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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非白骨

 

明月照长空,隐隐带着血色,岭上妖风阵阵,鬼魅皆不敢近,妖气盘旋如同千钧威压,空气都被浓缩成了胶着的流体般。

“肉体凡胎,莫要和自己置气,圣僧,还是用膳吧?”白骨化作的男子面如冠玉,长眉细展,手中捧着白瓷碗,里头盛着红豆粥,加了芡实莲子,清香扑鼻。

我却无甚胃口,神色恹恹,偏过头去不理会他伸来的汤匙,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莫不是太烫了?”他细心地吹了吹热气,又递过来,我紧紧抿着嘴,犯了倔性,仍是不睬他。白棋搁下碗,“胃口不好,就不吃了罢,只是这些膳食方子还都是你教我的,我以为这便是你喜好的口味,想来出了差池,你告诉与我,现在你爱吃什么,忌口如何?”

“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讲的。”

男人的眸色渐渐转红,我低着头没注意,他撑着手臂靠近,我立刻警觉地向后靠去,可他只是像个孩童一般,倚着我肩头,亲昵地蹭了蹭,“我可有哪里不合心意的,我都能改。”

长指在我颈间像是成瘾般摩挲,声色低哑惑人:“我最是喜爱你这一身纯净的檀香,世间最为沛美清澈的果实,我的明镜,我的引路人,我的佛女……”他的呼吸越发急促,像是犯了什么癔症,捧着我的脸,灼烫的吻下是轻轻颤抖的唇瓣。

我心中悲凉,自知一切都是沾染的因果,如今需要偿还,但说是想开了,实则还是有怨气和怒怼,不知不觉眼泪糊了满脸,掉个不停。

多么可笑。

我偏偏是个一无是处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哭闹耍性子什么都不会的‘圣僧’。

他的掌心沾满了我的泪水,似乎是触及了什么滚烫之物,急忙撤开,红眸散去,痴色一扫而空,看起来比我还恐惧害怕。

“别哭,别哭……别哭!”他抖着手指,厉声道。

越是不让我哭,我越是止不住,特别是如今仿佛找到了什么挟持他的工具一般,我既觉得苦涩又觉得好笑,眼泪扑簌簌掉落,汇聚在下颌尖,滴滴点点打湿了胸口的布料。

“为何要哭,为何……”他猛地揪起我衣领,却轻柔地抚着我发梢,“是阿棋待你不好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看到我你不会笑!为何不像从前那般疼惜我?为何冷眼相对、分明眼里装着我、却永远看不到我?!”

我要如何给出他满意的答案?说我不认识你,我不过是个取经人,上无背景下无倚仗,一天到晚得遭人欺负戏耍,没什么保命的本身,唯一一张底牌还被我自己给赶走了。

也不知那猴子现在是不是回花果山当大王了,回去也好,好过跟着我受苦受累,受我埋怨折磨。自由身多好,想干什么干什么,不遭人管,不被人骂,不用被掳走绑起来打,不用被莫名其妙地做莫名其妙的事。

我不懂这些。我学了佛法,色相皆是虚妄,可我自己都被困在其中挣扎不得。

白棋松开了我,神色莫辨:“听闻唐僧肉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我浑身一抖,不敢置信地看他。

“我本答应过她,不吃人,不破戒,现如今你不是她,是不是这一切都可以不作数了?”

“不、不!我不好吃的,不要吃我!”我吓得面色惨白,哆嗦着求饶,“别这么、不……”

“贪生怕死的小和尚。”他嗤笑一声,抖开衣袖,将我抱到腿上,分明瞧见我眼中浓浓的惧怕和惊恐,心中酸涩,嘴上却道:“吃了你,长生不老,我接着在这里等她,总有一天能等到她来,届时谁又知道有个小和尚曾命丧于我口?”

我不怕受辱,不怕那些奇怪的行为,但我是真的怕死、怕疼、怕流血、怕被打,更何况他要把我杀了吃,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我也没亲眼见过妖怪吃人,保不齐他是来真的。

我吓得浑身冰凉,揪着他的衣服,连哭都忘了,只知道期期艾艾地求他:“不要吃我、不要杀我……”

“那你要乖,”男子眼中闪过痛色,虎口抵在我喉咙,仿佛下一刻就要倏然收紧将我毙命于此,“你会乖乖的,是不是?”

妖啊,无论外表再怎么像人,学得再怎么精通,骨子里的杀欲和暴虐始终改不掉。

我不敢动弹,只疯狂眨着眼睛以表态度,他又拿起那碗粥,舀起一勺送入我口中,我立马咽下,连咀嚼都忘了,呛得不停咳嗽,像个婴童,坐在他怀里,双手揪着他不放,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以前你救下了我,施予我一口饭吃。”慈悲为怀的佛修,满目悲悯、心怀大爱,“你说世间皆苦,但我命不该此。圣僧,当日你救我,可有想到今天?”

弱小,任人摆布,一恐吓就吓得收起逆鳞,顺从不已。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你教我的,不得存执念,不得有执意,不得执着犯了嗔戒。可你不曾教我,如何摒弃爱欲,如何抛去邪念,如何清正本心,如何……”

放下你。

“我做不到那些,可我已经见到我的如来了。”他抱紧了我,像失而复得,“就在我怀里,就在这里。”

“对不起。”我轻轻地抚过他的脊背,又重复说着:“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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