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永不落红尘
“罢了……看不开,放不下,就这样吧。”李景阳说道,有些孩子气地说,“下辈子,不……不止下辈子……我不要……我再不来这滚滚红尘了……”
他隐隐感觉到脸颊上的湿润。他老了,分不清那是自己的泪,还是柳溪梦的。只觉得太烫了,烫得他想睁开眼看看。
可他终究是睁不开了。
柳溪梦怔怔地看着,泪水夺眶。
雨歇云收,曦日东升,九声丧钟,一个皇帝的驾崩,象征着一个朝代的更迭。
好在先帝事先安排好了后事,臣子处理起来倒是有条不紊,管理体系己初具规模,朝中大小事宜几乎都能自理。
柳溪梦在不远不近处看着他入棺,这时岁颂突然出现,道:“怎么不现身?”
“我怕扰了凡间秩序。”她声音沙哑,一听就是哭过的。
岁颂笑道:“无事,我已向沈既明请示,也怪我早没告诉你。”
“不了。”柳溪梦却拒绝了,失神地望着棺材,“就这样吧。”
“师姐,节哀顺变。”
柳溪梦无言。
岁颂看到她红肿的眼圈,神色微变,“师姐,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是喜欢李景阳吗?我是说,男女之间的喜欢。”
柳溪梦一怔,忙道:“没有!”
“可是你对他太好了。”岁颂蹙眉,“给他准备功课,教他法术,寻他妹妹,他只要撒个娇,你就心软,连一点回报都不需要。”
柳溪梦无奈道:“师妹……我对他从未有过那种感情。我爹是酒鬼,喝多了就要揍我娘,终于有一日喝死在湖里,我娘就带我回来牧家村。我娘心情不好,也没人管我,我跟个野孩子一样疯玩。我初见李景阳,那是我觉得很不一样的人。养尊处优的太子,沦落到被叛军虐打,我看不下去便救了他。”
她揉了揉疼痛的眼,“其实我对你们的感情都差不多,只是他更需要我帮忙。”
“是看你好欺负,就总要你帮。”岁颂扯了下唇角,眼神微冷。
柳溪梦摆摆手:“都过去了。”
岁颂没再说话,柳溪梦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一个巫师打扮的白衣人在沉声祈祷,空灵的声音像飞鸟穿透宫殿。
柳溪梦奇怪地问:“皇宫为何会有巫师?”
“我念及师姐弟情,与仙盟商量请来了族内大巫为他送行,毕竟李景阳这个皇帝当得那般好。”
她顿生疑窦:“是吗……可我总觉得他念得让人不舒服……”
她不懂那些叽里呱啦的祷告词,可曾经和岁颂一起去过北境,听到的祈祷能让人吐出浊气。
岁颂:“大巫自有他的道理。”
柳溪梦见她不愿多说,便不再盘问了,心想总归不是要害李景阳。
她隐匿在角落,反倒是岁颂大摇大摆地站在显眼处,与不知道姓名的皇子交谈,丞相向她尊敬地拱手。
之前没有注意,现在柳溪梦再一看,猛然发觉整个京都都有仙盟的身影,尤其多的是身穿沈家家服的北境修士。她不禁皱眉:什么时候修士也能大量出现在京都了?那刻在冰雕上明晃晃的规定是融化了吗?
她心里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恐慌感,似乎整个人都笼罩在一个早已被悄悄细密缝织的网中。
她望着外面的晴天,总觉得还是闷闷的,焦灼不安之下,她抱怨起宿雪眠的姗姗来迟。
“你们来得也太晚了!”
温浮白垂首轻声道:“我的错。”
风映泽打着哈欠,不以为意:“不是您说七日后吗?我们可是提前了四天呢。”
柳溪梦无奈叹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到你三师娘身后去,随她一同祈福。”
风映泽大抵是没睡醒,竟口无遮拦道:“人都死了祈哪门子的福?”
“小泽!”柳溪梦重声斥责,“他与昭明交情甚深,你对他不敬,便是对你爹和我不敬。快去!”
风映泽撇撇嘴,不动声色地拽了下牧淮的衣服,悻悻走了。牧淮跟过去。
柳溪梦叹气:“这孩子实在被宠得不像话了。”
可是毕竟风昭明和白宛就这一个孩子,偏偏这孩子既是人妖混血又是泣涟,怎么可能不宝贝?
唉。柳溪梦看着他没个正形的背影,又气又拿他没办法。不过,她的目光转移到他旁边的那个人。
风映泽脾气大,常年呆在山庄里,没什么知心朋友,他想让牧淮陪着他一起入门,柳溪梦觉得无所谓。
但牧淮总给柳溪梦一种奇怪的感觉,尤其是他低着头跟一群皇子、公主一起祷告,那眉眼,说不出来的似曾相识。
牧……柳溪梦看过所有来参加招生大会的修士的资料,牧淮只是个无父无母的游侠,况且天下之大,姓牧的也不是只在牧家村。
“师姐。”
温浮白的声音令她回神,“怎么了雪眠?”
“絮落的管理权都在仙盟手上吗?”
他这话问的不明不白,柳溪梦点点头,又问他:“你们去了絮落?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温浮白:“私以为那城诡异。”
“以前絮落由狐族掌管,后来被灭了后几年就交给了仙盟。城关了很久了,现在戒备森严,很少开城门了。你们去那玩了什么?不会去了……浮生楼吧?”最后她试探地问,从紧张的表情里看得出她生怕听见什么污秽的事。
风映泽啊风映泽,一定是这小子出的馊主意,非要去那种大淫窟!要是把宿雪眠带坏了,我要他好看。
温浮白想到自己在桥上被吸奶的画面,微微红了耳朵,摇头说:“没玩什么,就只是逛了会儿街。”
柳溪梦似信似疑:“真的?”
温浮白真诚道:“真的。”
“那就好。”柳溪梦舒了口气,“你们来得也是巧,今早李景阳刚走。”
温浮白说:“三师姐飞鸽传信,让我们速来。”
他刚起床,胸口尚有疼感,面对牧淮还有些羞涩,牧淮却递来信,打开看就是一番催促,便摇醒了风映泽,急忙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