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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那烟一直在燃烧,可虞渔一口也没吸, 而只是朝着洛岐闻看了一会儿,然后用一只手摘了下来,摘下来的时候,嘴里才散出一点烟雾。

那烟雾, 好像是多余的、钻入她嘴里的、白色的风。

随意的熟练, 惯有的轻佻, 如同那根被即将燃烧殆尽, 但仍旧被她夹在手里的、火光忽明忽暗的烟。

这种熟练和习惯性, 很难做出来的。

洛岐闻是钻研演技这一方面的,所以对这点认知很深刻。

可虞渔那种熟练性,如同刻在骨子里习性,令他看不到一点表演的痕迹。

就仿佛她曾这样做过很多遍,真的是这样的人一般。

她自然是,她曾是余鱼,和林椿一类的人。

可书里的林椿再精彩,也只不过是一个虚幻的人物,可她作为余鱼,真实地活过。

若真的要比起来,林椿也好,曲明也好,又怎么能和玉城的余鱼相提并论呢?

看着她张牙舞爪的黑发,洛岐闻心中居然升起一丝卑怯的感觉。

第一次看到林椿作为女人出现在他面前,洛岐闻饰演着的曲明展现出了极度复杂的情绪。

以演员的角度来观察,这种情绪无疑被洛岐闻表现得很出彩。

但与虞渔一比,却好像成为了陪衬。

不够自然也不够生动。要是没有对比,他已经把曲明诠释得很不错了。

虞渔在桥上走了几步,有点不安。

可风一弱下来,她脸上复杂起来的表情又如同展开的旗帜。

“曲明,你来干什么?”

“你下来?”曲明压着声音喊她。

“下来做什么?”虞渔第一句还有点不太自在,第二句却又仿佛恢复了点烟时候的从容。

“你在桥上做什么?危险,不要跳,我接你回去。”

“接?你恐怕接不了我。”

虞渔那眼神乌黑,散漫开来带着股烟草般的质感。

那就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二把手的眼神。

里头轻描淡写的压力令洛岐闻一瞬间以为自己是曲明,又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是洛岐闻。

虞渔转了个身。

风又把她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她没打算和洛岐闻商量什么。

转身的时候,便掸了掸指尖的烟灰,然后将烟头狠狠捏得发皱,继而轻飘飘地将那烟头撒进了江里。

做完这一切,虞渔侧着脸微微地笑起来,宛若夜间忽明忽暗的烛光。

头随意地低着,眼皮抬起来,视线不知定在何方,大抵是一个模糊的点。

说话的时候,她也没看洛岐闻。

将那句台词说了出来:“你曲明永远往上走,我就不一样了,我往下走。”

却没什么幽怨的成分,很平静,像在总结陈词,只不过这陈词,陈列的是她并不喜悦的一生。这平静就像每次生死危机的时候,她回头朝六子说话的那种平静似的。

从外人听来,只觉得她短短的几句话,好像带着很多使人幽幽地要去想些什么的弦外之音。

然则下一句又接了上来:“我生下来是个女人,死了的时候自然还是女人,我生下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死了也一样。”说到女人两个字的时候,她眼睛里头翻滚起浓雾,继而浅浅归于平静,她没有咬着烟的犬牙,在一个微笑中显露得分明。这女人两个字被说出来,也同样并未使她显出什么柔媚的、令人觉得她可怜的女气来,那一刻你很难抽空去分辨她的性别,那身上那股气质,很难让你因为她此刻的面孔、长发、身形乃至声音,去出神而在意其中的任何一部分,你会以一个整体去看待她,从她那清淡的话语里头,眼前仿佛开始陆陆续续地播放起她这短暂而充满暴力和黑暗的一生,然而此刻却如同她被风吹得鼓起的衣服一般,快然、短暂、临近毁灭,而又因即将毁灭,而使人想流泪。

那没有办法的。

你会流泪的。

想起什么似的,虞渔盯着曲明脸上诧异的神情,嘴角的笑容收了收,继而又扩大了几分。

她语气里的燥意被风吹得散开:“你曲明不要把我当做你的狗,我只是烦了这个操蛋的世界。”

说完,她的不再看曲明,盯着江面,盯着那下头滚滚的江水。

掸了掸手里的烟灰,如同翻墙一般,轻巧地蹲下去,然后一跃而下。

如同下头不是让人尸骨无存的奔涌的寒水,而只是平稳的地面似的。

她的衣衫在下坠的时候猎猎作响。

远处的洛岐闻,因着她的下坠,以一种极其不健康的状态,敬业地做完了最后的表演。

他一边是被虞渔带入戏里的曲明。

一边却是被虞渔的表演深刻震撼着的洛岐闻。

洛岐闻还以为自己入戏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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