我突然推醒的他有一瞬间的茫然和烦躁:“当然不是”
我盯着他,等着他的后话。
见我冷漠的表情,他知道没法再糊弄过去,直接开口:“我想问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真是好问题。
“你想我把你当哪种朋友?”我毫不留情的戳破这块羞耻布:“一起上床的那种?”
他沉默了一下:“你还记恨着呢?”
“当然,毕竟人生第一回,碰到这样混蛋的事。”我冷言冷语地讥讽着。
他轻易就被我的话激怒到,恶狠狠地盯着我许久,似乎在咬牙忍耐着什么,但极爱面子又毫无耐心的他显然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是!那次是我冲动了,没考虑你的感受但你也不要把自己择得那么干净,明明之前你也主动过,怎么搞到最后就我是浑蛋了?”
果然,还是一样的蛮横任性,一样的不讲道理。
我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他似乎极度痛恶这样沉默的回应,再也维持不住虚假的体面,露出丑陋的面孔。
“姜沉,你不觉得你自己也很好笑吗?和谁玩不是玩?偏和我玩了一次你他妈就装清高!还拿艾滋吓我!怎么谁他妈给你操爽了?这么瞧不上我唔!”
几乎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我便全力往他脸上狠狠挥了一拳,他的嘴角当即就破裂流血。
“对,我他妈就瞧不上你,狗一样随时随地发情的玩意也配我瞧得上?”
我说着和他一样恶毒的话,这么多年来的不甘与痛苦,连带着早上憋着的恶气,终于以这样失控又极端的方式发泄出来。我感到痛快。
他被一拳打到短暂的愣神后,当即扑过来就往我肚子上了砸了一拳,然后用力掐住我的脖子。
“你再说一遍!?”
脖颈被大力的钳制,我压根发不出完整的字音。我往他肚子和腿上不知道又踹又撞了多少下,他也没有松手。
只是意外地,他手下的力却越来越小,到最后仅仅只是抓在我脖子上。
此时,我也耗尽力气,慢慢停下了攻击。
因为吃痛,他的表情扭曲着,额角的青筋都已爆起。眼睛很红很红,像是痛到要哭了一样。
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僵持了一会,他突然动作很大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臂借着身体大幅度的位置变化飞快地蹭了下眼睛。
他站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令我震惊到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的决定。
“你说什么?”我怔愣地问。
“我说,你要过不去,我就躺着给你上一回!你他妈爱怎么操怎么操!行了吧!”他拔高音量,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段话。
“你认真的?”
“就当还你了!”他别过脸去,咬牙切齿地说着,没再看着我。
他赤裸地躺在床上看着我,整个人呈现出很不自然地僵硬状态。
我以为我会和像小舟做爱时一样的肆无忌惮、冲动放纵,甚至在报复与欲望的驱使下极尽粗鲁暴力……撕咬他的嘴唇,啃啮他裸露的肌肤,在他身上留下青紫的性欲伤痕,抓着他的头发不顾一切地横冲直撞,做到流血,做到不堪。如同他曾对我的那样。
但为什么到最后,落在他身上的吻轻如羽毛。
我一寸一寸地抚摸着我渴望已久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从他的嘴唇吻到胸膛,温热的皮肉下是颤动的心脏。
他轻微瑟缩了一下,表情奇怪地盯着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
我在脑子里回现着我所知的全部的男性间性爱方法与步骤,在满头大汗中克制着冲动暴力的本性,一步不落地耐心抚慰他,扩张他。
可即使如此,在我进入到第二根手指的时候,他还是急剧地绷紧了全身肌肉,深深地拧起了眉,发出难受的痛哼声。
我抬头看去,他脸色都青了,额角冒着冷汗。
他受不了了一样一把扯过旁边的枕头压在脸上,从枕头后闷闷地骂着:“你停下来看着我干什么……你他妈到底做不做?磨磨唧唧……真把我当女人了?”
即使语气再强硬,也无法掩饰他受损的自尊。他接受得很困难,不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比我想象得还困难得多。
我突然进行不下去了。
我重重地喘了口气,拉开他头上的枕头,在他惊讶不解的目光中最后吻了吻他的脸庞。
然后一个翻身下去,平躺在他身旁,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调整呼吸,等待身体的热潮退去。
“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真没意思。”我喃喃地说着。
我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对他的感情。
我还天真地幻想着是不是不曾得到过,才无法轻易放下。可是,对于他,我想要的太多了,少任何一点,都觉得差点意思。
旁边的人也沉默了下来,而疲累的我也不想去探究他突然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又贴了过来,用嘴唇蹭了蹭我的耳朵和侧脸。
“原来会这么难受……你那时候,很痛吧?”他低声说着。
我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心领神会地懒懒抛出两个字:“想做?”
他没说话,只是吻弄着我的身体,一直吻到我的大腿内侧流连着。
过于敏感的位置让我忍不住睁眼看着他,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发顶。他微微喘了口气,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含住了我!
我无法形容这一刻的震惊与刺激,甚至下意识地就撑起腰往后缩。他却按住了我,微微抬起头,含糊地说着别动。
我死死咬住唇抑制着颤抖,紧张地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全身如同过电一样,头皮阵阵发麻。
他的唇舌技术绝对称不上好,甚至很糟糕,更不用说与小舟相比。
但是,我却从未在哪一刻感到现在这样直击灵魂的颤栗与刺激。仅仅只是看着他的脸,想着此刻埋在我腿间的人是他,这种感官与灵魂的双重刺激就能让我难以抑制地发出断续的呻吟。
听到我压抑的声音,他像是得到鼓励,更加卖力。很快,在让我感到耻辱的时长中我便一泄如注。
他及时偏过头退开,擦了擦嘴,嘲笑着我:“你行不行啊?”
他趴过来抱着我,在我身上蹭着,在我耳边低语着:“……舒服吗?”
我诚实地点点头。
他心满意足又得意地笑了起来,很自然地吻上我的嘴唇。这场赤裸的拥吻透露出情人间才会有的暧昧与情色。
我绝望地感受着心跳再次为他不可抑制地加快,整个胸腔充满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胀感。这种感觉实在太好笑、太荒谬了,我想我一定又疯了。
我无法形容我对他的感情会让我处于多下贱的境地,也无法具体描述此时此刻我到底再想什么。
把他当成陌生人就好了?即使是处于下位,只要他身材够好,技术不错,我或许也能在纯粹的肉体纠缠中得到快感。就像我和小舟那样,就像他对我那样。
如果抽离掉多余的情感,在这场纠缠中我们便会平等,我可以与他同样享受。
而且,以后天南地北,我不知道会去往何方,或许我和他很久都不会再见,或许永远不见。
一想到这,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甚至感觉眼睛有点酸涩
“你眼睛怎么看起来要哭了一样?”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面庞,手下温柔的抚弄着我:“很痛吗?”
我一言不发地摇摇头,无力再纠结什么,抛开所有痛苦,全当享受最后的欢愉,虚软懒怠地默许他的所有行为,即使仍有不适,也是近乎温顺地接纳着。
他汗涔涔的脸上露出炽热而迷乱的神情,滚烫的肉体在律动中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无意识地喘息低吟着,胸膛处的心脏震动着……他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催情剂,将我所有理智与自我烧成灰烬,去追逐最原始的欲望本能。
我们做了一次又一次,换了很多种体位,最后以他最喜欢的后入位,让他在我身上得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他终于疲软到极点,在强烈的余韵中,抱着我倒在床上颤抖喘息。
“嘶……你太会吸了……我从来没做到这么爽过,真的”
我没说话,而他还在喃喃自语:“我总算是知道那个当兵回来的室友为什么会那样说了……真他妈带劲……”
他脸上透着极致高潮后的淡红,趴在我身上大口的喘着气,对我给予最高的评价,并无意识地诉说出他和我纠缠到一块的动机。
而我早已有所防备地忽略他单纯直白到残忍的言语,只转过身紧紧地抱着他,自欺欺人地溺亡在这种似乎拥有的幻想中沉睡到天亮。
吃完早餐后,他缠着我送他去车站。一路上他的状态都很兴奋,即使昨晚上纠缠到后半夜,此刻他也精力十足。
临上车,他交代我有空要去他们学校找他。
“你来了我就带你去北校食堂吃你喜欢的糖醋排骨和烤鱼,至圆路风景也不错,不过你得早点来,晚点外面的游客都挤进来了……学校后街还有个酒馆,那氛围你绝对喜欢,到时候我们先去打打桌球或者去冰场玩玩,晚上再去酒馆……对了,十月份我们还有个院校联谊舞会,你也可以过来,你会跳探戈吗?
我摇摇头:“不会。”
我偏过头观察着客运站来往不绝的人流,他们行色匆匆,不知奔向何方。
“没事,我教你……”他一脸坏笑地压低声音:“这个舞可有意思了……你跳了就知道了……”
“你听到没?……你会来吧?”他见我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扯了扯我。
我不得不看着他,平静地微笑:“再说吧。”
“啧,你这人……”
“要上车了。”
“……好吧。”
他一把抓着我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拍了拍我的肩背,姿态自然大方得就像一对好朋友:“那我走了,到时候再call。”
“好。”
我站在阴雾灰冷的车站口,目送他隐入人流的背影,然后从口袋摸出一包烟,叼了根却怎么也打不着火。风太大了,吹得眼睛都酸了。
一九九七年九月,我正式踏上了一段疯狂的旅途。我们一路向北,辗转去过武汉,成都,西安,石家庄等地。
出发时,虽然收拾了一大堆,但最后我们压根没带什么行李,全身最重的也是最贵的玩意儿就是我们的乐器。我就更凄惨了,那一整套儿想都不用想,只带了军鼓镲片硬件包什么的。
不到两个月,我们身上的积蓄就花得七七八八,四个人挤在一个十三四平的小旅馆都算是不错的住处了。
但如果我们运气好,偶尔接到什么演出赚了点钱,那也绝对不会亏待自己,非得及时行乐喝酒喝到大半夜。
有时候是围坐在路边夜宵摊,吹着晚风满酒下肚,情绪上来了就掏出自己的“宝贝”弹弹唱唱。每当这时候,我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平易近人地把几个空酒罐子摆成我需要的样子,拿上两根筷子就开始敲敲打打……
巧的是另一桌也有个吉他手。是个大花臂,头发有些蓬乱,但模样还行。脸庞黝黑粗糙,却又淳朴干净,整个人有股儿自然的野生感。而他耳朵上晃晃荡荡的银色耳饰也很吸引人……吸引我的目光。
我继续不露痕迹地打量着他,嗯……身材也还不错。我承认,出于男性本能,我的确忍不住会对这种符合我审美的男生多看几眼。
没有哪个年轻乐手能拒绝这样的场面和氛围,他不带半点犹豫地便激动地掏出他的吉他加入一起。
后来他热情地拉着我们去他的小“基地”,我们一块儿排练一阵子,知道了他的名字——周游。
周游说想加入一起。
“我们可不会在这里停下来。”我打断他亢奋的陈情。
“你们要去哪里?”
这可问倒我了,其实我们没有明确的目标,唯一想过的是,我们大概会去北京看看。
“去哪里!?”小舟叫了起来:“我们不去哪里!我们只在路上!”
周游几乎要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扭头睁大眼睛看着小舟:“你们在找凯鲁亚克?”
小舟激动到失言地只顾着点头。
“oeveryouthful!”周游大声喊了出来。
天!又来一个神经病。
“oeverweepg!!”小舟同样大声地回应。
天!我看鬼一样地看着小舟,他居然接住了一句英文!
有时也有几个周游的伙伴过来玩,其中有个女乐手似乎对我们这群新来的比较感兴趣。但相处几天下来,陈开生人勿近,小舟比她精致,键盘五大三粗,于是她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
“我是gay。”我懒洋洋地抛出这个信息。
女乐手尴尬一笑,再也没凑过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轻易地就说出了自己的性向,虽然直白到或许会让人觉得有些失礼,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混一天快乐一天的日子,让我逐渐淡化了那段时间里的痛苦与绝望,我睡得越来越踏实。陈开的灵感也越来越多,有天晚上他突然醒来只用了五六分钟就写完一首歌,然后拉着我们一起排练。我们骂骂咧咧地投入其中。
一直修修改改反复打磨了几个月,我们在这个简陋的房间里录下了这首歌。
“你觉得我们这首歌能发出去吗?能火吗?”键盘手问道。
“想火滚去玩流行!”陈开像是被侮辱到一样毫不留情地骂道。
键盘手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陈开,倒是没再反驳。
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处境。
我们再如何对我们的音乐保持着看似无穷尽的激情、崇拜与向往,但在很多人眼里,这不过是毛头小子们在荷尔蒙和肾上腺素作用下的无聊叫唤,没有市场和资本的支撑,所谓的一腔热血也只会令人发笑。
有时候,我也会看看我的call机。最近这两个月,那家伙倒是没有任何动静了。
从开始的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每天一个电话骂着我压根没把他放眼里、当兄弟,到后来无可奈何地问问我的情况,说些无聊但正常的话,好像我们之间所发生过的一切都慢慢淡化消失了。
也是,一旦把时间拉长,把距离拉远,那些被下半身支配到头昏脑热的糟糕情况便没有发生的空间,所有异常的、盲目的、错误的热切和渴望也会逐渐平复。
而现在,他大概是彻底冷静下来了,就和我所期待的那样。
又是一年除夕,我站在电话亭回着蒋磊的电话,互相道着新年的祝福。
北方的冬天真的很冷,一呼气电话亭的玻璃上都变得雾白,我几乎看不清外面的环境。
“你现在还在西安吗?”蒋磊问道。
“是的,不过年后应该会离开了。”
“之后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清楚。”
“哦行吧,你这一路上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和哥说啊,能帮的我一定帮你。差钱了也说,别不好意思。”
我心底又暖又涩,嗓子眼都有些紧,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低声应着。
“你和江明打过新年电话了吗?”
“还没有”我犹豫了下:“你帮我给他问个好吧。”
“啧我是真不想说你们了。”蒋磊已经无奈到不愿掺和我们的事:“他啊,最近感觉还行,我们几个还聚了两三次。他又交了个女朋友,长得不错,这小子怪春风得意的”
后来我们又聊了半天,但我整个人都是半放空的状态,直到说了再见,那边挂断电话传来一阵忙音,我才后知后觉地挂上听筒。
回到“基地”,他们都出去了。我把灯打开,去冲了个热水澡。
滚烫的热水把我烫活了一样,我搓了搓麻木到僵硬的脸,胡乱擦干身上的水便走了出去。
刚回来的周游看见我愣了下。
我心情烦躁没搭理他,自顾地开始套裤子。
“你在啊?”
“嗯。”
拿衣服的间隙,我看他仍在瞄我,于是直起身盯着他:“你也是gay?”
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竟然有丝腼腆:“我啊我无所谓这个。”
哦,明白了,男女都行的意思。
我随便套上了件衬衫,坐沙发上开了罐啤酒喝,然后大喇喇地岔开腿靠在哪儿,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坐了过来,靠得很近,和我的腿似有若无的挨在一块儿,他拿着那罐酒喝了一口,黑亮的眼睛盯着我:“你心情不好?”
我来了点兴致,但还不够,于是我摸出一个扁盒,烧起那根细白杆抽了一口:“我只在上面。”
直白无礼的话让他短暂地愣了下,但他笑了笑:“这个我也无所谓。”
听到我想要的回答,我满意地抓着他的衣领便压了过去。
和小舟不一样的是,对他我更有种征服男人的快感,加上草的作用,五感被放大,再放大,整个过程都异常刺激。
我开始追求这种只有音乐和性的单纯状态。什么感情爱情,都被我抛之脑后,这辈子我连碰都不愿再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