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绿s的月亮
舞会当天,周森和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紧张。
他穿着名牌的手工西装,头发用啫喱水简单梳到额后,英俊的五官完全亮了出来,一下徒增好几岁,坐在朋友堆里有两三分格格不入。
李泉嘻嘻哈哈地说今天该看私生子出丑,他特意让新闻社的好友看准谈青,待会抓拍几十张丑照,通通放到学校网站上。
周森和不发一言,视线却不受控制地一直往入口处那扇大门飘去。他以为藏得隐蔽,实际上任谁来看,都会立刻发现他眼底那模糊朦胧的期待。
李泉正说得起劲,有人悄悄往纸杯里倒龙舌兰,递了过去。李泉没注意一口闷下,扯着嗓子干嚎一声,一圈人拍掌大笑。
“今天就是来好好玩的,你老扯那个私生子做什么——”有眼色的朋友看出周少爷兴致不高,一把捂住李泉的嘴,“再喝一杯?”
李泉忙摆手。周森和轻轻踢了下他的椅子:“待会一张照片都别拍——听见没?”
“啊?”朋友拿胳膊肘怼了怼李泉,他才磕磕巴巴地回:“啊……好,行……”
周少爷的态度让人琢磨不清,大家互相分了个眼色,也就不再谈论这件事了。有人推了杯龙舌兰过来,周森和摆手:“你们喝。”
有人提议打二十一点,叫周森和坐庄。他犹豫了下,最后朝大门处看了眼,很快收回了视线:“行,牌拿来。”
这一晚过得恍恍惚惚。
他也该找点事干了。
周森和的牌运一向不佳。
朋友们说他是牌桌上的财神爷,谁跟他赌谁赚钱。他连输十几把,也不在意,拿着手机利落转钱。
当庄当成这样,真是只此一家。
他两手各捏一叠扑克准备洗牌,大厅里突然放起悠扬的古典舞曲,面对着大门的李泉一口酒还没来得及咽下,就这么喷了出来。
“我草。”朋友盯着大门口,手里的纸杯被捏得变形。
周森和预感到了什么,他捏着牌回头去看,看清的瞬间,牌洒了一桌。
他想过很多种谈青穿裙子的样子。
滑稽的、丑陋的、美丽的。但当真正看到时,他才发觉自己高估了想象的力量。
私生子走在队首,墨绿的礼裙包裹着纤长的身躯,柔顺乌黑的长发堆砌在腰间,裸露的皮肤被对比得像一捧绵软的雪。他好像化了妆,嘴唇很红,本就秀气的眼眉被衬得更为昳丽。
他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像尊玉雕的女神像。
周森和好像听见有人说“漂亮”,还好像听见有人打听私生子的名姓。但他这一刻什么也听不真切了,他在一片哗然声中只能听见两道声音。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大厅里飘扬的古典舞曲换成了《yloveealle》,那两排反串的男女面对面站着,慢慢朝彼此靠近。
谈青站在原地,不适地拨弄着刺人的假发。他在开始前五分钟才被告知他的舞伴因为突发腹泻而不能继续参加舞会。
他跟学生会的人提出要退出,可对方却坚持让他上场,一直到拍完开场舞照片才能下去。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显得尤其格格不入。无数道投来的视线让他浑身发热,他只觉尴尬,不自在,悄悄数着时间,静等开场舞结束。
“我草——是绿裙子那个吗,我没认错吧?”
“泉儿都喷酒了,你说认没认错?”
“不是,这,他这,挺漂……”
说话的人被一把捂住嘴。
捂嘴的人挤挤眼——周少爷还坐在旁边呢。
“他怎么站着不动啊?”
“没舞伴啊——他就一个人,别人都俩人,没看到啊。”
周森和突然站了起来。
他伸手拿起面前的纸杯,把里面的龙舌兰一口闷了。
周围的朋友们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口闷完后面不改色地朝私生子直直走去。
“……不会打架吧?”有人后知后觉地问道。
一只手突然伸到谈青面前。
他诧异地抬头看去,对上周森和通红的脸。
“暂时充当一下你的舞伴,”周森和抿了抿唇,加重了声音,“暂时。”
这是……帮他解围?
谈青觉得自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酒气,可学校禁酒,哪来的味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手搭在周森和的掌心里了。
周森和浑身僵硬,右手搭了好几次才轻轻搭在谈青的腰上。
两只左手十指相扣,谈青只觉另一只手手心温度过高,还贴着一层细细的薄汗。
谈青不太会跳舞,更别说跳女步。他从前顶多在洗头房里开着cd机和阿香装模作样跳几分钟的交际舞,不是你踩我就是我踩你,没跳多久就出一身汗,最后两个人跪坐在地毯上,趴着小沙发哈哈大笑。
他和周森和两个人同时出脚,鞋头顶在一起,碰出声响。周森和慌忙收脚,结果两人跳的第二步依旧是错的。
谈青看着周森和脸红僵硬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他垂头笑着,肩膀一抖一抖,头几乎要贴在周森和身上。
周森和僵直着把着他的腰。喝了龙舌兰的人明明是自己,可谈青看上去更像醉了。
“我不会跳女步。”谈青笑够了,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对方。
周森和憋了声“嗯”,犹豫了下还是道:“其实我只看过别人跳。”
谈青眨眨眼,噗一声笑出来。周森和像是被传染一般,也没憋住,扶着谈青的腰哼笑了两声。
“那你还上来?”谈青挑眉。
周森和想接话,却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上来,或许是那杯龙舌兰在作祟。
“你比我想象中好看一点。”周森和说。
谈青做了个假笑:“我一直很好看。”
周森和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发热:“歌要结束了,还跳不跳?”
谈青后退半步。
“跳啊。”他说。
在踩到彼此第五次后,周森和终于开了点窍。
他在进退中渐渐找到节奏,跟着谈青一前一后地轻轻摇晃着。
温柔的女声经过音响的放大变得愈加朦胧,复古的曲调伴随着清晰的鼓点,整个大厅的灯光似乎都随之变得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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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和私生子贴得这么近,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柑橘味。或许是沐浴露的味道吗?私生子很爱干净,每天放学都要把自己洗到浑身冒热气,才穿着那套纯棉的长袖睡衣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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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子很瘦,来周宅之后似乎也没长什么肉。周森和把着他的腰,只觉得腰线是内凹的,手掌下薄薄的一片,很轻松就能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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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青慢悠悠地晃动着身体,他突然凑到周森和的脖颈间,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喝酒了?”
周森和动也不敢动,梗着脖子,只觉呼吸间一片清甜的柑橘味:“嗯。”
谈青仰起脸看他:“能不能分我喝一点?”顿了一下又说,“不然我告老师。”
周森和其实不太敢低头看他。谈青今晚漂亮得过分,假发遮住了他浓黑的眉毛,这张脸就是扎进女孩堆里也丝毫不突兀。
“度数很高,你能喝吗?”周森和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只要是酒。”谈青又做出他那欠欠的假笑。
周森和心说:酒鬼。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只小猫抱着酒瓶子滚来滚去的样子。
一支开场舞,三分钟。
两人磨合用了一分半,剩下一分半居然也顺利跳完了出乎意料的默契。
音乐结束后大厅内响起经久不绝的掌声,谈青率先松开和周森和相贴的手,拨弄着颈后刺人的假发。
周森和下意识想走,刚转身就被人抓住衣袖。
“等下,”谈青半侧过身,“假发好像绞在项链上了,帮我弄一下。”
他背对着周森和,一副丝毫不设防的样子。
周森和抿着唇,轻轻拨开他落在肩颈间的假发,牵起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把缠进去的那缕假发旋着圈拉了出来。
“好了。”他说完,谈青转身,像是怕他跑了一般,拉住了他的袖子,然后做了个举杯喝酒的动作。
周森和沉默了几秒:“等着。”
他转身,大步朝那一圈围坐着的朋友们走去,还没走近就已经感受到一道道惊诧的目光。
他们以为周少爷是去打架,再不济也是找茬——谁曾想是去跳舞?
周少爷大手一伸:“刚才那酒呢?”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翻出藏起来的酒瓶,倒满了纸杯,推了过去。
周森和拿起纸杯,又走了。
李泉揉揉眼睛;“我觉得周哥疯了。”
“夺舍,肯定是夺舍,”有人陪着喊,“穿越文,看过没?周少明显被穿了。”
“不是哥们,这私生子会妖术啊?”
“魅魔,满级魅魔。”有人比大拇指,被捶了一拳。
李泉沉默了会,试图说服自己:“你们别说了,我相信周哥,他肯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什么理由呢?
嗯……
谈青接过纸杯,喝了一口。烈酒流进喉咙里刹时如野火燎原一般,灼烧感迅速蔓延开。谈青半张着嘴,小半截舌头伸出来,嘶哈了一声。
他喝完这一口就红了脸,周森和将信将疑地想去抢纸杯:“你真能喝?”
纸杯被谈青藏在身后,他点点头,抓住周森和意图抢夺的手:“我只是喝酒会上脸……我真能喝。”
他一边抓着周森和的手,一边忙喝下第二口,酒精所带来的灼烧和火热是任何饮料都无法代替的。
谈青想回去换掉这身别扭的衣服,却被周森和反手抓住。
“你去哪?”
“换衣服。”谈青老实回答。
周森和却不松手:“不怕被老师逮?就在这喝,我挡着你。”
谈青撇撇嘴,三口酒下肚,他脸已经红了大半,双眼在灯光下看着水汪汪的一片。
“这是什么酒?”
“龙舌兰。”
谈青砸吧砸吧嘴:“多少度?”
周森和环视四周,负责舞会的老师离他们还很远:“四十吧。”
谈青嗯了一声:“我好久没喝过酒了。”
你妈把你养成小酒鬼了。周森和腹诽道。老头跟大哥谈话时他也偷听过一耳,知道私生子从小跟着他妈,是在鱼龙混杂的地方长大的。
“我以前只喝过啤酒,”谈青接着说,脸已经红得不正常了,“啤酒没那么烧。”
周森和沉默了。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谈青又喝了一口。
周森和猛地抢过纸杯,杯子里的龙舌兰已经被喝去了三分之二。
啤酒才多少度?二十度不得了了!私生子是傻瓜吗,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就连灌三口!
“你——”周森和掐住谈青的下巴,“别吞!”
谈青抿着唇,含着一口酒看他。
他把纸杯靠在谈青唇边:“吐出来。”
谈青不说话,低头看了看纸杯,又抬头看他:“为什么?”
——俨然是已经吞了。
周森和捏住他下半张脸:“还问为什么?喝醉了都不知道——”
谈青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很烫:“没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