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暑假很快过去,像是往常的每个暑假一样,但又有哪里不一样。
像是许宴妈妈说的一样,我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将自己每一天的爱都奉献给许宴。
开学后我上高二,许宴上高三。
程沐扬和他女神的关系已经有了实质性的改变,程沐扬说只要他这次月考考到班级前30,他就和她女神表白。
但是有些奇怪的是,程沐扬好像对我的男朋友愈发的好奇了,时不时的就要提到他。我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将许宴介绍给他。
但许宴是他的男神,我是他的同桌。如果让他发现我们两个在谈恋爱的话,我想,他应该是会有些崩溃吧。
我和许宴在食堂吃饭,段潇坐在我们的斜对角方位,正好与我面对面坐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段潇看我们两个的眼神不太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欲言难止的样子。
我的餐盘里被塞了一个鸭腿,我抬眼去看,正对上了许宴探究的目光。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怎么,看到你喜欢的女生了,欣喜的顾不上我了?”许宴看着我说。
我手拿着筷子,在面前的餐盘里戳了戳,摇了摇头说:“没有,就是不小心走神了。”
“搞不懂你脑袋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许宴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袋说。
我盯着他看了两秒,冲他笑了笑,将餐盘里的鸭腿夹给了他。
“吃饱了。”我说。
许宴对我笑笑,又给我夹了回来,这次的语气不容置噱:“吃掉。”
我撅了撅嘴,夹起来吃掉了。
晚上,我们坐在一起做作业,在许宴的书桌上。
刚开学的作业不多,高二是,高三也是。
10点半,我确定我做完了全部的作业,开始无聊的趴在桌子上盯着许宴做作业。
许宴做作业一直都很认真,或者说不是做作业,不管是做任何事情,他都很认真。
半小时后,许宴做完了全部的作业。
我将自己的脸埋进臂弯里,堪堪要睡着。
“裴嘉。”许宴喊我的名字。
“嗯。”我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许宴看了我两秒,俯下身来和我接吻。
我的手臂不小心压到了身下的卷子,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混合着接吻的“滋滋”声响在寂静的夜,也传入我的耳朵里。
一吻结束,许宴亲了亲我的嘴角,笑了笑说:“去睡觉吧。”
我点点头,去浴室洗了个澡,浑身清爽的躺在床上。
“不做了吗?”我问他。
他嗯了声,说:“不做了,明天还要上课。”顿了顿,他说:“况且,做爱又不是必须的,我是想和你谈恋爱,又不是天天想着和你做爱。”
我嗯了声,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
我听到了许宴的心跳声,平稳有力的响在我耳畔。不像我的,根本就听不到,像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躯壳一样。
但没关系,我还可以听到许宴的,这就意味着我还活着,还有感知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许宴就在我面前,我就在他怀里,但我总觉得他距离我很遥远,好像就要抓不住了。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摸索到了许宴的手,嵌进去与他十指相扣。
“怎么了?”许宴问我。
我摇了摇头,朝他怀里更深的缩了缩。
“真粘人。”许宴笑了声说。
“就黏了,不可以吗?”我问他。
有些冰凉的嘴唇贴上了我的额头,我听见许宴说:“当然可以,对我,你想怎么做都行。”
我闭上了眼睛,努力忽视掉心脏处酥酥麻麻的电流。我说不上那种感觉是什么,像是感动又像是恐惧。
感动是真的。但是恐惧,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个情绪,明明许宴很坚定,但我还是很恐惧。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撕扯着我,将我拉进深渊,将我吞噬。
我很讨厌这种感觉,但我也没有办法,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本以为我会带着对许宴的爱意支撑过一年,但我搞砸了。
秋日的某个十分平常的夜晚里,我拿玻璃碎片划破了我的手腕。
接近9月末,天气已经很凉爽了,但晚上的时候我还是会感觉到些许的燥热。这是一个我不愿意承认的事实:燥热的不是我的身体,是我的心。
黑暗中,我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抱着我睡觉的许宴。
我将视线转移到了床头柜的水杯上。因为我最近很喜欢晚上喝水,所以许宴会在床头柜上准备一杯水。
我坐起身,拿过床头柜的水杯,将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光了。
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喉咙流下,一直流到我的胃里,让我内心的燥热感有了极大的缓解。
如果是以前,喝过水之后我就会躺下睡觉。但是今天,不知怎的,我不想立刻躺下睡觉,我还想喝水。
我轻手轻脚的下床,穿上许宴给我新买的有些厚的拖鞋,踱步到了客厅喝水。
刚喝了没几口,我手里的杯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嘭”的一声,玻璃杯被摔的四分五裂,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怕吵醒许宴,迅速的蹲下身开始收拾一地的狼藉。
我没有拿来扫把,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地下的碎片捡起来。
显而易见,这种做法是相当愚蠢的。我被碎片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突兀的自伤口涌出。
我愣了一秒钟,静静的看着滴在地板上的鲜血。
毫无预兆的,我捡起了旁边的玻璃碎片,将它拿到了手腕处。
在砰砰的心跳声中,我划破了我的手腕。
霎时间,鲜血纷涌而至,一滴滴的落在地板上,逐渐氤湿了那一小块地板。
客厅的灯被猛的打开,许宴愣愣的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我。
“裴嘉。”他慌乱的喊我的名字,拿过沙发上的毛巾给我止血。
我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那一片薄薄的白色毛巾被鲜血浸湿。
许宴将浸湿的毛巾扔进垃圾桶,转身拿了另一条重新盖在我的手腕上。
疼痛感后知后觉的传来,一下下敲击着我的大脑神经。
丝丝麻麻的痛感中,我的心脏迟滞性的跳动。我看着许宴皱起的眉头,看他额头上薄薄的细汗,控制不住的流下了泪水。
第一次,我将自己抽丝剥茧,无助的将自己全盘托出,展现在许宴面前。
我抓住许宴不住动作的手,哽咽着开口道:“许宴,对不起,我好像生病了。”
许宴明显停下了动作,定定的盯着我看。
我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下,顺着我的脸颊滴落在那条重新染上血的毛巾上。
许宴空出来一只手给我擦眼泪,他亲了亲我的嘴唇,说:“没关系,你先不要说话,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我不停的摇头,在拒绝他对我的帮助,也在拒绝我自己。
“不要去。”我的眼泪浸湿了许宴的手掌,将他整只手都整的湿漉漉的,就像我沾满鲜血的湿漉漉的手一样。
“许宴,别管我了,我好麻烦,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只会拖你的后腿,让我死掉吧。你可以去其他任何更好的地方,遇见更好的人。”
埋藏在心底的丑陋的伤疤被我揭开,血淋淋的,带着新鲜的刺,将我和许宴扎的遍体鳞伤。
“你走吧,别管我了。”我又说了一遍。
长久的沉默。
许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左手轻轻攥住我被简单包扎过的手腕。
“裴嘉。”他喊我的名字。
我不说话,拒绝沟通。
“裴嘉。”他又叫了我一遍。
闻言,我反应迟钝的抬起头看他。
看了我两秒,许宴掐住我的脖子吻上了我的嘴唇。
是和最初开始一样的暴力的吻。
他的舌头在我口腔里肆意翻搅着,吮吸我的舌头,汲取我的津液,攥取我的呼吸。不像是亲吻,更像是对我的愤怒。
我发出一声闷哼,被他咬破了嘴唇。我被他掐住脖子,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接受他越来愈烈的亲吻与唇齿间逐渐弥漫出的咸涩。像是泪又像是血。
一吻结束,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
许宴擦去我嘴角的血渍,说:“没关系,有我在。”
我定定的看着他,说不出任何话。
良久,我小声开口道:“需要很多钱。”
“没关系,我有钱。”许宴说。
“你没有。”我反驳他。
许宴一手托起我的脸,亲了下我的嘴角说:“我说有就有。”
争论不过他,我选择闭嘴。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我渐渐的昏睡过去了。再醒来时是躺在医院里,手腕被包扎的好好的,一点鲜血也渗不出来了,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我知道不是这样,有些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就是会有存在过的痕迹。
那天许宴和我聊天了,我坐在病床上,他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
我告诉了他那件事情,将他妈妈和我说的话全盘托出,之后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宣判。
许宴将喂给我喝的粥随手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手指控制不住的绞在一起,眼神涣散的看向别处。
“所以是要离开我吗?”他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我的确是有这个想法的。
安静了几秒钟,许宴说:“知道了。”
说完后他就起身离开了,只留下我自己在病床上坐着。
看着许宴的背影,我第一次觉得我好像是做错了些什么。
我只在医院里呆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就回家了。
请了一天假,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好像确实是改变了一些事情的。
出院那天,我和许宴约定好了一件事情:每周六下午去做两个小时的心理咨询。
和我想的一样,心里咨询很贵,比我第一次去的时候还要贵。
两小时600块钱。对我来说是很贵的,对于许宴来说同样如此。
我伤的是左手,右手依旧可以写字。
同桌因为这件事情缠了我好久,最后我只能骗他说是我不小心划到的。
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那天没有许宴,我会死掉的。
除却我左手手腕上的那条丑陋的疤痕,一切都和平常没有什么分别。我照常上课,每天努力学习,为了一个不确定可以实现的目标而拼搏。
但有一点不一样了。那就是许宴不再和我讲话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真的让许宴很伤心,或是许宴也发现了我真的是个很麻烦的人,整整三天,许宴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他搬走了,搬去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我自己睡觉。
其实我是想过这个结果的,但当真的是这样的时候,我还是接受不了,我还是离不开许宴。
晚自习下课,我背着书包站到了许宴的教室门口。
“来找许宴?”段潇问我。
我点点头,开始四处的搜寻许宴的身影。
“他早就走了,没告诉你吗?”段潇有些不理解的问我。
我谢过她,低下了头,掩住我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你们吵架了?”段潇试探着问我。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也不确定许宴到底有没有在生我的气。
“没事的,你主动和许宴说说话,他肯定会消气的。”段潇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这样说。
我点点头,转身走了。
我不觉得这种方法具有可实施性,因为我发现许宴这次的生气好像和以往的每一次不一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许宴没有和我说话,我也没有和他说话。我们两个吃完饭之后就各自回房间了。
在这三天之中,我无数次的想要和许宴说话,想要和他交流,但每次当我看到他躲避我的动作时,我都会觉得我的手腕再一次被割伤了。
不,是比割腕更疼的疼痛。
原来,许宴可以把我伤的那么深,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可以让我一秒上天堂,一秒下地狱。
我想,我这辈子都要栽在许宴身上了。
躺在床上,我睡不着,一直盯着天花板看。
我缓缓转过头,看向我身侧的位置,仍旧是空无一人。
我伸出手来摸了摸身侧冷冰冰的位置,割腕的念头再一次在脑海中响起。
但我控制住了我自己,我不能再那么做了。因为出院那天许宴告诉过我,如果我再伤害自己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我很听他的话,所以我控制住了我的行为。
床头柜的闹钟指向凌晨12点52分,我再也忍不了似的,猛地坐起身体,踢踏着拖鞋下床了。
走到了许宴房间门口,我不敢敲门,也不敢喊他,只能安静的站在门口。即使我想他想的要疯掉了,但我还是不敢迈出这一步,我怕再一次看到许宴躲避我的眼神,这会让我觉得他在讨厌我。
不知道在他房间门口站了多长时间,也许已经好久了,也许只有几分钟。
我冻的瑟瑟发抖,却仍不愿离开。内心的那种撕扯感在站在许宴门前的那一刻开始全都烟消云散。不可否认的,呆在许宴身边,我永远都是有安全感的。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许宴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我与许宴四目相对。
“在这里干什么?”他问我。
我有些恍惚,毕竟这是这几天以来许宴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以至于我还在心里窃喜,一时没有回答出来他的话。
“你就穿着睡衣一直在外面站着?”他问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盯着他看。
“你在装可怜来博取我的同情吗?”许宴说。
我摇摇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没有。”
我现在很想哭,毕竟许宴很少有对我这么无情的时候。但我没有资格哭,毕竟我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其实我是很冷的,毕竟我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在外面站了这么长时间。但当我看到许宴眼中的不耐与厌烦的时候,这些一点都不重要了,我只剩下了心痛。
见我不说话,许宴抬起手就要关门。
我用一只手撑在门上,说:“不要关门。”
“但是我要睡觉。”许宴说。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像个无赖一样的缠着他,企图让他注意到我。
“裴嘉,松手。”
我死死抵住门,死命的摇头:“不要,我不。”
许宴的力气要比我大好多的,轻而易举地就将我的手从门上移开,利落的关上了门。
我被关在了门外面,又是一个人陷入了黑暗中。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我忽然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被最爱的人抛弃了。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我在门外死命的拍打着。
“许宴,你开门,不要留我一个人。”
没有人回应。
我不停的拍打着门,企图让屋里那个绝情的人给我开门。但好像许宴这次格外的绝情,他一直不给我开。
渐渐的,我没了力气,整个人虚脱般的滑落在地,眼泪糊了满脸。
几秒后,卧室门被猛地打开,许宴将我抱在了怀里。
“裴嘉,你是不是有病,让你走为什么不走。”许宴质问我。
我整个人埋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的抓住他的睡衣,如同一个吸毒者一样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安静的呆着。
在许宴给我擦眼泪的时候,我小声问他,问他一个我很不愿意承认的问题。
“许宴,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说完后我就闭上了眼睛,我想把耳朵也捂住,我怕听到许宴说出口的那些话。
但我太累了,身心俱疲,只能全身脱力的躺在许宴怀里。
“我没有不想要你。”许宴说。他摸了摸我有些冰凉的脸,说:“是你不想要我了。”
我觉得他说话很奇怪,甚至可以用荒谬来形容。因为不管我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不要许宴,我一点都离不开他。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我猛的攥紧许宴胸前的睡衣,将自己整个人埋进他怀里。因为我发现许宴说的好像是事实。
我现在脑子里想的,做的一些行为,无一不是在将许宴推的越来越远。
看了我两秒钟,许宴将我打横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他给我盖好被子,将我整个人裹了起来,俯身压了上来。
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我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重新热了起来,不是因为许宴给我盖了被子,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而是他告诉我说“我没有不想要你。”
许宴两手撑在我的身体上方,直视着我的眼睛问我:“这段时间你心里很难受吧。”
我点点头,又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心里也很难受。”许宴轻飘飘的说。
如果只是听他的语气,我并不觉得他这段时间有多么煎熬。但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了他的情绪。那是一种极度撕扯下的矛盾。
“不理你的每一次我都会很难受,这不是我的本意,但我想要这么做。”许宴说。
“我知道你想要离开我,偷偷的,悄无声息的。也许某一天的清晨我就看不到你了。我很害怕,也很无助,但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可以留住你。”许宴擦去我眼角的泪水这样说。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想让你也和我一样感同身受。我想,这样的话你可能会改变你的想法。”
许宴压住我,将头埋进我的脖颈处,不让我看他了。
温热的气流拍打在我的耳畔,我听到许宴说:“但我失败了。看到你刚才的样子,我还是狠不下心,我还是舍不得让你难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用最原始的思维去处理这件事情,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不顾任何后果的,只为了得到一个答案。
“许宴,你还喜欢我吗?”我问他。
安静了几秒钟,许宴抬手抱住我,整个人压在我身上。我们胸膛相贴,心脏相触,同频共振。
我听到了许宴的声音,就响在我耳边,十分清晰。
“我一直爱着你。”许宴说。
我将我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抱住了许宴的背,和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