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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人接听。

浪会把沙子打湿。

无人接听。

浪会把海鸟和人类留下的痕迹,全部带走。

依旧无人接听,这次他却没来得及拿开手,快感终于到了濒临不住的瞬间,再阻拦不住地被释放出来,浪铺天盖地而来。

因神经强烈的快感,他腰身震颤,试图拿开手亡羊补牢阻止这一切,可无济于事,快要将他吞噬的电流自下腹阵阵传出,新一轮的电话却还未拨出。

他在本该被快意笼罩包围的瞬间,忽然感到无尽的委屈。

委屈甚至压过生理反应一头,他并紧腿,不住呜咽。

李知鸿。

李知鸿。

他鼻酸到快要落泪,肩膀却还在不住抖动。

好久之后,令人眩晕的快感散去,却未能带走情绪,他失力地滑坐在地,失神片刻。而后默然抱住自己的腿,顾不上脏污,只蜷缩在地。

热闹、寂静。

他闭着眼睛,不想动弹。又是很久很久,久到他都觉得自己要和这里融为一体,电话突然回拨过来,惊醒中,他不敢接听。

在恐惧什么呢?

可是他在害怕,害怕听到的不是李知鸿的声音,而是助理跟他说:“李先生很忙”。你看,太懂得彼此的坏处就是这样,太聪明的坏处也是这样。他们天生多疑,善于揣测,玩弄恶意。他知道怎样使他不快,他也同样,他们都很擅长伤害彼此,也很自私,如果有任何不快,哪管先前有怎样的浓情蜜意,都要想尽办法把那一刀给实实在在地捅回来。

他没有接电话,李亦行从地上爬起,拿卫生纸擦干净精液和大腿,回到教室。

他给自己和别人都很好的借口,他说自己不舒服,他私自请了假,漫无目的地在外行走。他不熟悉这个时空,这个城市,当然,对于时空和城市来说,他也只是个陌生的人。不知道走到哪里,好像终于逃脱了繁华,还下雨了。

他浑身淋湿,在一个不显眼的巷子里,他找到那种看起来很廉价的小旅馆,连身份信息都不用提供,只需要钱就可以躺进去。

破旧逼仄的房间,暗淡的灯光,因为雨天所以散发着湿潮的被子。

他将湿黏的衣服脱下,连身体上的水都没擦干净,就匆匆将自己裹住。其实他不困,但他可以很快睡过去。

在阳城的时候,这样的雨很常见,他们叫它回南天。墙壁是湿的,外界是水雾蒙蒙的,被子是需要烘干机才会干爽的,否则就和现在一样潮湿。他在阳城读书的时候,看到过木质的桌子,因为腐烂而在雨季里长出蘑菇,气味……就像现在这样。

李亦行想起自己来到这里,和岑尧声很熟悉之后,他跟对方袒露心事,他说他不喜欢除他以外这里所有的人,他想念阳城,北方好干燥,没有阳城的潮气,他有时候睡在太干爽的环境里,会觉得烦躁,他是个怪人。

岑尧声没有和他爸一样说他奇怪,他把李亦行推到浴室里,两个人淋得湿透,不擦干头发,也不去擦拭身体,就这样直接躺入被中,侵蚀着原本干燥舒适的环境,真丝被因此晕出一团团深色的水渍,两个少年相视而笑的时候,他问李亦行:“这样是不是很像?”

岑尧声,曾经他最好的朋友,对于李知鸿来说并不熟悉的陌生人。他觉得莫名其妙,其实他已经认清事实,他知道世界上只有他爱自己,可是他还是很贪婪。

在这时,枕着廉价洗涤液香气枕头的他,想到了自己算什么。他不是冒险者,不是莴苣女孩,不是小情人。他是阳城回南天里长在腐烂木质上的蘑菇,和这里格格不入。

本质里,他不止想要自爱。

他想要母爱,想要父爱,想要亲情。

他想要友谊,他也想要来自别人的爱情。纯粹的,不带有利益的,爱他本身,爱他的灵魂,无论如何都会爱他,他好像一个黑洞,他要源源不断的感情来喂饱他。

他好想知道,后来的李知鸿是如何割舍下这一切的,怎么做到放下这一切的?他在这个城市生活的很好,他不会想念阳城,他的床干燥而温暖,他整个人理智正常。

他好厉害,他怎么做到的?

等他彻底从爬满水雾的墙的包围中清醒,睁眼看到李知鸿坐在他身边。

对方注视着他,没有开口说话。李亦行也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脑子里好突然地冒出几句看过的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打住思绪,不再去想那种很文艺的东西,他从被他弄得足够潮湿的被子里爬出来,赤身裸体地滚动到李知鸿身边,然后露出一个笑容,不知道算是打招呼还是认错。可惜李知鸿的神色并没有因为他明显的讨好而改变,他拿起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他,李亦行垂眼看着,并没有去接。

不用去思考,他就会知道,这衣服的面料一定很好,穿上去一定很舒服。柔软的,干燥的,有淡淡的香气,自然而清新。

但是,他不想穿。他忽略对方递来的衣物,伸手去抱李知鸿。李知鸿并没有躲开他的拥抱,而是在这个亲密接触的间隙里,抬起他的手,为他穿好衣服,又往后退了退,抬起他的一只腿,将内裤套进去。

李亦行双手撑在床上,不再反抗这动作,等待着下一步服务。

他抱着他,帮他套好裤子,又细心给他穿上袜子、鞋子,好像他没有手脚,又或许是完全在照顾自己本身的样子。

直到他由赤裸又变得衣冠楚楚,李知鸿抱住他,语调和缓:“受寒受潮会得风湿,下雨天和换季时骨头会疼。”

李亦行感受着他的体温,“所以你有风湿病,在哪儿?腿上?手臂?”

就这点李知鸿没有回答他,继续说:“我在和别人谈事,事后回电话,你没有接。”

……那真的是他?

不是报复,也不是回捅?真的是李知鸿?

李亦行眼睫微动,其实他踩在云端,可是他的话要落在实处,所以只答:“哦。和别人谈话?你不怕我找你有要紧事?也许我就死在你和别人讲事情的途中了。”

李知鸿拆穿他:“真的有要紧事,你会找秘书。”

好吧,他说得对。他会很自觉地找秘书,秘书才是会第一时间解救他的人,秘书比他更能代表李知鸿的意志。李亦行好想笑,莫名想到以前跟着同桌女生一起看的宫斗剧,他要见李知鸿,要李知鸿得知他的消息,还要通过一个外人。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就连本该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也要被这样阻拦吗?

他脱离开这方温暖,重新坐到那个潮湿的床上,问李知鸿:“你现在有时间吗?”

还好,他没有过于地去践踏李知鸿的劳动成果,他只是解开裤子,想弥补一下之前在厕所里被委屈代替快感的自己。可是手粗暴地抚摸两下后,性器一动不动,一点没有要抬头的趋势,李亦行在心里骂废物,手上动作更加焦躁,但没有用,它好像铁了心地要让他丢丑。

十几下之后,他泄气地松开手,表情不太好。抬眼想示意李知鸿帮他时,对方却无动于衷,还告诉他:“强乐无味。”

“我就要强乐。”李亦行被这话激起来,他抓住李知鸿的手带向自己的下体,咄咄逼人起来:“我有滋有味,乐在其中,你帮我,快点。”

可能真如他所说,他要李亦行记住“他爱他”,所以他没有拒绝,依照他的要求去做。

李知鸿俯下身,用嘴唇去触碰李亦行的性器,只在感受到他的呼吸时,那东西就情不自禁地把头抬了起来。

他很温柔,珍视地舔舐,再吞入口中,再带起李亦行的手,放在他头上,要李亦行用他自己最觉舒适的节奏去掌控这一切。

李亦行揪着对方的头发,一面被快感侵袭,一面皱着眉头思考,最后笑出声。

他面色潮红,很怪异地在被服务的时候痴痴笑起来,像小动物,像小狐狸,不是太像人类,总之这时是这样。

“……喂,不要再口了嘛。”他在情欲里,竟然露出和情欲丝毫没有关系的笑。再松开手,让李知鸿抬起头。他亲手包裹住精神起来的性器,说:“你说‘喂’,好不好?”

“喂。”

李亦行的呼吸沉重了些。

他空出另一只手,去找寻李知鸿的手,很快被顺利握住,但是他只要勾小指,停止自慰,仿佛在讲很庄重严谨的事:“这是电话,不可以挂掉。”

说罢,又抬起头摇晃他紧紧勾住李知鸿小指的手,询问:“听到没有?”

“不挂。”李知鸿答。

李亦行心满意足起来。

他重新躺下,躺回潮湿的床里面,不在乎会不会把刚穿上的舒适衣服打湿,又将腿分开,快速上下讨好着那根,语调越发急促,声音也变小:“然后你说‘什么事’。”

李知鸿从善如流:“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我想你了。”李亦行又笑起来,笑容没持续太久,他因为积压的快感和空虚皱起眉头,眼睛也微微眯起,张开的双腿微抖,在这样的重围里费精神地想李知鸿的下一句台词。

要他说什么好呢?

在忙?不可以,这样的话有点扫兴。

你在哪儿?可是,他不想被李知鸿知道自己在厕所自慰。

嗯?这个回应倒最有可能,不过,他不喜欢。

至于再其他的,他想象不出来,这好像不在范围内。

可是他说:“我也想你。”

李亦行哭了。流泪的时候达到高潮,不知道是为自己贫瘠的想象力感到悲哀,还是为在团在地板上不敢接电话的自己而默哀。

他的身体仍旧在猛烈颤抖,他埋头在被褥中,胡乱将自己脸上的泪水蹭了个干净,然后说:“我想要你。”

他被环抱住,双腿紧绷。李知鸿把被子垫在他的膝盖上,让他跪得没那么难受,然后一下下往里顶弄,挤逼进这具身体。

两边乳头被依次玩弄,下方昂扬的性器不断抽送,他张着唇啊啊出声,不加掩饰。

欲望是湿咸的,他回过头要和李知鸿接吻,对方的唇瓣贴在他的唇瓣上,开始只是随着对方腰身挺动的频率厮磨,绵长而温性。

直到腰身被手掌牢牢抓住,性器的操干忽然加快,疾风骤雨,他被全然打开的身体颤抖,两唇也在动作之间分开再碰撞。身体里的甬道并不舍得对方的离开,次次都纠缠着挽留,咬得好紧,好贴和,他也进入的好深。

嘴唇一样,舌尖会纠缠到一起,互相席扫着对方的唇舌口腔,鼻尖抵着鼻尖。

刚滚到一张床时的时候,他们都会极尽发挥自己的恶劣,说一些下流的话来刺激对方,再全盘收下。

而在隐秘或直白的互相明晰心意之后,现在他或者他们从开始的牙尖嘴利,床上的荤话连连,开始变得缄默无言。沉默地感受着一切。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

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无法触及你:

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静无声。

明天、后天,后天的明天,也就是大后天,都是晴天。

他起床起得太晚,发觉自己快要错过上学的时间,飞快洗漱完毕之后冲下楼,却看到这个时间段本不该在家的人。

李知鸿坐在一扇窗下,容不下半点阴霾的阳光顺便倾洒在他身上,可能他本人并不在意是否有阳光,但李亦行却实打实的因为这样的画面浪费了好几秒的时间。作为惩罚,他飞快地扑到李知鸿身边,捧住他的脸胡乱亲了两下,最后还不得对方抱住他,就轻快地离开,丢下一句“我去读书咯”。

李知鸿后知后觉伸手,想要挽住他,可是手指只碰到李亦行的衣摆。

轻轻划过一瞬,他收回手,直到对方离开家门后,才给出回应:“嗯。”

尽管处境相比十来年前读书时已经好了许多,但现在李亦行依然没什么朋友,整日在学校独来独往。可他觉得很好。他把自己的字迹留在书上,留在隐秘到也许自己都会忘记的字里行间里,有时他认真记下笔记,有模有样地当着一个好学生,有时候他在不经意里乱写乱画,只写自己最想写的,放空着自己。

可惜这样悠然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这天他感受到长久的注视,一直落在他身上,没有改变目标。这让他有些不高兴,原本写得好好的东西转为一团乱,李亦行抬起头,侧过脸去,对那道目光的主人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微笑。

岑尧声原本看得入神,因为他的一个笑容,变得不知所措。

他请他出去,借口有点烂,说来谈投资,听到有李知鸿家属在学校的传闻才来看看。

李亦行若有所思地颔首,好像信了,又好像还留有顾虑,他不加掩饰地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这个自己越想越觉得陌生的面容,同时也提出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和他的关系好像很好。”

岑尧声失笑:“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李亦行认真地看他,眼眸漆黑:“因为你是我来到他身边之后,第一个关心我存在的人。”

天真?还是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岑尧声不是李知鸿,所以他不知道岑尧声现在会在脑子里怎么想他,可是他却很清楚地看到,对方在疑惑和惊讶中有过一瞬的退缩,还好那软弱很快消退,不然他会觉得过分无聊。

“我觉得,你很像他。”

李亦行睁大眼睛:“那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事啊。”

可是对方只自说自话,“是像一个人的那种像。”

李亦行皱眉,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接着摊手:“不太懂。”

在对方的沉默里,他又笑着继续补充:“我是说,我不太懂克隆学,可能没办法和你继续谈。”

这样的话并不好笑,但他装得很好,岑尧声识趣地不再就这个话题谈论,也没有主动地问他身份,大概他也知道那样很冒犯。但交流并没有就此停止,他们还有别的话可以说。

“你有在社团活动吗?”

“没有。”

“没有感兴趣的?”

“不想浪费时间。”李亦行说:“放学想早点回家。”

记忆里李亦行没有那么恋家,他不会一放学就回到家里,他甚至希望不回家。岑尧声想,这点不像。问别的有点僭越,他挑来挑去决定说些无伤大雅的话,甚至保守得不用称呼:“他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

“谁?”可是李亦行决定彻底当一个天真的人。

岑尧声仔细说:“知鸿的爸爸。李伯父。”

“哦。”李亦行恍然大悟,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反问:“那天,你叫他李亦行。”

岑尧声有理有据,仿佛适应得非常好:“因为他改名了,但是我是在他改名之前认识他的,所以有时还是会忘记。”

应李亦行的要求,他们走在学校的林荫道里,周围很安静,也容易让问话方自然转换。李亦行说:“他为什么改名?”

岑尧声答:“不知道,你可以去问他。”

烦,问当事人是最蠢的方式,李亦行用沉默表达自己不想再和他交谈的意愿,再没多久后,岑尧声熟练地找借口离开。

他来去似乎都没什么意义,还浪费自己这么久的时间,这实在让人不快。因为心情不再愉悦,李亦行决定提前结束继续在学校的乏味,出了校门回到家里。

路上他买了甜筒,吃着穿过街道,等待红绿灯时发现一家门店极小的花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从前没有注意过,总之记忆里第一次冒出这地方,一种意外发现的惊喜感来的突然,他跨进店里,却没有看到店主。

花店里布置温馨,白天也开着暖黄的小灯,好多干花被固定在墙上,灯架是剥去了皮的树枝,李亦行巡视周围一圈,才听到有人招呼他:“想买什么花?”

是个有些苍老的女声。他转过身去找声音的来源,一边答:“随便看看。”

目光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角落里的老人,李亦行继续打量着这里的花,种类似乎不算太多,不过很常见,玫瑰康乃馨百合桔梗菊花……都是可以拿去送人的。

老人说:“好。”

他三两下把手里的甜筒吃完,还是没想好要不要消费。似乎见他踌躇不定的模样,老人主动问他:“卖给谁呢?”

李亦行好像回味到了甜甜的冰淇淋,答:“自己。”

“自己?”她笑笑,佝偻着身体在地上翻找,最终拿出两个种球来,递向他:“送自己的话,那这个比较合适。二十天之后就能开花了,不用等待太久。”

李亦行问:“这是什么?水仙?”

“风信子。”老人答:“你要吗?原本只卖一个,但我们很有缘,所以我可以送你一个。”

有缘?这该是几十年前的推销手段了?

但李亦行还是问:“它开出来后,是什么颜色。”

“我不知道,”老人说:“可能是粉色?白色?蓝色?也有可能是橙色。”

虽然很随意,但因为花并不昂贵,李亦行决定买下它,带回去消遣时间。种球接到手里,他听老人说着重要事项,比如要先拔去老根,才不会阻碍新根的生长,再比如前面不能见光,要让它在黑暗里沉寂足够的时间,水培需要水,却不能碰到水……

等后知后觉感到麻烦时,他已经回到家。

好吧,养就养咯。他捧着种球快乐地进入李知鸿统领的地域,原本是要等待着他的归来,然后一起参与进过程里。可却在蹦蹦跳跳都还没开始前,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过去十几年,可是他对于未曾见面的故人的记忆还留在过去,所以忽然见面时,震撼就尤为强烈。

对方变得苍老,陌生,让人连熟悉感都不愿意去寻找。

他爸……不是,李知鸿的老爹。

他未经许可就侵入了他的领地,把这原本好好的一切搅得一团乱,甚至还皱起眉头审问原住民:“你是谁?”

我是你爹。

李亦行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幸好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面前这个人还真是他爹。

他居然蠢到想用父权回击父权,真是冰淇淋吃太多给脑子吃傻了。

李亦行是有点慌乱的,他忘了有一个三十岁的自己,面对李远博审问的时候本能不太想开口。

总之十几岁的孩子,感情浓烈,没有什么黑白灰是灰的概念,对父母一般只有那么几种情绪,要不然爱,要不然恨,或者惧怕,要不然又爱又恨又怕。

很不幸,李亦行是后者。

我是谁?李亦行也在脑子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他的沉默和思考不被容忍,而看着这张脸,李远博似乎也想不清明,干脆直接叫来管家,再次问:“他是谁?”

管家低垂着视线,两个人都不看,直接答:“李先生说他半小时内到家。”

此时此刻,管家的态度就代表着李知鸿的态度,而这种冷淡又不动声色表明抗拒的意味显然激怒了李远博。

“这个混账又要搞出什么来?”他自然地把自己放到了中心地位。

李亦行一言不发。

混账?他和李知鸿是混账,那李远博是什么东西?李远博就是超级无敌大混账。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你骂什么骂?乱吠什么?

李远博分明顾忌李知鸿,不然按他的性格,这时候就会直接把李亦行扔出去了,而绝非是还在这里张扬着自己的声势进行等待。

那当然。李亦行心里有点得意。这可是他们俩的堡垒,任何人都休想进犯。

他又有了底气,狐假虎威嘛。安静的房子里,传来他哼歌的声音,少年若无其事地放松,放好他的种球,哼歌,吃零食,要回楼上休息。

根据他对他爹的了解,不难想象他现在脑子里已经气到快炸,却不能表现出来,想到这里李亦行的心情简直上升到阈值,但外面传来动静,是李知鸿回来了。

等他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暗中观察时,楼下的骂声都传了上来。

“你私下怎么玩我管不着,和沈家的婚姻必须继续!”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事。

李亦行靠在墙上,把身体收了回去。其实他有点失望,他老爸,除了李知鸿外他最亲血缘的人都没认出他来,他甚至把自己当满足李知鸿变态嗜好的小男孩。

相比气急败坏的李远博,李知鸿的情绪显然要稳定很多,因为他的音量没有高到这么具有穿透力,所以李亦行听不见,只能在这个角落里思索他到底说了什么。

反驳声很快又来了:“你才能耐几年?李知鸿!”

最后这声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警告,听得李亦行好像都被拉回了从前,神经骤然紧绷起来。

他步伐迈得很快,小跑下的楼梯,目标很准确,看都没看李远博一眼,几乎直接奔向了李知鸿,然后藏在他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来。

“……”因为他的忽然到来,李知鸿清晰有力的反驳话语暂停了。

往后轻轻抓住他的手握了握,李知鸿决定结束对话:“我让人送您回去。”

李远博还要说话:“你——”

“好了。”李知鸿说,一锤定音,不容置喙:“到此为止。”

我可真出息。李亦行想。这件事他已经想做了很多年了。

我真的做到了耶。

李远博被气得手都发抖,可最后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

他走之后,李亦行终于再忍不住笑出声音,仰头看着李知鸿,李知鸿原本没什么表情,大概见到他的笑脸后,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而后低头吻了吻他:“吃晚餐。”

手被他牵住,李亦行跟在他身后:“你一会儿还要回去吗?”

李知鸿颔首,没有回头,所以当然也没看到跟在他身后模仿他步伐的李亦行。等他意识到扭头去看时,正好和在研究学习的李亦行的目光对上——一只脚停在半空中。

李知鸿把李亦行拉到身边,干脆抽出手,将他拥在怀里带着走。

“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变这样的?”李亦行还是忍不住侧头问,虽然他心里依稀有答案。

“忘了。”李知鸿的答案却这样,事情太多,他的确记不清。

李亦行:“那以后你的崽要是这么对你,你怎么办?”

李知鸿:“你能生?”

李亦行:“我……”

虽然他不能生,但他很开心,因为李知鸿的脱口而出。但李亦行还是说:“说不定呢?不过我们俩生出来的孩子,他会不会呃……基因缺陷什么的。”

李知鸿居然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会有产生基因突变的可能性。”

“那我什么时候给你生?”

“好好读书,不要想这些。”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不要脸。”

……

事实是,等李知鸿离开后,李亦行一个人躺在他们的床上,脑子里还是好多问题,促使他翻来覆去。

他怎么和岑尧声闹翻的?怎么发展亲子关系的?怎么踏入政界的?

但他只是想一下,就觉得肯定很痛。

然而割舍和放弃是人生的必修课,虽然他还没学会。但至少有一点,只要李知鸿还愿意活着,那他就没有割舍放弃李亦行。

想到这里,他又很安心地抱着枕头睡了。

半夜的时候,迷蒙之中,他感觉到李知鸿回来了,在他身侧躺下。

李亦行想睁眼,睁不开,抬手却不难,不一会儿他被轻轻牵住手。

“做嘛。”他其实脑子都不清晰,但还是问李知鸿。

李知鸿没回答,但过一会儿,李亦行感到整个身体都被暴露在空气里,一边乳头被捏揉,一边被含进嘴中吃咬。

这种情形下,李亦行双手双脚都自发张开了,前段颤巍巍地立起来,不一会儿也被握住。

他时不时在黑暗里发出几声轻哼,眼睛还是困到打不开,但他也是真的想做,好想李知鸿来身体里,他想要被李知鸿做到晕睡过去,这样他的睡眠质量最好。

“好痛!”李亦行故意提高声音骂他。

回应他的是李知鸿在沉默里愈发肆意的进攻,黑夜容易滋生阴暗的情绪。李亦行抱紧他,想,他肯定没少和别人做过,否则怎么这么会操……他的身体被李知鸿的技巧轻而易举地打开,自发地流水情动,腿藤蔓一样缠上去,随着两处的顶撞和迎合晃晃颤颤,两只脚甩来甩去。

“好爽哦。”他有点叹气要哭的意思,又很满足,两条腿渐渐挂不住要合上,又被李知鸿大力摁下去彻底分开,紧绷着的状态。

还没有说出下一句话,双唇也被封住,虽然困,身体也本能反应伸出舌头,两条舌就着彼此的津液缠来缠去,谁能想到它们都完全一样?

好爽,好舒服,好热,好舒服啊,要爽死了。

他好喜欢李知鸿,他好喜欢……喜欢被他这么操,就算强奸那种不管不顾的操法他都会很喜欢的。

他好喜欢他自己。

李亦行四肢乱颤,都想要翻白眼,今天真的承受不住的快感了。

啊……

李亦行哭了出来。

“你射嘛。”他自己伸手掰开双腿,求着说:“射给我,射,要射——”

“射?”他看不见,只听到李知鸿轻轻笑了声:“远得很。”

他的性器也被握住了,快速撸动着,拇指都那么灵巧地亲昵它,激得他前后都流出水来,更方便李知鸿的操干。

李亦行不知道嗑药是怎么的快感,但他觉得肯定比不过和李知鸿做爱,快感一次次随着插入迅猛地突破阈值,不止是生理上的,他紧闭着眼睛,嘴里的叫声虽然有点高了,但随着呜咽已快要听不清楚。

好幸福。好喜欢,好想哭。

“你说……”他的话语都被撞碎了,只能紧紧挠着李知鸿的背:“你说……”

“说?”李知鸿的呼吸好重,撒下来,他更意乱情迷了。

说你爱我。让我觉得此刻幸福达到巅峰,让我觉得下一秒去死都心甘情愿。这就是我的一生所求,这就是我自始至终想要的。

但是,我也爱你。

所以最后李亦行说:“我爱你。”

话说出口后,李知鸿仍然沉默,却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地抽插,李亦行被他抓着双手往他自己身上撞,可是其实还不够,他失神地喃喃,很小声:“爱死你了。”

肆意性交一整夜,清晨的微光要来临之前,他们互相缠抱在一起,像回到母亲子宫里的蜷缩姿态。

真想时光静止在这一刻。不知道是谁这么想的。

而等李亦行真正意义上睁开眼,一个巴掌便狠狠打到了他脸上。

他仍然发懵,抬头却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见了很多年,而且昨天才见,陌生是昨天见面时他已苍老,而现在他正值壮年。

李远博看他仍然不在状态,再度扬起手,却在落下前听见他问:“李知鸿呢?”

李知鸿?李知鸿是谁?

三十岁,李知鸿面对父亲的问责可以一一反驳,并冷淡理智地让人送走父亲。

但十五岁,李亦行因为逃课离家出走三天,被抓回来的时候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

才刚开始他就已经被那一巴掌打得头晕目眩,想不到李远博还会怎么下手,也来不及顾及——这确实是他的家,但不是李知鸿和他的家,李知鸿成为这里的主人之后,改了好多地方的布置,和现在有很多不同。

随着脸上疼痛感的蔓延,李亦行的心也一点点沉下来。

怎么会呢?他临睡前还被李知鸿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啊,怎么会呢?怎么……头又被狠狠拍了一掌,李亦行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踹倒在地上。

“把他关起来,不准给他吃东西。”浑浑噩噩中,他听到李远博的声音。

他被关回房间里,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想眼前问题的严重性,而是翻动着房间里的摆设,试图找一丁点那个世界的踪迹,哪怕明明这个世界才是属于他李亦行的。

可是没有,没有哪一点能让他确定“李知鸿”的存在,可是每一点又都证明着李知鸿的存在,因为他本人就是最佳的人证物证。

出现在李知鸿面前……他有点快忘了,只记得离家出走,到小旅馆的床上睡着,心里发誓要让他们后悔,床很潮湿,然后他再一醒来,就躺在李知鸿身边。

真的是梦?梦?

他不信。

李亦行拉开抽屉,找到藏了很久的安眠药,先吞了四五粒,饮水被停掉,卧室里只剩下半杯水。他爸能做多狠李亦行是知道的,干脆又倒了半瓶药出来,就着剩下的那点水全部吞了进去。

做完这些后,他重新把自己投进床里,连被子也没有盖上,怔怔看了几秒侧面,方才闭上眼睛。

他很思念的李知鸿,05天不见就会很想念的李知鸿。

如果再见到李知鸿……不对,见面是必然的,他要想办法告老头的状,让李知鸿少给老头的信托里放点钱,以后等老头病了拔管——不行,那太轻松了,死对于老头来说可能也是解脱,那么要让最好的医疗资源来治疗老头,叫老头瘫痪在床,求死不能,来惩罚老头在他小时候这么打他。

想到这里,脸上还有点火辣辣的疼。

思绪就这样点点涣散,然后沉沦……没有光,室内是很暗的。安眠药很快就起了作用,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甜笑,是不是醒来,就能再见到李知鸿?

李先生……

李先生?

李先生!

听着这样的声音,他忽然清醒。

抬起眼皮往上看去,是陌生的一切,灯好刺眼。但大概是医院,这个味道他记得。

是谁在叫李先生,是李知鸿的助理吗?他回来了?头好痛,好不舒服。嘴唇刚刚动了动,想引起李知鸿的注意,却听到另一道声音先他一步打扰他的美梦。

“李先生,您的孩子已经醒来。”

随着话语一起落下的,还有坐在他身边的人,李亦行用力掀起眼皮,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在这一刻,他多希望他和李知鸿是父与子,出现在他面前的不会是中年的李远博,而是李知鸿。

李远博很不耐烦,神色阴沉,李亦行更不想看他,抓着被子,使了全身的力气将头侧过去,不看他一眼。

也不知道李远博究竟坐了多久,好一会儿,李亦行才听到他的声音:“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发疯跑了,叫两个心理医生来。”

虽然父子关系极差,但作为李远博唯一的儿子、李家唯一的财产继承人,他是很有骨气的,他不怕被打死,因为他深知自己的位置,就算现在,李远博就算再看不惯他,再被他气到,也不敢把他逼疯,还得给他找医生,不是吗?

李亦行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好久后才迟钝地想,他居然没有问过李知鸿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有没有好受一点……

原来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一周之后,李亦行才重返校园。

岑尧声是最先来看他的,他们俩关系最好,他还专门让司机开车到李亦行家门口接他。

见过了十余年之后的岑尧声,再看看面前的岑尧声,李亦行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么一看,长大似乎明显也不明显,好像没有太大的差距,那么李知鸿呢,十几年之后,岑尧声再看着李知鸿,会不会也这样感叹李知鸿和李亦行?

发怔好久,直到岑尧声再次皱眉喊他:“亦行?”

李亦行垂下眼睛,回头叫自家司机不用送了,才闯到他身边坐下。车门刚关上,就听岑尧声问:“伯父说你病了,也不准我们来看你的意思,到底怎么回事?”

他说话的时候,李亦行就静静看着他。

年轻的,不,甚至可以称得上年幼的岑尧声,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明明这个才是和他相处时间更长的岑尧声,这个才是他记忆里更清醒的那个人,可是脑子里却不住浮现出以后的那个岑尧声。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后来也是陌路,中间发生了什么?

李亦行别开目光,大清早却疲惫至极的样子:“进了一个山洞,看到一个大帅比石像爱上了,日思夜想,不吃不喝,最后把自己整进医院。”

岑尧声果然被这种废话逗笑:“真的假的?”

“真的。”李亦行认真地说:“我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岑尧声问:“什么样子?”

“就我这样。”李亦行答。

岑尧声忍不住拍他肩,笑得更厉害,肩膀都颤动:“也不用这样夸自己吧?”

李亦行扯扯嘴角,他想,算吗?我算是在夸自己吗?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可是他笑得好开心,我一点都不开心,为什么我不开心,他还能开心。

所以李亦行又说:“大帅比是真的,他还活过来了,跟我睡觉,还跟我说,不要和你一起玩,说我们俩迟早会闹掰。”

前面的话好玩笑,后面的话听起来就有点严肃的绝情了,果然,笑容从岑尧声脸上淡下去,他侧头专注地看着李亦行,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怎么了到底?”

“就是我跟你说的那样。”可是你不信。李亦行摊手:“不信则无嘛。”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貌似让事情变得更严重了,岑尧声凑过来一点,还在试图挽留:“到底怎么了?你不要自己生闷气。”

李亦行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侧身趴在了车窗边。

和李知鸿没有见面的第三十天,李亦行弄伤了自己的手,出了很多血,他很疼。

和李知鸿没有见面的四十七天,李亦行发现和心理医生对话毫无作用,自己还差点被送进自家的疗养院。

和李知鸿没有见面的第一百九十五天,李亦行和岑尧声吵了一架,之后他们谁都没有找谁说话。

和李知鸿没有见面的第三百六十二天,是一个烟雨蒙蒙的早晨,李亦行去父亲的公司,陪父亲谈完生意后,下楼透气,在潮湿的天气里,他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都快模糊了。李亦行快速跑过去,嘴里喊着一个甚至他自己都陌生的名字:“李知鸿!”

那个人回过头来,他心跳都加速,可是马上又沉寂下去。

李亦行笑了笑,摇头:“抱歉,认错人了。”

他慢吞吞回到公司,没有之前的心情,窝在椅子上睡了一会儿后,他爸的助理来跟他说,一会儿有别的安排,让他做好准备。

李亦行只能稍稍去镜前收拾一下自己,抬眼的瞬间,他忽然愣住了。

镜子里的男生渐渐褪去了从前的模样,开始飞快地发育,五官越来越趋于一个成年男人,又因为最近的忙碌,眼睛有点发红。

情不自禁,他的手触上镜子。

原来你在这里。

李亦行喃喃自语什么,又怅然若失。

找到你了,我的。

我的李知鸿。

李亦行忙了一天,晚上好不容易有片刻清闲,却被狐朋狗友叫去玩。

他原本不太乐意冷费时间,但得知有谁在场后又从地上起身,打电话叫司机送他。

到之后才发现司机欲言又止,李亦行皱眉:“怎么了?”

司机答:“我女儿高烧,还在医院。”

“走吧。”李亦行果断挥手:“我一会儿自己回去,不用在车上等了。”

司机感谢地离开了,李亦行迈入嘈杂声中,不理会几个小男生小女生亲昵的招呼,找准位置,兀自窝到椅上躺下。

这方间隙,他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

他的司机和他年龄差得不算多,只比他大两岁,28岁就有了4岁的小女儿,自己都二十六岁了,连婚都没结,也无怪乎好长一段时间,他爹每天说要给他找对象联姻——

二十六岁,有人的二十六岁也是这么度过的吗?

点起一支烟,朋友来拍拍他的肩膀:“看你脸臭的,叫你来玩是要了你的命啊?”

李亦行拂开他的手,眼神不动声色扫视周围,坐正了些:“人呢?”

“在里面打台球呢。”朋友被推开了也不恼,嬉笑着凑上来:“我建议你先别进去,不然也要被拉着一起拍他的马屁,哪里让你不开心了,你们打起来了怎么办?”

“滚。”李亦行说罢站起身来,朝屋内走去。

相比外面的嘈杂而言,里面就冷清很多,环境骤然变化这么大,说李亦行一下完全适应了是假的,他甚至还想念外面的吵闹。

是有人在台球桌前,虽然就这么寥寥几个,但也是众星捧月的姿态。李亦行径直走到桌边,扫了一眼:“打得好烂啊。”

……

一时间低语声都消失,好氛围全让他毁了,这对于其他人来说着实不是一个美妙之夜,中心的男人抬眼望向他,眉目冷峻,目光里毫不遮掩的排斥,不是对人的。李亦行置若罔闻,手里还夹着烟斜靠在桌边,不太正经的姿态,啧啧道:“怎么不打了?”

“李亦行。”男人终于没好气的开口,语调有点冷,声音也低低的:“你想说什么?”

李亦行睁大眼睛,无辜状:“你是不是该去体检了?听力好像出现问题了。我说了嘛,打得好烂啊。”

球杆被放下,男人扫了他一眼,竟然不再争辩,转身就走,像在发脾气。

李亦行露出大获全胜的笑容,抖抖烟灰,竟然离开台球桌边:“拜拜各位。”

两人朝不同的方向走去,但不过须臾就准时相遇,对方明显等待着李亦行,见他来直接牵住李亦行的手就往外走。

李亦行倒是没有要挣脱的意思,几乎是顺从的姿态,跟随对方走出了会所,直到车停在两人面前,他才把手抽出,兀自去点烟。

灯是很亮的,这个世界并不允许有那么一点漆黑。所以火星的出现并不是很醒目,但是烟雾是。他精致的面容藏在下面,看得时真时假,让人恍惚。

薄薄一片烟里,李亦行忽然发觉他在看自己,收了火叼着烟抬眼一笑:“你也想抽?”

男人顿时冷了脸:“你明知道我不抽烟。”

李亦行:“这点就不好。”

不像他。也不像自己。

“你适可而止。”他开玩笑似的语气反而惹得对方不开心,男人的声音几乎有点愠怒了:“李亦行,嗓子都抽坏了。”

他们之前就是因为这个吵架的,冷战好几天。李亦行将烟从嘴里拿走,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答话,男人也就定定看着他,直到烟灰掉落一大截,李亦行才掐了烟,主动破冰:“上车吧。”

车穿行繁华之中,他一整天都在忙工作,好不容易有心情放空看着窗外。

手就是在这时候悄无声息被握住,还被身边的人轻轻捏了捏,李亦行反握住他的手,没有多说。

他谈恋爱了,也有点忘记这是第几个,区分的话就是现在这个家世比他要好。姓周,叫周乘益,和他同龄,但读书时比他大一届,故而两人认识也没有几年,不算太熟悉,现在有摩擦,就很正常。

他只是不知道。

你也和周乘益谈恋爱吗,注定会分手吗?所以我遇到你时,你还算孑然一身。那到三十岁我离开之后,你有没有结婚呢?现在还是一个人吗?会有人不准你吸烟吗?

我的未来,又是不是在沿着你的步伐往前走呢?

他的思绪只漂泊了一瞬,就又被拉了回来,周乘益问:“送你回家?”

李亦行侧头看着他,大概真的吸烟太多,忽然喉咙有点点发痒。他说:“去你家。”

——

周乘益不止一次批评过李亦行技术太差,他每次都要疼很久才能被带入佳境,今天也是,他在枕头里哭了好久,中途被李亦行翻过来时才红着眼睛看他,又很快把头别过去,不想让李亦行嘲笑他。

李亦行笑着低头亲亲他,并没有强行要去惹恼他,只是刻意放缓动作,直到周乘益的皮肤都渐渐发红后才恢复攻势。

结束的时候,周乘益窝在床上抱着枕头,昏昏欲睡,李亦行则看了下手机,才转去阳台吸烟。

等他吸完烟回来,周乘益已经睡着,李亦行揭开一点被子,看他睡容恬静,这个时候并不那么冷漠,不由轻轻笑一下。

他穿好衣物,从周乘益家离开。

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因为他没回家,佣人也没睡。深知李亦行的习惯,明白他现在不会睡觉,大概要失眠一阵,于是管家同他说了他爸今天的情况,又告诉他,他之前让从另一处房屋里取来的旧物已经整理,问他安排。

李亦行拿着清单看一眼,忽然一怔。

手指停在“种球”两个字上,他想,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似曾相识。

“我放进去的?”他问。

管家闻言,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那里的房子好多年不去住,他也并不记得自己留下什么,只是脑海里忽然闪回过某些画面。

“种着吧。”李亦行沉默一会儿,说:“我想知道,它是什么颜色。”

“这款戒指叫圆满。”设计师看着周乘益面上不掩饰的满意,也露出笑容,看向在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地李亦行,询问:“李先生喜欢吗?”

李亦行这时才抬起自己的手,这里刚刚被周乘益戴上了一枚戒指。

他看来看去,余光察觉到周乘益的期待,终是颔首:“好漂亮啊,比好多女戒都好看。”

“知道你是个花孔雀,肯定嫌男戒太简单。”周乘益虽然这样说着,语气里却很得意,侧过头不再看李亦行。瞧着他的模样,李亦行直接将他搂过来一吻。

果然,周乘益的脸快速红起来,推他:“又发什么病?”

“喜欢你嘛。”李亦行松开环住他腰的手,起身:“宝贝,我晚上有个应酬,不陪你了?”

周乘益敛着锐利的眉眼,声音闷下来:“和谁的?”

“不是很认识,”李亦行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最终摊手:“领导叫我去,我就去咯。”

看着周乘益的脸越来越黑,李亦行干脆将他拉起:“走吧,送我去车上。”

周乘益很不情愿,屡次想甩开李亦行,却被李亦行一路连甜言蜜语哄着并手抓着带进了电梯里,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反驳,便被李亦行拦腰拥住,而后缠绵亲吻。

唇舌交缠间,察觉到周乘益有些紧张的情绪,李亦行干脆侧身将他挡住,刻意去勾他的敏感点,直至周乘益终于落败,手不自觉依恋地搭在他背上,彻底张开唇回应他的热吻。

两人的手不自觉也紧紧缠在一起,李亦行当时刻意换了只手戴戒指,所以现在戒指也碰到一起,撞得手指有点疼。

漫长的深吻结束时,周乘益的耳朵已经红得快滴出血,他指责李亦行:“……不晓得怎么这么不要脸。”

李亦行抹了抹周乘益的唇瓣,笑眯眯地接受指责:“我要不是这德行,你会这么喜欢?”

“谁喜欢你了?”

周乘益说:“要走快走,别在我面前晃。”

李亦行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顿了下。

他想起其实他自己也会这么做,这么做是想让人哄哄他,他想周乘益大概也是这样的,于是又毫不吝啬地吻了吻周乘益:“别生气,下次好好陪你,我保证。”

周乘益的神色终于松动,然后渐渐变得柔软,像失落的小动物,但他很快扭过头不让李亦行看见:“再见。”

李亦行笑着离开。

他的司机最近还是很忙,说女儿发烧后引起的一些病还没好,得人照看着,妻子都快抑郁了。

这么重要的职位如果交给别人的话,李亦行完全不放心,更不可能喊他的精英助理随叫随到帮他开车,只得自己先回家一趟,换身正经点的行头再去应酬。

路过花圃的时候,他发现他叮嘱种下的种球似乎已经开花,风景在这个周期有点新鲜。

但也没停太久,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只是自己显然比风景更有吸引力。

李亦行换上让他显得正经了很多的衣着,站在镜子前,不住打量。他离遇到李知鸿,只有……哦,他今年已经二十六岁,只有四年了。

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可他还是不觉得自己和李知鸿哪里很像。

外貌如出一辙的帅,可是气质总归不像,职位也不像……李亦行忽然有点恶狠狠地想,李知鸿比自己顺利得多了,三十岁的时候已经平步青云,自己呢?家里有点资本又怎样,如今混官场还得看大领导的眼色行事,难道改个名字就可以这么顺利吗?

他才不信,他偏不改。

晚上应酬倒还顺利,李亦行先送领导回去,帮领导跟他妻子交待,自己才又被领导的司机送回家。

其实他已经醉了,跌跌撞撞回房间,拿起手机给周乘益发消息。

周乘益倒是很快回复他,可是李亦行已经有些看不清楚字,只随便点一通乱回,接着靠着沙发瘫坐,脑子越来越不清醒,终于昏昏沉沉闭上。

手机砸到一边,几条新的消息弹出。

宝贝:又发什么疯

宝贝:李知鸿是谁?你新起的名字?为什么非说你自己是李知鸿。

——

既然答应了要好好陪周乘益,李亦行也没打算食言,第二日酒醒便去他家外等他,周乘益不似李亦行这样,不是有爹射没爹养的孩子,一家人关系很好,相敬如宾,二十来岁的人还要和父母兄姐一起准时准点吃早餐,李亦行靠着车等了十来分钟,便已隐隐有困意,还好终于盼到周乘益的出现,搂住人就要吻——没成功,周乘益狠狠把他推开了,用眼神暗示警告他。

李亦行立刻会意,眼神一扫,果然见到远处盯着自己的一大家子人,笑着挥了个手高声问好,得到浅淡的回应后才牵着周乘益上车。

转头看周乘益,他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居多,还有点古怪地盯着自己,李亦行便也不自觉去看车内后视镜中的自己,露出个笑容:“怎么,一大早上就要把你帅晕过去了?”

“少来。”周乘益微皱眉头:“你怎么都不怕我爸妈和我哥哥姐姐?”

“我只是喜欢他们的宝贝,又不是要抢走他们的宝贝,怕什么。”李亦行侧身为周乘益系好安全带,趁他垂眸看自己的时候顺便抬脸在他唇上亲了下:“你很怕他们啊?”

“你以为他们都跟你一样嬉皮笑脸。”周乘益说:“而且他们又不是瞎了,看得到手上的……戒指。”

李亦行忍俊不禁,一手转方向盘一手去掐周乘益的脸:“叫圆满嘛。不过你再说我我生气了啊?”

周乘益也不躲,任由他动作,好久后才逃脱李亦行的魔爪,脸都快被捏红,开始说正事:“再挑个司机,这种情况也不方便。”

“我也有这个想法。”李亦行颔首:“又怕我爸给我塞人,总不放心。”

这对父子关系几近剑拔弩张,周乘益这样的出身,很少见到闹成这样的,虽不理解,但还是说:“我帮你看看。”

“谢谢宝贝。”

车行驶很久,期间一直安静,周乘益知道李亦行在行车时需要专注,不爱被打扰,因此没有开口。

直到遇到一个红绿灯时,他终于侧头问:“李知鸿。是谁?你还没有回我。”

……

看到绿灯切回,李亦行踩下油门,答得轻松:“哦,是我的曾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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