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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让你给他当妾呢

 

裴老四趁午时太阳好,偷懒打个瞌睡,却被人无端摇醒,一肚子恼火。

正要发作,叫醒他的人大呼小叫:“老四啊,别睡了,你儿中了秀才回来了,你快家去吧!”

“什么?……中了!”裴老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旁人说了个多么天大的喜事,当即睡意全消,扶着树干还没站稳就拾起一旁脱掉的草鞋套上。

“你怎么不早叫我呢!”他这时候倒怪别人叫晚了,眼看前面乌泱泱一大堆人已经走远了,似是要往他家方向去,两只鞋左右脚穿反了也不顾上,急着追上去。

他现在可是秀才爹了,怎么能错过这等露脸的好机会?一想到等会全村的人都来恭维他,说不定还有给他送礼送钱的,裴老四兴奋得脚下都要飞起来。

但他这胖身子实在跑不快,身上肥肉一颤一颤的着实影响速度,等他满头大汗地跑到家,院子里外已经围了好几圈人,裴老四头一次知道自家这简陋崎岖的大门前也可以水泄不通。

但很快他发现,来看热闹的并不全是为了看新秀才公的,相当一部分人在门口围成圈,而处在他们中间的,赫然是一辆高大华丽的马车!

马车!多么稀罕的物件儿!不是没见过,但那都是镇上有钱人才坐得起的。怎么他家门口会突然出现一辆马车?难道是他的好儿子做了秀才,又发了横财?

裴老四蠢蠢欲动,手指用力碾着衣角,眼底透着算计的精光。

发财好啊,一会儿该以什么理由问裴虔要钱呢?

“哎呀老四,你怎么还不进去?里面为了抢着嫁你儿子都快打起来啦!”一人看他杵在门口不动,着急又激动地把他一把推进门去。

裴老四一脸懵,没听明白这句话。不过等他踉跄进了院子,一抬头,两边泾渭分明的对峙便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院子里的人也不少,可有两三个生脸孔,都站在东边,前面站着裴虔、胡翠燕,和一个衣着华贵、看上去就是富贵人家的陌生小哥儿。这小哥儿还和裴虔贴得很紧,好似大夏天里一点都不觉得热。

而站在西边的人就少了,只有谢语竹和他两个堂哥,还有裴风。

胡翠燕眼尖发现了裴老四,忙摆手喊道:“当家的,你快来!”

于是,姗姗来迟的裴老四也加入到了东边的阵营,双方局面进一步失衡。

谢语竹淡淡瞥了裴老四一眼。刚才门口那人喊的话声音不低,他听见了,相信对面也听见了。谢语竹对此只有无语,这群凑热闹的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在“抢”裴虔?

不过估计对面那位从他一进裴家大门就趾高气昂、拿下巴看他的县太爷家的小公子是信了,听到那句话后,脑袋又高昂几分,鼻孔都快冲破天了,神情满是倨傲蔑视,见他瞧过来,还警告意味十足地搂紧了裴虔的手臂,整个人跟没了骨头一样,紧密无缝地贴着裴虔。

因此,即便谢语竹对裴虔没想法,也不爽极了。谁还不是娇宠长大的,他谢语竹何时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过?而且这小公子一副剑拔弩张、随时准备上来扯他头发的态势,把裴虔像个宝一样护在怀里,只会让他觉得被羞辱——他怎么就和裴虔这种烂人有婚约呢?

烂人还在搬弄一套套虚假烂俗的说辞,苦着一张脸故作愧疚情深,实则完全藏不住眼底小人得志的高傲:“阿竹,此事说来话长,并非是你想的那样,现在人多,等之后我再与你解释。介绍一下,这位是……”

“可不是说来话长嘛。”谢语竹打断他,视线在连体婴孩般的两人身上溜了一圈,笑得嘲讽:“几个月前县试的时候就勾搭上了吧,难为你瞒了那么久没说,快憋死了吧?还说并非我想的那样,那你立马澄清下,你和这位公子清清白白,你俩贴在一起只是因为太冷了。”

“我……”裴虔蹦出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谎话被无情揭穿,他一时没控制住表情,恼羞成怒,连五官都有些扭曲。

他和县太爷家这位是什么关系在场人都心知肚明,所谓之后再与谢语竹解释都是场面话,知情知理、懂得进退的人这时候就该自拾台阶下了,哪知谢语竹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敢当众逼问他,果真是乡下长大没教养的哥儿,眼皮子浅薄得很!脑袋里只有情情爱爱,以后怎么给他仕途提供助力?

“你什么你?承认你狼心狗肺、背弃婚约很难吗?”谢语竹话说的难听,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裴虔一张脸憋涨得通红。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想担负心汉的臭名头,可他连一句似是而非的“我们只是朋友”都说不出。

天知道他为了搞定沈岚花了多大的功夫,县太爷家的小哥儿不比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好糊弄,既要花心思又得耗费钱。沈岚的脾气也比谢语竹大,完全被家里惯坏了,稍有不顺意的就生气耍性子,认识以来,都是裴虔做小伏低捧着他。哪怕在一起后也是,这种被人低看一等的感觉比他和谢语竹相处时更为强烈。

而家里头,裴虔怕提前说了,他那一对靠不住的父母先抖露炫耀出去,因此不管是自家还是谢家,他都瞒得死死的,还要一边稳住情绪不稳定的沈岚,一边准备考试,这几个月来可谓是分身乏术。

裴虔倒是想过借考府试、院试的机会,如法炮制结识家世地位更显赫的小姐或者哥儿。但他不论外表才华还是家境财力,已然十分有限,目前所及的人员范围内,沈岚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现在,谢语竹轻飘飘一句话就扯碎了他的遮羞布,把他架在火上烤。裴虔怎敢轻易撇清他和沈岚的关系?不说沈岚铁定当场和他翻脸,大吵一架,就光是他损耗那些心力、送出去的东西,也全都打水漂了,想想就心疼。

面对谢语竹的质问,裴虔回答不上,于是他干脆借机发难,一改恼怒神色转为无奈失望,数落起谢语竹的不是:“阿竹,你心胸怎可如此狭窄?我与你是有婚约不假,可感情的事谁能说得准?我竟没想到,你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日后若嫁与我,怎堪当我裴家的主夫郎!”

字字掷地有声、句句铿锵有力,一通颠倒黑白硬是吼出了凄惨悲壮。对面谢晨谢明都听傻了,等回过神后勃然大怒,挥起手里的镰刀就要冲上去动手:“你小子放什么狗屁——”

“二哥三哥,不要!”谢语竹连忙拉住他们,低声劝告道:“可别被他鼓动!如今他有秀才功名在身,还傍上了县太爷,你俩对他动手肯定是要吃亏的!”

“那怎么办?”谢晨谢明急得目眦欲裂:“就眼睁睁看他欺辱你?”

“不然呢?他愿说就说呗。”谢语竹将兄长们拉回身后,对上裴虔爱恋、哀痛、怨毒交织的复杂目光,勾起一抹讽笑:“他说的没错,我是心胸狭窄啊,确实不能容忍他有二心。”

“哪像这位公子,包容大度。”谢语竹突然调转方向,问沈岚:“你听见了哦,裴虔刚说他想纳妾呢。”

“?”一直在旁边幸灾乐祸看谢语竹吃瘪的沈岚心头猛地一跳,怒视裴虔,后者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眼底的惊慌和心虚一闪而过。

可沈岚没发现,得到裴虔的否认回答后,瞬间又放下心来,再看向谢语竹,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哼,没想到你不光脑子笨,耳朵也不好使,我听得清清楚楚,裴郎可没说过纳妾二字。”

沈岚眼里对谢语竹的鄙视都快要溢出来了,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这份厌恶里掺杂着多少嫉妒。

裴虔很聪明,从一开始和沈岚接触时就没隐瞒过自己有未婚夫郎的事,这样的坦诚不仅没让沈岚远离他,反而激起了沈岚的好奇与探究。

在裴虔嘴里,他的未婚夫郎是一个刻薄计较、庸俗市侩的乡巴佬,脑子里只有金钱利益,从不帮助他人,还对善良心软的裴虔羞辱嘲弄,只把裴虔当成攀名逐利的一块垫脚石。沈岚对这类人自是不屑,同时又很可怜裴虔,久而久之更加欣赏他:未婚夫郎这么糟糕,裴虔都不愿解除婚约,他是多么有担当的男人啊!

于是,沈岚自觉担起救赎裴虔的重要责任,这次裴虔考中归家,他也是主动跟来,就是为了给那个传闻中恶心人的未婚夫郎一个下马威,最好逼着他跟裴虔退婚!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裴虔的未婚夫郎竟然长得那么美。在谢语竹踏入裴家院子的那刻,周围一切仿佛都黯然失色,只留下一抹最鲜活的嫩绿盛放于天地间,连他都有些看晃眼、失了神。

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恐慌和嫉妒。

谢语竹的美貌无疑给沈岚一记重击,他以为裴虔所说的乡巴佬未婚夫郎,是个皮糙肉裂、黑不溜秋的丑八怪,可看谢语竹这样貌、气质,哪怕说这是京城来的贵公子,都是有人信的。

可沈岚不甘。他很快理清了思绪,谢语竹长得比他好看又怎样?还不是无权无势贱民一个,根本配不上裴虔!再听听方才谢语竹说的那些话,什么纳妾,简直睁眼说瞎话,怕是要被裴郎厌弃了,慌不择路才做出这般没脑子的蠢事!

想到此,沈岚又不觉得谢语竹对他有什么威胁了。

谢语竹听到沈岚呛他的话,嗤笑道:“到底谁耳朵不好,裴虔是想纳你为妾呢!”

“阿竹!”裴虔脸色惊变,周遭哗然。

“你胡说八道!”沈岚何时受过这等羞辱,攥紧拳头便要冲上去打人。

谢语竹不慌不忙看着被裴虔死死拉住的沈岚,故作惊讶道:“原来你真没听明白啊?那我跟你解释解释,裴虔说我没有主夫郎的容人之量,可不就是容不下你这个小妾?要不然你说说看,裴虔那番话是何意?”

沈岚挣扎的身体顿住,再次怒瞪向裴虔。

裴虔后背一僵,冒出冷汗,心底对乱说话的谢语竹恶毒咒骂了千八百回。可就在他都想故意松手,任凭沈岚带人将谢语竹痛打一顿时,谢语竹哀怨地长叹一口气,如同一盆冷水,唰地浇灭了他所有怒火。

“裴郎,是,我承认,我是气糊涂了才口不择言。可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你自己想想,你说的那些话哪句不是往我心窝子捅?你说我不堪当主夫郎,那你是何意?是想让我做妾吗?”谢语竹痛心疾首道。

裴虔一怔,抓住沈岚的手松了力道,眸光晦暗闪烁,望向满脸悲痛的谢语竹,仿佛有千万句难言之隐难以诉说:“阿竹,其实我……”

“裴虔!”这次高喊他全名的人变成了沈岚。

“你原来真的还想着他!你这个骗子,你明明跟我说过你会和他退婚,这辈子只和我在一起的!”沈岚又哭又闹,抬手扇了裴虔一耳光,长长的指甲里瞬间多了两丝碎皮血肉。

“啊!”裴虔也没想到沈岚会真对他动手,疼痛让他短暂失去了伪装的理智,厌恶地将沈岚推倒在地:“够了,你发什么疯!”

“你敢推我?”跌倒在地的沈岚愣了一瞬,随即大喊大叫,状若疯魔般爬起来,扑向裴虔:“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他带来的两个小厮也跟着动起手来,三人围绕下,很快传来裴虔的求饶声。

“岚儿,不是……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啊别!别打脸!”

现场陷入一片混乱。裴老四畏畏缩缩躲到角落,胡翠燕一口一个哭嚎着“我的儿”,焦急慌乱地想上前拉架,可都被强壮的小厮一把拎开来。

裴家院内院外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低声议论,嘈嘈杂杂听不真切。只有一个人,放肆大声笑了出来。

谢语竹捂着笑疼的肚子,弯下腰来:“随口说两句你还真信了。还裴家的主夫郎,主什么?你裴家连厨房都是八面透风的,柴火都难烧着,真当自己是高门大户了,哈哈哈!”

犹如冷水溅入沸油锅,谢语竹不留情面的讥讽引发周围一片哄笑如雷。

面子里子全没了,胡翠燕气急败坏,抄起墙根的大扫帚,暴躁轰赶院里看戏的人:“滚,全给我滚!都从我家滚出去!”

“哎哎哎,怎么还打人呢!”围观人群没想到真把胡翠燕逼急动了手,一阵骚动往后退,“咣当”,门闩抽上,众人被关在了门外。

“一群杀千刀的,等你狗娘死了你笑个够!”胡翠燕一口痰啐在门槛上,扔了手中扫帚,一抬头,还有两个小年轻趴在裴家矮墙头上偷看。

她立马蹲下捡了两块的石头,扬臂用力甩了过去:“还看!眼珠子给你剁了喂你娘的狗杂碎!”

“咚!“拳头大的石头砸到了墙上,吓得俩小年轻瞬间消失。

院子里总算没了看戏的外人。另一头,裴虔在谢语竹说完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抱头大喊:“别!别打了!岚儿,你听见了,我们都被谢语竹骗了,是他在挑唆离间我们!”

“……停!”沈岚一摆手,命令两个小厮停下。他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看谢语竹笑的张狂样,方才那副伤心模样全是装的!而他一时被气糊涂了,竟连这种低级的离间都中计,全让谢语竹看了笑话去。

但转念一想,裴虔也不是毫无过错。谢语竹的话是假的,裴虔那暧昧吞吐、旧情难忘的反应却是真的,挨这顿打,他一点都不冤!

“岚儿,你太冲动了,怎么不听我说完?”裴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头发、衣裳全乱了,脸上也青青红红的好几道,好不狼狈。

他抬手摸了下脸上破皮的伤口,疼得连连嘶气,心里把沈岚也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他还是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再抬起头时,伤痕交错的脸上尽是被冤枉的委屈和失望,仿若心痛到极点,熟练地将过错甩给对方:“岚儿,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在你心里,我裴虔就是一个朝秦暮楚、始乱终弃的人?”

不然呢?难道你不是吗?谢家三兄弟都被裴虔的厚颜无耻惊住了,谢语竹一手叉腰,摇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沈岚却是被他说动了,神色微怔,恼意退去,面上缓缓浮上愧色。

好像是过分了点。且不说是谢语竹耍阴招在先,小厮们下手也太狠了。沈岚能看上裴虔,多半有他那张脸的功劳,现在被破坏得那么惨烈,沈岚又有些心疼。

但他不愿认错,这太没面子了。沈岚“哼”了一声,转过身低头绞着手指,咕哝道:“那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推我的。”

这样闹小别扭就是在让步了。裴虔松了口气,歪歪倒倒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凑过去拉起沈岚的手,忍着脸上的伤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愧疚道歉:“是我的错,岚儿,我真不是故意的……可是你突然打了我一巴掌,我出自本能防护,所以才……”

“你还说呢!”沈岚可没忘了他对谢语竹那恋恋不舍的深情样,又闹起来,指向谢语竹,激动地诘问裴虔:“你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对他还有情!你是不是真想让他做妾!”

裴虔脸色一变,拉过沈岚伸出去的胳膊,牢牢攥住他的双手,情意绵绵地看着他道:“岚儿,你要我说多少回,我心中只你一人。方才我没有明确反驳谢语竹的话,只是因为无关者众多,即便我对他无甚感情,可他毕竟是个未嫁人的哥儿,而我乃男子汉大丈夫,不好当众弃了他的颜面,这于他日后也难以生存。岚儿,你最是善解人意,应当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对吗?”

沈岚一听,再一琢磨,被他说服了。是啊,裴虔一直是个温文尔雅、信守承诺的正人君子,哪怕未婚夫郎如此粗俗不堪也不曾与其解除婚约,今日闲杂人等众多,善良的裴郎又怎会让小哥儿当众难堪呢?

倒是他,是真冲动了,总想着赶紧让裴虔和谢语竹退婚,却忽视了裴虔的想法。

不过归根究底还是谢语竹的错,不管是曾经霸占婚约还是今日的羞辱戏弄,沈岚此刻都恨极了谢语竹。

他懊悔又心疼地问候了一遍裴虔的伤,而后转身对谢语竹傲慢指责道:“你都听到了,裴郎是给你留面子才没当面说那些难听的话!他现在喜欢的人是我,能配得上裴郎的也只有我,你一个乡巴佬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再死皮赖脸地缠着裴郎,乖乖退了这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语竹闭上眼,胃里翻涌一阵恶心。这两人旁若无人地腻歪半天,一个敢说,一个真信,还非要拉扯上他,谢语竹不禁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遇上这样一对极品脑缺。

他忍无可忍,冷眼直视过去,软软的红唇吐出粗鲁的两字:“蠢货。”

沈岚再次暴怒,又想冲上去打人。这回裴虔倒是没拦他,可有人比他抢先一步。

胡翠燕解决完看热闹的村民,犹不解气,一回头看到儿子脸上的伤,仿佛那些拳拳脚脚都落在了她自己身上,疼得心尖尖都在滴血。

可她不敢对招呼打人的沈岚动手,毕竟那是县太爷的儿子,胡翠燕只能把怒火都撒在谢语竹身上,而且凭沈岚和裴虔的关系,她相信就算她真的伤到了谢语竹,谢家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啊啊啊你个扫把星,都怪你!都是你把我们家祸害成这样的!”

她状若疯魔般朝对面冲了过去,可连片谢语竹的衣角都没沾着,眼前就出现一堵高大的人墙。

胡翠燕被人墙撞得头晕眼花,定睛一看,指着人就破口大骂:“裴风,你到底哪边的!竟敢护着那个贱蹄子!我真是瞎了眼,养了你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去死!去死啊!”

说着,她又掐又拧,面目狰狞,所有狠劲都用上了,当真没一点保留。

可裴风好像感觉不到一点痛处,像根木头桩子一样矗立在那,不吭不响。

胡翠燕越掐越来劲,眼睛都猩红了,恶毒的话张口就来:“贱人,白眼狼,你和你那短命的爹一样,都该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这副癫狂泼辣的样子吓坏了大少爷沈岚,他害怕地躲到裴虔身后。裴虔也皱起了眉,觉得自己母亲太过丢人,正欲上前劝一劝,看傻子被骂被打不为所动的谢语竹先站不住了,一把将裴风拉到一旁。

胡翠燕正发疯上头,看到谢语竹自己送上门来更是怒气冲天,高高扬起手臂就要狠狠给谢语竹来一下。

“小心!”裴风已经被拉开了,看到谢语竹躲闪不及,一个转身,将人牢牢抱进怀里护住,自己的后背结结实实地受了胡翠燕一巴掌。

“嗯……”还在发懵的谢语竹听到头顶传来的一声闷哼,心跳瞬时漏了一拍。

谢晨谢明没想到小弟会突然上前还差点受伤,急得赶忙隔开胡翠燕,气势汹汹地警告道:“够了!你再打人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你、你们……”胡翠燕结结巴巴地仰头看向人高马大的谢家兄弟,下意识地想寻求援助。一回头,丈夫躲在棚柱子后面缩着脑袋,儿子搂着娇弱的公子哥儿不赞同地看着她,两个外来的小厮更是事不关己、看好戏似的立在一旁围观。

原来这么半天,只有她一人在闹事。

胡翠燕一瞬间有种心凉无助感,可稍纵即逝,转过身看到抱在一起、拉拉扯扯的裴风和谢语竹,想到今个儿在田里两人相处的那一幕,又是一肚子火,指着他俩扬声恶骂。

“呸,没皮没脸的贱皮子!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淫荡下贱的骚婊子、狐狸精,大家伙都在这站着呢,就敢勾搭自己的大伯哥,你要不要脸啊谢语竹!你们谢家就教出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哥儿,谢文青和李玉素人呢?让他们过来,我要问问他们,是不是要把一个人尽可夫、不要脸的婊子嫁到我们家里来!还怪我家虔儿要退婚,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都被男人玩坏了吧,谁会娶你一个破鞋!”

“放你娘的狗屁!”谢晨谢明齐齐吼道,怒火中烧,双双举起拳头,恨不能一拳打死这个老虔婆。

胡翠燕害怕后退几步,喊得更大声了,就是要让墙外偷听的村民都听到:“哎呦不得了咯,谢家人干的丑事被揭露就要打人啦!”

她小跑着来到裴虔身边,继续添油加醋胡编乱造:“虔儿,你不知道,这谢语竹和裴风早就有一腿,这水性杨花的破鞋咱可不能要啊!”

裴虔面色很难看,像吃了苍蝇一样,眸底划过几分狠戾,沉声问向谢语竹:“我娘说的都是真的吗?”

裴虔要气疯了。他抛弃谢语竹,可以,但谢语竹先绿了他,绝对不行,他一定会让谢语竹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即便他娘说的不是真的,可事事并非空穴来风,谢语竹定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也是,那样一张美貌的脸,谢语竹就是天生的骚浪货、没了男人活不下去的臭婊子,难为他之前还念着旧情,打算安顿好沈岚后找机会把谢语竹接进府里做个妾,也不算亏待。可现在,谢语竹充其量给他做外室,一个正经名分都别想要!

“裴虔,我一直很好奇,凭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考上秀才的。”

谢语竹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下皱乱的衣衫,看到裴虔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心头生出一抹怪异,但没细想。

他冷笑一声,胸腔鼓足一股气,抬起下巴高声喊道:“裴老四一家,侵吞裴二叔钱财、拿了我家五两银子不给裴风治伤病在先,虐待殴打裴风近两年在后,乃不仁不善!裴虔受我父亲悉心教诲数年,如今考中秀才攀了高枝儿,便欲图毁掉婚约,乃不孝不义!为了把自己摘干净做坦荡君子,就空口无凭往我身上泼脏水,安了一堆无中生有的罪名,乃虚伪卑鄙的真小人!”

裴虔甩开沈岚,惊慌上前想堵住谢语竹的嘴:“闭嘴,别说了!”

裴风又闪身挡在前面。谢语竹睨了裴虔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各位父老乡亲都听着了,今日在此做个见证,我谢语竹最瞧不上这等小人行径,我与裴虔的婚约,正式作废!”

夏日的雨,旺盛而来得猛烈。

谢语竹刚从地里回来,背了一筐新鲜采摘的萝卜,突如其来的大雨浇湿了他全身,他一路狂奔到屋檐下,才喘了口气。

他解了背上的箩筐,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低头看到姜黄色裤腿上溅到膝盖的泥点子,不高兴地撇撇嘴。

今夏才做的新衣裳,头一回穿,就脏成这样了。

爱美的小哥儿火速钻进屋子里,换了身旧些的水蓝色衣衫,把湿了的衣裳堆进盆里,坐在檐下慢条斯理地擦拭起一头乌发。

李玉素从厨房出来,手里捧了只碗,沿着棚底走到堂屋门口。看了眼连接天地的无边雨帘,又低眸看向坐在马扎上的小哥儿,微蹙的眉间满是心疼和担忧。

“宝儿,快喝完姜汤,去去寒。”

“好呢,阿娘。”谢语竹双手接过汤碗,小口喝起来。

李玉素则接过他手里的布帕子,搬过另一只马扎坐到他身后,替他擦头发。眼睛往一旁的萝卜筐瞟了两回,忍不住问:“刚是去地里了?”

“是呀,去摘了点萝卜。”谢语竹喝了两口姜汤,这才觉得身子暖和了,浑身酥酥痒痒的,眯着眼懒声道:“最近天热,我看你和阿父都没什么胃口,就想腌点酸萝卜清爽开胃。”

小哥儿的语气轻快,好似只是单纯体贴父母食欲不佳,并无他想。李玉素听了,鼻子一酸,这几日总在发红的眼眶又落下泪来。

“我的儿,苦了你了。”

哪有什么因为天热吃不下饭?还不是那恶心的裴家做的荒唐事!这么温柔听话、乖巧懂事的哥儿,硬是被那一家人祸害了!

那日在裴家,谢语竹当场宣布和裴虔退婚,门外一干人等都听见了。可这世道就是不讲道理的,即便是裴虔背信弃义在先,可退婚是他先提出,还在婚约没解除前就公然把别的哥儿带回家里,大家只会道谢语竹是被退婚、被抛弃的,这样的非议对一个哥儿的名声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更难遭的是,胡翠燕乱泼脏水,污蔑谢语竹的清白,也被许多村民听了去。别人可不管是真是假,都只当乐子一传十、十传百,先是默认有三分真,传来传去,就变成十分真的“真相”了。

那天,谢文青和李玉素被人通知,各自从私塾和家里匆忙赶过去时,事情已经结束了,谢语竹和两个哥哥刚巧从裴家院子里出来。李玉素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听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混杂着猥琐下流、不堪入耳的粗俗话语,议论的中心全是谢语竹。

事后,夫妻俩回到家,听完来龙去脉,既愤怒又心疼,谢文青当场站起来要冲去裴家讨个公道。谢语竹把他拉住了,深知自家为真君子的老父亲碰到阴险卑劣的小人裴虔铁定讨不到一点好,别到时再把身子气坏,就得不偿失了。

可不生气又怎么可能呢?谢文青已经许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落泪了,李玉素抱着儿子一边痛骂裴家不得好死一边哭,最后还是谢语竹耐心哄他们,说自己很好,不用担心,能与裴虔退婚是得偿所愿,开心还来不及呢。

但夫妻俩皆是认为谢语竹在逞强。即使他是真的开心,那也是小哥儿年轻不懂事,这主动退婚和被迫退婚,能是一回事吗?

连续好几夜,夫妻俩都没怎么睡好觉,翻来覆去地叹气,后悔怎么不早些退婚,哪怕担个嫌贫爱富的骂名也总比现在好好的小哥儿被人毁了清白名声强。

谢文青的悔意更是浓厚,裴虔这个未来儿婿是他亲自挑的,可他识人不清,竟是引狼入室!

这几天,他眼底下挂了两个青黑的眼袋,向来保养得当的面容一下子宛如老了十几岁,私塾也停了些日子,窝在家里没出门。一是在尽快思考,事到如今如何在最短时间内给谢语竹择一个更好的夫婿,把流言覆盖掉。二是因为最近这家里,乌烟瘴气的,他实在走不开!

这也是李玉素最紧张、最厌烦的事。也不知是谁给了那些人自信,以前连谢语竹一根手指头都够不上,现在见谢语竹被退婚,一个个都觉得自己行了,纷纷带着媒人上门提亲。可要么是以往他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二流子,带点三瓜两枣的来,如恩赐般说不嫌弃谢语竹是破鞋,勉强配得上自己。要么条件稍微好点儿的,直接提出要纳谢语竹为妾,做正头夫郎是丁点儿没商量。

谢家夫妻也是丁点儿没惯着他们,全部都轰出门外。可恨那群人还在外头满口污言秽语,大骂谢语竹心比天高,被男人抛弃了还在那拿乔,要放在别家早该一条绳子勒死,省得败坏门楣。

每当这时,李玉素都会在屋内死死捂住谢语竹的耳朵,生怕他听到一句。而谢语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听到,总是抬头望着母亲,澄澈水润的杏眸眨呀眨,扬起一个纯真明媚的笑。

可千防万防,还是有防不住的人。退婚后的,一边极为夸张地扭腰走到主座上坐下,一边掐着嗓子喊道:“不吧,我瞧见其中一个人是村东的王媒婆吧?是不是给竹哥儿说亲来的?”

李玉素敛了笑:“不合适,拒了。”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谢大夫郎一拍桌子,吹眉瞪眼教训道:“老三媳妇,你还拎不清呐?真当你家竹哥儿还是以前被人捧着的金贵哥儿啊?就竹哥儿现在的处境,能有男人要他就不错了!再继续挑挑拣拣,年纪大了更嫁不出去了!我跟你说,竹哥儿被退婚,损的可不是你一家的颜面,我还有俩闺女和哥儿呢,眼瞅十五要说婆家了,要是因为你家竹哥儿耽误了好婚事,我跟你们没完!竹哥儿呢,让他出来,这节骨眼还不在家老实待着,谢家的名声全让他一人败坏完了!”

“你!”李玉素气得脸面涨红,指着他的手不停颤抖,胸膛剧烈起伏。

谢大夫郎何时有过这般扬眉吐气的时候,还想再说,这时稻子提前收完的谢晨谢明跟着谢语竹一块回来了。谢晨一见他阿爹坐在那满脸得意,他三婶一副气急了的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当即就把他阿爹拉走了。

晚些时候,谢晨还专门提了礼来赔罪。谢文青听说这事,没接他的赔礼,也没怪他,只说一句:“以后让你阿爹别来了,他要是在家,我们也不会去你家了。”

对于谢语竹,李玉素三言两语揭过去,没有细说,怕小哥儿听了伤心。但也因此而担忧,都有人敢登堂入室上他们家里说三道四了,谢语竹要是出门,岂不是会听到更多难听的话?说不定还会碰上胆大包天动手动脚的流氓!

做娘亲的几次劝说儿子,最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风头过去再说。谢语竹答应了,可天生活泼的性子难坐得住,像今天,还是偷溜出去,去地里摘了萝卜。

谢语竹本在盘算是做酸萝卜片还是酸萝卜条,突然听到身后的哭声,忙放下碗转身安慰娘亲:“阿娘,你怎么啦?别哭呀。”

李玉素就着擦头发的布帕子擦了眼泪,摇头道:“宝儿,是爹娘对不起你,我们就不该给你定什么婚约。”

“我当是为什么哭呢,就为这个呀?”谢语竹松了口气,笑道:“阿娘,别难过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和阿父,谁让裴虔那人模狗样的太会装了呢?再说了,就算我真嫁不出去又能怎样?咱家又不是养不起我,其他人爱嚼舌根子就随他们去,舌头说出疮来也没咱们过得好。”

“呸呸呸!”李玉素被他出格的话震惊了:“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嫁不出去?你不嫁人怎么能行?等我和你阿父不在了,谁照顾你?”

谢语竹不以为然:“嫁人了就有人能照顾我了吗?谁能保证我嫁的人不是裴虔那种德行?”

他面露鄙夷,冷笑道:“阿娘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上门提亲的,哪个敢说没抱着吃绝户的心思?要我说,经此一事,我算是看明白了,与其要我嫁人,还不如找个上门郎君。”

“上门郎君?你是说招赘?”李玉素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倒还真是个不错的路子。

小哥儿不用嫁出去了,就在她和丈夫眼皮子底下看着,至少他俩活着的时候,谢语竹不会受欺负。

“是呀。”谢语竹点点头。他一时嘴快说了这句话,说完后又觉得蛮可行的,认真思考起来,缓缓道:“找一个家里没什么人口的,老实可靠的,话不用太多,干活得勤快,要听我话,要高大强壮,最好还要英俊帅气……”

说着说着,谢语竹没了声,脑子里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等他回神意识到自己想的是谁后,双颊已然浮上两朵红晕,而李玉素已经起身,进到堂屋里摆弄神龛。

谢语竹问:“阿娘,你在做什么?”

李玉素点了三支香插到香炉里,双手合十低头弯腰:“求菩萨保佑你找到如意赘婿。”

“……”谢语竹脸颊鼓起,不太服气。

哪里就难找了,他身边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晚间,一家人围在一桌吃饭时,李玉素跟谢文青提了招赘的想法。

谢文青捻了捻薄须,沉吟道:“招赘并非常事,快不得,须从长计议。”

谢语竹将要跟父母谈一谈他相中的人选,忽然,纯黑夜幕亮如白昼,闪了好几下,滚滚响雷在天边轰隆隆炸开,震耳欲聋,原本渐收的雨势又势不可挡卷土重来,磅礴大雨倾泻而下。

李玉素赶紧关了门窗,“哎呀”一声道:“不好!这雨下了大半天,现在又变大了,屋前明沟可别被冲垮了,我得去看看。”

谢语竹开了门,拿起蓑衣往自己身上套,提了盏油灯,又撑了把伞:“阿娘你在屋里待着,我去看。”

“哎,小心点,别摔着!”李玉素的声音消失在雨幕中。

谢语竹顶着风力,打开大门,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砸在油纸伞上,只觉手上仿若提了几十斤的重物,伞面下一瞬就要被雨点砸穿。

他艰难地挪行着,围着房子转了一圈,蹚了一腿泥。见阳沟阴沟依然牢固,应该不会出问题。

谢语竹放心了,准备回去。可就在他要左转进大门时,脚下突然踢到什么,吓得他大叫一声,向后一跃差点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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