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行尸走
不知什么时候,江颂离开了书房。房间门半开着,有冷风从门缝里吹进来,打在江锐帆赤裸的身体上,带起一串鸡皮疙瘩。
他该起来收拾一下自己,然后洗个澡好好睡觉了。明天会怎么样等明天再说,反正只要死不了,就还是得这么一天一天的赖活着。
脑袋里想得清楚,身体却像是累极了似的,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过了不知多久,一个纤瘦的身影轻手轻脚地从门外溜进来,默默地给他披上一件绒衣,然后跪坐在他身边拿着冰袋为他红肿的面颊冷敷。
“哥……”男孩压低声音,细声细气地说:“我帮你放了洗澡水,你去泡个澡暖和一下吧。”
江锐帆转动眼珠看向一脸担忧的江锐彤。说来好笑,刚才男孩开口叫他的时候,他差点以为对方也要向他提出性要求,想要像其他人一样把他按在地上操他的屁股或是嘴。
“……你怎么过来了。”江锐帆艰难地开口。他的嘴巴还是麻的,一说话嘴角的伤口就扯得生疼。“刚才那些你都听见了?”
男孩默默地没有回答,于是江锐帆加重语气,强调似的对他说:“我不是你哥,我跟你、还有你爸你姐,全都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江锐真才是你大哥。”
等了片刻,江锐彤轻轻呼出一口气,语速缓慢地说:“我之前就知道了……上次姐跟爸谈话的时候,我在门外偷偷听了一会儿……”
这下换江锐帆说不出话了。好半晌,他才扶着脑袋坐起身,哭笑不得地低声说:“你这什么毛病,怎么这么喜欢偷听……那天晚上我在走廊给徐闻胜打电话,你是不是也偷着听见了?”
江锐彤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转移话题道:“哥,你去洗澡吧,一会儿水该凉了。”
跨进浴缸缓缓坐下,受伤的乳尖和肛门受了热水的刺激,越发痛痒起来。江锐帆轻轻抽了一口冷气,靠上浴缸边沿,呆呆地望着对面墙上的瓷砖出神。
江颂在书房里说过的那些话像留声机一样在脑子里擅自回响。那个人说,世界上本没有“江锐真”这个人,只有身体里流着江颂和唐小倩的血的“江锐帆”。
那么——他又是谁呢?他既不是“江锐帆”、也不是“江锐真”,难道他只是飘在这世间的一缕无人在意的孤魂?
无意识地舀起一捧清水淋在身上,江锐帆望着自己在水面上模糊不清的倒影,感到一阵茫然。
经受了这一连串的打击和苦痛,他本该愤怒或是憎恨;可是此时此刻,比起那些激动的、浓烈的情绪,他感觉自己胸中更多的是疲倦和虚无。
他太累了,不仅是心累,肉体上也快要到达极限,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力气从浴缸里站起来,再走回到床上去了。
就这样半睡半醒地不知泡了多久,浴室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江锐彤抱着一条厚浴巾走进来,轻轻地摇了摇江锐帆露在外面的胳膊。
男孩的手指太纤细了,搭在男人隆起的二头肌上,好像是小鸟的爪子一样。他为这样的差距感到羞愧和无力,他想像大哥一样强壮,或者像父亲一样威严,可是事实上他哪一样都做不到。
他想,他是爱着大哥的。尽管大哥对他的关心很敷衍,总是流露出一股对待小猫小狗似的、喜爱但又不放在眼里的态度,但真心从不掺假。姐姐和爸爸当然也很好,但或许是因为那两人太聪敏太贵气,总让人觉得难以自在相处,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亲情。
大哥是最好的,他身上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在他的眼里都不算什么。对于一个敏感内向、缺乏安全感、而且早早便意识到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取向的男孩而言,他很难不被这样一个张扬不羁、高大英俊的魅力男人吸引去目光。
他甚至不敢说,在得知大哥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那一刻,他心底其实是高兴的,就好像这样的话,他的爱就能更加正大光明了一点似的。
“哥,醒一醒,水都凉了,再泡下去要感冒的。”见江锐帆一直不给反应,江锐彤有些着急,干脆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臂,试图把他拽起来。
江锐帆静静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并没有完全睡着,只是懒得动弹、懒得回应而已,可是小弟都这样拉他了,他也没办法继续装没反应。顺着男孩的力道从浴缸里站起来,结果因为泡澡太久再加上一天没吃饭导致脚下虚浮,他差点又栽回到水里去。
“小心!”江锐彤见状赶紧凑上来扶住他,身上单薄的棉睡衣被浴水淋湿了一大片。
好容易稳住身形,江锐帆沉默地半靠在男孩身上,任由他拿厚浴巾帮自己擦干净身子,然后牵着手把自己带回到卧室内的大床上。
“哥,你脸肿得好厉害,我拿冰袋来给你冷敷一下吧。”江锐彤谨慎地观察着男人的面色,吞吞吐吐地继续提出建议:“还有那个……消炎软膏?要不要我帮你涂一下……不涂的话好得会比较慢吧……”
江锐帆看了他一眼,脑袋里有种模模糊糊的猜测,但是不愿、也没气力去证实,于是只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不该点头的,一会儿江锐彤拿了药膏过来,他要挺着胸掰着屁股让小弟帮忙涂药吗?太荒唐了,他成什么了?就算他已经烂透了,烂到泥地里了,也不该把小弟也搅合进来——哪怕是小弟真的对他有非同寻常的感情——或者单纯只是迷恋他的肉体。
就在他有些后悔的当口,江锐彤已经拿着药膏和冰袋回来了。男孩跪坐在床边要江锐帆趴好,先是轻手轻脚地把冰袋贴上他的脸颊,然后犹犹豫豫地握着药膏问:“哥……要不,你还是自己涂吧?”
“……你要是不想涂就放那,不涂药我也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