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雨
叶红的骨灰被装在一个骨灰盒里,由工作人员从窗口递出,郁白上前接住。他手上没有什么力气,还以为会掉到地上,但没有,骨灰盒被他牢牢抱在了怀里。
走出接骨室的时候,郁白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
雨并不稠密,一滴滴打在郁白的衣服上,很快浸湿了表面的布料。
郁白僵硬地走着,坐上公交车,脑子里好像在想些东西,又好像没有。
车程很长,等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下午,郁白走进村子,随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村里的坟地。
这个村子现在几乎没什么年轻人住,只剩下四五个老人在这里养老。临近年关的时候,在外打工的中年人才会携家带口地回来准备过年。
村里有两三处坟地,死掉的人都可以埋葬在这些地方,不像大城市里还要花钱买墓地。
郁白的父母被葬在村西边,郁山亭则被葬在村东边。他不知道叶红想和谁挨得近些,或者两边都怨恨,死了也不想在地底和他们见面。
郁白站在坟地思考良久,还是打算把叶红埋在父母的坟边。他借了一把铁锹,寻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开始一下一下地铲土。
雨还在下,土地湿润难挖,不过一会儿功夫,郁白的裤脚和鞋子就粘满了泥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挖了快两个小时,郁白才停手,地上的坑很大,完全能够容纳叶红的骨灰盒。
郁白拿起放在一旁的骨灰盒,用手擦拭被雨水打湿的地方。他盯着手里不大的盒子,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可以变得这么轻。
骨灰盒被安放在坑底,郁白站在坑沿边,慢慢往里填土。直到泥土把盒子全部覆盖,郁白拿铁锹的手才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脸上都是水,分不清是泪是雨,混进泥土里,又被他铲起来填坑。
等一切弄完,郁白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土包,又不知该做些什么了。他想,应该立个墓碑的,起码让别人知道这里葬的是谁。
可郁白又想起来,叶红留下的几句遗言里,不让人立墓碑,也不需要做什么别的事,只要把她的遗体火化葬了就好。
郁白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去另一边看父母。他站在雨里默然良久,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最后转身离开。
回了城里,郁白打开铁门,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疲惫至极。他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湿着衣服躺到床上,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陈凭正揪着头发复习物理知识点,只是这些知识点怎么都不往他脑子里进,搞得他不知道薅掉了自己多少根头发。
抬头喝口水的功夫,陈凭看见夏序怀正在收拾书包。
现在教室里没有任课老师在,陈凭往旁边伸脖子,压着嗓音说:“夏哥,你要逃晚自习啊?”
“嗯。”夏序怀简短回应,起身拎着书包就往外走。
陈凭张着嘴,瞪大眼看他明目张胆地走出教室,一点都不怕会碰到老师。
校门口的保安在打瞌睡,夏序怀骑车出来也没人发现。
阴雨天的时候最容易堵车,校门口全是亮着灯要掉头的车辆,夏序怀骑行在在夜幕雨丝里,嗅着空气中潮湿的车尾气的味道。
绵绵雨线扑在他的脸上,夏序怀手背青筋突出,指尖发白地用力握着车把,目光越过模糊的夜,直到突兀的刹车声响起,他才呼出一口气。
自行车被随手停在门边,夏序怀站在铁门前,静静地站着。
铁门没锁,半掩着,从里泄出一小片亮光,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交界线,衬得他的神情愈发冰冷。
夏序怀推门走进去,没在亮着灯的堂屋看见人影。他记得郁白曾说过,自己是住在楼上的。
老旧的木楼梯发出嘎吱声,夏序怀一步一个湿脚印循着楼梯往上走,停在一处没关门的房间门口。
黑暗里,一个隆起的身影躺倒在床上,除了屋外的雨声,里面寂静一片,像一个黑洞洞张大嘴的怪物,明明肚子里已经有了食物,却还是贪得无厌地期待有人走进去。
夏序怀慢慢走进去,摸索到墙上灯的开关,按下。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夏序怀走到郁白身边,看他睡得脸色通红,轻声叫他:“郁白。”
他没有得到回应。
夏序怀缓缓俯身,将冰凉的手贴在郁白的额头上。手心下的肌肤滚烫,让夏序怀心里一惊,他这才发现,郁白的衣服都湿透了,连床上都被洇出了不小的水痕。
郁白眼睫颤动,他被冰得有了点意识,感觉自己额头上凉凉地很舒服,忍不住往夏序怀的手心蹭了蹭。
夏序怀撤回手,离郁白更近,沉声说:“郁白,你在发烧。”
郁白不知听到没有,只是对于他收回手的举动很不满,从鼻腔里哼出模糊的气音,灼热的吐息让他鼻腔喉咙都痛,脑中的神经也绷紧了一样疼。
夏序怀把他浑身上下所有的衣服都脱下来,一件不留,然后把人塞进另一边干燥的被子里。
郁白嫌冷,往里钻了钻,还没过两秒,就又被挖出来,换上干净的厚实衣服。
夏序怀给他穿得很多,一件套一件,连冬天的厚袜子都翻出来给他穿上。
全部穿完,夏序怀便背起郁白,往楼下走。
还好这时雨已经停了,附近有距离不远的小诊所,步行五分钟就能到。
郁白嘴唇发白干裂,病恹恹地靠在夏序怀身上,打了针的那只手被身边人捂在手心里。
对面坐了一个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女生,也在挂水。她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一脸怪异地转过头。
夏序怀身上被雨打湿的地方不重,但他还是折起左肩的衣领,尽量让郁白的头靠在干一些的布料上。
中途郁白醒过来一会儿,嗓子哑到发不出声音,夏序怀给他喂了些热水才好些。
“还难受吗?”夏序怀偏过头问他。
郁白轻轻地摇了下脑袋,被握住的手指动了动。
夏序怀知道他现在还是难受,便放低声音说:“睡吧,我在这里,不走。”
郁白鼻尖一酸,连忙闭上眼,但薄薄的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流出来,掉在夏序怀的衣服上。
药都打完,夏序怀再背上郁白回去。
现在已经大半夜了,外面没有行人,空气里弥漫着薄雾,湿润的地面上映着路边灯光,积水处有时会呈现出光彩斑斓的波动。
郁白迷迷糊糊地,脑袋很重,他看着夏序怀的侧脸,突然开口说:“十八岁生日快乐,夏序怀。”
他大概是烧糊涂了,分不清现在是哪月哪日,只觉得心里有一句很重要的话要和夏序怀说,想来想去,只能先想到这一句。
夏序怀脚步一顿,半晌后才说:“听到了。”
郁白便安下心,伏在他背上揽住他的脖子。
回了家,夏序怀给郁白脱掉外套鞋子,郁白很乖地让“他动手动脚”,接着埋进他拿出来的新被子里。
夏序怀本想关灯,可他回头一看,便见郁白从被子边沿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夏序怀走过去坐下,问他:“怎么了?”
郁白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模糊且小:“你要走了吗?”
夏序怀撩开遮住他眉眼的发丝,说:“不走。”
郁白感觉自己的眼皮有点重,但他还是努力撑开听夏序怀说话。
“我去煮点东西吃。”
郁白彻底放下心,抓住床头的玩偶熊,拖进自己怀里,一个翻身便睡着了。
夏序怀轻声关灯出去,然后下楼走进厨房。他找到米,放进加了水的锅里开火煮粥。
等粥煮好的时间里,他才从兜里拿出一直震个不停的手机看。
正巧又一个电话过来,夏序怀接起,那边传来舒绘的声音:“小怀,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啊?”
“我在郁白家,他发烧了。”夏序怀答。
“发烧了?严不严重啊?有没有去看医生?”舒绘关切地问。
“已经挂过水了,现在在睡觉。”
默了几秒,夏序怀继续说:“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原本紧张担忧的声音消失,舒绘不知在想些什么,在一片令人忐忑的安静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知道了,那你照顾好郁白,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再给我打电话。”
“谢谢舒姨。”
电话挂断,夏序怀掀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浓稠的粥,见差不多了,便盛了两碗端上楼。
郁白这次醒得很快,他坐起来倚在床头一点点喝粥。夏序怀给他量了体温,温度降下去不少,但还在烧。
两人捧着各自的粥慢慢喝,白粥没什么滋味,郁白咽下去的时候甚至觉得嘴里发苦。
简单裹腹后,夏序怀收拾碗筷下去洗,再上楼时,郁白还没睡。
“你今天晚上要在这里睡吗?”郁白切切地问。
“嗯。”夏序怀没有看他,只是关门关灯,脱掉外套后上了另一半床。
此时已经算是凌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夏序怀听见身旁躺着的人在小声地抽鼻子。
良久,夏序怀才听见郁白哽咽着开口说。
“夏序怀,我没有亲人了。”
天亮时外面突然起了很大的风,窗玻璃都被吹得不停震出轻响,发出笃笃的声音。
屋内昏暗,夏序怀被细小的动静吵醒,眼睛还没睁开,先下意识地伸手去试郁白额头上的温度。
窗帘遮住窗户的部位透进朦胧的光,夏序怀盯着那处不甚明亮的光,感觉手心处的皮肤温度已经完全降下来了。
郁白侧躺着,整个上半身几乎都窝在夏序怀的怀里,他睡得无知无觉,脸上还起了一层薄红。
夏序怀从床边的桌子上摸到温度计,仔细给郁白测量。
等待温度计测出体温的时间里,郁白似乎是嫌冷,往旁边的热源处拱了拱,直到身体完全贴住夏序怀。
夏序怀一动不动,任他手里抓着熊爪子挤到自己身上,也不嫌两人中间挤着的玩偶熊硌人。
昨天晚上郁白一直在哭,眼泪把枕头打湿了一大片,嘴里模糊不清地说着些话,就连睡着后都没停,时不时就会突然惊慌地醒过来,好像梦里都在害怕恐惧,一刻不得安宁。
夏序怀给他擦了一晚上的眼泪鼻涕,到最后发现自己轻轻拍他的背会让他睡得安稳些,于是干脆将郁白拢进怀里,缓慢地安抚他。
但也仅仅如此,除了这些举动,夏序怀说不出任何承诺。
因为那些承诺,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哪怕夏序怀想表明心迹,可他现在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这些话就只能藏在心里。纵使他思绪翻涌沸腾,到头来,也只能低声说一句:“别哭了。”
所以,现在他只能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安慰他,陪伴他。
再多的,就不能做了。
温度计显示郁白还有一点点低烧,今天还得去一趟诊所。
夏序怀闭上眼,等天光大亮时才起身,把玩偶熊塞进郁白怀里,再给他掖好被子下床。
温度计被放在桌子上时,夏序怀的手碰到了一个硬硬的扁平小照片。那照片不大,又年岁悠久,上面有些地方都已经斑驳了。大约是郁白拿出来看,然后忘了收起来。
借着屋子里微弱的光,夏序怀拿起照片扫了一眼。
照片上,一个英俊的男人揽着一个温柔的女人,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女人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他们一齐低头笑着看向自己的孩子,目光里充满了喜悦和爱意。
那孩子圆乎乎胖墩墩的,似乎是能感受到父母的情绪,所以露着几颗小米牙,咧嘴笑得很开心。
夏序怀把照片翻过来,只见照片背后有两行用圆珠笔整整齐齐写下的字。
兜兜一周岁快乐!
爸爸妈妈会永远爱你,陪在你身边!
照片虽然很旧了,但是被保护得很好,外面用塑封膜压实包裹住,不容易弄脏或者破损。
夏序怀在床边坐了许久,还是郁白呢喃了句什么他才回过神来。他回身去看,郁白头埋在被子里还在睡,刚刚说的应该只是梦话。
他放下照片,俯身把被子扯下来,露出郁白的整张脸。
“夏序怀……”
“我在。”夏序怀低低地应。
郁白眼皮动了下,却没有醒。
夏序怀伸手,拨开一点他的额发,鬼使神差地叫他。
“兜兜。”
“嗯……”
一个很轻的带着心疼与珍视的吻落在郁白的额头上,夏序怀到底没忍住,在他耳畔小声承诺:“我永远都在。”
“只要你需要……”
郁白掀起眼帘,睡眼惺忪地看着他,鼻子不通气的感觉太难受,他张了张嘴,本能地换了一种呼吸方法。
夏序怀显然没想到身下的人会突然醒过来,他怔了怔,刚想起身就被郁白勾住了脖颈。
郁白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迷糊地盯着离自己很近的脸,然后视线不自觉下移,落到夏序怀的嘴唇上。
昨天好像就梦见他了,郁白脑袋木木地想,好真实的梦。
果然,在梦里什么都会实现。
不想醒了。
郁白闭眼,胳膊微用力往下拉,直到两人的嘴唇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他才心满意足地松了手。
暗淡的房间里不知静了多久,夏序怀才慢慢有了动作。他不确定郁白刚刚的行为是否清醒,有没有把他认成其他人,但他此刻想不了太多,因为心脏跳动的频率又快又重,牵连着耳膜脑仁都在鼓胀,拼尽全力才能勉强克制住重新吻下去的念头。
夏序怀把那张照片挪回原位,又把郁白的被子掖了掖,然后才起身下楼,去买早饭。
半个小时后,郁白再一次醒过来。
脑袋重启的时间里,郁白自动过了一遍昨晚和今早发生的事情。他眼睛还没睁开,眉头却先皱了起来。
怀着一种迟疑侥幸的心理,他用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
下一秒,郁白从床上动作很大地坐起来,他掀开被子,睁大眼睛看自己脚上还没脱的冬天穿的厚袜子。
在这一刻,郁白笃定,自己是绝不可能无意识地独自一人换衣服去诊所挂水,也不可能在高烧的情况下给自己煮粥喝,更不可能莫名其妙地飘在路上,像是骑在什么东西身上!
所以,真的是夏序怀,不是梦!
那么,今天早上,他是“强吻”了夏序怀吗?
郁白的脸一阵红过一阵,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在自己意识不清的状况下,不仅被夏序怀看光了,还在他面前哭了一个晚上都没停。
他一定还说了很多的事情,比如小时候的,关于爸妈的,奶奶的,或许还有郁山亭的……
郁白慌乱羞赧,随手揪住一个枕头砸在床上,又用拳头胡乱招呼枕头,打累了才停下。
他闷闷地坐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一声轻笑突兀地响起,郁白僵硬地扭头去看。夏序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又看到了多少。但刚刚那声笑,显然是他没忍住漏出来的。
两人对望着,眼见着夏序怀嘴角的弧度愈来愈大,郁白再也承受不住,一个转身跪在床上,撅着屁股够到衣柜门,打开拿出来一个包,往里面塞衣服。
“做什么?”夏序怀笑着问他。
郁白没回头:“我要换一个星球,重新开始生活!”
夏序怀的笑声渐大,直笑得郁白红透了脸转头瞪他,他才收敛。
“穿好衣服,下来吃饭。”夏序怀说完,适时走出去,再把门带上。
郁白揉揉脸,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烧坏了,到现在都还没转动起来,做出的一切举动都显得很蠢,一点都不聪明。
他穿上衣服,去洗漱完后才磨磨蹭蹭地下楼。
夏序怀想到郁白病还没好全,吃东西可能没胃口,所以每种早饭都买了一点,包子油条热干面手抓饼豆浆皮蛋瘦肉粥等,几乎摆满了大半张桌子。
他们俩从昨天到现在就一人喝了一碗白粥,现在都很饿,尤其是郁白,在看见这些早饭时,肚子就叫起来了。
两人也没工夫说其他的,一人坐一边开始吃东西。
桌上的早饭解决了大半,郁白捂着肚子瘫在椅子上,觉得病都完全好了。
“下午还要去挂一次水。”夏序怀把桌上剩下的东西收拾起来,放进冰箱。
“……哦。”郁白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答应一声。
“你今天不去学校吗?”郁白突然想起来,这两天要期中考试,现在时间已经晚了,但是夏序怀好像完全没有要去学校的打算。
“不去。”夏序怀收拾完,坐回郁白身边。
“那考试怎么办?”
“没事,昨天的卷子我也没写。”
“为什么?”
“胃痛。”
郁白一滞,想起上学期自己胃痛时夏序怀给他的药,原来是因为他自己胃不好,所以才会随身带着胃药。
“那你现在还疼吗?”
刚问完,郁白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傻。要是还疼,夏序怀就不可能还坐在这里了。
气氛沉默了会儿,郁白没话找话地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有回家?舒阿姨和夏叔叔没有说你什么吗?”
“没有。”
“那你现在要不要回去一下?”
夏序怀顿了下,才没什么语气地问:“你很希望我走?”
郁白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他连忙说:“没有,我就是怕舒阿姨他们担心你。”
夏序怀没再说什么,他昨晚没休息好,现在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想找个床睡一觉。
“你上楼干什么?”身后,郁白看着他往楼上去,直愣愣地问。
夏序怀脚步没停:“补觉。”
他说完,郁白更呆了。怎么好像他只住了一晚,就成了这屋子的主人了?
屋子的“新主人”回头看他一眼:“医生说你要多休息。”
郁白眨了下眼,觉得这话里的意思是,他也需要睡觉。
虽然他现在一点都不困。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房间,脱衣服上床。
郁白甩掉拖鞋,刚掀开被子,就听见夏序怀说:“袜子呢?”
郁白不由自主地低头看脚,应该是刚刚起床洗漱时他嫌有点热,所以脱掉了。
“起床的时候脱掉了,有点热。”郁白解释。
昨天晚上郁白全身上下都发热,就一双脚冰凉,在被窝里怎么都捂不热,所以夏序怀把睡前给他脱掉的厚袜子找出来,又给他穿上才好些。
两人躺到床上,夏序怀闭上眼不过一会儿就睡着了,而郁白全无睡意,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从昨晚到今早发生的所有事情,势必要记起每一个遗漏的情节。
努力想了片刻,郁白翻身看向夏序怀睡着的侧脸,情不自禁地想起早晨的那个吻。
在那之前,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兜兜。
可是,这个世上会叫他兜兜的人,已经全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