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此女子我一见倾心)
溪园小筑僻静,但这里环境雅致,想必是景川侯府特地用来招待贵客用的。
沈如絮进去时,只有两个婢女在忙着张罗各处厢房,最中间的那一处就是宣宁侯府苏世子的。
荷露带她进来后,说:“二小姐先等一等,大小姐马上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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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荷露说:“大小姐也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身子有些不适,这会儿在恭房,等会就过来。”
说着,她还殷勤地给她倒了杯茶,然后匆匆出门。
沈如絮视线在室内飞快打量了下,这间厢房布置得干净整洁,还焚了上好的香。她走进里间,床榻西边有扇紧闭的窗。
沈如絮用手推了推,没推开。这扇窗兴许常年未打开,此时铁栓已经生锈。
她再次走出外间,余光瞥见荷露站在院门口守着。随即,她似乎看见什么人,然后鬼鬼祟祟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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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慢点,仔细脚下。”小厮扶着苏策进来。
苏策醉醺醺:“爷没醉,给爷把丽鹃儿叫来唱曲。”
“这里是景川侯府,可没丽娟儿,哎世子爷小心台阶。”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如絮的心也跳到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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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荷露见苏世子进厢房,顿时心里的石头落地,赶紧跑去喊沈如莺。
“她真的进去了?”沈如莺就等在附近的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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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莺立即笑开:“进去了就好,苏世子见了这么个美人岂能忍得住?”
“走吧,”沈如莺畅快道:“我们现在去找些人过来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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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园子这一头,昌平县主奚落了顿沈如莺后,继续找朱瑾潇,总算在花厅里找到人。
此时朱瑾潇跟陆亭知坐在一处品茶下棋。
朱瑾潇落下一子后,抬眼问陆亭知:“亭知与沈家小姐是如何认得的?”
陆亭知眼皮未掀:“殿下为何关心这个?”
朱瑾潇笑了笑:“好奇而已,我头一回见这位二小姐,虽相处短暂,却觉着这女子很是有趣。”
“对了,”朱瑾潇道:“我听说她舅舅是范大将军范伯州,此事你可知?”
闻言,陆亭知动作一顿:“殿下何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朱瑾潇道:“此女子我一见倾心,若其舅舅是范伯州,那正方便求娶。”
陆亭知重重落下棋子:“恕我直言,此女子不适合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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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子清高、心机、还爱攀附权贵,殿下怎么就确定今日与她相遇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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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无可能。”陆亭知道:“实不相瞒,在她遇见你之前曾去我府上参加过茶宴,还特地带了两套华丽衣裳。”
朱瑾潇也停下来,坐直认真听他说。
“此后我在茶楼见此女子与范蘅关系亲密,而今日”陆亭知道:“又见她与殿下在一起。”
朱瑾潇笑了:“就以这些断定沈小姐攀附权贵未免牵强。”
“不信?”
“不太信。”
恰好这时,昌平县主跑进来:“二表哥你居然在这,害我好找。”
朱瑾潇问:“表妹找我做什么?”
“哼,当然是找你玩啊,我已经许久没见表哥了。”
“上个月才见。”
“可那也是上个月的事。”
朱瑾潇把棋子丢进瓮中,对陆亭知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陆亭知莞尔。
过了会,有婢女匆匆进来:“县主,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世子他吃醉酒出事了。”
等昌平县主来到溪园小筑时,屋子里头苏策大喊大叫。
“来人啊!这是什么鬼东西!快来人!”
昌平赶紧推门进去,就见她兄长跟只猴子似的挠来挠去,脸上和手臂上全都是红色的疹子。
“这是怎么了?”她问。
“小的也不知道,”小厮说:“小的扶世子爷过来歇息,但只睡了一小会就变成这样了。”
“哎呦,县主饶命,真是那小婢女身上的。”
“荷包带出来了吗?”沈如絮问。
“可是被褥不干净?”
彼时叮嘱这小丫鬟,若是苏策动手强她,就把这东西往他身上招呼。这刺毛黧碰到皮肤奇痒无比,苏策自然难以忍受。
昌平县主早已经出够气,这会儿见伯夫人过来说情,自然不好不卖面子。
她自己打了两巴掌不解气,吩咐婢女把沈如莺拉到院子里打,打给所有人看。
“是是是。”小厮赶紧往外跑。
“多谢沈二小姐,若不是您,奴婢恐难逃苏世子之手。”
这小丫鬟得罪了苏世子,景川侯定会把她交出去,也只有喊范蘅过来买人了。毕竟是范将军府,景川侯怎么说都会卖个面子。
她的话在见到屋子里头的昌平县主时,戛然而止。
“这下,殿下信了?”陆亭知问。
一刻钟前,沈如絮还在厢房里头,眼看苏世子就要进门,她赶紧走到里间拔下头上的簪子。挑开西窗的铁栓后,径直跳出来。
“尽管你说这里头有她的手笔,”朱瑾潇道:“但也是她嫡姐有心害她在先,如若不然,此时被扇耳光的恐怕就是她了。”
“我不是怎会是县主在这?”沈如莺整个人傻眼了。
“我分明看见沈如絮进来的,她为何啊——”
说完,沈如絮起身出了假山。
紫英问她:“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屋子里苏策哭天喊地,院子外被扇巴掌的沈如莺也哭天喊地。
“欸?”朱瑾潇好笑:“亭知上哪去?”
“好。”沈如絮道:“眼下苏世子那边乱成一锅粥,暂时不得闲寻你麻烦,你且回去收拾收拾,晚些我让我表哥派人来买你。”
年氏得了消息迅速赶来,见沈如莺的脸被打得又红又肿,敢怒不敢言。毕竟在路上她已听了这件事的原委,说是沈如莺带人去捉奸,结果误捉了昌平县主和苏世子。
所幸她身上带着上回年氏藏在衣领里的刺毛黧,用三层荷包装着的,也就一小点粉末。原本是想用来以防万一,这下正好派上用场。
“兴许什么?”
这种事是她女儿理亏在先,有气也不好发。遂,只得求情道:“莺莺也是受人蒙蔽陷害,若是清楚里头是县主,借她十个胆也不敢如此。县主明察秋毫,看在你□□母的面上,还请饶她这一回。”
然而还没等婢女开门出去,门却从外头打开了。
而不远处的阁楼上,陆亭知和朱瑾潇站在窗边看着她的身影。
“你放心,出去后你就去我表哥那当婢女,不会再将你卖到别处。”
而此时假山里,沈如絮安静地坐着,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婢女跪在她身前。
“就在里面,我亲眼瞧见的,两人在里头苟合了许久——”
话才说完,就见陆亭知面无表情转身出门。
朱瑾潇懒懒一哂,没回这话,却是问:“亭知为何与我置气?”
未等她话说完,昌平县主气得一巴掌甩过去。
“已经已经跑了。”
怕他再挠出血,昌平县主联合婢女一起把苏策制住。没多久,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喧闹。
“这分明就是疹子,哪是什么邪物?”昌平县主斥责:“平日你们撺掇阿兄胡来,如今还让他染上这些东西。”
陆亭知一愣,说不出话来。
“溪园小筑这么热闹,我们当然要去看看。”
苏策还在抓挠,好些地方已破皮流血。县主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
“兴许是适才那小婢女身上带什么邪物。”
“什么?”陆亭知瞥他。
宣宁侯府太老夫人是沈家姑娘,虽已过世多年,但因着这层关系好歹也能扯上点姻亲。
打头的人正是沈如莺,她身后还跟着一群贵女和婢女婆子,呼啦啦约莫十几人。
溪园小筑的事闹得挺大,怪只怪沈如莺自己带了许多人过来。而昌平县主当着众人的面扇沈如莺耳光,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溪园小筑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沈如絮站在回廊角落面色平静。
“不然,为何这半天都以‘殿下’称呼?”往回,只要陆亭知心里有气皆是如此。
“带出来了,”小丫鬟说:“奴婢按着沈二小姐吩咐,只把这东西甩苏世子身上,并不曾留下把柄。”
“那婢女呢?”
出来后她遇到准备去送茶水的婢女,想起这小婢女上一世被苏策玷污后跳湖自尽,于心不忍,便帮了她一把。
“我倒是觉得此女子聪明,有心机却不失善良,容貌出挑还有勇有谋。怎么办”朱瑾潇故作苦恼:“我越来越欣赏她了啊。”
“可小的检查过了,上头什么都没有。兴许”
“不是本县主会是何人?你倒说说谁在这苟合?”
“你说什么?”昌平县主压着怒气走过去:“谁在这里头苟合?”
“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喧哗。”县主心情不好。
便道:“罢了,伯夫人把人领回去吧,今日她冲撞我,就当小惩大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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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莺回到府上,整个人神情呆滞,全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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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少顷,她怨恨地抬眼:“就是她!就是那个庶女!我要她死!女儿要她死!”
“闭嘴!”年氏也很气,气女儿受辱,更气她不争。
她让王婆子把婢女撵得远远的,关上门道:“这种话往后别说了。”
“娘!”沈如莺委屈死了:“她害得我变成这样,就这么算了?”
“怎么能算?”年氏坐在软榻上,咬牙道:“我会让她十倍百倍偿还。”
“只是,我此前劝你的话你要记在心里。”年氏沉着脸:“莺莺,娘因出身在京城本就让人瞧不起,可越是如此,咱们越要沉得住气。你爹是个没用的,空有这伯爷名头却帮不上你们的忙,还不如那庶女的将军舅舅来得便宜。”
近日去吃茶宴,已经有好几个官夫人向她打听沈如絮了,年氏听着那些赞扬和奉承,听得作呕却不得不维持与有荣焉的高兴。
就因为范伯州,旁人把一个庶女捧得像一朵花,而她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却只能嫁给通州那个考了两回秋闱都名落孙山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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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她的儿子,分明是易阳伯府的世子,却被个庶子比下去。就因为有个权势滔天的舅舅,仕途比旁人顺遂,甚至怡福堂那个老妖婆也想让他继承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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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凡事要靠我们自己!要沉得住气!今日之耻你要铭记,将来,要把那些打你脸、看你笑话的人都踩在脚下!”
“还有那个庶女!”年氏平静的脸上夹杂几丝阴狠:“以后你别轻举妄动,也别找她麻烦,娘自会替你收拾她,让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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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絮回到府上时,却见府里一片风平浪静。沈如莺受辱的事年氏压得干净,连怡福堂的老夫人都不曾听见消息。
“小姐,”紫英发憷:“夫人那边这么安静,奴婢总觉得不对劲。”
沈如絮勾唇笑,今日沈如莺吃了这么大的亏,年氏又岂会忍得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估计后头憋着大招呢。
不过现在沈如絮没空管这个,眼下已经是四月底,按着上辈子的情况,离阿兄犯事不远了。况且此前杜姨娘提醒她年氏要提前动作,应该就在这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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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回来了吧?”紫英说:“奴婢去她屋子看看。”
过了会,紫菱进门。沈如絮正在屏风内换衣裳,见她来,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小姐,”紫菱说:“奴婢已经找到高娘子的住处,也按着小姐的话给她说了,高娘子愿意见小姐。”
高娘子就是上辈子在暗娼馆接待沈文轩的女子。她原本是良家女,后来丈夫去世,她和女儿被公婆撵出家门。
世道艰难,尤其对于个貌美的寡妇就更难。暗娼馆老鸨盯上她,三番五次派人威胁找茬,高娘子为了养活女儿被逼无奈去接客。
沈文轩出事那次,也是她。
毕竟,上辈子沈如絮在嫁给陆亭知前,大师也说她与陆亭知八字极好,天作之合。
沈如絮原本想走的,但不知为何,这会儿还颇有兴致地听台上唱戏。
“这里的糕点不错,花了钱的。”沈如絮不紧不慢对紫菱道:“坐下,吃完了咱们再走。”
此时她心情颇好,倒是乐于看到靖国公府和景川侯府结亲。如此一来,这辈子许多事就大为不同了。
约莫坐了一刻钟,沈如絮喝完茶,起身下楼。然而见到楼梯口上来的人时,脚步顿了顿。
陆亭知穿了件崭新衣袍,锦衣玉冠,矜贵风流。
他也看见了沈如絮,目光微微凝了下,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两人各自默契地装不认识,擦肩而过。
上楼后,陆亭知径直拐过回廊入了雅间。
看来陆亭知对李家小姐也是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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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福盛付了货款后,掌柜的果真当场给她结清了回扣,一共三百两银锭,装了满满两匣子。
“小姐,现在我们去哪?”上车后,紫菱问。
“找我表哥,”沈如絮道:“去将军府。”
陆亭知展开信,里头也就寥寥两句话——“草民揭发福盛商行藏有私铸银,奉上物证银锭数枚。”
陆亭知头也未抬,继续看手上的议谳:“不回。”
可朝廷查这桩案子的人是陆亭知,除了他,报给谁都没用。
“怎么?”范蘅看过去。
“表哥,”沈如絮说:“接下来要劳烦你派人日夜盯着孟晖才行。年氏给银子这么爽快,想必计划要开始了。”
“这个不急,先救我阿兄要紧。”
她从王根福铺子得来的银锭,加上孟晖还的银锭,熔了后,果真发现里头掺了铅。
大理寺。
“说什么?我这是得了你舅母特赦的。”范蘅站在台阶上伸懒腰:“昨日帮正院抓蛇抓了大半宿,累得不轻。”
“你们女人真是”范蘅无奈摇头。
流通如此大数额的私铸银,年氏居然也敢!
过了会,寺正官急忙把笔供捧过来,交给陆亭知。
“结果你猜那蛇有多大?”范蘅比划了下:“也就筷子长。”
有人问:“陆大人今日不回府?”
“下官不知,对方什么都没说。不过属下看字迹娟秀,应该是个女子。”
“怎么得的?”
范蘅眉头也拢了拢。
她嘱咐:“不必提我的名字,也别暴露你是我的婢女。”
“表哥怎么起这么迟?”沈如絮坐在院子里逗招财,边道:“舅母就不说你么?”
沈如絮前脚回府,后脚就得了范蘅的消息。
“世子稍等。”护卫去喊人。
“谁知道呢,母亲喜爱种花,整个院子种得满满当当,连廊下都堆了许多花盆。杂草多了,蛇鼠自然也多,昨夜她屋子里进了条蛇,半夜把我喊去抓蛇。”
这回,陆亭知倒是看得仔细认真。
“确切来说,是易阳伯夫人年氏的铺子。”寺正官道:“年家是商业大户,在京城还有许多这样的铺子。”
一听这话,范蘅正色起来,挥退伺候的小厮婢女,问:“有进展了?”
“这是我今日从王根福铺子里得的三百两。”
“那私铸银的事,表妹打算怎么处理?”
问的是今日查封福盛商行的事。近日,在京城陆陆续续发现私铸银,却数这家铺子数额最大。
没多久,众位官员们都下职离去,护卫上前问道:“世子可要用晚膳?属下去和兴酒楼买来。”
“稍等。”范蘅起身,进屋子又搬了一匣子出来:“这些也一起拿去熔。”
沈如絮让紫菱把那两匣子银子拿过来。
陆亭知飞快看了看,看到某处笔录时突然停下。
陆亭知的办事效率极高。傍晚的时候,沈如絮就听说他带人查封了福盛商行,连同商行东家王根福也一起押走了。
“这铺子是易阳伯府的?”
范蘅这会儿还在睡,听说沈如絮来了,才慌乱地穿衣裳起身。
少顷,他缓缓叠好信,收进自己的袖中。
闻言,沈如絮心头一紧:“看来孟晖现在手头很宽裕。”
这会儿已是掌灯时分,各处都点上了灯笼,几个官员从案房走出来。
他走过来坐下:“表妹找我有何事?”
“笔供在何处?”
“这你不必问,表哥先把这些银子熔了,看看是不是私铸银。”
倒不是她怕惹祸上身,而单纯不想跟陆亭知有牵扯。
“正院怎么会有蛇?”
才短短两天,就一共发现了七百多两私铸银,也不知年氏手头还有多少。
婢女拿着信和银锭去了。
想了想,她走去桌边写信。写完后交给婢女:“你雇个可靠的人送去大理寺,务必要交到大理寺少卿陆大人的手上。”
“不必,”陆亭知看完一份后,抬眼问:“案子审得如何了?”
全是私铸银。
“是孟晖还的,这里二百五十两。”
沈如絮心头大惊。
寺正官赶紧把信递过去。
“那人才吓了吓,就全招了。”
私铸银事关重大,还牵扯贪墨税收案,甚至还有廉州水患之事。沈如絮清楚,这不是她能解决的,恐怕还得报官。
“表哥这怎么还有?”
“拿来我看看。”
“私铸银的事。”
沈如絮好笑:“再小也是蛇,换我也怕的。”
陆亭知若有所思了会,突然问:“那封信是谁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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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子急急忙忙地找过来。逮着送茶出来的婢女,问:“夫人在里头?”
“在的,”婢女说:“大小姐在里头哭,夫人正宽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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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清楚,听说是今早收到一封从通州写来的信。”
王婆子六神无主,慌乱地走到门口,踟蹰地探了探。
“娘,我才不回去,我一辈子都不回去了,薛家也不待见我,我还回去做什么。”
沈如莺以回京探望祖母的名义,在京城待了快两个月。这也便算了,可沈如莺在京城的糗事不胫而走,连薛家也得了消息。
薛家觉得丢不起这个人,薛绍琪以母亲生病为由写信让她回去侍疾。
“侍什么疾?平日婆母待我就不好,我回去指不定还得怎么磋磨我。”
“莺莺慎言!”年氏劝道:“再不好也是你婆母,这话在我面前说可以,等去了薛家可别乱说,凡事要隐忍!”
“娘,你只说让我忍忍忍,我要忍到何时?你看你在这个府上忍了这么些年,娘又得了什么?还不是天天拿嫁妆补贴这个破落户?”
“莺莺!”年氏沉下脸:“娘与你说的话你一句也听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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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我隐忍,你以为你们兄妹能安安稳稳在府上过日子?若不是我隐忍,你以为我这个伯夫人的位置能做到今日?”
“听娘的。”年氏说:“过段日子你便回通州去。你放心,薛家不敢对你如何。”
十几年前薛家还算是兴旺,但薛老爷在通州做官这些年,政绩平平,屡屡得不到上头重用便日渐没落了。如今薛绍琪想谋前程还得指望沈家帮衬,是以,沈如莺名声再不好,薛家也没打算休她。
等安抚好沈如莺,年氏出门见王婆子一脸急色等在那,问:“又发生了什么?”
王婆子正要开口,那厢有个小丫鬟跑进来:“夫人快去账房看看,老爷发怒要把账房先生拉去报官。”
年氏听了没好气:“为何要报官?”
“说是老爷查账册,发现少了一千多两。”
年是心虚地顿了顿,少的一千多两是她支取的。这几日那孟晖要钱频繁,她不得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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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子跟在后头:“夫人,夫人快救救老奴儿子,老奴那不成器的儿子昨日被官府抓去了,连铺子都封了。”
闻言,年氏转身:“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婆子把那婢女挥退,低声道:“说是从铺子里查出了私铸银,可夫人清楚,私铸银关我们什么事?这银子从钱庄里取出来的,咱们也是光明正大地用啊。”
“私铸银?”年氏暗暗心惊,那钱庄是她年家的分舵,这十几年都是从里头兑银子,怎么就突然出了私铸银?
思忖片刻,她道:“此时非同小可,待我一会写信回葛州问问情况。”
“哎哎哎”王婆子忙点头应,追问:“夫人您看老奴那儿子怎么弄?昨儿就被下大牢”
年氏这会儿忙得焦头烂额,她哪里有精力管个奴才的儿子?
脚步不停道:“王根福若是真犯事我也帮不上忙,但若是冤枉的,你只管把心装肚子里,顶多坐几天牢就会出来。”
王婆子一噎,见她不管自己儿子死活,顿时心寒。
“对了,”年氏想起件事,又停下:“昨日交代你办的事可得抓紧,切记一定要隐秘,不能露任何马脚。”
见王婆子耷着眉眼,她耐心道:“你放心,你儿子的事我记在心上,等这事办好了,我托关系把他捞出来。”
“哎呦!多谢夫人!”王婆子赶紧跪下。
“得了!”年氏说:“去吧,记得我交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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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廷休沐,陆亭知昨夜看议谳看到半夜,难得起迟了些。这会儿他张开双臂站在镜前,小厮帮他穿衣裳。
另一名小厮在收拾东西,见昨日换下来的外袍,犹豫了下,问:“世子爷,这衣裳可要拿去熏香?”
陆亭知透过镜子瞥了眼那件紫色衣袍,淡淡道:“不必,放箱笼里去。”
小厮纳闷,这可是件崭新的衣裳,昨日夫人特地派人送来给世子爷穿的。才穿过一次呢就放箱笼里去?他家世子爷好些衣裳放箱笼里都积灰了,这件估计也会如此。
小厮心疼,但也不敢说,只得赶紧把衣裳叠好,然后锁进香樟木大箱子。
过了会,护卫来禀报,说二皇子朱瑾潇来了,在阁楼书房等着。
陆亭知点头,吩咐:“早饭端去阁楼。”
阁楼书房里,朱瑾潇背手站在一幅水墨画前。
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打趣道:“没想到我们兢兢业业的陆大人也会有赖床的时候。”
陆亭知笑了下,在一旁坐下来:“吃过早饭了?”
“宫里的早饭有什么好吃的?自然是来亭知这里蹭。”
朱瑾潇在他对面坐下:“我听说你查了笔私铸银?”
“好。”年氏激动,从旁拿了一匣子银锭过去:“你现在派人去报官,事成后,拿这些请官爷们吃茶。”
他眼下还有些乌青,笑道:“许久没见孟兄,近日可好?”
朱瑾潇问:“我听说大理寺收到一封告密信,是何人写的?”
“昨日抓的人招了,据他口述铺子真正的东家是易阳伯夫人。”陆亭知说。
“你放心,等这事结束,我救他出来,届时再赏些银子给你们娘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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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瑾潇兀自道:“我看沈小姐不像是疾恶如仇的人,应该不会以私人恩怨报复伯夫人,或许只是热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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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亭知头也不抬:“这封信上并无署名,可见她并不想暴露身份。”
“是。”王婆子接过匣子,迟疑片刻,问:“老奴儿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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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亭知不咸不淡:“殿下话这么多?莫不是早饭不好吃?”
沈二小姐跟继母不对付,至少关系不是表面那般融洽。
“也是。”朱瑾潇点头,拿起筷子夹了颗水晶虾饺入口。
朱瑾潇听后起初还不大明白,随后才会意过来:“你是说,这封信很有可能是沈二小姐写的?”
朝堂上下都在关注大理寺,确切地说在关注陆亭知的动作。如今在他手上有两件大案,一件是廉州水患,一件是葛州私铸银。然而但凡了解些内情的都清楚,这两件案子牵扯破深。
朱瑾潇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两人结伴出了茶楼,又各自上了马车。
“哪里?”
王婆子道:“去了,老奴派人盯着的,不会出错。”
沈文轩点头:“三年一度政绩考核,各处都送过来,我们吏部的卷宗几乎要堆成山。”
“罢了,那就再等等,左右等了这么久也快了。”他起身:“走,今日带文轩兄去个好地方。”
茶楼。
她问:“已经去了?”
沈文轩继承了点沈桓的附庸风雅习性,喜欢呼朋唤友谈诗论赋,以前跟孟晖也参加过一些聚会。
朱瑾潇狐疑接过去,对着两行字看了又看,无奈道:“亭知这是为难我。”
“是是是。”王婆子欢喜地出门。
“好好好,”朱瑾潇赶紧道:“我不问了。”
凝绡院。
“亭知做事也没瞒着,京城谁都知晓。”
沈如絮也得了消息:“他们去了?”
陆亭知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信递过去:“是个女子,你不妨猜一猜。”
“老样子,还在等朝廷安排。对了”孟晖问:“文轩兄在吏部,可清楚些消息?朝廷最近有哪些职缺?”
“无碍。”孟晖道:“听说吏部近日在查阅各处的政绩,自然是忙的。”
躲在暗处盯梢的人,纷纷各自行动。
年氏长长呼出口气,心情畅快。今日过后,她也就能安稳过好日子了。
沈文轩才进大堂,那厢就有人对他招手:“文轩兄这边。”
“好,备马车,我们这就过去。”
少顷,他问:“听说你跟李家小姐合了八字?外头都传你们良缘天定。”
“已经去了。”紫菱道。
是以,他欣然起身:“行,去看看。”
“实在抱歉,这些日吏部忙有事耽搁。”沈文轩走过去,作揖道:“孟兄久等了。”
朱瑾潇好笑:“无论如何,沈二小姐也算是帮了你个忙,你要如何谢人家?”
这边,年氏第一时间得了消息。
“实不相瞒,我在吏部也只是习事,负责整理卷宗或誊录,这些重要消息我接触不着。”
“文轩兄去了就知道,准是你喜欢的。”
这时小厮端早饭过来,陆亭知咽下口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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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轩的马车跟着孟晖走,越走越僻静,下了马车后,沈文轩狐疑地问:“孟兄带我来的这里是?”
孟晖指着座宅子:“就是这,进去就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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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环三长两短地扣了扣,随后有个男人过来开门:“你们来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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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行话,几乎暗娼馆里都这么说,但沈文轩并不知情,只以为这赏玉是真的赏美玉。
然而等进了门,见里头的装潢和穿着暴露的女子时,这才了然过来。
他羞得不敢抬头,局促道:“孟兄这是做什么?这地方岂是我等读书人来的?”
“读书人就不是人了?”孟晖调侃:“读书人也有七情六欲,文轩兄这般羞,莫不会还是童子身吧?”
两个娼妓听见这话,围上了拉扯沈文轩:“哎呦,童子身我可从未见过,来来来,让姐姐好生瞧瞧。”
“果真是个俊俏的童子。”一个女子摸上沈文轩的脸。
沈文轩挣脱不得,气得用力甩开:“孟兄此话实在污耳,且不说我等皆有功名在身,就说读了多年圣贤书,怎能来这样的地方败坏读书人气节。”
孟晖道:“文轩兄你也太板滞了,你未尝过女人滋味怎能懂得巫山云雨共赴瑶台之乐?”
他继续道:“庄子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天下见识不只在书上,今日贤弟也是想带你见识一番。况且文轩兄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出来松快松快有何不好?”
听他一番体贴之言,沈文轩气消了些:“在下已有未过门的妻子,断不能行此事。孟兄,我还是先告辞。”
说着,他正要离去。孟晖却拉住他:“来都来了,就不赏赏美玉?”
“孟兄!”沈文轩不可理喻地看他。
“文轩兄莫气,这两个算不得什么,”他指着一处厢房道:“里头藏着的才是人间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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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轩兄就当陪我如何?我也是听别人说才好奇来看一看,你就进去坐坐,吃盏茶。”
这时,老鸨走出来:“哎呀,两位爷,大白天来赏玉果真好兴致,快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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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进了老鸨安排的厢房,里头果真坐着个肤白貌美、身段玲珑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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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娘子今天第一次接客,拘谨得很,连头都不敢抬。
门一关,光线弱了下来,只从格窗落了几束白洒在高娘子纤细修长的脖颈上,倒是越发看着如美玉般透亮。
孟晖看得眼睛都直了,暗想,等沈文轩用过了,回头他也尝尝滋味。
“会唱曲吗?”
高娘子摇头。
孟晖又问:“会跳舞?”
高娘子也摇头。
“那你会什么?”
高娘子咬了咬牙,按着老鸨教的,羞耻道:“会吹箫。”
孟晖笑了,余光瞥见沈文轩饮下一盏茶,脸上的笑意更盛:“文轩兄也听见了?此女子才艺了得,文轩兄可要领略一番?”
“我们何时走?”沈文轩问。
“不急,文轩兄且见识了这才艺再走也不迟。”
说完,他起身,丢了锭银子给高娘子,嘱咐道:“好生伺候我这位友人。”
“哎,孟兄要去何处?”沈文轩也跟着站起来,却发觉一阵头晕,四肢酥软无力。
他惊讶:“我这是怎么了?”
孟晖没回他,只给了个好好享受的眼神,然后出门了。
门一关上,沈文轩就明白自己着了道。见高娘子凑过来,赶紧阻止:“别,你别过来,我可以给你银子。”
“公子,让奴家来服侍公子吧。”高娘子扬声说,边踮脚从窗户打量外头情况。
她走到沈文轩身边,低声道:“公子别担心,我是沈二小姐的人。”
沈文轩这么一听,很懵:“谁?”
“公子莫问太多,总之,公子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沈文轩这会儿瘫坐在椅子上,飞快地忖了忖,点头:“我要怎么做?”
“公子怎么了?奴家扶你去躺着。”高娘子又扬声说了句话,然后低声道:“你那朋友还在外头盯着,等他走了,我才能带你出去。”
“那我现在是怎么回事?”
“茶里头有软骨散,能够使人浑身乏力的东西。公子放心,我这有解药。”
高娘子把沈文轩扶去床边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途中,故意弄出点撞桌子摔茶杯的动静。
外头,孟晖站在院子里听了会,阴冷地笑了。
他转身朝老鸨走过去:“妈妈这还有什么货色?要干净点的,也给我来一个。”
“有有有,”老鸨说:“早就给孟爷准备着了。”
说着,领他进了另一间厢房。
没过多久,大门被砰砰地敲响,在床上逍遥快活的孟晖停下来。
他身下的女子一脸慌张道:“公子快起来,估计是有人来查了。”
“爷当然知道有人来查,有爷在你怕什么?”孟晖不急不缓抽身看了眼院外。
院外头一团乱,老鸨忙着让人收拾现场。
后来还是陆亭知得知了,承诺她一句“等事情忙完,帮她查这事。”
“阿兄先坐着歇会。”沈如絮让人去倒茶过来,说:“适才我看见官兵去抓人了,幸好阿兄出来得及时。”
高娘子在一旁解释道:“沈公子吃了盏茶,中了软骨散,不过我已经给他吃过解药了,兴许一炷香后能恢复。”
“有功名?”那衙役头子看了他一眼:“有功名还来暗娼馆,更要抓!”
“我真不知道啊,适才大家忙着收拾东西,人何时不见的我也不知。”
“多谢沈小姐!多谢沈小姐!”高娘子赶紧磕头。
“阿兄快坐下。”沈如絮上前扶他,问:“阿兄中药了?”
“阿兄想想,若是官兵把阿兄抓走了,阿兄的功名何在?仕途何在?前程何在?”
“孟晖这些日子常出入赌庄,花钱无数。你也知,他一个寒门出身哪里来这么多银子?谁有这么多银子给她?”
沈如絮睁开眼:“为何停了?”
说着,没过一会,整个院子的人被抓了个干净。
“顺天府收到告密,这里暗娼聚集,快!把人都抓起来!”
孟晖低笑了下,走回来继续忙活:“放心,是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