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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计江淮脱掉了裤子,身上只挂着一件衬衫,胸口两边的乳钉在衬衫之下显得隐秘而诱人,他扶着沙发背跨坐在乌以沉腿上,两人的呼吸吹热了彼此的胸膛,乌以沉抓住了计江淮的手腕,他恶劣地撒娇道:“你摸摸我,刚才你掐我掐得我好痛啊,你用这双手摸摸我,我就原谅你。”乌以沉的脖子上还弥留着计江淮的手指印,计江淮的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愧疚,他听话地往手心里倒了一点润滑液,用手掌的软肉撸着乌以沉半勃的阴茎,有了润滑液的缓冲,手指的撸动更加顺畅,乌以沉的阴茎逐渐充血伸长,马眼口溢出了兴奋的前液。

刚才吵了一架反而让情欲变得来势汹汹,计江淮让自己也加入十指的按摩里,两根滚烫的性器磨蹭着对方,计江淮的手心被磨得泛红,指间润滑液被搓得发黏,乌以沉把头枕在计江淮的肩窝上,炙热的呼吸吹得计江淮耳根发烫。乌以沉用手包住了计江淮的双手,他用力将计江淮的手圈成飞机杯,计江淮疼得皱起了眉头,乌以沉挺着腰,在计江淮的手心肉里不停顶弄,龟头蹭到了计江淮手上的戒指,那细小的戒指像催情的钢珠,乌以沉爽得有些情不自禁,他强硬地按着计江淮的手背,肆意地用勃发的阴茎去顶撞计江淮的手指骨节,龟头在手指间打了滑,从无名指与中指之间穿出,龟头流出的淫液浸湿了戒指,光洁的银色戒指被浸得恶浊,多余的残液滑过计江淮的手背,看着肮脏又淫乱。

乌以沉顶开计江淮的脖子,鼻尖在计江淮的颈动脉旁磨蹭,他狡猾地舔着计江淮的喉结,有意无意露出坚硬的牙齿,像是野兽在威胁,计江淮屏气忍耐着戏弄,他感觉喉咙发干,身体紧张得有些僵硬,乌以沉的手摸进他衬衫里,按着他的腰与他紧紧相贴,计江淮贴在乌以沉的耳旁,他能听见彼此的心跳都在热烈地搏动着,如潮水般逐渐高昂的情欲带动每一寸皮肤都变得敏感,计江淮感觉大腿间在渗汗,男人的体温本就温暖,现在更如火炉般令人急躁。

计江淮往手指上又倒了些润滑液,他背过手给自己做扩张,手指熟练地按摩着紧缩的穴口,计江淮一边调试,一边俯身跟乌以沉接吻,舌尖交缠让性爱得到预热,乌以沉揉着计江淮的屁股,股瓣的软肉充盈手心,大腿根处的脂肪更是柔软得能从指间坠出,计江淮的身体已没有二十出头时那么削瘦柔弱,调养数年,身上有了健康的脂肪储蓄,乌以沉喜欢掐着他股间和腰间的软肉,感觉像在掐着一团硅胶玩具。计江淮怕痒,总是会下意识抓住乌以沉的手,乱掐一通后他白暂的皮肤上会留下清晰可见的红指痕,指印发红变得敏感,再挑弄便会有刺痒酸痛,一阵刺痒袭上神经,计江淮忍不住叫出了声音,这声尖叫很快被乌以沉的舌头搅得凌乱,不知所措的喘息只能在彼此口腔里流转,计江淮像一只不怎么叫的猫,总让人忍不住去戏弄蹂躏他。

计江淮被吻得有些窒息,他微微睁开了眼,却意外发现乌以沉的双眸在紧紧盯着他看,晶莹的深棕色眼眸在极近的距离看来像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潭水,水面清晰地倒映着计江淮羞愤的脸庞,不知从何时开始乌以沉会在接吻的时候睁开眼盯着他看,那双平静的眼睛将他丑陋的情迷意乱尽收眼底,似乎也在监视着他的情绪状态。计江淮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他仓促地躲开了视线,他害怕乌以沉的注视,那双眼睛总让他恍惚自己是舞台上的猎物。

乌以沉看出了计江淮的躲闪,他眷恋地吻着计江淮的嘴角,乌以沉在他耳旁细语道:“我都要死了,你怎么还这么怕我?”

可乌以沉看起来一点濒死的迹象都没有,脸色依旧红润,身体依旧强健,计江淮无法将乌以沉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癌症病人联系在一起,计江淮甚至在想乌以沉的身体会不会异于常人,那些可怕的病症预警只是在吓唬计江淮的。

计江淮的思绪陷入混乱,扩张的手指也陷入停顿,乌以沉嫌计江淮的动作太慢了,他托高计江淮的屁股,左手捏开计江淮的股瓣,右手从计江淮的两腿间伸进去,乌以沉的手指接替了计江淮的手指,他将三根手指粗鲁地插入那依旧紧缩的穴口,手指搅动得太粗暴,计江淮忍不住弓起了腰,他下意识夹着大腿,腿缝越收紧,乌以沉就插得越深,计江淮抓紧了沙发背,手背弓出了清晰的骨节,他艰难地呻吟着,嘴角在不受控制地溢着口水,忽然感觉胸口一热,乌以沉含住了计江淮的乳钉,舌头在灵活地挑弄着他那挺立的乳肉,乳尖被唇齿蹂躏的快感直击上脑,计江淮爽得有些神志不清,他咬着牙呻吟着,手指不知所措地抓着乌以沉的头发,计江淮感觉脑海里在放烟花,他恐惧又慌乱地想着等乌以沉死了他一定要把乳钉摘下来。

扩张已做得差不多,乌以沉撸着自己的阴茎准备深入,计江淮拆开安全套给乌以沉戴上,以前计江淮会同意无套性爱,但现在乌以沉的免疫系统正在奋力抵抗着癌细胞,要是再以风险方式做爱,乌以沉得病的概率将会大大增加。乌以沉没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但计江淮不想连这个也纵容他。

刚开始含入还有些困难,计江淮往后仰着腰试着角度,因为右腿没有脚趾做支撑,他的身体只能歪向一边,这样难以发力,也显得笨拙。他很久没有做乘骑位,光是动腰便要费一番力气,乌以沉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他的视线如同一双隐形的手,从上至下缓慢抚摸着计江淮身体的每一处,欣赏着计江淮的笨拙和力不从心。

计江淮被注视得身体发烫,他的前端在兴奋地跳动着,汁液从龟头缓缓溢出,乌以沉抓住了计江淮的阴茎,他故意迟慢地滑动手心,那怠惰的动作让计江淮心生烦躁,计江淮想要更舒服,就只能摇得更快一些。计江淮的手勾着乌以沉的肩膀,他仰着头望天,屁股里的硬棒顶到了熟悉的敏感点,计江淮的双眼爽得有些失神,后面和前端的双重刺激让他精神恍惚,他愚笨地追求着更激烈的快感,脸上逐渐有了迷离的痴态,乌以沉的视觉和触觉都被他调起了性快感,乌以沉托起计江淮的屁股在底下迅速抽插起来,计江淮被猝不及防的抽插操得有些崩溃,他忍不住激烈而高亢地呻吟起来,身体因为过度的快感而变得僵硬,混乱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乌以沉肆意地在计江淮的股肉上留下交驳的指痕印,安全套上的润滑液与肠液濡湿了股间,肉体撞击声“啪啪”作响,计江淮失神地揽着乌以沉的脖子,冲击性的快感让大脑无法思考,呻吟滞后地从他喉咙里发出,他的声音被撞得七零八落,前一句音声还未发出就被下一次快感顶上,计江淮眼前的视线变得混乱模糊,他没有精力去思考自己的仪态,他跟随内心诚挚地呢喃着自己的感受,他不停说着:“要射了……我不行了……我要射了!!“

猛地一下他的大腿收紧了,腿根和小腹在剧烈地抖动,高潮像电流卷过全身,前端的精液喷溅在乌以沉的胸口上,内里的肠道在急剧收绞,乌以沉突然咬住了计江淮的肩膀,那力度仿佛要撕咬下计江淮的皮肉,计江淮疼出了眼泪,痛觉与快感接连破坏了他的神志,他惊慌失措地紧紧抱住了乌以沉的头,像在汹涌的大海里抱着唯一的救生圈。

乌以沉射进了安全套里,他紧紧拥抱着怀里这具惊恐的躯体,许久之后他才松开了牙齿,牙齿深深陷进计江淮的肩膀肉里,离开时还有些粘连,乌以沉在计江淮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清晰而深度的齿印,计江淮的身体通红,而齿印更加血红,这是用牙齿盖下的烙印,象征着威胁和占有欲。

计江淮的脸上已满是情不自禁的眼泪和唾液,他哽了一下,莫名庞大的悲伤从他双眼流出,他失声痛哭着,像个受尽委屈又悲痛欲绝的孩子,他气愤地垂着乌以沉后背,哭喊着:“好痛!好痛啊!”

乌以沉有些愧疚地捧起计江淮的脸,他轻啄着计江淮的泪水以示安慰,却被计江淮用力推开拒绝了,计江淮哭肿了脸,他攥紧了拳头捶打着乌以沉胸口,他悲咽地质问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咬我!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

乌以沉任由计江淮的拳头落下,乌以沉知道计江淮其实在质问他的罹患骤疾,为什么总是瞒着他直至不可挽回的时候再通知他?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假装善良?为什么总是把他当玩具一样耍来耍去。

计江淮哭得有些脱力,手也打得有些酸痛,他的情绪变得很低落,一刻也不想再看见乌以沉,他虚弱地从乌以沉身上下来,在穿义肢时双手都在发抖,他扶着墙起身,自己走向浴室洗澡。

之后几天计江淮都在生闷气,他无视了乌以沉的请求,也不愿意跟乌以沉说话,更不让乌以沉抱着他入睡,乌以沉知道他的厌烦,便主动拿着枕头去客厅睡沙发,日子也还算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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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基因检测报告出来之前还暂时不需要去医院,乌以沉和计江淮的生活短暂地回到了从前,只是交谈的话语变少了,肢体接触也消失了,平时两个人在不同的房间里自娱自乐,只在吃饭时勉强共坐一桌。

乌以沉一连好几天都做了煎炸炒,热辣辣的饭菜带着油光被呈上桌面,计江淮看着这健康人也经不得多吃的热辣菜式,他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问乌以沉:“医生不是说了少吃煎炒的东西吗?”

乌以沉不以为意,他辩解道:“淡口的菜我吃不下,反正现在也没有很严重,趁现在还能吃就多吃一点,能吃一顿是一顿,没准是最后一餐了。”

只有濒死的人才能开死亡笑话,计江淮笑不出来,他隐隐感觉乌以沉是故意这样做来证明自己很健康,目前还没有加重胃部溃烂是最好的,就怕肆无忌惮的结果是一命呜呼。

计江淮曾经花了一天时间仔细观察乌以沉的状态,乌以沉平时真的跟普通健康人没有什么区别,这跟计江淮印象里的癌症患者太不一样了,乌以沉照常吃着医生不建议他吃的食物,照常作息混乱,照常活蹦乱跳,仿佛那一堆寄生在他胃里的肿瘤只是可有可无的肉块。计江淮逐渐相信乌以沉可能是比较幸运的,虽然是癌症晚期,但是乌以沉的心态很好,病情也不明显,而且乌以沉有钱,可以随意享用低副作用的进口药物,可能乌以沉真的跟其他癌症晚期患者不一样,他会更轻松一些。

或许就应该如乌以沉所说,顺其自然就好了。

某天计江淮一个人在床上睡觉,自从吵架分床睡之后,计江淮的睡眠就变得浅薄,稍微一点动静就能让他从睡梦中醒来。在迷迷糊糊的浅睡中,计江淮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那声音持续了很久,计江淮恍惚着被惊醒了,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窗外还未完全升起太阳,室内只有昏暗的光亮,计江淮摸到了床边的拐杖,他强硬让身体运动起来,又因为起身太快,眼前一片星光闪闪。计江淮循着那痛苦的呻吟走出房门,还未靠近客厅便闻到一股浓郁的呕吐物和血腥味,计江淮的大脑本能地刷新了身体的疲乏,计江淮完全清醒了过来,他赶紧冲进客厅一看,发现乌以沉正痛苦地跪趴在客厅的地上,他虚弱地垂着头,身下漫着一大片红黑色的血。

“呜啊!”一声,乌以沉的嘴里又呕出了大量的坏血,他像坏掉的水管一样不停呕吐着,坏血带着恶臭在地上弥漫,弄脏了桌椅,浸透了乌以沉的衣物,血量之大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把全身的血都吐了出来。计江淮的眼睛瞪得很大,这是他第一次目睹乌以沉的吐血现场,巨量的血从乌以沉溃烂的胃部反呕出来,乌以沉吐空了昨晚的晚饭,但还未吐空胃袋里的残血,血液一瞬间便从他口腔和鼻腔同时喷涌而出,他连去厕所的余力都没有。

计江淮吓得呆住了,他的手脚一软,猛地跌倒在地,计江淮惊恐得忘记了呼吸,豆大的汗水从他惨白的脸上滑落,整个人陷进了应激停滞当中,乌以沉从血水的倒映中发现了计江淮,乌以沉抬起头望向他,猩红的血从乌以沉的嘴角和鼻孔里源源不断涌出来,乌以沉咧开嘴朝他笑着,露出里面被血染成红色的牙齿,那一瞬间的惊骇足以比拟血腥恐怖片,计江淮猛吸了一口气,他尖叫着哭了出来。

乌以沉恢复意识的时候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特别安静,他缓缓回想起那天晚上惊悚的吐血场面,他还是第一次吐得那么激烈,半夜睡觉的时候被逐渐明显的胃痛感折磨醒,仿佛是这几天不听医嘱随意饮食的恶果,他的身体早已不是年轻时那样可以随意他造孽了,现在稍微刺激一点的食物就会让他的胃产生剧烈的反应,就好像一片高效泡腾片掉进了碳酸水里,噼里啪啦的反应在他可怜的胃袋里发酵,最后迸裂而出的血水全从他嘴里喷出来了。他本来不想惊醒计江淮的,奈何呕吐的反应是无法控制,他忍不住发出了巨大的呕吐声,血水弄脏了他的沙发床,他从沙发上翻倒了下来,他的膝盖使不上力气,只能靠双手支撑着不让自己一头砸进自己的血水里,窗外的阳光还未完全亮起,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眼前的地板有流动的黑色液体,冲鼻的血腥味和呕吐物的苦酸味让他无法呼吸,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睡裤被血水濡湿,温暖的水液浸着他的膝盖,他恍惚自己像跪倒在水管坏掉的浴室里,而他的食道就是坏掉的水管。

他的耳旁全是自己的呕吐声和剧烈的心跳声,全然听不见计江淮走出来的拐杖声,计江淮被他的样子吓坏了,乌以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补救,嘴里的血倒灌进鼻腔里,呼吸也有点困难,乌以沉没有力气去做动作,他最后想到了朝计江淮笑一笑,没准笑容能让计江淮没那么担心,但不幸的是乌以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然变成了恐怖杀人狂的样子,再笑起来只会更加惊悚。

乌以沉吐完之后就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自那以后昏迷了多久,而现在他还能这么安详惬意地平躺在床上,恐怕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太平间。

回想完过去,乌以沉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光太过明亮,他想伸手去挡,却感觉左右手都格外沉重,特别是左手的食指上还有被夹住的感觉,躯体和四肢的触感逐渐苏醒,乌以沉感觉自己的胸口上被贴了电极片,身上的衣服也好像换过了,乌以沉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里。

乌以沉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他皱着眉头观察周围的环境,一侧头就看见计江淮正靠坐在他床边休息,计江淮双眼紧闭,面色憔悴,似乎在小憩。冬天的空气太干燥了,而乌以沉也很久没有喝过水了,他喉咙里干得发痛,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乌以沉小声叫着计江淮,而计江淮听到那难听的嘶哑声后便迅速睁开了眼睛,仿佛从未睡着过一样。

计江淮的眼眸平淡而疲倦,丝毫没有看见乌以沉苏醒的惊或喜,仿佛早已经知道乌以沉将要醒来,并在此之前一直静静等候着。

乌以沉艰难地说:“水……”

计江淮拧开了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瓶,他没找到吸管,他便扶着乌以沉坐起来,乌以沉的手孱弱无力,计江淮便给他扶着水瓶喂他喝,乌以沉慢慢地喝了很多水,有了水液的滋润,喉咙没有那么干涩了,但脑袋依旧天旋地转,只是坐起身就反应如此之大,乌以沉也隐隐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

计江淮拧好水瓶盖子,乌以沉见他不说话,便问他:“我睡了多久了?”

计江淮依旧垂着眼眸,他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他说:“一天一夜,你吐血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

乌以沉微微有些惊讶,原来自己已经在医院昏睡了一整天,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就连自己是怎么被运送到医院来的也不知道,而看右手手背上的针口,这应该是医生之前给他吊的输液,可能还输了血,在输血完之后还实时测心电和血氧,那看来当时自己的情况应该是很危急了。

计江淮面无表情地说:“医生说你是失血休克,脉搏弱得测都测不到,医生给你输了三袋血你才稳定下来,医生说要是再耽搁一会儿你就救不回来了。”

计江淮垂下了头,乌以沉昏睡了一天一夜,他就在旁边守了一天一夜,身体早已到了极限,眼睛更是累得发酸,可一闭上眼,他就能看到倒在血泊里朝他奸笑的乌以沉,乌以沉浑身是血,嘴角还挂着被血浸红的呕吐物残渣,乌以沉就像是刚吃完人肉的恶魔,肆意地在盛宴中对他嘲笑。计江淮被吓得动弹不得,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感官被放大到了极致,即使乌以沉已倒下,计江淮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乌以沉的身体,生怕他再有任何动静。计江淮的身体就这么僵硬了很久,直到外面的晨光照进客厅,光线照亮了他的眼眸,驱散了那血腥现场的阴暗,计江淮才能缓缓清醒过来,恐惧告一段落,计江淮意识到自己该赶紧去打急救电话。

计江淮忍不住去想要是那天晚上他睡得熟一些、再晚一些起床,那么他看到的将会是倒在死血里的乌以沉的尸体。

乌以沉也没想到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乌以沉的胃部已经没有特别明显的疼痛感,但依旧有隐隐的不适,那种感觉像胃部被真空绞缩了一样,虽然很令人在意,但也还能忍受,这种不适感会一直伴随他直到死亡或痊愈,他的身体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饮食无忧无虑了。

计江淮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继续说:“家里的那滩血还没清理,现在已经干掉了,我不敢洗,可能要叫个清洁工过来弄。”

乌以沉说:“那就叫吧,麻烦你了。”

计江淮听到这柔软的话时明显愣了一下,乌以沉竟然还知道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人病了真是会说出一些稀奇的话来。

计江淮拿出一份检测报告,他递给乌以沉看,说:“你的基因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没有靶向药可以吃,只能靠化疗和吃免疫药,但你现在的身体还很差,得养好身体后才能开始治疗。”

乌以沉随意翻着自己的基因检测报告,他没怎么看懂报告上面的专业术语,但他知道免疫治疗和靶向治疗是目前治疗癌症效果最好也是最低副作用的治疗方式,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用上靶向药,对抗不同的癌症需要的靶向药也各不相同,而目前市面上成熟的靶向药少之又少,做基因检测就是为了找出哪些药物能更有效对抗病人体内的癌细胞,而乌以沉体内的癌细胞恰好就没有适合的靶向药可以治。

以乌以沉的肿瘤扩散情况来看,使用化疗与免疫治疗相配合的疗法是最有效的,但乌以沉现在的身体状况太差了,无论哪种治疗方法都会增加乌以沉的身体负担,所以只能等乌以沉修养好身体、提高基础免疫力之后再接受治疗。

但也可能从此身体情况一落千丈,再也达不到可以接受治疗的程度了。

乌以沉放下检测报告,他自嘲式笑了笑,说:“没事呀,反正治不治都只剩那几年命了,拖着这样的身体苟延残喘,不如早点投胎个好人家。”

每次乌以沉用那毫不在乎的语气说话时,计江淮都会感觉心里有堵塞的闷气,他不知道自己在痛苦些什么,他慢慢低下头,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背后一直支撑着他的脊椎骨在发紧,他感觉自己的怒气在手掌心里凝聚,他不明白乌以沉到底在笑什么,都这种时候了还在笑,仿佛得癌症的不是他一样。

为什么乌以沉在面对重病时还要这么开朗,计江淮忍不住去想这是不是乌以沉的阴谋,乌以沉在笑计江淮对他的过分担忧,在笑会害怕他突然死去的计江淮。

计江淮仿佛有些想明白了,而这个答案他也感同身受过。

“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求求你去治疗吧……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

乌以沉太清楚计江淮的敏感脆弱了,即使计江淮对乌以沉怀着恨意,计江淮也无法否认自己跟乌以沉的亲密关系,计江淮会情不自禁地去在乎乌以沉,而乌以沉故意在计江淮面前拖着不治疗,故意伤害自己,就是为了让计江淮的精神跟着他自残的刀片一同动摇,血液从乌以沉的喉咙里喷溅出来,却染红了计江淮的记忆,乌以沉一边嘲笑着他的恐惧,一边割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给他看,计江淮的应激反应就是乌以沉最好的兴奋剂,在最后有限能自由活动的时间里给计江淮留下永久而牢固的阴影,这比弱不禁风的遗言遗照有用多了。

计江淮自己也用过这样卑劣的手段,所以他太清楚了,他也知道在他人面前自残会产生怎样的优越感和控制感,这样羸弱的自己也能让别人惊慌失措,要是能稍微用此勒索到别人的愧疚和同情心就更好了。所以计江淮太懂乌以沉在他面前自残的目的了,乌以沉就是在威胁他,逼迫他用尽力气去记住乌以沉,刻着乌以沉名字的项圈会一直伴随他直到他们在阴间重聚。

计江淮在一瞬间想到:要是那天晚上他见死不救就好了。

其实那天晚上计江淮在打完急救电话之后,计江淮也有一瞬间的后悔,但是救护车已经派出,他再取消会显得蹊跷,还会引起医生的注意,而且还不知道乌以沉的昏迷会不会自行苏醒,所以救护车还是顺利赶到把乌以沉抬上担架带走了。乌以沉被送去了急诊重症监护室,计江淮则去给乌以沉办理挂号手续,值班的护士对他态度很敷衍,计江淮又很疲倦,折腾了好久才交完救护车和救治的钱。

明明有过残忍的想法,但面对躺在病床上的乌以沉又做不出来了,乌以沉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医生便将他从监护室转进了病房,彼时天已经亮透了,医生也说计江淮可以回去休息了,但计江淮却不敢从乌以沉身旁离开,他害怕自己睡着了之后乌以沉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出于愧疚,出于担忧,也是出于恐惧,于是计江淮在乌以沉床边守了一天一夜。

昨天晚上计江淮想回家洗澡睡个觉,但一打开家门就被扑鼻恶臭熏得头晕,原来那天晚上走得太匆忙,忘了关暖气机,流动的暖气将客厅里的血臭味和呕吐物味烘得满屋子都恶臭无比,地上的那一滩血已经凝固氧化,变成了黑色的硬块,呕吐物残渣也结了团,引得苍蝇在聚堆啃噬。医护人员来抬乌以沉的时候踩乱了血水,现在整个客厅都布满了凌乱又黏糊糊的脏脚印,计江淮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拖鞋发出黏腻的异响。这片残局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清理完毕,而计江淮已经累得不行了,他没有办法就着这样的恶臭入眠,他只能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去外面住了一晚酒店,然而陌生的环境和床垫让他辗转难眠,计江淮只浅浅地睡了两三个小时便又起身去医院守着乌以沉了。彼时乌以沉还在昏迷,医生给他吊了一瓶营养液,计江淮就坐在一旁数着吊瓶里的滴液数量。

所以乌以沉苏醒后轻轻一叫他就听到了,因为计江淮根本没法休息,精神紧绷得像下一秒要崩断的弦。

计江淮把自己的脸遮住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乌以沉不清楚计江淮是用怎样的表情和心情说出这样的话,是苦苦的哀求?还是不耐烦的命令?

而计江淮不想对自己的话作太多解释,他现在只想一个人清净一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让乌以沉自己一个人思考自生自灭的意义。

在陌生的酒店里睡不着,计江淮最终还是回了家,昨晚他回来的时候打开了所有窗户通风透气,现在屋子里的恶臭味已经淡了许多,但经过客厅时还是会被那一大片污渍恶心到,计江淮花高价请了两个清洁工,清洁工见过不少肮脏的大场面,但还是被这如同凶杀案现场一样的血迹吓到了。

在清洁工处理血迹的时候,计江淮先去睡觉了,他拉上窗帘,戴好眼罩,将自己埋进厚实的被窝里,熟悉的床垫和枕头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他逐渐陷入沉睡,然后又梦见了乌以沉那张恐怖的笑脸,乌以沉滴答着一身血水爬上了他的床,躺在他背后静静地笑着。

两周之后,乌以沉的身体好转,医生检查了之后决定开始让乌以沉接受癌症治疗,医生给乌以沉制定了四个疗程的治疗方案,每个疗程为四周时间,在第一周和第二周连续每天都打针用药,之后停止用药观察两周,再根据身体的恢复情况和癌细胞的变化调整下一个疗程的用药。

乌以沉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所以用的都是昂贵的进口药物,医生给他粗略算了一下,一个月的药费就高达十万,几千块钱的一盒药里只有十几颗药丸,按照重量来换算价格,一克药丸的价格能比拟上黄金。

乌以沉的第一次化疗是在坐在输液厅里吊水,输液瓶上写着一串看不懂的化学名字,透明的药水顺着软管流进乌以沉的手背静脉里,刚输液不久,乌以沉就感觉头晕脑胀、心跳急促,只是静坐着就有些呼吸不畅。化疗的毒性副作用因人而异,而大部分人都会在第一次化疗后产生具大的药物副作用,心率急促、呕吐、腹泻、食欲不振、嗜睡、便秘、脱发等等,在两个疗程之后身体便会逐渐习惯化疗的影响,这些症状也就会减轻了。

整个输液大厅宽敞明亮,数十排不锈钢长椅摆满了整个大厅,即使是工作日也人来人往,孩子的尖锐哭闹声贯穿双耳,中年人的通话声叽叽喳喳,老年人外放着视频一刻不停,这些嘈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令人特别地不舒服。乌以沉靠在椅背上,他感觉自己累极了,左手吊着针,右手却连举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他侧头看向旁边空荡荡的座椅,心里落寞地想着计江淮怎么还不来啊。

这两周乌以沉都在住院治疗,计江淮只偶尔带着饭来看他,自从乌以沉吐血送医抢救之后,计江淮就对他的态度变得冷淡了,虽然每天还是会按时送饭过来给他吃,但一直都没什么好话说,今天也是如此,医生说乌以沉打完化疗针之后就可以出院回家了,乌以沉给计江淮打了电话让计江淮来接他,但是到现在计江淮都还没来。

在吊完点滴之后,计江淮才姗姗来迟,他还推来了一个电动轮椅,正是计江淮之前腿伤住院时坐过的。乌以沉打完针的手背还在泛红冒血,他有些生气道:“你太慢了!”

计江淮解释道:“我听说打完针会头晕想吐,所以给你带了轮椅,你不用吗?”

乌以沉试着站起来,确实还有些头晕,他乖乖坐在了电动轮椅上,任由计江淮把他推去了车上。

家里客厅的血迹已经清洗完毕,清洁工还把沙发也擦了一遍,但乌以沉不可能还睡在沙发上,于是乌以沉又睡回了床上。

两周未回家,家里多了一大堆营养补品,厨房里的不健康零食全都被没收了,就连乌以沉的咖啡机也被关进了储物间。计江淮不准他再随便吃东西,于是早早就学会了做病人餐,全都是些好消化又高营养的食材,厨房冰箱里塞满了高蛋白的肉食,橱柜里堆满了养生中药,还买好了破壁机以防万一乌以沉只能吃流食。

但刚做完化疗的乌以沉根本没有胃口,他的胃部一直在痛,吃东西胃部会有抵抗感,不吃东西又会绞着痛,还容易低血糖,他吃了止吐药之后才能勉强喝下一碗肉粥。刚吃完晚饭不久,乌以沉就犯了困,以往这个时间他的夜生活才刚开始,而现在就已经困得不行了,乌以沉随意洗了个澡,一躺上床便睡着了。

睡得早,又起得很晚,乌以沉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又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个小时,最后肚子饿得不行了他才肯爬起来,一下床站起,他便感觉胃部在剧烈地干呕,胃袋绞缩着想要往外喷溅点东西,但内部早已消化得空空如也,乌以沉只能吐出黑色的胃酸,生理性眼泪从他眼眶里挤出来,他出了一身冷汗,四肢因为低血糖而发虚。

乌以沉的胃袋变得矫情,这也不能吃,那也吃不了,吃多了会难受,吃少了又容易饿,乌以沉只能少食多餐,一顿只能吃六岁儿童般的饭量,但没过两小时就又饿了,计江淮只能提前煮很多容易消化的面食或粥食,煮好了就封上盖子存在冰箱里,等乌以沉什么时候突然饿了,便可以直接从冰箱里把食物拿去微波炉叮热了吃。

化疗是一种利用化学药物来杀灭肿瘤细胞的治疗方法,化学药物会杀灭肿瘤细胞,也会误伤到正常的细胞,要是误伤到了口腔里的味觉细胞,便会使病人暂时丧失味觉能力,还会让病人对苦味的感知变得敏感,即使是喝水也会感觉嘴巴泛苦。乌以沉的口味几乎大变样,以前他爱吃的现在他看一眼就要反胃,以前他看不起的,现在又是为数不多能平稳吃进肚子里的。在接受化疗的几天之后他逐渐失去了味觉,吃什么东西都是没有味道的感觉太可怕了,无论是白糖还是盐块放进嘴里都像在吃着灰尘,他喝着计江淮给他熬的鸡汤,汤底里堆着西洋参片,而他只能喝到微微泛苦的白开水,他无论嗅闻还是进口尝都感知不到味道,只能靠大脑缓慢地回想食物大概的味道。

乌以沉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脸色也没有以前那么明朗了,他每日都变得很早睡,又很晚才能起来,一起来便会反呕个不停,干呕完了,勉强吃点东西,又要去医院打针吃药,如此反复一周后,乌以沉虚弱得连去医院也要坐着轮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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