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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赵睦停步,把往下坠的人重新往上托,“跟哥回家,好不好?”
“不好,不好……”吴子裳连说两声不好。脸颊贴在那方清瘦肩膀上,硌得脸疼。
赵睦瞧着地上月亮打出的人影,涩声问:“为何?”
“我没有哥哥了,”许是酒壮怂人胆,许是借酒撒酒疯,眼睛一闭,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哥哥十四岁上同我走散了,哥哥没过来,我今年,都和哥哥那时一样大了呢。”
听着像是哥哥已不在人世,赵睦哭笑不得:“说什么疯话,我不是在这儿?”
吴子裳不搭理她的话,兀自嘀咕着:“我果然是扫把星命盘,连哥哥都被我弄丢,没有哥哥了,以后又剩下我一个。”
“哪儿就没哥哥,咒我?”赵睦颠动肩膀,试图把肩上人晃清醒几分,“阿裳醒醒,女娃娃不好独自住外头,哥带你回家。”
“没有哥哥,没有家……”吴子裳垂手垂脚趴在赵睦背上,直往下出溜,活像个被大酒泡酥骨头的酒鬼。
“混说八道。”赵睦如此评价,背着人往停马车的地方去,既已知道阿裳住哪儿,一切等明个她酒醒再说。
孰料才大步走出去步,背上人忽然晃腿摇胳膊不让赵睦继续走,还扑腾着要从她背上下去。
醉鬼力气出奇大,简直要把赵睦晃摔倒,赵睦无奈,隻好把人从背上放下。
吴子裳两脚慢慢着地,感觉软乎乎有些飘然,似小时候婶母和洪妈妈在院子里地上引棉被,她光脚在棉花新掸成的被芯上头耍,天旋地转,视线里房子都歪出角度,只有眼前人笔直笔直站着,一动不动。
“我知你来找我回侯府,”吴子裳咧嘴笑,抽抽发酸的鼻子道:“可是我已经长大,还有半年就十五,不靠父兄养活,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侯府养育再造之恩,吴衣此生,结草衔环报。”
吴子裳本唤吴衣,不知是否取“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意,偏赶上姓吴,唤什么名都不大好定寓意,来赵家时,吴子裳一时想不起自己唤个啥,隻“阿衣阿衣”重复唠叨,赵新焕遂给另起名唤“子裳”,祈愿这可怜孩子再不用过颠沛流离无衣无食苦日子。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与子同裳。”
此刻自称吴衣,是连“子裳”这个名也一并要还给赵家么?阿裳究竟遇见什么问题?为何不肯同家里透漏隻言片语?思及此些,赵睦心里咯噔一下,再偏过头来瞧吴子裳时,觉得她似醉又似非醉。
“有什么事,与我说,不兴闹这种断情绝义来。”赵睦声音微沉,听起来竟有几分似吴子裳那年在贺家姐姐坟前听到的低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