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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私奔

 

一楼侧面,是五岁以下的小孩,二楼,是大一点的,三楼,再大一点。

沈欢言越走越迟疑,越走越缓慢。

金娴没注意到。

她在观察孩子们的衣服,洗得还算g净,小孩看起来也不算太瘦,戚梦年的钱有用了。三楼有个孩子她还记得,这么多年还是那个样子,没怎么变,看到她就乐不可支。

金娴拿了纸巾,给她擦了擦嘴。

手臂忽然一紧,沈欢言拽住了她。

怎么了?金娴用眼神疑问。

沈欢言缓缓摇了摇头。

金娴——在她眼中向来美丽得虚幻、像不染尘埃的奇珍瑰宝一般的美人,此刻像是回到了家一般,安静自然地、习以为常帮孩子擦拭口水。

而眼前她的这位“孩子”,无法控制五官,口水不停流淌,已经十几岁了,但不能说出完整的话,笑起来手足舞蹈痉挛……

沈欢言不嫌恶她。

她想起自己,刚刚睡在金娴肩上,她也在金娴衣服上蹭了口水。若论心迹行迹,她和这个小孩都喜欢金娴,算是金娴的朋友,也是被金娴照顾的人。

她们没有太大区别。

沈欢言只是在这种对b之下,本能毛骨悚然。

她向孤儿院捐了一笔钱,几乎是y拽着金娴“逃”出了孤儿院。

“你怎么了?”金娴被她塞进车里,诧异地问她。

沈欢言没回答她,回过头看去。

小楼上的每一扇窗户上都镶着不锈钢防盗窗,崭新,坚固,在yan光下反光,像一颗颗闪亮的牙,又像眼睛无声地窥探。

她打了个寒颤。

沈家家境优渥,沈欢言深受家人宠ai,她从来没有思考过孤儿院是什么存在。

孤儿院,是被遗弃的孩子们的家,但绝不是什么乐园。

残忍地说,人本质上仍旧是一种“货物”,有价值高低之分。健康的小孩如果不被期待,会被“贩卖”,即使流落到孤儿院,也会很快被收养。有价值的货物注定会流通起来,而不被期待的小孩如果不够健康,有不可治愈的先天疾病、严重的先天残疾和智力障碍,就变成了没有价值的货物,会被随便扔掉,凝固堆积,无人来收,停留在孤儿院。

而金娴,在孤儿院住到十七岁的金娴,是健康的。

这是一件恐怖至极的事。

将一个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小孩放在这里长大,没有任何同龄人可以跟她交流,只有照顾孩子的“阿姨”们疲惫而沉郁的安排。金娴智力正常,要帮忙照顾不健康的小孩,却没有一个朋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每天出去上学那一小段时间,算是重新回到她应该在的世界。

沈欢言恍惚理解了为什么金娴会有一些本能上的社交障碍,环境将她无形中养成了异类。孤儿院不是金娴的庇护所,是扭曲了她的牢笼,如果她不是本x善良……甚至有几率被异化成很可怕的存在。

迟钝的金娴从未向她提起,自己也从未察觉。

车缓缓开着,今天天热,空调开了一点冷气,一粒粒j皮疙瘩冒出来。

“金娴……”沈欢言轻声叫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长到十七岁,仍然住在孤儿院里?”

“因为我成绩还算可以。”金娴想了想,说。

她记得有个小nv孩跟她一样大,不过眼睛看不到,没办法读书,十四岁就去给盲人按摩师做学徒,离开孤儿院了。

金娴初中成绩很好,拿了奖学金,才能继续读书。

“不,你ga0错了,我的重点是‘没有人收养你’。”沈欢言道,“你是不该留在孤儿院的人。健康的孩子都会很快有新家,刚才我看了,整个孤儿院没有一个健康的小孩。只有你,是在孤儿院住了十几年的健康小孩……”

金娴怔了一下。

她好像一直没考虑过这一点。孤儿院的阿姨们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被收养之类的事。

沈欢言握住她的手,说:“你聪明,漂亮。你昂贵,价值连城,举世无双。为什么没有一个家庭能把你带走呢?”

答案很简单。

——有人不允许。

有人在看她,从她小的时候开始,持续十几年观察控制,冷漠、冷酷、置身事外,且从来没被金娴发现。

这个人一定怨恨金娴。

谁会这样对一个小孩?

沈欢言只觉得满眼迷雾,看不清真相。

金娴来到孤儿院的时候很小,正在长最后一颗臼齿,被断定大概两岁多,不到三岁。

正常发育的nv孩子大多数大概一岁左右就可以说一些简单的爸爸妈妈,然而这个小孩虽然目光灵动,皮肤也很细neng,但一直一言不发。

据说是已经退休多年的金老院长给她起了名字,笑称这孩子这辈子该有钱有闲,幸福一生——这就成了金娴。

但假如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金娴看着沈欢言,一时觉得自己过往的人生变得虚假,甚至有点可笑。

沈欢言还记得金娴高中的时候曾经经历过的事。被网暴,影响到生活,被迫退学,还是个孩子的金娴几乎被b得走投无路,这个人没有出现过。然后她被经纪人带走,当做“玩具”培养,这个人也同意。

在金娴向深渊里痛苦滑落的时候,长达一年多漫长的煎熬,这个人乐见其成,安然袖手旁观。

沈欢言觉得,这人该si。

金娴往窗外望,不知怎么的,有一瞬间她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一个突然出现在她视线中的人——洛歆。

但想一想,洛歆只b她大两岁,当年她进入孤儿院的时候,洛歆也刚刚长齐了牙齿,没心也没力。

那到底是谁?

金娴自从和戚梦年在一起之后,七年里平静得毫无波澜,这个人什么手脚都没做,是惧怕戚梦年的权势不敢出手,还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窥探,等待着“时机”到来……

她打了个寒战。

“有点危险了,金娴。”沈欢言抱住她的肩膀,给她力量,“我找人查查,得把这个畜生找出来。”

“嗯……”金娴点头,点到一半,突然又停了。

她迟疑地小声说:“你跟我来到孤儿院,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对吗?”

“……”沈欢言也忽然哑然,迅速看了一眼前排驾驶座的司机。

金娴身在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但沈欢言只是个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大小姐,第一次来到这里,立刻本能觉察出了不对劲。

那别人呢?

号称对金娴关怀得无微不至的戚梦年,每年都向孤儿院捐款,联系更加密切,更懂得世情,也更有手段——他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发现吗?怎么从来没有说过呢?

熟悉的人悄然现出另一副面孔,b未知的危险更加恐怖。沈欢言甚至有些想拽着金娴从车上跳下去逃跑。

但是车缓缓停下来了。

山腰之上,密林之间,红墙金顶的寿生寺就在眼前。

一路上吵着要吃素斋的沈欢言陷入低落。

寿生寺是半封闭的,不算景区,只对少数虔诚信众开放,重在清修参悟,进出都需要严格的登记。

但大雄宝殿顶梁红柱上都写着戚母的名字,戚梦年的车可以畅通无阻。

后厨煮了饭,稻香浓郁,沈欢言没有一点胃口,但肚子咕噜一声,很不争气。

“……没吃早饭。”她没jg打采道。

“这就去吃饭。”金娴摇了摇她的手,“这点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素什锦,香菇焖笋,白菜豆腐。”

寺院不许浪费粮食,说起来两个人三道菜,其实是巴掌大的小碟,两个人盛了饭相对坐这,不一会就光盘。

“阿弥陀佛。”一个年轻僧人从包厢外走过来,在门外对她们合十。

正准备擦嘴的沈欢言警惕起来。

“小僧玄毋,戚师兄之前发了消息,教我来接待两位施主。”

“啧,盯得真紧。”沈欢言叹气。

玄毋微微一笑,看向沈欢言:“今早小僧去后山打了泉水,有上好的明前龙井和前些日子存的槐花,沈施主愿意来喝两杯吗?”

“……”

完全被戚梦年监视住了。

行吧,反正她的车被戚梦年的人送回家了,也没办法带着金娴立刻逃跑。

金娴还恍恍惚惚的,她索x同意了,带着金娴一起去茶室。

金娴坐在茶桌前面,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茶水烫着舌头了,才回过神来。

沈欢言赶紧给她倒凉水:“品品就行了!怎么一口闷!”

“……”金娴烫得两眼冒泪花,缓过来,四处看了看。

“看什么呢?”沈欢言道,“茶艺表演结束了,和尚走了——别说这和尚长得还挺帅,桃花眼,春风化雨,风度翩翩……”

“嘘!”金娴赶紧捂她的嘴,“别乱说,他们都神出鬼没的,等会被听见了。”

沈欢言闭上嘴,喝茶。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有个七八岁的小沙弥跑进来,送来一碟槐花糕和一碟杏脯。

他眼睛圆溜溜的,盯着金娴目不转睛,又脸红又笑,憋都憋不住。上完了茶点还不走,又看了好几眼,才失落地离开。

沈欢言噗嗤一声被笑了,一边喝茶,一边小声唱起来:“山下的nv人是老虎啊,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金娴:“……别欺负小孩。”

她看向窗外。

窗外的大榕树枝繁叶茂,树影婆娑,鸟叫清脆悦耳,一只松鼠扬着大尾巴从树上往下爬,一眨眼就跳得没影了。

金娴长长x1了一口气,肩膀垮下来。可能山里的寺庙就是有种神奇的力量,能让人的心变得安静,不管刚才有多么不安,现在都化成了两个字:算了。

反正已经被观察了那么多年了,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不过,这次来寿生寺,金娴原本是为了给戚梦年买——不,请佛珠的,可是刚才胡思乱想的那些事又让她没有动力,开始左右为难。

已经到了这里,请一个就完了,免得白跑一趟,她出一趟门真的很累。

但是又很不想给他东西,心里有事存着,她不甘心,别别扭扭的。

她在椅子上瘫成一滩,托着脸开始拖延,沈欢言幸灾乐祸,压根不催她,拍了一大堆照片,又跟她八卦之前去参加联姻对象的家宴的事。

“麻烦啊。你说我好心好意,送了那姓陈的一块表,结果他弟说我送重复了,跟姓陈的每天戴的那块是一个款,yyan我不用心……我是不用心啊,我用钱了,还要我怎么样!早知道花五毛钱买张贺卡,给他画个生日蛋糕,这绝对用心,纯纯的用心。”

到两点多的时候,戚梦年来电话了。

他态度很温和:“阿娴,在做什么?累不累?”

“……”金娴无语。

这让人怎么回答?从聊天、吃槐花糕、喝茶老老实实一样一样说给他?金娴向来烦他问得多,今天又发现了他可能有点大问题,更不高兴,用沉默回应他。

“阿娴……”他声音更缓和,像是自己猜出了什么,想要忍住,仍有淡淡的笑意克制不了,泄露出来。

他知道,金娴今天为他做了很多。

她不信佛,又不是ai到处跑着玩的人,坐三个多小时的车跑到寿生寺去,不是为了他,还能是为了什么?前几天佛珠散了,她要做什么,猜都不用猜。

早上司机告诉他目的地是哪里之后,戚梦年心情一直相当不错,把今天战战兢兢来见他的分公司主管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他需要尽快把工作处理完,今晚去找她。

“我去接你,好不好?”来回奔波那么久,费心又费力,她太辛苦了,他不能就等在这里空口白牙地等着,就说个谢谢而已。

太没有良心,也太没有诚意。

“戚梦年。”她终于叫他的名字。

“嗯?”他嘴角g起来。

金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电话手表的音质让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冷淡。

她说:“我发现,你有个瞒了我好久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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