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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原本伏拜在地上的王振,闻言不由抬头望着眼前的皇帝。

他没有听懂这句问话。

以他的身份地位,他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吗?

不过,皇帝的语气,似乎也不是真的在询问他,更像是深思中的自言自语。

姜离想:每个人最畏惧的痛苦,大抵都不相同。

有的人最怕死,有的人最怕失去尊严,有的人最害怕的是至亲受到伤害……不尽相同。

王振漠视、玩弄旁人的性命,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真正的痛苦,绝望、悲伤、忧恨,这些感受,他从没有真的体会过。

仗着皇帝的恩宠作威作福十数载,践踏旁人成了习惯,所以他早忘记了什么叫痛苦,那他到底最怕什么呢?

姜离也没想到标准答案。

不过没关系,会找到的。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她有很多时间来为王振找到答案:让他去寒冬腊月的边关,像那些被他克扣棉服靴履的兵士一样单衣破履立在城头;让他去酷刑无数的诏狱里,体会下被他下狱随时面临死亡威胁的朝臣遭遇的是什么;让他去试一试,因他侵占田地而变成流民乞丐的人要怎么熬过每一天……

最后,还可以让他感受下,被他爪牙暗害肢/解于狱的刘公是什么样的痛苦。

姜离在脑海里一笔一划写着,给王振安排属于他的社会实践。

不知过了多久,茫然跪着的王振忽然听到皇帝笑了,慢条斯理但饶有兴致道:“在这世上,既然没有享不了的福,就应该没有受不了的苦是不是?”

“不然日子这么长,多无聊啊。”

王振以为他很了解皇帝,然而今日他真的一句也没听懂。

但他能看到,皇帝的眼睛黑漆漆冷冰冰,像是最深的寒夜里凝起的雪珠。

王振就如同今日面对佛像一样,深深打了个不明所以的寒颤。

姜离敲响了手边的金钟。

“准备好了吗?”

一直候在外面的兴安入内恭答道:“陛下,老奴已经在乾清宫的西侧间请好了佛像,并刺血写经的一应器物备妥了。”

言下之意:王公公可以现在、立刻、马上上岗!

可绝不能耽误王公公忠心耿耿为陛下祈福啊。

姜离点头道:“把人看好。”

兴安明白,忙道:“跪拜佛祖最要虔诚清净,老奴会管好这宫里的人,不令人打扰了王公公潜心为陛下跪经。”

王振要是还想跟外头传递消息,门儿也没有!

在皇帝摆手后,兴安身手矫健到完全不像六十岁的老人,迅速把王振拎去抄血经去了。

甚至还‘好心’亲自教了下王振到底怎么刺血。

除了兴安,所有人都以为王振是自愿跪诵经文,抄写血经。

兴安虽然不明白缘故,但皇帝肯把王振关起来,就是他做梦也要笑醒的好事。

他甚至还幻想着陛下是厌恶了王振,他能偷偷在针上加点什么药,让王振捐躯给佛祖呢。

谁料回去复命时,就听皇帝郑重嘱咐道:“好好看着,不许叫人死了,否则朕拿你是问。”

姜离想说的是,别抢人头啊。

然而落在兴安耳朵里,就是陛下到底最顾念旧情,只罚王振跪一跪放放血就完了,而且对外还周全王振的体面,说是他自愿的。

兴安心底忍不住发出了‘嘤’的一声痛哭。

唉,陛下对王振真好!

不过兴安被王振踩了那些年,哪怕不能搞死人也得报复的。

他婉转道:“陛下,老奴曾听大师说过,凡抄写血经,必得吃淡斋,否则只怕血性不洁,冲撞了佛祖不好。”

姜离了然点头:“有理。那他的饮食,就交由你照顾了。”

兴安垂在袖内的手,指甲狠狠掐着手心,才没有当场笑出声来,因怕露出笑意来,连忙再次俯身叩头应声而去,去给王振准备‘不亵渎神灵的斋饭’。

能让王振吃上一口好的,他就不是人!

正统十四年,四月十二日夜。

这是寻常的一夜,但对许多人来说,又是很特殊的一个夜晚。

这一夜兵部的灯烛彻夜未熄。

是烛火,也像是王振把持朝堂七年的阴云密布下,透出的一点点破晓日光。

昏君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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