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回头草
“我不同意。”
空旷的办公室内，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隔着模糊的玻璃门，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偶尔有一两个探头，好奇来望的。
对桌的经纪人面上尴尬，他没想到平常说一不二的人还会有拒绝的时候。他心虚地抹了一把汗，好言相劝道，“小袁啊，这合同是公司上边争取的，对你百利无一害……”
话说到这种程度，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拒不了的事了。
偏偏，袁以寒难得犯冲，他本就生了一张冷脸，这会垂眉淡眼的，更助长了他的冷冽。
“我就是不想去。”
经纪人手下不止他一个艺人，看他这样执拗，也没了耐心，索性破罐子破摔交待清楚，“这事已经定下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合约还有一年，总不能现在解约走人吧？”
袁以寒不说话了。
经纪人起身，“就这样说好了，你也把手里专辑的事放一放，在家歇两天，等节目组上门。”
“我先走了。”
没一会，偌大的办公室仅剩他一人。
袁以寒轻叹，视线停留在面前的纸张——那白花花的纸上，洒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字。
其中，里头提及的一个名字，在他微信置顶躺了许久。
在音乐室忙活了大半个月的专辑忽然被叫停，袁以寒回到陌生的家中，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规规矩矩洗漱完，老实躺上/床，拿起手机点进微博，搜索一部综艺。
——
“《明天见》剧组后天早上将会以直播的形式来访，然后根据他们的分配，你将要去叫醒与你同行的另一个人。”
助理小洪站在沙发一旁汇报行程，坐在沙发上的人百无聊赖翻着手掌的剧本。
当他要谈及一个香水品牌商的合作时，老板鲜见地出声打断他，“叫醒的人是谁？”
小洪先是一愣，随后迅速反应，“叫袁以寒，是一名新人歌手。哦对了，你的上部剧《昭和》，他在里面演了个男四。”
他见老板没吭声，可能是不解“歌手”和“演员”两种身份的冲突，主动解释，“袁以寒跟他公司的合同还有一年。近年他突然爆火，公司自然想趁机再多捞点油水，这部剧就是公司替他接的，还有这个综艺。”
“据说，在这之前他一直在筹备出专辑的事……”
陆信淡声道，“嗯。继续说吧。”
小洪得他发话，接着交明接下来的品牌安排。
熟不知有人心不在焉。
要说分手了三年的人再次见面，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
是夜，袁以寒愁的喊人出来陪他喝酒。
被叫的人是他的表妹，也混娱乐圈，不过是个十八线两百万粉的小明星。身边连个像样的助理也没有，更别提有狗仔偷拍了。
夏夜是凉带热的，最适合烧烤配啤酒。
谢椿不顾形象地抓起一根签放到嘴边咬下，她抽空瞄眼当事人，看那人还苦着个脸，良心大发，“你不是都说当时分手是情绪上头了吗，说不定你俩还能借着这个综艺重归于好呢。”
她再添一剂，“况且你俩不是还拍了同一部剧吗，也见过不少面吧？”
袁以寒抿一口酒，摇头，“剧组分了ab组，我一直在b组，根本没跟他见过面……况且，现在又不是以前，回不去的。”
谢椿不是个感时伤怀的人，她见面前的人油盐不进，干脆直言暴击，也不管哄人了，“也是。三年前你俩咖位相当，三年后人家都拿下着名导演的电影了，你还是新人奖……”
“诶诶诶！说什么呢，我好歹专辑畅销，微博粉丝八百万。”
被莫名戳心的某女：“……”
“行了！我看你也是余情未了，为什么不借着这次机会破镜重圆呢，虽然说你俩现在都火了，谈恋爱有点压力，但是咱可以搞地下恋情啊，我们——”谢椿拍拍胸脯道，“是靠作品说话的人，哪一天出柜也不会有什么腥风血雨的。”
袁以寒：“……”
这一晚两人聊上头了，桌边的啤酒罐空了一个又一个，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两点，袁以寒强撑着理智，亲眼目睹谢椿女士被她小姐妹打出租车带走才安心回去。
凌晨的醉酒嗨上了头，以至于有人敲门时他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敲门声此起彼伏，吵的人一点睡意都没了。
袁以寒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去开门。
他握住门把手，另一只手揉搓自己杂乱的头发，门开了——
入眼的是一块巨大的摄像机，以及一行乌压压的人……还有，前男友。
等会？
前男友！？
陆信！
袁以寒呆住。
陆信自觉站到摄像师前，用背影挡住镜头，他微微低头，轻声说道，“要准备一下吗？”
袁以寒被他的话打回现实，连忙点头，“五分钟。”匆匆落下这句话，他立即关门，直奔卧室，飞快的拿出一套寻常的衣物，直接在床边换了，紧接着跑到洗手间抓紧洗漱。
另一头，导演组那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虽说与原来的有些出入，好在这一副戏剧性的画面很得观众喜爱。
弹幕讨论炸开了花，导演组看得津津乐道。
同时很庆幸弄了直播这个安排。
陆大演员一直挡在门前，摄影师也不好反复移动镜头，只好对准他的背影。
五分钟说晚不晚，门开了。
袁以寒勉强挤出一抹淡笑，偏过身，邀请众人进来。
他留在后头关门，心里暗悔，深觉丢脸。
蓬头露面见前男友，真是没脸了。
绝对不能再和谢椿一块喝酒。
袁以寒按照常理给四五人都倒了一杯温水，随即脑中缓慢想起前天在手机上看得流程文件。
当时只说了会有另一名嘉宾前来叫人起床，也没说是陆信啊……
明明已经坐在前男友身旁了，袁以寒还在回忆方才的情形。
他适时调整，将目光停至镜头前。
摄像师朝旁边的随从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导演才拿起稿子准备接下来的活动。
是几道问答的题目，为的是调动气氛。
女导演按照手里的剧本，温柔地说出第一个问题。
“两位在《昭和》中的角色被大多数观众们喜爱，甚至出现了cp，请问你们是怎么看的呢？”
语出惊人。
袁以寒这才意识到他们安排陆信来叫他的真正目的。因为是直播，为求真实性，准备的问题并未告诉本人，只是简单询问了各自的经纪人。
他们没看手机，并不知弹幕被眼花缭乱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彻底扫屏。
袁以寒领头，中规中矩回答：“大家对小觉的喜爱是我没曾想到的，这个角色本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与长大后的自己的羁绊也是说不清的。我们只是尽力去将角色赋予生命，至于其后对观众所想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
《昭和》是部古代玄幻剧，他饰演的角色是男主少年时期，陆信则是扮演壮年时期，二者之间有平行时空的联系，有种“水仙”文的味道，正是这一点惹得大伙的兴奋讨论，兴起了cp狂潮。
袁以寒这番话绕了个弯，并没有正面回应，陆信听了他的话也只是浅浅一笑，随后答道，“我和袁老师想的一样。”
？！
袁以寒听到“袁老师”三个字，身子瞬间僵硬，他不明白，为什么陆信要突然这样说。
导演恍然大悟般点两下头，紧接着抛出后面的问题。
其后几个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二人用官方话迂回应付过去，导演没想到面前两个人说话情商都很高，这一回合下来倒也没什么新奇的素材。
她看眼时间，发现已经十点四十了。
后面他们要吃个午饭，然后再一起去集合地点。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中午啦，袁老师平常是怎么解决午饭的呢？”女导演亲切询问。
“……我……”袁以寒微愣，在思考是说真话还是假话，“偶尔外卖，偶尔自己做。”
他斟酌道。
一旁的陆信偏过头憋笑。
导演眼睛精明的很，她立马道，“陆老师怎么了，是袁老师撒谎了吗？”
袁以寒：“……”
这会儿的弹幕有粉丝已经在解释了——
“小袁微博全是晒各式各样的外卖，但凡有点心思看了微博就知道这句话是假的。”
“笑死我了，叫你装吧，当场被拆台。”
“五年忠实粉丝，小袁真的很喜欢发掘好吃的外卖店子。”
“前面的，我七年，小屁孩早期还晒过自己炒的稀巴烂的西红柿炒蛋。”
陆信掩嘴遮住笑意，“撒没撒谎要问本人，我不知道。”
袁以寒默了。
女导演呵呵笑道，“看来答案显而易见了，我记得陆老师厨艺是很不错的，今天要不要大展身手？”
陆信随意道，“可以。但还是要点些菜，人多，不够吃。”
导演乐得直呼好，她敢肯定自己手里的这对热度是最高的，仿佛已经看到奖金正在朝她招手。
袁以寒自陆信承认厨艺并准备亲自动手时，比之前还要沉默。
他想起了些事。
陆信以前也是不会做饭的。
但是没办法，两个不会做饭的人中必须得有一个会的。
镜头画面截止到饭桌上满满的菜。
直播结束。
袁以寒招呼大伙纷纷入座，也就七八个人，刚好坐满。他后头便没再出声，都是导演找些话题闲聊，点到他才慢悠悠应几句。
《明天见》是个游玩性质的休闲综艺，也是个看热度下菜的综艺，谁近期热度高，新一季就邀请谁。
这档节目收视率也不负众望。
他心不在焉吃完饭，准备收拾碗筷时，陆信也起身帮忙。
“……”袁以寒觉得他不愧是演戏的，真能装，没摄像头了还这么尽职尽责地扮演人设。
“我自己来。”
袁以寒丢下这句话，抢过对方手里的碗，便真自己端着一叠进了厨房。
导演一行人在客厅商讨接下来的流程。
按照计划，他们明天将要去一个海岛开始正式的录制。
今天的直播不过是个吸引视线的开胃菜。
让他收拾好走出厨房时，看着呆站在原地的陆信，以及导演欲言又止的表情，直觉告诉他，这时候自己不应该出现。于是脚步一顿，欲要转身。
“袁老师？”
“……”
袁以寒停住脚，回身，“嗯。”
导演笑眯眯道，“原来二位老师关系这么好啊。”
好……？
饶是袁以寒生的一张冷脸，这会也因莫名其妙的话，表情管理有了裂口。
导演见他疑惑的模样，迟疑道，“我刚刚想上个厕所，陆老师给我指了卫生间位置……”
如果是第一次来应该不会这么清楚吧？
袁以寒看向当事人，原先背对他的背影，这会儿转头，淡淡地冲他一笑。
他严重怀疑陆信是故意的。
袁以寒只好圆场，“……嗯。一块在家吃过饭。”
导演恍然大悟，点点头。
之后交代了下明天日程，一行人便离开了。
袁以寒站在门口，注视那抹背影远去，他叹气，合上门。
那一刹，远去的某人，在众人的忽视下，暗自回头——偷看了一眼。
陆信告别导演组，带上鸭舌帽和口罩，回到最近的一家酒店。一进门，他利落拆下装备，坐在沙发上的助理看见他立马起身。
“陆哥，雅雅姐给你打电话没接，打我手机上了。”
陆信手机静音了，他从口袋拿出来看时，屏幕显示未接来电就有五六个。
“知道了。”陆信回复，他又道，“你先回去吧，明天来叫我起床。”
小洪：“好。”
助理走后，陆信在沙发坐下，给经纪人回了个电话。刚一接通，对面就是一顿阴阳怪气。
“哟，陆老师知道看手机了啊。”
陆信为难地捏了下鼻根，“有什么事吗？”
宋雅也就过个嘴瘾，很快投入到工作状态，“《草木》给你看好了，试镜日期就在一个月后，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嗯。”
陆信垂眸，若有所思，对面静默片刻，就在他要挂电话时，经纪人又问了一句——
“人追到了吗？”
“……没有。”
陆信头疼极了。
一边的宋雅比他还要伤脑筋。为了追人搭上一个月档期去录个小综艺，得亏这人是个演员不是爱豆，不然自己早甩手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