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自投罗网
这一晚上,江锐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有好几次他怀疑自己听见了警笛的呜呜声,可是心惊胆战地掀开窗帘一角向外观察,又没发现外面有警察的影子。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他不敢充电,害怕开机之后又是各种狂轰滥炸,只能抱着电脑焦虑地不断翻帖子,有心想辩驳几句却又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
到了早上,本来稍微有些安静下去的帖子里,忽然又被投入一枚重磅炸弹。
有位实名用户在回复里公开表示自己是江锐帆高中的同班同学,当年因为被江锐帆带头霸凌,嘲笑羞辱了整整两年,导致严重抑郁,中途退学回家休养,期间多次试图自杀,虽然现在成功走出阴影,但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灵与肉体的创伤。紧接着后面贴了几张他的自证,还有当年自杀所留下的可怖伤疤,看上去触目惊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第一个声讨的人站出来之后,又出现了好几个或实名或匿名的校友,纷纷指责江锐帆当年在校时的种种劣迹,有人说他目无尊长辱骂老师,有人说他带着小弟跟其他学校的混混打架,还有人说他给学妹搞大了肚子,不想负责任直接塞钱打发堕胎。
江锐帆看着那些言辞激烈的帖子,脑袋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错乱感——为什么当年的校园生活,在他的记忆里和在他们的嘴里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指责他霸凌的那名同学,他倒是还记得他的名字,可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嘲笑或羞辱过他;至于辱骂老师和打架斗殴,他做是做过,但也就那么几次,事后也道过歉认过错;还有让学妹堕胎那事,根本就是张冠李戴,当初干出这事的不是他啊!
眼看着帖子里众人对他的指责越来越猛烈,有越来越多未经证实的谣言不断往外冒,江锐帆看得心里又急又气,干脆直接关掉电脑,披上衣服想要出门去透透气。
临出门前,他忽然想到自己的样貌已经被彻底曝光,出去之后不会被人认出来指指点点甚至被泼饮料吧?于是犹豫了一下,找出棒球帽和口罩戴上,确定脸部基本被遮严实了,这才小心地走出门去。
开车在街上没有目的的乱转了几圈,江锐帆抱着试探的心思再次驱车前往医院。这一次,他在导诊台刚刚报上自己的名字,小护士便带着探究的目光对他说“跟我来吧”,然后一路把他领到了江锐真所住的病房前。
摘掉口罩,他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门,里面马上传来一声清爽的“请进”。江锐帆听见后心脏不由得沉了沉——听这声音,江锐真似乎真的病得不太重,他这一手毒投了个寂寞!
推门进去,看到病房里的场景,江锐帆又是一呆。那个爆料帖上不是说江锐真洗胃换血,身上插了一堆管子治疗吗?怎么房间里一个特殊仪器都没看见?江锐真甚至都没躺在病床上,而是穿着一身病号服坐在沙发椅里,翘着二郎腿看手里的平板电脑。
“你……”
江锐帆傻愣愣地张开嘴,只吐出一个音节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继续了。这一天一夜所发生的事情完全超脱了他的想象,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然宕机,几乎不会运转了。
江锐真倒是看起来相当从容不迫,他微微一笑放下平板电脑,双手抱胸看着对面人说:“怎么?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江锐帆睁大眼睛望着他,表情几度变换,最后几乎是面目扭曲地瞪着他低声吼:“你骗我……你给我下套?!你他妈根本没中毒!”
江锐真嗤笑一声,没有回答他,视线随意地飘向窗边,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你傻不傻呀?这不是废话吗?”。江锐帆被他激得心头火起,几大步走过去挥拳要打,却被他的一句嘲讽钉在原地。
“江锐帆,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江锐真脸上的不屑与鄙夷几乎是从骨子里发散出来的,眼神利得像刺、冷得像冰。江锐帆被他那样看着,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赤身裸体的野猴子,面上烧得厉害,僵在半空中的拳头也不由自主地落下了。
瞥了僵硬的江锐帆一眼,江锐真站起身,用力推开面前人,走到床头柜前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划了几下之后抬头又道:“徐闻胜已经招供了全部作案事实,相关物证也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至于怎么处理你……”
他收起手机,似笑非笑地慢慢踱步过来,看着江锐帆说:“你姐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希望我不要追究你的责任,说她会想办法替你补偿我。”
“至于爸那边呢……”江锐真笑了一下,脸上表情有些戏谑。“他没怎么表态,说随我处理,别闹太大就行。呵呵,也是啊,毕竟又不是他亲生的崽,好吃好喝的养你养到这么大也算够意思了,你非要作死,谁拦得住?”
江锐帆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干巴巴地说:“你……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谁不知道?”江锐真耸耸肩,欺身上前轻蔑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蛋。“也就只有你,像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挺能的。”
“本来,我也没想把你整到这个地步,可是你这个人是真的不长教训。不肯乖乖当你的废物少爷不说,还妄图对我这个真正的江氏继承人下手。既然你自己把脑袋套到了上吊绳里,那也就别怪我将计就计了。”
听完他一席话,江锐帆心底翻起惊涛巨浪,既想气急败坏地跟他理论,但又觉得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自己真的是彻底栽了。呆立片刻,他低声问:“我……你、你想怎么样?”
“你问我想怎么样——”江锐真拖长声音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复又坐回沙发椅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笑笑说:“你姐又给我发消息了。她说过一阵子等她回来,引我认识冯部长,他好像有个儿子跟我差不多大,现在被外派到了海南那边,将来肯定也会调回中央,早点认识没坏处。还有,她说我之前提议换掉的那几个公司中层,她那边已经同意了;将来我如果想走仕途,她也会想办法帮我。”
“江锐帆,你有这么一个好姐姐,真该给自己烧两柱高香。要是没有她,你恐怕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吧。”
江锐帆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闷闷地从胸口里憋出一句:“你别为难她。”
“我怎么为难她了?”江锐真一歪头,“现在是你在为难她。”
“我……我求你了还不行吗?”江锐帆焦躁地握紧拳头,粗黑的眉毛拧得死紧。“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想怎么着都冲我来,别借机找我姐麻烦。”
江锐真拉下脸,面无表情地说:“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腰杆子挺得这么直给谁看呢?”
江锐帆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这样可不可以?要不要再给你磕几个响头?”
反正他现在也看出来了,江锐真就是借着这事拿捏他呢。他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他真的不愿意看到他姐也被这个心机深重的死变态玩弄于股掌之中。
见江锐真迟迟没有回话,江锐帆咬咬牙,心一横眼一闭便要低头磕下去,可是脑袋刚落到一半便被人拽着头发大力揪起来,一抬头,江锐真冲他露出一个薄凉的笑。
“没必要,当不起,我也不稀罕。”说着,他把两条腿往两侧分了分,引着江锐帆的脑袋凑到自己胯下。“真想求我的话,来,自己舔。”
江锐帆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想把脑袋抬起来,可是江锐真的手压得很用力,有股不容拒绝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